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思想—海德格尔著
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哲学思想

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哲学思想德国哲学家马尔丁.海德格尔(1889--1976)是存在主义哲学的代表人物之一。
他的哲学思想不仅在外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就是在我国也有一定的影响。
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1927)、《形而上学是什么?》(1929)、《论人道主义》(1946)、《林中路》(1949)等著作中,以"亲在本体论"为基础,建立了一个独特的人生哲学体系。
但是他通过自己的体系并没有向人们提供任何关于人生的有益教导,相反地,却给人们勾画了一幅悲观主义和虚无主义的人生画图。
海德格尔的哲学是资产阶级没落哲学的一个典型。
现在让我们剖析一下他的人生哲学体系。
一、以人为中心的本体论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哲学是以认为中心的本体论,欲探求其思想,首先必须弄清楚存在与存在者或在与在者的区别。
在相对在者来说,具有优先地位,在是原因在者是结果,世界上的一切存在物都是在者,在本身又是一个流变、生成的过程。
那又该如何去追寻在的意义呢?海德格尔认为只能通过人,人是特殊的在者,因为有一种对在的领悟,即人能意识到自己的在,追问自己为什么在,应该如何在,并且自己决定自己的方式。
物不能意识、领悟自己的在。
在的意义是通过追问、询问而变现出来的,而对在提出询问本身就是人的一种在的方式。
人对物具有优先地位,具体体现在人能对自然物不断追问,并在追问后改变物的形态,作为特殊在的人将在与在者有机联合起来,古希腊也类似的思想,例如"认识万物的尺度"。
这样从在的高度看待人,规定人,每个人就是一个此在(此在,此时此刻的在,人的存在。
又译为亲在、我在、本在等)。
此在是活动的,积极的,流变的,人能通过自己的在即活动、生成而把在的意义展现出来,此在比其他一切在者的优先地位就在于此。
同时海德格尔认为过去的哲学家混同存在与存在者,他认为存在具有优先性,存在是存在者的原因。
在不是实体而是一个展现、呈现、生成的过程。
追问在的意义就是要存在放在时间的地平线上,与柏格森的连绵、永恒流变的思想一脉相承。
“人之本质”之思——论海德格尔《关于人道主义的信》

人之本质之思——论海德格尔《关于人道主义的信》前言近年来,随着科技、信息以及社会进步的加速,人们逐渐陷入一种焦虑和迷茫之中。
这种焦虑和迷茫,无一不与人性的本质相关。
人性到底是什么?围绕这个问题,历代哲学家都曾有过深入的探究。
其中,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在《关于人道主义的信》一文中,对于人性的本质给予了自己独特的解答。
本文将从海德格尔的角度出发,来探讨人性的本质以及其背后的思想。
人性的本质在《关于人道主义的信》一文中,海德格尔认为人性的本质首先是存在。
他指出,人作为存在的个体,必须承认自己是有限的和不完美的,而不是把自己当做天生的完美存在。
因此,在海德格尔看来,我们必须面对现实生活中的问题和困难,并承认我们所经历的一切。
其次,人性的本质是自由。
人作为一个独立的存在,拥有自己的思想和价值观念。
正是这种自由,可以让人们根据自己的意愿和内心去做出选择,而不是受制于他人甚至社会的束缚和影响。
同样,这也意味着人们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承担自己的责任和后果。
此外,海德格尔认为,人性的本质还在于对于死亡的认识和面对。
他认为死亡是人类存在的最终归宿,而人类只有在承认自己存在的有限性和承认死亡的存在性时,才能真正地体验到生命的意义。
他在信中写道:“如果人的实在在现实的面前真正揭示出来,他就领悟到他必然至死,而在他之前是无限的可能性,而对于某些事情是绝对的可能性。
