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刑法学意义上的暴力犯罪

论刑法学意义上的暴力犯罪摘要：1997年刑法典两处使用暴力犯罪这一术语。

刑法学意义上的暴力犯罪同犯罪学意义上的暴力犯罪含义不同。

刑法学意义上的暴力犯罪是对以暴力或暴力胁迫手段实施的某些犯罪客观方面特定情状的一种抽象。

正确界定刑法学意义上的暴力犯罪的内涵和外延，有利于解决刑法学界关于无限防卫问题上的长期争论，对司法实践中假释的正确适用也有指导作用。

关键词：暴力犯罪无限防卫暴力性犯罪假释暴力犯罪是一种严重危及人身安全和社会公共安全的典型犯罪形态。

长期以来，我国理论界都多从犯罪学意义上去探讨暴力犯罪，不少犯罪学论著都把暴力犯罪作为杀人、抢劫、强奸等若干罪名的概括，未能准确地界定其内涵和外延。

1994年出版的《暴力犯罪论》一书（叶高峰主编，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首先开创了从刑法学角度研究暴力犯罪的先例。

随后对暴力犯罪研究逐步深入。

为了严厉打击暴力犯罪，鼓励公民积极同暴力犯罪作斗争，我国1997年刑法典两处使用了暴力犯罪概念。

第20条规定：对正在行凶、杀人、抢劫、强奸、绑架以及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采用防卫行为，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的，不属于防卫过当，不负刑事责任。

第81条第二款又规定：对累犯以及因杀人、爆炸、抢劫、强奸、绑架等暴力性犯罪被判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的犯罪分子，不得假释。

人们对暴力犯罪概念内涵及其外延的不同理解，直接影响到无限防卫权的行使，假释的正确适用。

不少学者从正当防卫理论入手，去探讨可适用无限防卫的暴力犯罪的范围，虽作了一些有益探索，但往往顾此失彼，有其理论上的缺陷。

本文拟从暴力犯罪的本源概念出发，克服犯罪学意义上的暴力犯罪的宽泛性，从而界定我国1997年刑法典使用的暴力犯罪概念，以期司法适用中正确体现立法原意。

一《现代汉语词典》对暴力犯罪中的暴力一词作了如下解释：强制的力量、武力。

也有学者从刑事法学的角度剖析“暴力”一词的概念：暴力是“侵犯公民人身权利、民主权利、财产权利和其他合法权益的一种犯罪手段。

是指直接对被害人的身体实施物理性的强制力和破坏力，使其无力反抗或不能反抗。

”①这两种解释都准确地把握了“暴力”的基本特征。

理论界对“暴力”一词没有分歧，而对“暴力犯罪”却有着多种不同理解。

如有论者将暴力犯罪理解为用枪支弹药、爆炸物品、机动工具作为犯罪手段的犯罪；②多数论著都把暴力犯罪等同于杀人、抢劫、强奸、绑架、爆炸等罪名的总合。

以上定义都过于宽泛，同刑法20条所使用暴力犯罪相差甚远。

当然也有的犯罪学著作对暴力犯罪的界定较为准确：如“暴力犯罪是智能犯罪相对而言，顾名思义暴力犯罪是以使用暴力或以暴力相威胁而实施的一种社会犯罪。

”③该定义明确指出暴力犯罪并不仅限于直接以暴力实施的犯罪，以暴力胁迫实施的犯罪也属于暴力犯罪，有其科学性，但由于犯罪学与刑法学所使用犯罪概念的差异，该论著也没有对暴力犯罪的具体范围作以深层论述。

《暴力犯罪论》一书指出：行为人是否采用暴力手段实施犯罪，是区分暴力犯罪与非暴力犯罪的标志。

但是“鉴于有些犯罪，如抢劫、强奸等犯罪，既可由暴力手段构成，也可以由其他手段构成，为了使人们对构成有关犯罪的各种手段有全面了解，因此对于一些非暴力手段构成犯罪的情况也一并作了研究。

”④我国79年刑法没有使用暴力犯罪这一概念，将其从其他罪名中抽象出来无客观必要；而在1997年刑法典两处使用“暴力犯罪”概念，仍然沿袭过于宽泛的原有定义无疑会造成理论上和实践中的混乱。

