苏渊雷先生学术志业述略--以“易学”为中心之考察

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4期J o u r n a l o fC h i n aU n i v e r s i t y o fM i n i n g&T e c h n o l o g y(S o c i a l S c i e n c e s)2015年7月苏渊雷先生学术志业述略以 易学 为中心之考察藏明(邢台学院法政学院,河北邢台054001)摘要:苏渊雷先生著述等身,在文学㊁史学㊁佛学等领域都颇有建树,而易学则是苏先生的学术起点与思想的最终归宿㊂苏先生的易学思想主要体现在‘易学会通“一书,该书写成于上个世纪30年代,在书中,苏渊雷先生不仅对‘周易“的成书年代㊁作者㊁名义㊁派别等问题进行了阐释,还将易学之精神归纳为 理 即大道㊁ 象 即道之载体㊁ 数 即道之用,而后在以 自然 阐释易学精神的基础之上,将易学之精神运用到了六十四卦与‘周易“衍伸之义的阐释当中,并最终将易学之精神落脚在了忧患意识上,借以挽救国家与民族危亡㊂关键词:苏渊雷;易学会通;学术志业中图分类号:B221;K825.1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105X(2015)04-0045-06一㊁苏渊雷先生学术思想总略苏渊雷先生,浙江平阳县人,生于1908年,卒于1995年,是我国现当代著名学者,在文㊁史㊁哲,尤其是佛教研究方面颇有建树,被誉为 文史哲兼擅,诗书画三绝㊂ [1]苏先生平生治学,力主融通,综合中西学理,兼收百家之长,其由‘周易“㊁老庄入手,穷究天㊁地㊁人三极哲理,深造佛学㊁禅宗堂奥,缀集文史哲与现代科学及西方文化之最新成果,另辟蹊径,自成一家[2]㊂50多年来,苏渊雷先生传道授业,著述等身㊂先后出版了‘天人四论“㊁‘名理新论“㊁‘民族文化论纲“㊁‘白居易传论“㊁‘李杜诗选“㊁‘元白诗选“㊁‘读史举要“㊁‘论诗绝句“㊁‘佛教与中国传统文化“等著述,并点校了禅宗语录‘五灯会元“[1]㊂此外,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于2008年出版了‘苏渊雷全集“,该全集共计5册,分为:哲学卷㊁史学卷㊁文学卷㊁诗词卷㊁佛学卷,还收录了苏先生未完成的‘中国禅宗史“,全集共计200万字,是目前收录苏渊雷先生遗作最为全面的著作㊂就文学成就而言,苏渊雷先生不仅对李白㊁杜甫㊁白居易等人的诗作进行了搜集与品评,认为李白㊁杜甫㊁白居易㊁元稹等人的诗风虽有不同,但他们的诗作却集中体现了中国古代文人士大夫的重民情怀[3-4];苏先生还对韩愈㊁柳宗元的文章进行了对比分析,认为韩愈的排佛与柳宗元的崇佛,体现了中国古代文人兼采诸家的思想特性[5]㊂就史学成就而言,苏渊雷先生不仅对古代的史学理论有着精道的论述,认为孔子㊁司马迁㊁刘知几㊁郑樵㊁章学诚建构起了中国古代史学发展的脉络,刘知几偏重 史法 ㊁郑樵独具 史识 ㊁章学诚更重 史意 ,而 史法 ㊁ 史识 ㊁ 史意 