”最后,海德格尔认为,人性的本质还在于对于存在的方法的探求。
人应该去探索自己的存在方式,发现自己的存在价值和意义。
这种探索,是由于人性的本质要求我们去探究我们所处的世界和存在的目的,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会逐渐发现我们自己的存在方式,同时也会逐渐了解我们和其他人的存在关系。
海德格尔思想的背后海德格尔对于人性的本质给予了深刻的诠释,而海德格尔思想的背后,是他对于存在和真理的不断探索和解释。
海德格尔认为,存在是超越现实的一种存在方式,而真理则是由存在对于存在的揭示。
他认为,人类与世界的关系就是通过“存在”实现的。
对海德格尔思想的认识

对海德格尔的哲学思想认识马丁·海德格尔是德国著名的哲学家、存在主义的创始人。
海德格尔指出西方哲学自从柏拉图便误解存在的意思,去研究个别存在的问题而不去研究存在本身的问题。
海德格尔相信所有对存在的探讨焦点放在个别存在物及其性质。
自从哲学家都忽略了这个更基本理论前期的存在,并且以此推导其他理论,错把那些理论在各处应用,终于混淆我们对存在的理解。
为避免这些深层误解,海德格尔相信哲学的探求应该以新的方式来进行。
存在主义出现在20世纪的初期和上半叶,是直接渊源于现象学的一种哲学,存在主义哲学家致力于揭示存在的真理,尤其是现代人生存的真理。
存在主义文论直接派生于哲学理论且就是哲学理论的有机组成部分。
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用理论的方式较为严密地推出了存在思想,是广义的存在主义思潮的直接创始者和确立者,其存在主义文论博大精深,有非常独特的见解。
当然这避免不了其中一些纯概念理论的玄化,使之难以理解,所以这里只对德格尔的我能理解的主要文论思想加以论述。
海德格尔是胡塞尔的学生,其思想直接始于现象学,不过很快,海德格尔与老师发生分歧。
他认为,作为老师知识确定性的基础“纯粹的先验自我”只是一种科学理想而并非真正的“实事本身”,事实上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是被抛在时空中并不得不与他人共在的具体的个人,海德格尔称之为“此在”,“此在”才是思想应回到的实事本身。
由此,早期海德格尔建立了他自己的“此在的基础本体论”,历史性的个人生存开始成为哲学关注的焦点。
但是,即使在早期对“此在”的思考中,海德格尔的最高哲学旨趣也不只是探索“此在”的问题,而是企图经由“此在”的分析而揭示“存在”的意义。
只不过在探究途中,海德格尔发现“路”反了,不应从“此在”走向“存在”,应从“存在”走向“此在”,亦即对“此在”的理解必须从“存在”出发才能有可能,貌似唯有把一个历史的具体的个人放在广阔无垠的时空中,才能看出它的意义。
“存在”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哲学命题,关于存在的理论,即本体论是传统形而上学的核心。
海德格尔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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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论)马丁·海德格尔(1889年9月26日—1976年5月26日),出生于梅斯基希(Meßkirch),在弗赖堡去世。
他是一位德国哲学家,受其老师胡塞尔的影响。
海德格尔毕生致力于对西方哲学史的批判,试图发展出一种对于人和世界的新的理解。
1927年他的第一本主要著作《存在与时间》出版,这本著作奠定了“基础存在论”哲学路向的基础。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期起海德格尔开始了对西方哲学史的系统性的阐释。
他从现象学的、解释学的、存在论的角度研究了一些重要哲学家的著作,并且试图将这些著作未被思考过的前提和偏见展示出来。
根据海德格尔的说法所有至今的哲学蓝图都是对世界的单向度的理解,这种单向度他认为是所有形而上学的标志。
