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历史与现代之间的抒写——解读哈萨克族作家夏依木拉提的中篇小说《神井》

２００９年９月　第３期　伊犁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Ｙｉｌｉ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ｍｉｔｖ（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　Ｅｄｉｔｉｏｎ）　Ｓｅｐｔ．２００９　

ＮＯ．３　

站在历史与现代之间的抒写　——解读哈萨克族作家夏依木拉提的中篇小说《神井》　

张红伟　（伊犁师范学院奎屯校区文理系，新疆奎屯８３３２００）　摘要：中篇小说《神井》从民族历史的追忆中反思民族文化的选择取向。在历史的文学性　叙写中，传达了对主流文化的追思——期望融入主流但却被现实疏离的尴尬与无奈，书写了对本　土文化的深深眷恋以及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对民族文化积极建构的理想。　关键词：哈萨克族；作家；夏依木拉提；神井；历史；现代　中图分类号：Ｉ２０７．９３６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９－－－１０７６（２００９）０３—Ｏ０４３—Ｏ４　

马克斯・韦伯说：“人是悬挂在自己编织的意　义之网上的动物。”人是文化的，每个人都不可能　逃出特有的文化之网。一个有着独立的民族和国家　归属的人，也就有着相应的文化身份，自然也就对　本民族和国家的文化产生认同。写作是个人作为主　体的创造性精神劳动，在这个过程中作家会自觉不　自觉地流露出文化的选择与认同。哈萨克文学中的　小说创作虽然起步较晚，但它的发展速度却引人注　目。尤其是那些能把握时代脉搏，揭示民族在现代　化进程中传统与现代的矛盾，以及忧思民族前路的　作品，都得到了学界的赞赏。夏依木拉提・哈木扎　的中篇小说《神井》Ｉｌｌ就是从民族历史的追忆中反　思民族文化的选择取向，呈现了一个独具特色的创　作视野。　一、历史的文学性叙写　童年的“我”听前辈们讲述了许多关于神井的　故事与传说，神井见证了古丝绸之路的繁华与沉　寂，民族兴衰的风雨历程。这些传说故事伴着“我”　度过了那些艰苦的绵长岁月，成为“我”生命中永　远解不开的谜团。它让“我”思绪纷飞，以“接近　真实的神奇内涵包围着我”，当我离开村庄的时候，　它已经成为“我”生命中挥之不去的一部分。　显然，神井不仅仅是一个物，它是一个象征，　是一个民族历史沉浮的见证，也是一个民族历尽沧　桑的印记。然而它却深深埋藏于地下，成为后代们　遥远的记忆，成为“一段支离破碎的故事”。　文学创作是创作主体对自身人生经历、生命体　验、信仰方式独到的穿透和把握能力的体现；是作　家的艺术修养、精神趣尚、人格力量的形象化展示；　是作家对种族记忆、社会历史、时代精神和未来意　识的个性化理解和符号化再现。　由于创作主体的文化背景发生了深刻的变迁，　直接影响到了文学创作的文化内涵和精神实质的　嬗变。这种嬗变主要由本民族传统文化历史性的危　机和外来文化强有力的冲击、挤压、重塑促成，同　时由自身为顺应时代发展潮流进行的自我变革所　致。　２Ｏ世纪９０年代的中国文学，是一场执着地寻　找认同的艰苦之旅，许多作家和他们的创作，无论　是怎样的追求，都在这个艰苦之旅中，可是却陷落　在历史的无可确认和身份的变换中。“神井”在现　代生活的遭遇——被丢弃，表现了夏依木拉提的困　惑与无奈，这又何尝不是这一族群甚至人类在现代　化进程中的困惑与无奈。　传统是历史延传下来的思想、文化、道德、风　俗、艺术、制度以及行为方式等，本身就对人们的　社会行为有无形的影响和控制作用。在全球化过程　中，投入传统成为一些作家的文化选择和自我认　