为此，笔者从暴力犯罪的现有定义出发，结合我国97年刑法的立法规定，对刑法第20条使用的暴力犯罪概念作如下剖析：（1）暴力犯罪是指直接以暴力手段实施或以暴力威胁手段实施的一类犯罪。

暴力威胁与实施暴力是犯罪过程中紧密联系的两种手段。

犯罪分子通常是以实施暴力相威胁，在其胁迫不成时便凶相毕露，实施暴力。

实施暴力是暴力胁迫的最后手段。

正当防卫过程中，防卫人只有正确把握时机，才能有效打击犯罪人，制止其犯罪行为，使国家社会和个人合法权益得以维护。

若将暴力犯罪仅仅局限于直接以暴力手段实施的犯罪，这一方面会增大防卫人正当防卫的难度，“法律强人所难”；另一方面，也大大缩小了可实施无限防卫的范围，不利于惩恶扬善。

（2）暴力犯罪是对以暴力和暴力威胁实施犯罪这一特定情状的抽象，不能把暴力犯罪等同于若干罪名的总和。

一些犯罪通常由暴力手段实施，如杀人、抢劫、强奸、绑架等，直接使用暴力或以暴力相威胁是犯罪人实施最常见、最普遍的手段。

但是我们不排除利用其他手段实施该类犯罪的可能性：如杀人中慢性毒药致人死亡；采用麻醉剂、安眠药置人不能反抗或不知反抗状态下实施的抢劫、强奸等。

刑法第20条虽对行凶、强奸、抢动、绑架等几种常以暴力手段实施的犯罪作了列举式规定，但我们不能据此便认为这些犯罪一概属于暴力犯罪，均可对之实行无限防卫。

正如有论者指出，即使是杀人犯罪也可能以慢性施毒方法（徐行犯）致人死亡，⑤对该种犯罪显然不能实施无限防卫。

若将暴力犯罪理解为杀人、行凶、抢劫、强奸、绑架等罪名的概括，只要严重危及人身安全，均可无限防卫，必然会导致无限防卫权的滥用，鼓励防卫人蓄意伤害加害人的生命和健康，有悖于正当防卫的目的。

（3）暴力犯罪并不一定“严重危及人身安全”。

我国97年刑法对暴力手段实施的犯罪采取了三种规定方法：（一）明示的列举，如暴力危及飞行安全罪，暴力干涉婚姻自由罪等，该类犯罪构成要求必须以暴力手段实施，否则不构成犯罪。

我们权且称之为单纯的暴力犯罪；（二）半明示半暗示的列举方法：如关于抢劫罪、强奸罪的立法规定，虽指出该类犯罪可直接以暴力手段实施，但对胁迫手段中的暴力胁迫未作详尽列举；（三）暗示的列举方法：如关于故意杀人、伤害的立法规定，就未对该类犯罪能否以暴力手段实施作列举性规定，但我们依据司法实践可以认识列，这类犯罪通常也以暴力方法实施。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严重危及人身安全”并不是暴力犯罪的固有特征，而是对“暴力犯罪”的立法限制。

如暴力干涉婚姻自由罪，其暴力手段一般仅限于致人轻伤以下，自然不会“严重危及人身安全”。

即使“严重危及人身安全”，也构成其他罪名的牵连犯。

这就告诉我们：并不是对所有的暴力犯罪都能实现无限防卫，只能对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才能实施无限防卫。

我们认为，刑法20条所使用的暴力犯罪是指行为人以直接的或潜在的物理性的强制力、破坏力实施的，直接作用于人体或危及公共安全的一种典型犯罪类型，它是对特定犯罪行为的一种抽象。

暴力犯罪具有如下特征：①加害的当场性，行为人所实施的犯罪的手段行为是能够当场实现的，而不是在以后的某个地点将暴力内容实现。

②威胁的现实性。

暴力犯罪所实施的胁迫其内容是真实的，能够使受害人心理上、精神上造成恐惧。

当然现实性也只能从防卫人或受害人的角度考虑，如有人持假枪威胁进行抢劫，只要防卫人认识到威胁是现实的就足够了。

③行为的作为性。

暴力犯罪通常表现为身体的积极行为。

④情境的紧迫性。

它不同于其它以徐行的方法实施的犯罪行为，暴力犯罪中行为人所实施的手段行为与目的行为紧密相联，不容受害人有过多的机会进行反抗。

二即于以上分析，我们对刑法第20第无限防卫规定作如下理解：（1）“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是对“行凶、杀人、抢劫、强奸、绑架”行为的双重限定。