按照海德格尔的观点,这种形而上学的对世界的理解在现代“技术”中达到了顶峰。
就如海德格尔的通常做法一样,“技术”这个概念他不仅理解成一种中性的用来达到目的的手段,而且他试图去展示:通过技术我们对世界的理解也发生了变化。
根据他的观点,由于技术我们从实用的角度去看待地球。
由于技术的全球性传播和毫无节制的对自然资源的利用,海德格尔在技术中看到了一种不可抗拒的危险。
他把艺术看成是技术的对立面,并且从三十年代末开始,他根据荷尔德林的诗领会到了对于单纯的技术性的世界关联方式的替代方式。
在1950年后的后期文章中他更强烈地关注语言问题。
语言从历史中生长出的丰富的关联可以避免形而上学的单向度。
海德格尔试图不把人思考成世界的中心,而是认为人处于世界的整体联系中,他把这种整体联系称为“四维体”。
人应该在世界中作为将死的过客居住并且珍惜它,而不是操控地球。
由于他的理论及学说得到很广泛的接受,海德格尔成为了二十世纪最有影响力的哲学家之一,虽然同时他的著作的内容被广泛争论着。
特别是他对纳粹的参与直到今天还是敌对的争论的话题。
浅析海德格尔的沉沦思想

浅析海德格尔的沉沦思想海德格尔是20世纪西方哲学的一位重要思想家,他对人类存在的本质和问题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并提出了许多有启发性的思考。
其中,他的“沉沦”思想是他哲学思想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它涉及了人类生存的本质、人与世界的关系以及人的存在意义等问题。
本文将对海德格尔的沉沦思想进行浅析,并以5个例子来阐释这个思想。
一、海德格尔的沉沦思想在海德格尔看来,现代社会是一个被技术所主导的世界,人们的生活和思想被仪器、机械和科技所控制,人的存在变得肤浅和空洞。
人们的生命本质被掩盖,无论是死亡还是存在的本身都变得失去了内涵。
而这种掩盖背后的原因在于人们对自身和世界的忘却,对自身的存在没有真正的探究和体验。
人们固守表象,对生命的内在意义毫无感知,这就是海德格尔所说的沉沦。
对于这一问题,海德格尔提出了一种对人类存在的剖析和对世界的重新认识。
在他看来,人们需要通过内心的反思来寻找自我,并在自我中彻底地认识自己。
人们需要跳出表象和成见,走向自我的内在深处,找到自我的根源和存在的真正内涵。
只有这样,人们才能更加真实、纯粹地生活和存在,才能逐渐解决现代社会中存在的问题。
二、例子一:自我变得模糊海德格尔认为,现代社会的一个大问题是,人们对自身的认识和需求被忽略了,人的自我被掩盖了。
在现代社会中,人们享受着大量的物资和精神上的满足,但却忽视了自我意识的培养。
在这种情况下,自我变得模糊,人们失去了自我的根基,变得毫无目的、容易放纵。
比如,很多人为了在社交媒体上获得更多的关注和赞,不惜隐私暴露,并且不断迎合他人,使自己的价值和个性变得模糊不清,甚至失去了自己的根基。
这种表面的虚荣和空洞背后,是人们内心深处对自我的渴望和缺失的恐惧。
三、例子二:技术控制了人类生活在现代社会下,技术正越来越多地控制着人类的生活。
人们越来越依赖于科技手段,而这种科技手段却又使人们能力越来越退化。
随着科技的发展,人们的意识形态逐渐变成了从科技中获取快感,而不是真正体验生命的内在意义。
【读书】:海德格尔:什么叫思想?

【读书】:海德格尔:什么叫思想?海德格尔:什么叫思想?商务印书馆【核心提示:思想并不是无所作为,而是自己在自身中行动,这种行动是处于与世界命运的对话中。
】海德格尔在著名的《明镜》访谈中(1966年9月23日),海德格尔曾经说过这样一番话:思想并不是无所作为,而是自己在自身中行动,这种行动是处于与世界命运的对话中。
在我看来,从形而上学产生出来的与实践的区别和二者之间的化的想法阻塞着洞察我所理解的思想的道路。
也许我可以在此指出我讲的一门课程,这门课程已于1954年以《什么叫思想?》的书名出版。
恰恰这部书是我发表过的一切著作中最少被人阅读的一部,这件事或许也是我们时代的一个标志。
这是一个无思时代。
在无思时代里,当然无人读《什么叫思想?》啰——有出版界的友人告诉我,眼下的图书市场很怪异,凡带有什么叫……?、什么是……?之类书名的书都好卖。
但好卖不一定表明书好读,更不证明读者好思。