则是中国古代史学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6];苏先生还对一些史学名著进行了个案的阐释,认为‘史记“㊁‘汉书“虽都是千古称颂的史学名著,但二者也有着明显的差异,‘史记“以社会为写作中心㊁‘汉书“则以帝王为写作中心;‘史记“以现实作为出发点㊁‘汉书“则以正统观作为出发点;‘史记“的语言具有极强的批判性㊁‘汉书“的语言则更多是粉饰太平;‘史记“夹叙夹议㊁别调独弹,‘汉书“则因袭守旧㊁力求雅饬[7]㊂就佛学成就而言,苏渊雷先生不仅从宏观上考察了佛教在中国的发展历程,认为佛教在融入中国本土文化的过程中,使自身的理论更具系统性与可塑性,而且对儒学㊁道教等本土文化的创新与发展也产生了一定的刺激作用[8]㊂苏先生还从微观上对佛教的派别进行了具体的阐释,认为佛学中的禅学大致经历了三个发展阶段:一㊁初期禅法;二㊁中期禅宗;三㊁后期禅教,而 中期禅宗 则是最为重要的发展阶段,禅宗以慧能为代表,奉‘坛经“为圣典,开中国佛教宗派之先河,以顿修顿悟㊁佛向心中求为学旨,影响了中晚唐㊁五代整个社会,并对宋㊁元㊁明㊁清,乃至后来国人的生活方式与思维结构都产收稿日期:2015-04-07作者简介:藏明(1982-),男,邢台学院法政学院讲师,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思想史的研究㊂生了一定的影响[9]㊂可见,苏渊雷先生以文述情㊁以史明志㊁以佛喻己,在杜甫与韩愈的诗文中可以探究出历史的发展足迹;在‘史记“与‘汉书“中又能品评出司马迁㊁班固的文学成就;在‘五灯会元“的经文中,则能展示出佛学对于文学㊁史学所产生的影响㊂所以说,苏渊雷先生文史兼采,贯通佛儒㊂与文学㊁史学㊁佛学相比,易学既是苏渊雷先生学术的最初着眼点,又是其学术思想的最终落脚点,贯穿苏渊雷先生学术思想的始末,而苏先生的易学思想则集中体现在‘易学会通“中,‘易学会通“①是苏渊雷先生的第一部学术著作㊂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苏先生被捕入狱,并于1933年在狱中完成了‘易学会通“一书㊂该书共分为上下两篇,上篇以阐释六十四卦为主,下篇以论易之大义为主,虽只有5万余字,但苏渊雷先生将易学与黑格尔㊁达尔文㊁柏格森等人的观点进行了融通,并征引古今哲学家的观点作为参证,摆脱了古代经学家的羁绊,揭开了‘周易“的神秘外衣,对其本义给予了合理的评说㊂1985年,苏渊雷先生还对‘易学会通“一书进行了再版,除吸纳了诸多新的学术观点外,还将易学之精神最终归纳为: 理 ㊁ 象 ㊁ 数 ㊂二㊁易学之精神:理㊁象㊁数和其他的易学著作一样,‘易学会通“也对‘周易“的作者㊁时代㊁派别,以及八卦之涵义㊁六十四卦之推演等问题进行了论述㊂就‘周易“的作者与时代而言,古今皆存在争议,至于卦之作者亦是充满争议:司马迁㊁扬雄㊁王充㊁孔颖达等人认为伏羲画八卦;陆九渊㊁顾炎武㊁容肇祖㊁郭沫若等人则否认伏羲画八卦㊂卦辞㊁爻辞之作者:萧衍等人认为卦辞㊁爻辞皆为文王所著;朱熹㊁陈淳㊁胡一佳等人则认为卦辞为文王所著,爻辞为周公所著㊂‘易传“之作者:郑玄㊁班固㊁颜师古㊁孔颖达等人认为‘易传“全系孔子所著;王充㊁欧阳修㊁张心澂等人认为‘彖“㊁‘象“或‘系辞“为孔子所著,其余为孔子弟子所著;赵汝谈㊁崔述㊁钱玄同㊁顾颉刚㊁李镜池㊁郭沫若等人却认为‘易传“不是孔子所著,而是出自战国中后期或西汉昭㊁宣之时[10]㊂苏渊雷先生对上述论说,以及并木正韶㊁冯友兰等人的观点进行借鉴后认为:一㊁伏羲画卦,伏羲虽为传说之人物,但八卦必为吾民族最古符号之一种㊂二㊁文王演‘易“,重为六十四卦,而赋卦象以名㊁辞,即非全为文王所作,要彼为‘易“之转关人,则似可信㊂三㊁孔子赞‘易“,始推天行以明人事,‘易传“之成盖自孔子始,今所传十翼,要非全为孔子之手作,但仍贯孔门之旨[11]8-10㊂苏渊雷先生对