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婚 闪离 农村青年的婚姻异化及其社会基础 ———赣南 B 村 …

2012年第1期第27卷（总109期）No．12012Vol．27General No．109南方人口SOUTH CHINA POPULATION 一，引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中国传统的婚恋共识。

当前中国有一个特殊的群体－－新生代农民工，他们大多出生于上世纪80年代以后，年龄在20－30岁之间。

这一群体的婚姻成为比较重要的社会问题。

在城乡二元体制下，新生代农民工游离于农村和城市之间，虽然他们逐渐接受了城市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但是由于家庭关系、户籍制度、就业制度等的影响，其行为模式总与乡村社会有切割不断的关联，他们的婚姻问题也因此呈现新的特征。

笔者在赣南一个纯农业村调查时，发现本地出现了普遍性的年轻人闪婚。

闪婚，对于生活在城市的人听着或许并不稀奇，但在赣南B 村这样一个传统宗族性①的、位置偏远的山村来说，闪婚现象之普遍，闪婚速度之快，实在令人惊异。

笔者在B 村频频听到老人用“闪婚”描述当下年轻人的婚姻，闪婚也成了当地最主流的婚姻形式，完全不同于传统宗族性村庄稳定的婚姻形式。

闪婚现象何以形成，在宗族性村庄有着什么样的实践逻辑和发生机制？本文在经验案例的基础上进行分析和回答。

农村青年的婚姻问题是近年来出现的新问题，风笑天（2006）认为这一新现象是个值得重视的研究领域，风笑天从打工经济这一“重大事件”来探讨其对农村青年的婚姻家庭所产生的影响。

事实上农村青年的婚姻形式呈现出诸多新面貌，如晚婚、婚前同居（魏晓娟，2008），通婚圈缩小（吴重庆，1999；新山，2000；霍宏伟，2002）。

对于诸种变化，谢芬芳（2008）考察了打工潮下农村青年婚恋观的变革，认为它在各方面都呈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自由、自主、多元化的态势。

贺*［收稿日期］2011－09－20①宗族性是对赣南村庄性质的一种共识。

宗族研究是中国乡村研究的一个重要流派，海内外学界对中国宗族探讨已逾百年。

赣南是中国宗族性村庄集中的区域，也是客家文化普遍存在的地方。

对于宗族研究历史，可参见常建华：20世纪的中国宗族研究［J ］．历史研究，1999（5）。

关于赣南宗族性村庄的研究，可参见肖唐镖主编：农村宗族与地方治理报告：跨学科的研究与对话［M ］．学林出版社，2010年。

［作者简介］冯小，华中科技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研究人员，研究方向为农村社会学与家庭社会学；陈靖，华中科技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研究人员，研究方向为农村社会学与乡村治理。

闪婚－闪离：农村青年的婚姻异化及其社会基础———赣南B 村的新型婚姻模式冯小陈靖*（华中科技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湖北武汉430074）［摘要］传统婚姻模式与家庭和村庄稳定的具有密切的关系，因而围绕婚姻模式形成了诸多的支持机制。

而在打工经济引起青年农民大量流动的背景下，村庄与家庭结构发生了迅速的变迁，农村青年的婚姻支持机制逐渐走向衰落。

本文分析了赣南B 村的“闪婚”与“闪离”现象，探讨这种婚姻模式在宗族性的村庄是如何可能的。

当传统的婚姻支持机制逐渐走向瓦解，农村青年的婚姻得不到支持与整合，在“闪婚”这一新现象之后，随即走向“闪离”，农村青年则在面对自身婚姻时感到了无奈和无力感。

［关键词］婚姻支持；闪婚；闪离；打工经济［中图分类号］C92－05［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1613（2012）01－0034－08飞（2007）认为青年农民工的婚恋观念和行为已经日益现代化，这是由他们“双重边缘人”的身份决定的。

无论是作为新现象来呈现，还是作为新问题来分析，既有的大多研究就农民工谈农民工，就婚姻谈婚姻，把农民工的婚姻切割成不同的单一系统，而没有把新婚姻形式的社会基础呈现出来，特别是在宏观的打工经济潮背后深厚的村庄生活基础的影响没有阐释出来。