在开篇第一讲,海德格尔就为我们端出了一个命题:在我们这个可思虑的时代里最可思虑的是我们尚未思想。
我们(今日人类)尚未思想么?人类文明(特指书写文明)历经两千多年,人类此间发明和揭示了包括思维规律在内的自然法则和精神规律,特别是在欧洲文明中,形成了一门关于思想/思维的严格科学即逻辑学,我们怎么可以说人类尚未思想呢?我想大概只有一种可能性:海德格尔所讲的思想并非我们通常所想的思想。
海德格尔直接补充说:科学并不思。
实际上,这是海德格尔后期形成的一个基本思路:科学并不思想,甚至作为科学之源头和科学之基础的形而上学(或一般而言的哲学)也不思想——是所谓哲学的终结与思想的任务。
哲学与思想构成一种对立,这是在海德格尔的存在历史观意义上来讲的。
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本书编者在编者后记中提纲挈领地概括了本书主旨:本书两个讲座包含一种根本的关于什么叫思想?的存在历史性的沉思,取该问题预先确定的双重统一的定向。
它们追问思想意味着什么,但它们同时也追问思想历史性地把什么任务交给人。
无蔽的隐喻—海德格尔的真理思想

无蔽的隐喻—海德格尔的真理思想无蔽的隐喻——海德格尔的真理思想对于海德格尔来说,真理不是一种具有普适性和绝对性的概念,而是一种自然的、存在性的情况,真理的本质是隐喻,是一种被动的呈现,不可控制,也不可计算。
海德格尔在他的哲学思想中强调了真理的局限性和无蔽性,他认为人们经常固守着错误的直觉,而不去发现真正的真理。
海德格尔的真理思想深刻影响了20世纪的哲学思潮,对于对于学术研究和人文思考有着重要的启示作用。
接下来,本文将从海德格尔真理思想的角度,探讨真理的局限和隐喻特性,并举出具体例子论证。
一、真理的局限性海德格尔的真理思想中,真理是不可掌握的,不可预测的,不可计算的,是一种无法表达的存在状态。
真理的局限性体现在两方面:语言的局限和理性的局限。
1.1 语言的局限由于语言的局限性,真理的表达是不完整的,常常存在误差和伪装。
言语是一种媒介,它将人们的思想和情感表达出来,但语言的本质是机械的,它不能充分表达人的情感和感受。
因此,我们很难说出真正的情感和真实的感受,人们往往使用一些与真相相差甚远的词汇来传达信息。
海德格尔认为,语言的缺陷使得人们对真实的生命体验无法直接捕捉,而只能通过符号或表象来表达。
例如,我们经常会听到人们说:“我很开心”,但实际上这只是语言的表面之一,人们的内在情感和感受远比这更为复杂。
真实的情感是无法通过言语来准确表达的,只能由心领神会,而这种认知是不可言说的。
1.2 理性的局限感性和理性是人的两种思维方式,但理性受到建立在语言基础上的逻辑思维局限。
海德格尔认为,人以理性为基础去思考问题,却忽略了人的感性和直觉的作用。
人们常常对真理不断地去寻找,并且只认为知识和技术是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工具,然而,这种观念使人的思考变得狭窄和过于理性化,忽略了感性和直觉在思考中的重要性。
例如,人们经常会问,“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但这个问题本身就存在理性和语言的局限,因为语言无法全面表达问题的本质,而在提问时,这种局限性就被暴露了出来。
浅论《什么叫思想》中的几个论题

浅论《什么叫思想》中的几个论题作者:王清来源:《青年文学家》2018年第32期基金项目:本文为云南民族大学研究生创新基金项目(2018YJCXS152)。
摘要:海德格尔的著作《什么叫思想》包含一种根本的关于“什么叫思想”的存在历史性的沉思,这本著作包含海德格尔对许多论题的深入探讨,其中,最可思虑者反映海德格尔对西方哲学的质疑,尼采的超人理论体现海德格尔对人的终极关怀,存在者之存在再现海德格尔的人本主义哲学本质,思与诗呈现海德格尔的诗性语言观。
关键词:最可思虑者;超人理论;存在者之存在;思与诗作者简介:王清(1995-),女,彝族,云南大理人,现为云南民族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小说。