‘周易“形成阶段的推演,除了借鉴,更有论述㊂如:苏先生在对‘论语“㊁‘易传“文本进行分析的基础之上,论证了孔子和‘易传“在宇宙之观念㊁力行主义㊁正名主义㊁中庸之德㊁宗法思想等方面的暗合之处[11]10-11㊂以此说明孔子与‘易传“之间存在关联㊂苏渊雷先生虽对‘周易“之作者与时代㊁易学之派别㊁八卦之涵义㊁六十四卦之推演等问题②的论说颇具新意,但其对易学精神的探讨才是‘易学会通“一书的核心之所在㊂对易学精神的探究,古代㊁近代皆有论述③㊂而今人对易学精神的阐释更具多样性,有的学者通过对六十四卦文本的分析认为,易学的精髓在于 中 ,希望通过 人的主观意志将对立面的发展扼制在中界线之内,以达到绝对的平衡㊁静止与调和㊂ [12]有的学者则立足于易的衍伸之义,认为易学之精神主要体现在主体意识㊁忧患意识㊁革新意识[13]㊂而国外的汉学家们往往从自然流转的角度来看待经与传,如:史华慈认为,‘易经“的核心部分不在于为自然和人事界提供涵括一切的宏大格式和规律,而是要为个体或团体本身适应不断衍化生长的环境提供自然性的符号信息[14]㊂苏渊雷先生在对古今诸家观点进行阐析后认为,易学之精神一言以蔽之,不外 理 ㊁ 象 ㊁ 数 三个方面㊂一㊁理近于哲学思想范围,先立其大者,即大道㊂二㊁象近于世界万象变化之名相,而别相关,即道之载体㊂三㊁数则 绎现象界形下的数据,64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7月①②③学术界对于苏渊雷先生学术思想的研究,大都集中在佛学㊁史学㊁诗词等方面,对其易学思想的研究,除了几篇关于苏先生生平传略的文章有所提及之外,最主要的则集中在了‘走近国学大师:苏渊雷文萃㊁苏渊雷评传“一书中,该书对苏渊雷先生的‘周易“哲学观进行了论述,认为其运用唯物史观的方法对‘周易“中的天人关系㊁社会发展㊁忧患意识等问题进行了阐释㊂对易学派别的论述,详见‘易学会通“一书的第17-21页㊂对八卦涵义的解释,详见‘易学会通“一书的第44-54页㊂对六十四卦推演的阐释,详见‘易学会通“一书的第30-43页㊂就古代而言,‘易纬㊃乾凿度“以义理解 易 ,认为:一㊁易者,其德也,光明四通,简易立节㊂意即道德之流转㊂二㊁变易者,其气也,天地不变,不能通气㊂意即沟通天人之气㊂三㊁不易者,其位也,天在上,地在下㊂意即天人之处位㊂可见,‘易纬㊃乾凿度“认为易学之精神在于以道德为核心,以气为中介,将德化倡于世间万物㊂邵雍等人则以象数解 易 ,在‘皇极经世“一书中,邵氏因数演图,因图立说,并与易义相证合,以测未来㊂章学诚则以史解 易 ,认为六经皆史,‘周易“是先王之政典,本天理之自然,以补礼乐刑政之所不及㊂就近代而言,因受西学的影响,章太炎㊁钱基博㊁郭沫若等学者又将易学赋予了进化论的意蕴㊂并归纳演绎其迭为变化的程式,藉以推知万有人事吉凶因果相生之理,即道之用[11]1-2㊂可见,苏渊雷先生对易学之精神的解释以天地自然变化之大道为核心,将卦之本义与易之衍伸意视为大道的载体和作用,真正将天㊁地㊁人三才纳为一体㊂和史怀哲等国外汉学家一样,苏渊雷先生也认为‘周易“一书包涵自然流转之意蕴,其在对易学之精神进行整体性概括的基础之上,又从自然变化的角度对 理 ㊁ 象 ㊁ 数 进行了具体的阐释㊂一㊁理为天地自然法则,原本简朴而平易,即简易㊂二㊁象为天地万有㊁人间万事,随时在交互变化之中,即变易㊂三㊁数为天行人事,虽随时随地错综复杂,皆在互为因果的变化之中,而所变者现象,能变者却是不易之理,即不易[11]3㊂可见,苏渊雷先生认为,理遵循自然变化的法则,并不加雕琢,是为简易;象随理的流转而不断变化,是为变易;数将理的自然之法用于人事,成为社会不变之理,是为不易㊂所以,无论是 