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海德格尔对笛卡尔哲学的批判
海德格尔对于笛卡尔主体困境的批判

海德格尔对于笛卡尔主体困境的批判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是20世纪哲学家中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之一,他在他的大部分著作中都对笛卡尔主体性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批判。
笛卡尔(René Descartes)是现代哲学的奠基人之一,他的哲学思想以“我思故我在”(Cogito, ergo sum)为核心,强调了主体性的存在和思维的本原性。
海德格尔认为笛卡尔的主体性思想存在一些严重的困境,他对此进行了深刻的批判和反思。
海德格尔的批判主要集中在笛卡尔主体性思想所引发的存在论问题上。
在海德格尔看来,笛卡尔将人的存在视为一种排除一切外部客观存在的自我意识的主体,这种主体性的观念导致了对于人的存在所做出的基本误解。
笛卡尔试图通过“我思”这一纯粹主体的内在经验来建立对于存在的确证,从而陷入了自我陷阱。
在笛卡尔的哲学中,主体性成为了对世界的立足点和参照系,一切外部客观的存在都必须经过主体的思维和认知才能成立。
这种主体性的观念导致了对于外部世界的忽视和将存在归结为思维的结构。
海德格尔认为,这种主体性的观念模糊了对于存在的本质的理解,将人的存在简化为一种抽象的自我意识活动,忽略了人作为存在者的真实境遇和生活。
在《存在与时间》中,海德格尔提出了“被遗忘的存在”的概念,他批评了传统哲学对于存在的忽视和仅仅将存在视为主体的认识对象。
海德格尔认为,存在不是一种被主体认知的客观实在,而是一种更为原初和基础的存在状态。
存在者并不是被推导出来的主体,而是在存在中才具有主体性。
主体的主体性并不是一种先验的意识活动,而是在对存在的理解中体现出来的。
海德格尔对于笛卡尔主体性思想的批判是深刻的和全面的。
他认为笛卡尔主体性思想所带来的认识论和形而上学困境,未能充分理解并展现存在者的存在。
海德格尔试图通过“被遗忘的存在”概念,超越了主体性的范畴,将人的存在置于更为广阔和原初的存在境域之中,从而使存在者的存在得以更为真实和原初的展现。
论海德格尔对传统形而上学人学的批判

论海德格尔对传统形而上学人学的批判对传统形而上学人学的批判,是海德格尔人学思想的一个突出特征。
从海德格尔人学思想的产生和整个发展过程来看,他对传统形而上学人学的批判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他对“人是理性动物”观点的批判,二是他对“人不是理性动物”观点的批判。
本文将阐述和分析这种批判的具体内容,指出这种批判的合理性及问题所在,以便客观地确定这种批判的历史地位。
一、对“人是理性动物”观点的批判在海德格尔看来,把人规定为理性动物,是传统形而上学人学的核心思想。
因此,对“人是理性动物”观点的批判,是他对传统形而上学人学进行批判的一个基本方面。
他所批判的主要代表人物应该是:古代的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近代的笛卡尔、康德、黑格尔。
海德格尔认为,传统形而上学把人规定为理性动物,是从古希腊关于人的定义而来的观点,而柏拉图正是西方传统形而上学的创始者。
柏拉图把早期希腊人所理解的存在解释为理念,把理念看作是本质本身,这种解释成了后来对存在的唯一的决定性的解释,支配了到近代以来的整个西方哲学史:“在整个哲学的历史中,柏拉图的思想一直以变化着的形式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形而上学就是柏拉图主义。
”(Heidegger: Zur S ache des Denkens, Tübingen, Max NiemeyerVerlag 1976,s.63.)柏拉图的这种把存在解释为理念并由此把世界划分为理念世界与可感世界的理论看上去与人学无关,其实不然。
柏拉图正是由此出发来规定人的本质的,他对人的灵魂的分析便充分表明了这一点:灵魂是由理性、激情、欲望三个部分组成的,一个真正的人必须以理性支配激情和欲望。
这里所用的理性,实际上也即是理念本质在人身上的体现。
柏拉图对于一个真正的人的规定,为亚里士多德和近代关于人的本质在于理性的人学理论开辟了道路。
在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对人的多方面的分析表明了他的人的本质在于理性的观点。
首先,从他对灵魂的说明来看,他认为,在最首要的意义上,灵魂乃是生命(特别是动物生命)赖以生存的东西,灵魂是形式而非质料或载体,因而灵魂是躯体的现实,高于躯体;而人的灵魂则具有推理和思维这种最高的能力,理性、思维是人的最高本质。
《存在与时间》对笛卡尔实在论之批判