[中图分类号]:B1 [文献标识码]:A[文章編号]:1002-2139(2018)-32--01一、最可思虑者海德格尔认为西方哲学始终尚未真正地思想,始终尚未朝向有待思想者,没有抓住最根本的问题,因此他提出我们尚未真正地思想。
不是指人类从未思想,更深的含义是指人类从未真正地抓住思想的本质,从未在正确的方向和道路上前进。
最可思虑者是海德格尔哲学观念的代表之一,不仅对西方哲学关于存在论的探讨提出质疑,而且指出接近思想本质的方向必须找准,否则再多的探讨只是偏离真正的思考。
在我们这个时代里,最可思虑的不是具体的科学或哲学问题,而是我们尚未思想,我们从未真正接近真正的思想之本质。
最可思虑的不是个体问题,而是整个道路的方向都错误了,是人类从未真正接近真正有待思想的东西。
二、尼采的超人理论在《什么叫思想》一书中,海德格尔围绕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从人的本质规定性出发进入尼采的形而上学。
海德格尔对尼采的哲学思想十分推崇,并在《什么叫思想》中探讨尼采的理论。
尼采对传统哲学规定的人非常失望,因此提出超人理想。
超人实际上是尼采对现实的反叛,对现实人生的否定。
尼采的哲学理论反映了现代意识的觉醒,对理想的批判、对传统的否定是尼采思想的特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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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思想海德格尔/著编者按:此文原载海德格尔《演讲与论文集》,中译文原载孙周兴选编的《海德格尔选集》,这里刊出的是译者为中文版《演讲与论文集》新近校订的的修订译稿,感谢译者惠寄。
当我们亲自思想时,我们才通达那召唤思想的东西。
而为了让这样一种尝试获得成功,我们就必须准备学习思想。
一旦我们投身于这种学习,我们也就已经承认了:我们还不能够思想。
然而,人却被视为能思想的动物。
人有理由被看作这样一个东西。
因为人是理性的生物。
而理性,即ratio,是在思想中展开自身的。
作为理性的生物,只要人愿意,他是必定能思想的。
可是,也许人意愿思想,其实却不能思想。
说到底,在这种思想意愿中,人意求太多,因而所能太少。
就人具有思想的可能性而言,人是能思想的。
只不过,这种可能性尚未保证我们真的能够思想。
因为,能够做某事意味着:使某事按其本质进入我们自身之中,[2]迫切地守护这种进入。
但我们往往只能够做我们喜欢的东西,[3]我们由于允许其进入而对之产生好感的东西。
实际上我们只喜欢那个东西,它向来预先从自身而来喜欢我们,而且是在我们的本质上喜欢我们,因为它倾向于这种本质。
通过这样一种倾向,我们的本质就被占有了。
[4]倾向就是允诺(Zuspruch)。
这种允诺向我们的本质发出诉求,把我们呼唤到本质之中,并且使我们守持在这种本质中。
真正说来,守持意味着守护。
[5]可是,只有当我们从自身而来亲身保持那个守持我们的东西时,使我们守持在本质中的东西才能守持我们。
当我们不让它脱出记忆时,我们就保持它了。
记忆乃是思想之聚集。
向何处聚集呢?向那个使我们守持在本质中的东西,因为它同时已经在我们这里得到了思虑。
何以这个守持我们的东西必须已经得到了思虑呢?因为它本来就是有待思虑的东西(das zu-Bedenkende)。
如果它被思虑,那它就获得了思念。
我们为它迎面送去思念(An-denken),因为我们把它当作我们的本质的允诺来加以喜欢。
惟当我们喜欢那个本身有待思虑的东西时,我们才能够思想。
为了进入这种思想之中,就我们这方面来说,我们就必须学习思想。
什么是学习呢?人学习,是使他的有为和无为与那个向来从本质上被允诺给他的东西适应起来。
我们学习思想,我们的做法就是去关注有待思虑的东西。
我们的语言把朋友的本质内涵、源自朋友的东西称为友好之物。
相应地,我们现在也把本身有待思虑的东西称为可思虑之物。
[6]一切可思虑之物给予我们思想。
但是,之所以有这样一种给予,始终仅仅是因为可思虑之物已经从自身而来成为有待思虑的东西了。
因此之故,从现在开始,在下面讨论中,我们把自古以来、因而总是不断给予思想,并且先于一切地、因而永远给予思想的东西称为最可思虑的东西。