收稿日期：２００９－－０３－－２５　作者简介：张红伟（１９６７～），女，文艺学硕士，讲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及哈萨克民族文学研究。　４４　伊犁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２００９年　同。客观地说，传统与现实的碰撞，传统的无力感　会生发出夕阳般的凄美，这是适宜于文学而且能够　生发出文学意味的，或者说，是易于产生文学性的。　虽然，夏依木拉捉的小说叙事是回归历史的书写，　但历史在他的视野中并不是处于虚构的理想化的　历史，“我们的先祖们已经把你们历朝历代赐予我　们部族的赠品统统丢失了，什么也没有剩。我们为　之而羞愧”；“亚欧大陆桥工程，人类历史上最伟大　的工程之一。它穿越长城，穿越亚欧大陆上那些千　年古城而过，没有人能阻碍它”。面对历史和现实　他深感无奈，确曾在历史中存在过的诸般生活方式　和生产方式，在他的文本中得到了展示。对于传统　的历史化叙事，是以自我此在的现实体验和领悟为　基础的。　“我是谁？我来自何方？我将何去何从？”这　响彻整个人类发展史的天问，一直是人类心头无可　言说的对于过去、现在与将来的质疑与穷根究底。　《神井》以美丽动人的传说故事，让我们记忆起丝　绸之路的古道上架起的民族间的渊源关系，尽管是　一部中篇小说，但它给读者一种厚重的历史感与经　年沧桑感，这是以对时间无情流逝的彻骨体验为代　价的。诚如海德格尔所言：“任何一种存在之理解　都必须以时间为其视野。’，ｌ２ｊ　Ｄ显然，时间是一个　远比空间重要得多的范畴，与空间有形的狭隘与固　着恰成比照，无形的时间可以被无限度地延伸与扩　展，而历史的当下存在又使人获得一种共时即“同　时触及间隔甚远的几个时代”的可能。这种以时间　为基石建构起来的集共时性与历时性于一体的深　厚历史意识，极大地增强了作品的厚度与深度，并　赋予作品以丰厚凝重的美学内蕴。　二、对主流文化的追思　围绕着神井，作者对西域少数民族的历史进行　了梳理，用文学的笔法揭示西域各少数民族与中华　民族似断实续的关系。迪丽达奶奶一直锲而不舍地　寻找的银元，是汉朝与乌孙和亲时传下来的珍宝，　掉进这眼井里足足有七十二年了。她的寻找已经超　越了物的层面，成为一种精神的依托，“我说孩子　们，麻烦你们仔细地瞧一瞧啊。这可是一个希望的　世界啊！”遥远的地域，艰难的岁月，不仅没有隔断　骨肉亲情，反而凝聚成坚定地思慕与怀想。夏里甫　汗毕的家里有天朝军队作为金印替代品的绢丝手　巾。先祖们留下遗嘱：要永远忠诚于天朝，永远也　不要丢失这些珍宝。但是连绵的战争，不得已丢弃　了“神井”，而现代化的历程中，人们又遗忘了“神　井”，以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没人再提起。但　“我”常常从遥远的地方回到魂牵梦绕的小村庄，　永远令“我”沉思的还是那眼“神井”。因为神井　记载着西域民族与中原火地源远流长的血脉亲情，　它就是“我”的精神依托和身份标识。　从１９世纪末期开始，中国文化在寻求向现代　化转型的过程中，一直都贯穿着如何对待民族文化　与西方文化的根本态度和方向选择。少数民族文学　既与汉族文学一样，不可避免地承受了一些强制性　意识形态的制约。在面对主流意识形态话语对本民　族文化的冲击之外，少数民族文学还面对着不同族　群文化发展的内部不均衡状况。　在《神井》的书写中我们分明感到期望融入主　流但却被无情疏离的尴尬与无奈。“我”是最早走　出村庄接受现代化教育的一代，可“神井”一直在　耳边发出声声呼唤，促使“我”下定决心挖掘“神　井”中的宝藏。“我匆匆忙忙地整理关于那眼井的　材料，递交给了国家文物保护部门。但是，过了好　长一段日子也没有音信。”后来听到的回音却是，　“您所写的不是用人类劳动创造的、具有历史地理　意义的文物，而是一堆被埋在地底下的垃圾。”“我　