《存在与时间》对笛卡尔实在论之批判【摘要】实在论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且有着丰富变式的哲学传统,而笛卡尔无疑是其中相当关键的一环。
本文拟通过分析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对笛卡尔式实在论的批判,对实在论的基本问题获得一些理解。
【关键词】实在论;实在性;我思;此在;笛卡尔;海德格尔一、背景实在论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且有着丰富变式的哲学传统,它作为一个概念虽然是邓斯·司各脱13世纪才引入哲学,但对实在论的素朴信念却是自古就有,如果我们对这个异常模糊的概念暂且做一个简单的归纳,那么可以说实在论的中心思想是,承认对象或属性作为事物的客观存在,独立于我们的心灵,不论我们是否知道或相信它们存在。
作为素朴的前哲学信念的实在论,在今天似乎依旧是绝大多数人所秉持的态度,但是我们切不可将经受过近代哲学与科学洗礼的现代人的世界图像,简单的等同于古典式的实在信念,实际上在此进程中已经发生了数次关键性转折,而笛卡尔无疑是其中相当关键的一环。
本文拟通过分析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对笛卡尔式实在论的批判,对实在论的基本问题获得一些理解。
为了更好的理解海德格尔批判的意义,在具体分析之前,我们先来简要回顾一下哲学史自身的内在发展为笛卡尔思想的出现提供的准备。
短期来看,中世纪唯名论思潮与唯意志论的发展提供了笛卡尔式怀疑籍以产生的空间。
黑尔德在《世界现象学》中指出:“当哲学首次承认了它通过后期经院哲学的唯意志论而陷入其中的完全不确定境地时,留给它的首先就只有彻底唯名论的怀疑,即笛卡尔用第一个《沉思》中关于欺骗者上帝的论证所表达出来的怀疑。
如果说赋予存在以实在性即realitas的普遍规定性依赖于一个隐蔽的神(deus absconditus)的任意性,而后者对于人类的把握行为来说原则上是不可透视的,那么,看起来从一开始(a limine)就不允许假定一个预先给定的敞开状态之维度,在此维度的光亮中,存在者之实事性会对我们敞然显明。
论海德格尔对笛卡尔哲学的批判(精)

论海德格尔对笛卡尔哲学的批判[内容提要]在一定程度上,海德格尔思想的意义可以被理解为是一项推翻笛卡尔哲学的努力。
由“广延物体”入手,海德格尔揭示出笛卡尔的“世界”存在论对世界的遮蔽,开辟了通向“此在”的路途。
对“我思故我在”的剖析则昭明了作为特殊主体的“我”的确立过程及其哲学意蕴,清理出了笛卡尔哲学的存在论基础。
作为新时代形而上学的开端,笛卡尔的哲学导致了人与世界的关系危机,海德格尔由此揭示出技术化的现代文明的形而上学根据,并为西方哲学开辟了新的视域。
在西方哲学史中,人们一般认为,笛卡尔的哲学打破了经院哲学对理性的禁锢,高扬了人的主体性,通过对“自我”的确认将哲学思维的触角由外部世界引向了人本身,因而具有转折性作用,产生过积极的、深远的影响。
在这方面,黑格尔的看法具有代表性:“从笛卡尔起,我们踏进了一种独立的哲学。
这种哲学明白:它自己是独立地从理性而来的,自我意识是真理的主要环节。
在这里,我们可以说到了自己的家园,可以像一个在惊涛骇浪中长期漂泊之后的船夫一样,高呼‘陆地’。
”[①]海德格尔也认为笛卡尔开创了一个新时代,但与黑格尔相反,在海德格尔看来,笛卡尔哲学恰恰是将人逐出了家园,人从此漂泊不定、无家可归。
所以他对笛卡尔哲学持有批判态度。
事实上,在一定程度上全部海德格尔思想的意义可以被理解为是一项推翻笛卡尔哲学的努力,对笛卡尔哲学的批判贯穿于整个海德格尔的思想行程之中。
“广延物体”与笛卡尔对世界的遮蔽本体论意义上的笛卡尔哲学的基本特征是将心灵与肉体、精神与自然区分开来,海德格尔将笛卡尔在这种区分的基础上形成的对世界的看法视为一种“世界”存在论(这里加了引号的世界表示作为能够现成存在于世界之内的存在者的总体的世界,即通常意义上的“自然”或“客观物质世界”),认为以后的种种存在论都活动在笛卡尔式的学理基础上,因此他首先对笛卡尔的“世界”存在论进行了批判。
在笛尔卡看来,把握物体即存在者的存在就是把握作为实体的存在者的实体性,而要把握实体性又得借助实体的属性。
论海德格尔对笛卡尔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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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思故我在’ ’ 仍缺乏世界作为基础 , 我思应该是一种在世之思 , 而这思作为认识的—种样式组建着此在的在世存在 , , 我在 就应 该是一种在世之在 , 他的空间性与世界一道存在, 即此在 。 否
思。单纯的我思 , 只是认识的一种方式 , 像感官和理性一样都是 应该加以怀疑的。但笛卡尔却在此处终止了对问题的深入。这 反映了 笛卡尔怀疑的不彻底。 斯宾诺 莎认 为“ 笛卡 尔这样做是 为着使 自己的心灵摆脱一切成见 , 从而找出坚实不易的知识基
础”L 。 但问题不仅仅止于此 , 3 还因为他发现认识成 了问题, 但
谈判启动以来并没有多大的进展此次香港第六次部长级会议第38条为了实现第36条的目标缔约方全体应采取联合对于完成多哈回合谈判至关重要为此wto对多哈回合谈判动包括通过国际安排在内的行动对欠发达缔约方具有特殊的议题进行了修订这就是第六次部长级会议文本预备草案利益的初级产品提供改善的和可接受的进入世界市场的条件修订本并希望于2006年底结束多哈回合谈判
者。世 内存在者包括上手状态的存在者和现成在手状态的存在 者。如果 ‘ 世界’ ’ 存在等 同于 r xes, e et a那就是把存在看成 s n 现成存在者。而“ 它只有通过首先从 世内上到手头的存在者才 能得 以揭示”[1这样 ,笛卡尔提 出的世界存在论是残缺不全 。] 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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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尔对于笛卡尔主体困境的批判