什么是最可思虑的东西呢?在我们这个可思虑的[7]时代里,它在哪里显示自己呢?这个最可思虑的东西显示于:我们尚未思想。
尽管世界状况持续不断地变得大可思虑,我们始终尚未思想。
诚然,这个过程似乎更多地要求人们毫不迟疑地行动起来,而不是在各种协商谈判和国际会议上空话连篇,不是囿于单纯地提出应当做什么以及必须怎样做之类的观念。
由此看来,缺少的是行动而决不是思想。
然而——多少世纪以来直至现在,也许人们早已是行动过多而思想过少。
但在今天,到处都更加显露出对哲学的热烈而持久的兴趣,几乎人人都想知道哲学究竟是什么东西,这时候,如何能断言我们尚未思想?哲学家就是这些思想家。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种思想原是在哲学中发生的。
没有人会否认,今天人们对哲学是有某种兴趣的。
不过,就人们对“兴趣”的理解而言,难道还有什么东西是今天的人们不感兴趣的么?兴-趣的意思是:处于事物之下,在事物之中,置身于某个事物的中心并且寓于这个事物。
[8]可是,对当今的兴趣来说,重要的只是有趣的东西(das Interessante)。
这个有趣的东西让人见异思迁,过一会儿就对它满不在乎,并用另一个有趣的东西来取而代之,而后者与它所取代的前一个有趣的东西一样也很少与人相干。
今天人们常常以为,发现某物是有趣的,就是对它表示了莫大的尊敬。
实际上,人们在做这种断定时,早已把这个有趣的东西抛入漠然无殊和索然乏味的境地中了。
人们对哲学表现出某种兴趣,这决没有证明人们已准备思想。
我们经年累月地钻研伟大思想家们的论文和著作,这一事实仍不能担保我们自身正在思想,或者哪怕只是准备去学习思想。
这种哲学研究活动甚至可能最顽固地给我们造成一种假象:我们在思想,因为我们确实在“做哲学”嘛。
但断言我们尚未思想,却仍然显得僭妄。
不过这个断言另有一种意思。
它说的是:在我们这个可思虑的时代里最可思虑的东西显示于我们尚未思想。
这个断言表明那最可思虑的东西显示自身。
这个断言决不敢做出一种轻蔑的判断:到处流行的只是无思状态而已。
所谓我们尚未思想,这个断言也不是要严厉谴责一种疏忽。
可思虑的东西乃是给予思想的东西。
它从自身而来呼唤我们,要我们朝向它,而且有所运思地朝向它。
可思虑的东西决不只是由我们提出来的。
它决不仅仅依赖于我们对它的表象。
可思虑的东西有所给予,它给予我们去思想。
它给予自身具有的东西。
[9]它具有它本身之所是。
多半从自身而来给予思想的东西,即最可思虑的东西,应当在我们尚未思想这一点上显示出来。
现在这说的是什么呢?说的是:我们尚未特地进入那个领域之中,即从自身而来先于其他一切、并且为了其他一切东西而已经得到思虑的东西的领域。
为什么我们尚未进入那个领域之中呢?兴许是因为我们人尚未充分朝向那依然有待思虑的东西吗?若然,则所谓我们尚未思想,就只是我们人这方面的一个耽搁而已。
那么,对于这个缺陷,就一定可以通过人方面的适当措施,以一种人性的方式来加以弥补了。
可是,我们尚未思想,决不只是因为人尚未充分朝向那个从自身而来需要得到思虑的东西。
而毋宁说,我们尚未思想,乃是由于那个有待思想的东西(das zu-Denkende)本身从人那里扭身而去,甚至久已从人那里扭身而去了。
我们立即就想知道,这里所指的扭身而去是何时以及以何种方式发生的。
此前我们会更好奇地问:我们究竟如何能够知道这样一件事件。
如果对于最可思虑的东西,我们竟然作一个断言,主张真正给予我们思想的东西并不是在某个历史学上可确定的时间里从人那里扭身而去的,相反地,有待思想的东西自始就保持在这样一种扭身而去中,那么,上面这类问题就会纷至沓来。
但是,惟在一种朝向已经出现的地方,才会发生这种扭身而去。
如果那最可思虑的东西保持在一种扭身而去中,那它就已经发生了,而且只是在它的朝向范围内发生的,也就是说,它已经给予人去思想。
尽管有种种扭身而去的情况,但有待思想的东西已经向人的本质有所允诺了。
因此,我们历史中的人也总是已经以一种本质性的方式进行了思想。
他甚至思想了最深邃的东西。
有待思想的东西始终已经托付给这种思想了,当然是以一种奇特的方式。
这就是说,迄今为止的思想压根儿没有思考:有待思想的东西在此仍然隐匿了。