刑法20条列举出了五种常见的暴力犯罪，但这并不意味着对这几种犯罪均可以无条件地实行无限防卫。

而只有这些犯罪符合暴力犯罪特征且严重危及人身安全时，才能对之实行无限防卫。

严重危及人身安全和暴力犯罪是对无限防卫的对象量与质方面的界定，二条件缺一不可。

如暴力干涉婚姻自由罪属于暴力犯罪，一般不会“严重危及人身安全”，对之不能实行无限防卫；徐行杀人犯罪严重危及人身安全，但不具备暴力犯罪特征，也不能对之实行无限防卫。

“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不仅是对“其他”的限定，也是对“行凶、杀人、抢劫、强奸、绑架”五种行为的限定。

（2）对“行凶”一词的理解。

97年刑法使用了“行凶”这一模糊概念，不少学者对此颇有微词。

⑥笔者认为，之所以会出现这一模糊用语，立法者可能出于以下考虑：一方面从防卫人的角度看，对突发性的暴力侵害，客观形势危急，防卫人精神高度紧张，对加害人的侵害手段，犯罪性质缺乏明确认识，采用“行凶”这一模糊性规定，有利于防卫人积极行使防卫权；另一方面，在司法实践中，有时对加害行为性质的难以准确认定，如“捅刀子”行为，加害人“捅刀子”之后，对被害人的死活不加过问，扬长而去，其行为性质一般伤害，或构成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较难认定，采用“行凶” 这一模糊用语，有更大的包容性。

值得提出的是，如果以“严重危及人身安全和暴力犯罪”对“行凶”加以限制，要求防卫人对“行凶”的性质和程度作以考虑，也不会导致有论者所指出的防卫权的滥用。

（3）对“其他”的范围理解。

据以上双重标准，我们认为可能对之实施无限防卫还包括以下犯罪：第104条武装叛乱罪，武装暴乱罪；第114条放火、决水、爆炸、其他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第121条劫持航空器重；第127条抢劫枪支、弹药、爆炸物罪；第240 条拐卖妇女儿童罪（仅限于暴力绑架行为）；第277条妨害公务罪；第292条聚众斗殴罪等。

值得提出的是除少数单纯的暴力犯罪的外，绝大部分都可以以非暴力方法实施。

只有以上犯罪在情状上符合暴力犯罪特征，且严重危及人身安全，才能对之无限防卫。

（4）对无刑事责任能力的实施的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侵害”能否实行无限防卫。

刑法学界一般都认为对无刑事责任能力所实施的侵害行为在防卫人不知情或迫不得已情况下可实行正当防卫。

但对无刑事责任能力人实施的暴力侵害能否实行无限防卫呢？刑法第20条规定仅对暴力犯罪能实行无限防卫，而无刑事责任能力所实施的暴力侵害是不能作为犯罪论处的。

这就造成了刑法理论与立法例上二难境地。

我们认为，这一问题解决只能从文本解释的角度出发，依据刑法的谦抑性原则，排除对无刑事责任能力人实行无限防卫的可能性。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刑法第20条所使用的暴力犯罪概念并非几种罪名的总合，而是对犯罪过程中以暴力或暴力胁迫这一特定情状的抽象。

它不能等同于犯罪学意义上的暴力犯罪概念。

同时，也只能从“暴力犯罪”和“严重危及人身安全”双重标准对可实行无限防卫的犯罪类别加以界定。

唯其如此，才能更好地体现立法原意。

我们主张由专门的司法解释对其进行详细规定，以有利于司法适用。

三我国刑法第81条同样使用了一个类似暴力犯罪的概念“暴力性犯罪”。

对此，学界鲜有探讨。

我们主张应将后者作扩张性理解：亦即暴力性犯罪是对通常以暴力手段实施的几类犯罪的总括。

从语义学的角度看，“性”即性质，而事物的性质是由其主要矛盾或其矛盾的主要方面决定的。

因此，“暴力性犯罪”同“暴力犯罪”虽仅有一字之差，但不能等同。

因此，我们认为，暴力性犯罪概念不再考虑其行为客观方面是否采用暴力或暴力胁迫，而把几种常见暴力犯罪不论情状，统称为“暴力性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