理 ,还是 象 与 数 ,三者都以自然流转作为中介,将理之大道,通过象的载体,最终以数的形式作用于人事㊂自然 是易学精神流转的内在推动力,也是践行易学精神的重要手段,苏渊雷先生以 自然 释 理 ㊁ 象 ㊁ 数 ,不仅向我们揭示了易学精神的内在理路,还向我们展示了易学精神所具有的丰富的延展性,为其借助易学精神阐释六十四卦与‘周易“衍伸之义奠定了基础㊂三㊁以理㊁象㊁数释卦苏渊雷先生认为,‘易“有 卦体 ㊁ 卦象 ㊁ 卦用 ㊂何为卦体?乾㊁坤㊁震㊁巽㊁坎㊁离㊁艮㊁兑,是为卦之体㊂何为卦象?天㊁地㊁雷㊁风㊁水㊁火㊁山㊁泽,是为卦之象㊂何为卦用?健㊁顺㊁动㊁入㊁陷㊁丽㊁止㊁说,是为卦之用[11]21㊂而卦体㊁卦象㊁卦用则成为了苏渊雷先生以理㊁象㊁数释卦的重要手段㊂苏渊雷先生将卦体释为八卦,即卦的运行之道,是为 理 ;将卦象释为卦体自然之表象,即卦之变化的载体,是为 象 ;将卦用释为人事之兴衰,即卦变之用,是为 数 ㊂更为重要的是,苏渊雷先生将理㊁象㊁数融会到了对卦体㊁卦象㊁卦用的论述当中,使我们对卦的内在理路㊁外在表象,以及卦之作用有了更清晰的认识㊂(一)卦体与理就卦体而言,首先,苏渊雷先生认为,卦体有内与外㊁贞与悔等属性之分,但最重要的属性仍是阴与阳[11]30㊂其次,苏渊雷先生又对卦之阴阳属性进行了论及: 以卦言,则乾与三男为主者称阳卦;坤与三女为主者称阴卦㊂以爻言,则以奇爻为主者称阳卦;以偶爻为主者称阴卦㊂ [11]31可见,苏先生从卦㊁爻两方面对六十四卦的阴阳属性进行了划分㊂最后,苏渊雷先生认为, 易道阴阳往来,乾圆往屈,坤方来信,往来屈伸,而六十四卦阴阳,与时消息,循环不穷㊂数往者顺,知来者逆,‘序卦“首乾坤而终未济,乾往坤来,屯往蒙来,至既济往,未济来,一往一来,各以其序㊂天地盈虚,与时消息之义也㊂ [11]32可见,苏渊雷先生将阴阳视为卦体运行之理 ,并通过对阴阳之理的阐释,揭示出了卦的内在变化理路㊂(二)卦象与象就卦象而言,首先,苏渊雷先生对卦的大象进行了阐释㊂何为卦之大象?其言: 天地山泽雷风水火,为八卦之大象,易之本也㊂八卦相错,因而重之为六十四卦,阴阳相交,变化以生㊂ [11]35乾为天,为何乾之大象为天? 天不可见,以日月星辰见之㊂蔡墨谓乾之六龙,皆指星象㊂天行不可测,由地测之,故乾无方无体,天无方无体㊂ [11]36乾无行无方,故其大象为天㊂坤为地,为何坤之大象为地? 地为实质,有体可测,有方可纪,承天而时行,天之用皆着于地㊂所谓 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地道无成,而代有终 是也㊂ [11]36坤有体有方,故其大象为地,其余六卦也皆以天之本物取象,艮为山㊁兑为泽㊁震为雷㊁巽为风㊁坎为水㊁离为火㊂可见,苏渊雷先生将天之本物视为时卦之大象㊂其次,苏渊雷先生又对卦之本象进行了论及㊂何为卦之本象?其言: 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以物象命之㊂ [11]36乾为马为首,为何乾之本象 为马为首 ?因 物性马最健,得阳刚之精,昼夜不眠㊂在天为龙,在地为马,皆乾行也㊂首为众阳所宗,乾尊在上故为首㊂ [11]36马的康健与乾的众阳属性相契合,故乾 为马为首 ㊂坤为牛为腹,为何坤之本象 为牛为腹 ? 