而闪婚作为一种新的婚姻形式，近年来也逐渐纳入学术研究视野。

伴随着中国城市化和市场化的推进，这些外出务工者出现了新的婚姻模式———“闪婚”，在这种新的场景和身份下，又不同于之前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它有新的内涵。

这种新式的“闪婚”又具有新的运作逻辑和发生机制，一些学者也给予了高度的关注（李银河，2005；张杰，2008）。

但在研究中，“闪婚”更多的是作为城市白领、或者作为大学生群体所践行的婚恋模式为学界关注，即便关注了农民工群体的闪婚现象（贺飞，2007；裴斐，陈健。

2008），也多从文化和结构等宏观的视角加以审视。

“从宏观的视角关注农民工闪婚这一现象但并未将其置于研究对象所建构和体验的现实生活场景之中去解读”（施磊磊，2008），进而把具体鲜活的生活本身和人都淹没了。

在这一问题上，一批学者致力于农村经验出发，通过细致扎实的经验调查来呈现闪婚的现象和问题，并在村庄的视域内寻找其实践逻辑及后果（田先红，2009；宋丽娜，2010；王会，2011）。

这种视角充分弥补了从文化和结构的宏观视野出发所存在的问题。

在本文中，笔者试图在打工潮的背景下，把农民工在村庄的“闪婚”放置在村庄生活具体的情境下去考察，用当事人自己的亲身感受和切身体验来探寻事件背后的深层逻辑和发生机制，进而对上述问题给予回答。

二、案例呈现笔者于2011年暑期在赣南B村进行了为期20天的社会调查，主要关注农民婚姻家庭的新变化，本文的数据与资料均来自于此次调查。

B村位于赣闽粤三省交界之处，该村距离县城60公里，地处山区。

该村是个典型的宗族性村庄，刘姓与钟姓为主要姓氏。

在赣南典型的“八山一水一分田，半分道路与庄园”自然条件下，B村农地稀少，经济条件较差。

因此村里的年轻人普遍外出打工，家庭主要收入来源就是外出务工。

全村主要劳动力（男15－55岁，女18－50岁）1200多人，其中70％都外出打工，而年轻人基本都已离开村庄。

大部分都是在广东、福建的临近沿海城市。

由于本村劳动力90％都是初中教育水平，初中毕业继续上高中的学生不到10％，劳动力受教育水平普遍较低。

受制于文化水平，这些人几乎都在工厂流水线上做鞋子、服装，月薪大都是1500－2500元。

只有少部分在做技工的，工资高达3000多。

这些外出的人中，60％是宜婚的青年村民，大多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有的已经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而“闪婚”成了近年来普遍的婚姻形式。

（一）“闪婚”数据统计依据当地人的标准，在一个月之内完成从相亲到结婚整套程序的称之为“闪婚”。

笔者搜集了B村的四个自然村2001－2011年近10年来婚姻状况统计（只包括在乡村通过相亲认识然后结婚的，外地打工认识自由恋爱不包括在内，离婚统计不包括外省婚姻）。

从表1可见，52例闪婚当中，只有7例是外地婚姻（在当地人的观念里，他们认为本县以内算本地婚姻，超出了就算外地婚姻），约占13％，本地婚姻高达87％。

外地婚姻多是在外娶嫁情况自然村名柏树下长布坑湾上曲水塘总计总（户）人口（23户）148人（46户）268人（43户）224人（25户）168人808人娶亲嫁女娶亲嫁女娶亲嫁女娶亲嫁女1411151012816884闪婚11875746452外地婚姻122117离婚412121112表1B村2001－2011年婚姻状况单位：人闪婚－闪离：农村青年的婚姻异化及其社会基础2012年第1期南方人口打工认识相恋走向结婚的。