一时语塞，呆呆地坐在７ＩｌＩＪＬ，。”所有的努力都化为　泡影，民族文化的差异使彼此间的对话产生了隔　阂。但是，这并没有使“我”灰心，尽管无奈，可　故乡的繁荣、兴盛也使“我”欣慰。对民族历史文　化的追思，实质上是对民族归属及身份的确认。　每个文化主体都有其特定的文化身份，它大致　包括三个方面：一是个体种族文化身份，这是每一　个人出生之后就被烙上的性别、人种、籍贯等生理、　自然文化属性。这一属性是与生俱来的，基本上是　固定不变的；二是社群文化身份，主要指个体在一　定的社会集体生活环境中形成的世界观、人生观、　审美观、宗教信仰、价值取向等群体文化属性；三　是民族国家文化身份，主要指人的民族归属感、国　家认同感、政治倾向性等由文化主体认同的民族集　体共同分享的政治文化属性。后两方面的建构与家　庭、种族文化环境的熏陶、学校教育的塑造、社会　群体的影响、民族国家政治思想的灌输密切相关。　这是一个流动、变化的过程，要经由主体的主观选　择，ｉｉＪ，ｂ在因素的客观影响共同完成，具有后天再生　性。　在一个人获得了生理自然身份之后，便开始了　自己的人生之网和文化身份之网的编织，家庭文化　背景、种族文化积淀、自然地理、宗教信仰、学校　第３期　张红伟：站在历史与现代之间的抒写　４５　教育、社会政治环境等因素成为编织的客观材料，　它们是宏观上的大线条，起到了支撑文化之躯的基　础作用，而个人的好恶、主观选择、努力程度、才　智开发、机遇把握等内在因素则是一些灵敏的细线　条，它们是不可缺少的粘合剂，在构织文化身份之　网时起到强有力的聚合作用Ｉｊ　Ｊ（Ｐ６０）。　民族意识的觉醒与追求，促使民族文学工作者　对本民族文化身份的重建。少数民族文学必须通过　对本民族意识的回溯与追寻，来重建自我的文化身　份。但是文化身份的重建，决非简单地重新确认一　种民族身份，或是重新书写被遗　了的传统习俗与　传统文化。少数民族文学的民族意识在从无意识的　状态复苏过程中，存在着一系列复杂的问题：在民　族记忆淡却与民族文化事实存在的冲突中，应该怎　样处理少数民族作家“民族意识”的追求与中国文　化的统一性与整合性的关系？文学如何在保持民　族个性的同时，超越狭隘的民族主义局限，与世界　潮流沟通对话？这些问题也在不同层面上困惑着　哈萨克族作家们，他们用自己的笔抒写着内心的焦　虑与不安。　三、对本土文化的依恋　夏依木拉提的中篇小说《神井》，采取第一人　称的叙述视角，以神井为线索，通过对“我”的所　听、所见、所思、所做的描绘，表现了时代的变迁　及民族延续的风雨历程。“神井”的呼唤之所以挥　之不去是因为那是“我”的人生来处，是世世代代　无法忘却的记忆。当“我”的申诉不被“他者”理　解的时候，“我”和儿时的同学开始组织年轻人，“向　他们讲述神井不平凡的历史”，并发起纪念“神井”　的活动。站在高处俯瞰着家乡巨大的变化，“我”　仿佛“就在神井的上方飘浮着，和我一起飘浮的还　有成千上万的驿队，一群一群天使。神秘莫测的声　音传到了我的耳际。在这些声音里，我竭力捕捉着　古老神井里的那种声音……”。在这个声音里，我　们听到的是来自一个民族心灵深处的精神动力：无　论怎样的艰难困苦都不能摧毁的民族韧性。　按照新历史主义者海登．怀特的观点看，历史　“不仅是关于事件，而且也是关于这些事件所体现　的关系网。关系网并不直接存在于事件之中，它存　在于历史学家反思事件的脑海里。它以历史学家所　处的文化中的神话、寓言、民间故事、科学知识、　宗教、文学艺术中所承认的关系模式而存在。更重　要的是，历史学家在对事件进行科学分析或施加情　：　之前必须使用语言来形容事件。”［４１‘　神井’’　把历史融入到传说故事中叙写，作者借助富于本土　特色的传说故事传达出对故土的深深眷恋。　在少数民族的本土意识中，属于自己本民族的　“本土”与其他文化“他者”的相互间的差异关系　是确立本土意识的关键所在。《神井》对民族本土　文化的失落感到无奈的同时，新的特征定位乃是在　外来的“他者”文化的参照、权衡、比较之中进行　的。一个民族文化的生命力正是由于不断地适应历　史环境，当它受来自其他地域文化的影响后，自身　的本土意识定位已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尽管本土的地理条件、文化传统、种族特征先　决地构成了本土文化的固定基础，但是，外来文化　的意义正在占据愈来愈大的比重。对一个少数民族　而言，在交通便利和传播媒介发达的今天，在跨地　区、跨国家的大市场利益面前，“他者”文化的规　定性以及“他者”的竞争乃至逼迫还将从外部参与　民族本土文化的建构。这个建构的过程是一个民族　不断走向进步、发展的过程。“在这喧闹的声音之　外，这个世界还有另一种声音存在，我们一定会捕　捉到它。”“我们这个民族永远都怀着奇冀”。“神井”　发出的这种神奇的声音正是一个民族经久不衰的　声音。　在人类文化的进化过程中，一般地说，是“较　高文化形态的支配优势在于它比较低文化形态能　够更有效地开发更大的能量资源。较高形态相对地　‘不受环境控制’，即比较低形态适应更多的环境　变量。”ＩＳ］　∞从这个意义上说，本土意识绝不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