牛性柔顺,属土属阴,不动即眠,起先后足,与马相反,牛为大物,故物从牛,坤备万物,故以牛象之㊂坤能包藏含容故为腹;坤体中虚亦象腹㊂ [11]37牛的柔顺与坤的众阴属性相契合,故坤 为牛为腹 ,其余六卦也皆以自然之生物取象,震为龙为足㊁巽为鸡为股㊁坎为豕为耳㊁离为雉为目㊁艮为狗为手㊁兑为羊为口㊂可见,苏渊雷先生将地之生物视为卦之本象㊂最后,苏渊雷先生对卦之广象进行了论述㊂何为卦之广象?其言: 广八卦之义,触类引申,以冒万物者也㊂ [11]38乾有精刚之气,故有金玉之象㊂何742015年第4期藏明:苏渊雷先生学术志业述略为 金玉之象 ? 乾无方无体,周转不息,故有圆,木,果之象㊂为君为父,则又取其为首为尊之义也㊂ [15]乾为众阳之首,为君为父,故有 金玉之象 ㊂坤有柔顺之气,故有母象㊂何为 母象 ? 以其能载育,故有众象㊂ [11]38坤为众阴之首,为德为育,故有 母象 ,其余六卦也皆以人伦取象,震得乾之初阳,故为 长子 ㊂巽得坤之初阴,故为 长女 ㊂坎阳藏阴中,故为 隐伏 ,为 沟渎 ㊂离为火,故引为 日 电 义,再索而得女,故为 中女 ㊂艮为山,故引为 径路 小石 ㊂兑三索而得女,故为 少女 ㊂可见,苏渊雷先生对‘说卦“中的八卦之论说进行了选取,将人伦视为卦之广象㊂苏渊雷先生在卦体自然表象的基础之上,将卦象分为了卦之大象㊁卦之本象㊁卦之广象,大象以天之本物取象㊁本象以地之生物取象㊁广象以社会之人伦取象,使得卦象以 象 作为载体将卦之外在变化贯穿于天㊁地㊁人㊂(三)卦用与数就卦用而言,首选,苏渊雷先生对卦之结构进行了阐析㊂ 易六画而成卦,分阴分阳,迭用柔刚,故易六位而成章㊂兼天地人三才而两之,故六㊂六者,非他也,三才之道也㊂ [8]39可见,卦分六画,何为六画?六画即六爻,苏渊雷先生指出, 积爻而成卦,故爻为卦之体;爻动而卦变,故爻又为卦之用㊂卦之体用,具在于爻㊂ [11]39可见,卦用需用六爻来表现㊂其次,苏渊雷先生认为, 一卦之六爻,盖所以表示事物发展之进程㊂世间事物无不经潜伏㊁显现㊁生长㊁兴盛㊁成熟㊁没落诸阶段㊂ [11]40可见,苏渊雷先生把卦之六爻,看作是万物由生到灭所经历的不同的六个阶段㊂最后,苏渊雷先生又将六爻之变化与人事相契合, 无论人类之活动或事物之发展,其与时间空间之相对,部分整体之关联,实有必然之连锁㊂吾人所谓善恶㊁吉凶㊁利害㊁盛衰等,皆由于上述各种关系之不协调,不平衡耳㊂并非善外有恶,吉外有凶,利外有害,盛外有衰㊂ [11]40六爻如果遵循潜伏㊁显现㊁生长㊁兴盛㊁成熟㊁没落的变化顺序,人事就会昌盛㊁吉顺㊂否则,人事就会衰败㊁凶险㊂可见,苏渊雷先生以六爻之 数 作为桥梁将卦之用与人事之兴衰相契合,以成三才之道㊂四㊁以理㊁象㊁数广易之大义在‘易学会通“一书中,除了对六十四卦进行阐释之外,苏渊雷先生还用了一半的篇幅来论述易之大义㊂而理㊁象㊁数,同样是其阐释易之大义的重要手段㊂在众多的易之大义中,苏渊雷先生认为, 中 ㊁ 反 ㊁ 生 最具代表性㊂何为 中 ? 中为大德,无间天人㊂行星之绕日,不越常轨;大地之旋转,不忒四时,中之用也㊂ [11]92言 中 是天地运行之道,即为 理 ㊂何为 反 ? 物变尚已,所以为变者何?则缘其中孕有对立倾向,彼是相生故㊂矛盾展开于运动,对立统一于发展,此消彼息,此长彼剥,最后乃统于第三物焉㊂ [11]81言 反 为道的变化之载体,即为 象 ㊂何为 生 ? 