但我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呢?上面所言难道不是一连串奇特的空洞断言吗?证据何在呢?上面所端出的说法与科学还有一点儿关系吗?如果我们尽可能长久地坚持在这样一种对前面所讲的东西的抵抗态度中,那是好事。
因为惟有这样,我们才能守住为一种助跑所必需的距离,从这种助跑而来,某个人或者另一个人也许就能成功地跳跃(Sprung)[10],跃入对最可思虑的东西的思想之中。
这就是说,有一点是真实的:前面所说的东西以及下面整个探讨都与科学毫不相干,而且恰恰是在这种探讨可以成为一种思想的情况下。
这一事态的原因在于:科学不思想。
科学不思想,因为从其行为方式及其辅助手段来看,科学从来就不能思想——亦即不能以思想家的方式思想。
科学不能思想,这并不是一个缺陷,而倒是一个优点。
惟此优点为科学确保了一种可能性,使之有可能以研究的方式进入一个个别的对象领域,并且定居于其中。
科学不思想。
对通常的表象来说,这是一个有失体统的命题。
我们就让这个命题保持其有失体统的性质吧,即便它跟着一个后置从句:与一切人的所作所为一样,科学也依赖于思想。
不过,只有当科学与思想之间存在的鸿沟已经变得清晰可见,而且成为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时,科学与思想的关系才是一种真正的富有成果的关系。
从科学到思想没有桥梁,而只有跳跃。
这一跳跃把我们带向何方呢?不仅仅是另一面,而是一个全然不同的地方。
随之而敞开出来的东西是决不能证明的,如果证明意味着:通过推论链条从适恰的前提推导出关于某个事态的命题。
对那个在遮蔽自身的同时从自身显现出来、因而一味变得显明的东西,谁要是还想做一番证明或者已经做过一番证明,那他就绝不是根据一种更高级和更严格的知识尺度去下判断。
他只是以一种尺度去计算,而且是用一种不合适的尺度。
因为,仅仅如此这般通过在自行遮蔽中显现而昭示自己的东西,我们也只能以下面的办法来应合它,即:我们要指明并且向自己发出指示,让自行显示的东西进入它所特有的无蔽状态之中而显现出来。
这种简单的指引(das Weisen)就是思想的基本特征,就是通向那个自始一直给予人去思想的东西的道路。
所谓证明,也就是根据适恰的前提进行推导,放过了一切东西。
但指引,通过一种指明而向到达开启,却只放过少数,而且这少数也属稀罕。
在我们这个可思虑的时代里,最可思虑的东西显示于我们尚未思想。
我们尚未思想,是因为有待思想的东西从人那里扭身而去,而绝非仅仅因为人没有充分朝向有待思想的东西。
有待思想的东西从人那里扭身而去。
它向人扣留自身,从而对人隐匿自身。
但被扣留者总是已经被端到我们面前了。
以这种扣留方式自行隐匿的东西并没有消失。
可是,对于以此方式自行隐匿的东西,我们究竟如何知道一鳞半爪呢?我们如何能够哪怕仅仅给它一个命名呢?自行隐匿者拒绝到达。
只不过——这种自行隐匿(Sichentziehen)[11]并非一无所有。
在这里,隐匿就是扣留,而且作为这样一种扣留,它就是——本有(Ereignis)。
自行隐匿的东西可能更本质性地关涉于人,比人所触及的在场者更内在地要求人。
人们喜欢把现实造成的震惊状态(Betroffenheit)视为构成现实之现实性的东西。
但现实造成的震惊状态恰恰可能把人与那个关涉于他的东西隔离开来,——这种关涉是以一种相当神秘的方式,它通过自行隐匿而脱弃于人。
因此之故,隐匿,有待思想者的自行隐匿,现在就可能作为本有(Ereignis)而比一切现实之物更具当下性。
以上述方式对我们隐匿自身的东西诚然是从我们这里抽离了,但同时它恰恰也把我们一起抽去,以其方式抽吸我们。
自行隐匿的东西似乎是完全不在场的。
但这是骗人的假象。
自行隐匿的东西仍然在场,也即以抽吸我们的方式在场,无论我们是立即注意到它还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它。
抽吸我们的东西已经允诺了到达。
如果我们进入这种隐匿之吸引中,那我们就被引向那个通过自行隐匿而抽吸我们的东西。
但如果作为如此这般被抽吸者,我们被引向……那个吸引我们的东西,那么,我们的本质就已经被烙印了,亦即被这种“被引向……”(auf dem Zuge zu...)烙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