海德格尔对于笛卡尔主体困境的批判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对于笛卡尔主体困境的批判,主要体现在他《存在与时间》一书中的观点。
笛卡尔主体困境是指人作为主体与世界之间存在的隔阂和分裂,即主体意识的内部世界与外部客观世界之间的对立和冲突。
海德格尔认为,这种困境是由笛卡尔主义哲学的基本前提所导致的。
以下是海德格尔对笛卡尔主体困境的批判的要点:海德格尔指出,笛卡尔主义将人的存在降格为思维的活动,将人的本质归约为“思维的东西”。
这种观点割裂了人的存在与人的身体、感觉和行动之间的联系,使得人陷入了固化的理性主义框架中。
海德格尔认为,人作为存在者,并不仅仅是一个“思维的东西”,而是一个活动者、一个在世的存在。
海德格尔指出,笛卡尔主义将世界理解为一个客观的、可被描述和控制的对象。
这种观点忽略了人与世界之间的本质联系和相互作用。
海德格尔认为,人与世界之间存在着一种解构性的关系,即人存在于世界中,并通过与世界的相互作用来理解和构建自己的意义。
海德格尔批判了笛卡尔主义对时间的理解。
笛卡尔主义将时间看作是一个抽象的物理现象,忽略了时间与人的存在之间的密切联系。
海德格尔认为,时间不仅是客观的存在,更是人的存在实现和展开的基础。
人在时间的存在中,通过对自己过去和未来的思索和认识,来塑造和实践自己的存在。
在对笛卡尔主体困境的批判中,海德格尔提出了解决这一困境的路径。
他主张“回归到存在”,即将人重新置于存在的边界中,并关注人的身体、感觉和行动等具体存在的方面。
海德格尔通过对日常生活和实践的重新思考,试图打破思维的限制,使人能够重新与世界相融合。
海德格尔的批判强调了人的存在与世界之间的本质联系和相互作用。
他试图解决笛卡尔主体困境的关键在于重新理解人的存在,并将人从思维的桎梏中解放出来。
他的思想对于哲学和人类学等领域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并为人们重新思考人类存在的本质和价值提供了重要的思路。
卡西尔与海德格尔的达沃斯之辩