举凡有无,始终,一多,同异,心物诸概念,始得其玄矣㊂ [11]61言 生 为道的繁衍之用,即为 数 ㊂可见,苏渊雷先生借 理 ㊁ 象 ㊁ 数 以广易之大义,使得易之大义有了立足于易学之精神的阐释,而非穿凿附会㊂(一)中与理首先,苏渊雷先生对易之中道进行了总论,其言: 易道尚中,与时偕行㊂故惠定宇曰: 易道深矣!一言以蔽之,曰:时中㊂ 凡过乎中者,阳过于阴曰 大过 ,阴过于阳曰 小过 ,皆变化之,进退之,以求合乎中,而后阴阳刚柔,始各得其正㊂ [11]93可见,中为易道变化之理,阴阳变化皆以适中为要㊂其次,苏渊雷先生又对六十四卦之中道进行了具体的划分,其言: 六十四卦,言刚得中者有讼㊁渐㊁节㊁中孚;言柔得中者有噬嗑㊁旅㊁鼎㊁睽㊁同人㊁小过㊁既济㊁未济;言刚中者有蒙㊁师㊁比㊁小畜㊁临㊁坎㊁萃㊁困㊁井㊁兑㊁无妄㊁升㊂盖易以五为阳位,二为阴位,居二五者皆曰中;而以居于五为大中㊂ [11]93但卦之中道并非一成不变,苏渊雷先生言: 卦之主爻有时以一阳为主,如:师㊁比㊁谦㊁豫㊁复㊁剥;有时以一阴为主,如:同人㊁履㊁小畜㊁大有㊂然主爻有时在二五,有时不在二五;如:比㊁同人,则主爻在爻位之中者也㊂复㊁小畜,则主爻不在二五之中者也㊂故曰: 中无定在㊂ [11]93-94可见,虽以二五定中道,但中道也会随着爻变而发生变化㊂最后,苏渊雷先生将中道与人类社会之发展相契合,其言: 盖中者,即近世学者所称均衡与轨迹之理也㊂ 社会有安定之秩序,要皆各有其所谓 中 者以调节之㊂使不得均衡,在自然则起种种之灾变,在社会则必由 有机 之时代入 批判 之时代矣㊂ [8]94可见,苏渊雷先生视易之中道为社会发展之 理 ,只有守中道,社会才能昌明㊂(二)反与象首先,苏渊雷先生对易之反道进行了阐释,其言: ‘易“以道阴阳㊂故‘传“曰: 一阴一阳之谓道㊂ 又曰: 立天之道,曰阴与阳㊂ 阴阳则对待之物㊂有对待然后能运动,能变化㊂六十四卦三百八84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7月十四爻,无不由相反而成㊂ [11]84可见,易之反道需通过阴阳之互变来体现,一阴一阳㊁一阳一阴,以成卦爻㊂其次,苏渊雷先生又对六十四卦之反道进行了具体的论及,其言: 动静㊁刚柔㊁大小㊁顺逆㊁内外㊁往来㊁上下㊁方圆㊁进退㊁屈伸㊁远近㊁新旧㊁死生㊁有无,诸此对待之辞,不一而足㊂ [11]94可见,六十四卦之属性皆可用易之反道进行描述㊂最后,苏渊雷先生又用易之反道来阐析社会之发展,其言: 虽然,反则反矣,非永远对立之谓也,必于运动中呈其统一之趋向焉㊂故曰: 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以体天地之撰,以通神明之德 , 爱恶相攻而吉凶生,远近相取而悔吝生,情伪相感而利害生 ,虽相反实相成也㊂ 社会之发展亦然,由反而成,趋之于统一㊂ [11]83可见, 反 是社会发展趋势之 象 ,社会统一之理的载体㊂(三)生与数首先,苏渊雷先生认为, 生 乃是易之大义,其言: ‘易“曰: 天地之大德曰生㊂ 生生之谓易㊂ 生之时义大矣哉! [11]62可见,生既是易之本源,又是易之归宿,体现了生生不息之大道㊂其次,苏渊雷先生又对 生生 的含义进行了阐释,其言: ‘易传“曰: 原始要终,故知死生之说㊂是生者死之始,死者生之终㊂庄生曰: 物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㊂ 盖死生为一条,万物皆轮转,始乎此者终乎彼,成于今者毁于昨㊂知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然后乃知‘易“所谓生生之义为易简无当矣㊂ [11]66可见,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生死统一于一,即为生生㊂最后,苏渊雷先生认为,生生并非只是单纯的循环,而是日新不已,其言: ‘易“所谓 富有之谓大业 , 日新之谓盛德 , 生生之谓易 ,盖乾为大生,坤为广生㊂大生故资始,广生故资生,二用相须,新新不已㊂ [11]67-68而后,苏渊雷先生又将易之生道与进化论相契合,认为人类社会也遵循着 生生 的原则,不断革新,不断发展[11]55-61㊂可见, 生 是大道繁衍之 数 ,体现了道孕育万物的作用㊂如上言,苏渊雷先生在诸学者的研究基础之上,从 易 之涵义出发,将易学之精神概括为 理 ㊁ 象 ㊁ 数 ,进而又用 理 ㊁ 象 ㊁ 数 阐释 卦体 ㊁ 卦象 与 卦用 ,而后,又对 理 ㊁ 象 ㊁ 数 的涵义进行了推衍,并将易学之精神与达尔文之进化论㊁柏格森之生命哲学相结合,使 理 ㊁ 象 ㊁ 数 与社会的发展融会到了一起㊂可见,正如著名易学家潘雨辰先生所言: 夫易之为道,广大悉备,名之曰通,岂易言哉!惟苏老学识之博而有要,始可当通人而无愧㊂ [11]1苏渊雷先生对易学之精神的阐发 盖力行于三陈九卦之情,履礼至巽权,节苦而得甘,体此阴阳消息,变此卦爻得失,庶临贯摄时空之境,诚合内外之域,古今中外,莫不在其中矣㊂ [11]2的确如此,苏渊雷先生通过 理 ㊁ 象 ㊁ 数 将易学之精神表达得淋漓尽致,既发端于‘周易“之本身,又广倡于寰宇,虽看似玄妙,却沁入人心,发人深省㊂五、结语何为易学之精神?古之学者大都从经学的角度对其进行阐发,或为儒家之道德律㊁或为道家之生命律,或为佛家之心澄律㊂今之学者则多从社会发展的角度对其进行阐析,很多国内学者认为‘周易“蕴涵了 合和 之精神,如:张岱年[16]㊁汤一介[17]㊁张立文[18]等先生;国外的汉学家则多将易学之精神称之为 关联思维 ,如:赖蕴慧将易学的 关联思维 精神归纳为:恒变与常动㊁关联思维与感应㊁整体及周遍的视角㊁社会变动等七个方面[15]㊂与上述学者相比,苏渊雷先生并没有将易学精神局限于某时㊁某世㊁某学,而是将其植根于人类社会的宏观发展之中,理㊁象㊁数,虽贯之于‘易学会通“一书的始末,但其最终的归宿则在于忧患意识,苏渊雷先生言: 圣人知生生之无已,明忧患之无穷,故作易以通变,终未济以求济,庶仁智各有所得,能通天下之志焉㊂ [11]105可见,在上世纪30年代,苏渊雷先生认为,只有心怀忧患之意识,不断地进行变革,才能国富民安,御日寇于国门之外㊂而在1985年‘易学会通“再版之时,苏渊雷先生赋诗一首:五十年间百感侵,寒窗读易夜沈沈㊂劳谦终占六爻吉,鼎革曾传列圣心㊂辅嗣转关趋易简,尧夫经世极推寻㊂调停汉宋吾何敢,把臂犹堪共入林㊂ [11]106时间虽已过去五十载,但苏渊雷先生仍将易学忧患之精神与时代的发展相融通,并将自身的学术宗旨落脚在易学的忧患意识上,认为社会的发展要遵循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的原则,要时时怀有 鼎革 之心,刻刻敬持 经世 之用,只有如此,国家才能昌盛不衰㊂忧患意识为中华民族所特有之精神,历经数千年而不衰,苏渊雷先生将易学精神与忧患意识相契合,这可谓苏先生的易学有别于他人的独到之处㊂942015年第4期藏明:苏渊雷先生学术志业述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