本次统计中，7例属于外地婚姻，但当地人也归为闪婚。

在笔者统计的总共84对婚姻中，当地人认为有52对是闪婚，约占62％，其中12对已离婚，约占23％。

这一总体的数据，可以强烈的感受到“闪婚”这一新的婚姻形式之普遍，而闪婚之后即走向了闪离则体现了农村青年婚姻的新危机，如此普遍与迅速的闪婚在村庄是如何发生的呢？（二）闪婚的特点根据对当地人的访谈，笔者了解到，最近五年来闪婚是最多的且离婚最快的。

闪婚主要有以下几个特点：首先，婚姻当事人的特点：1、年龄特点，主要是80后，现在90后也出现了；2、教育水平，大多只是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零星几个人上过高中；3、婚前婚后职业特点，沿海工厂流水线一线工人。

其次，结婚过程的特点：1、时间集中且短，全都在春节期间；2、结婚仪式简化至只需一顿饭即可（酒席）；3、婚姻圈小，多在隔壁村或临近乡镇。

另外，整个婚姻过程中，父母、煤人、当事人的不同行为逻辑也各有特色：父母为儿女婚姻操心，认为是人生任务；媒人凭“三寸不烂之舌”获得高额报酬，又得成人之美的好名，其乐无穷；婚姻双方认为父母也不会害自己，“年龄到了也该成婚了”。

三、闪婚的村庄基础：婚姻支持机制的考察社会网络理论认为，个体之间通过互动形成了稳定的社会结构，这种结构成为个体行动的社会资本的来源②。

社会网络中比较重要的社会支持网，更加强调网络的支持功能。

它是那些提供给个人情感、工具性的以及社会交往方面的帮助。

个人的社会支持网可以帮助人们解决日常生活的困难与问题，在社会层面上可以缓冲个人与社会的矛盾、冲突，促进社会的稳定。

而个人从其社会网络，特别是社会支持网络那里所获得的各种帮助称为社会支持。

本文在考察农村婚姻模式时，认为婚姻制度对于村庄和家庭而言并不是独立的，而是在村庄这一“场域”中，依托其他支持性的机制而存在，这些机制能够为婚姻问题提供解决之道，保持婚姻的稳定。

婚姻支持机制具体是指在乡村社会存在的、对婚姻关系起到支撑和维系作用的一些制度，如亲属制度、婚介制度、婚姻仪式等多种互为一体的关系、制度。

婚姻支持机制是从功能主义视角出发的分析，这些制度的存在并非单独为维系婚姻关系，应该说这些制度本身构成了乡村关系、家庭结构的部分，对传统婚姻关系的形成和维持提供基础性的支持功能。

在传统村庄中，村庄结构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子女的婚姻不仅是家庭的大事，更是宗族中的公共事件，婚姻的持续需要依靠这些结构性的因素来支持。

而在打工经济兴起、市场力量不断进入的背景下，宗村性村庄也在迅速摆脱传统的样貌。

一些结构性的因素正在衰败和瓦解。

而原本作为婚姻支持机制的结构也在缓慢变迁，导致村庄出现了“闪婚”这样新型的婚姻模式，更重要的是以“闪离”为特征的婚姻解体，构成了对传统婚姻、家庭形式的反叛。

“闪婚”何以发生，又如何走向“闪离”？基于笔者调查的案例和数据，本文将从目前的婚姻支持机制来进行分析。

（一）闪婚的经济基础B村主流的婚姻形式是闪婚，闪婚也保留着传统婚姻的诸多程序和习俗。

但是在打工经济条件下，年轻人绝大多数都在外边打工，并且从事的大多数流水线上的枯燥劳动，很多年轻人很难②社会网络理论是来自西方比较成熟的一门社会学中层理论，本文在此借鉴社会支持的思想，将其操作化为村庄的婚姻支持机制。

关于社会网络理论的发展，可参见肖鸿：试析当代社会网研究的若干进展［M］．社会学研究，1999（3）。

本文在此不再赘述。

闪婚－闪离：农村青年的婚姻异化及其社会基础接触到同龄的异性，就更需要在家的父母为他们操心。

年轻人在家的机会非常少，往返于城乡的频率又比较大，因此只有在过年时候，年轻人才能集中在家，由父母牵线撮合，尽快搞定婚姻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