卡西尔与海德格尔的达沃斯之辩卡西尔与海德格尔的达沃斯之辩【内容提要】 1929年在瑞士的达沃斯,卡西尔与海德格尔围绕着如何阅读康德这个话题展开了一场举世瞩目的辩论:究竟是新康德主义者对康德的知识论解读误解了康德,还是海德格尔的存在论解读误解了康德?卡西尔站在他的符号形式的哲学立场上为人类的无限和超越进行了辩护,而海德格尔则站在他的存在论基础上指明了人的本质规定就是有限性、历史性。
从各自的立场出发,卡西尔主张康德哲学的核心问题是自由的可能性问题,而海德格尔则主张是对存在的理解问题。
卡西尔指出,人类作为构造符号的动物通过文化形式不断地超越从而走向自由,而海德格尔则认为,人的自由只有通过自我解放才能获得。
【关键词】卡西尔/海德格尔/达沃斯辩论一、思想史上的达沃斯辩论1929年3月17日~4月6日由瑞士、法国和德国政府在瑞士的达沃斯小镇共同主办了一场“国际大学课程”,举办方的目的是有效地和解法国知识分子与德国知识分子之间的分歧。
这场思想盛会主要由恩斯特·卡西尔和海德格尔分别主讲的一系列讲座构成,而接下来他们二人的辩论则把这场思想盛会推向高潮。
当时有大约200名学生,30名教授参加了卡西尔与海德格尔的达沃斯辩论,而且这场辩论也引起了一些新闻杂志媒体的注意。
事后证明这场辩论是20世纪西方哲学发展史上的一个界标:它不仅标志着持续了半个多世纪的德国新康德主义运动的终结,而且也预示着分析哲学与欧洲大陆哲学的分道扬镳。
卡西尔是德国当时最著名的康德专家,不但主持编纂了康德全集,而且还有自己的哲学创新——《符号形式的哲学》三卷本的出版;海德格尔则刚刚出版发行了他的《存在与时间》,并正逐渐取代胡塞尔而成为德国现象学运动的领导者。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卡尔纳普,他不但参加见证了海德格尔与卡西尔之间的思想交锋,而且他从达沃斯辩论之后就开始从逻辑实证主义的立场上对海德格尔发起猛烈的攻击。
①有趣的是,卡西尔、海德格尔、卡尔纳普三人都得益于新康德主义的遗产,②但他们却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卡尔纳普——分析哲学,海德格尔——存在论,卡西尔——文化哲学。
海德格尔对于笛卡尔主体困境的批判

海德格尔对于笛卡尔主体困境的批判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是20世纪最重要的哲学家之一,他对现代哲学以及哲学传统的批判和反思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海德格尔对笛卡尔主体困境的批判更是其哲学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
本文将就海德格尔对于笛卡尔主体困境的批判进行深入分析和探讨。
笛卡尔主体困境是指笛卡尔哲学中的主体与客体二元对立的问题。
笛卡尔在他的哲学体系中将主体和客体进行了严格的分割,将人作为主体置于世界之外,使得人与世界之间出现了一种不可逾越的隔阂。
这种隔阂导致了人对于世界的疏离和对于自身的困惑,使得人陷入了一种无法逾越的孤独和困境之中。
海德格尔对于笛卡尔主体困境的批判首先体现在他对于主体和客体的关系的重新思考上。
海德格尔认为,笛卡尔的哲学将主体置于世界之外,导致了人对于世界和自身的陌生化,使得人无法真正地理解和把握世界的本质。
海德格尔提出了“存在前途”的概念,他认为人应当将存在看作是一种不断地向前展开的过程,而不是将存在看作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物质。
在海德格尔看来,存在不是一种静止的状态,而是一种持续的流动和展开。
人不能将自己与世界分割开来,而是应当将自己与世界联系在一起,将自己看作是世界的一部分,从而理解世界的本质和自己的存在意义。
海德格尔对于笛卡尔主体困境的批判体现了他对于现代哲学的深刻思考和反思。
海德格尔认为,现代哲学中的主体困境是导致人陷入困境和困惑的根源,而要摆脱这种困境,必须从根本上重新审视和思考人与世界的关系。
海德格尔提出了“存在前途”、“技术”和“历史性”等重要概念,重新定义了人与世界的关系,提出了一种新的对于世界的理解和把握的方式。
海德格尔的哲学思想对于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开启了后现代哲学的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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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海德格尔对笛卡尔哲学的批判[内容提要]在一定程度上,海德格尔思想的意义可以被理解为是一项推翻笛卡尔哲学的努力。
由‚广延物体‛入手,海德格尔揭示出笛卡尔的‚世界‛存在论对世界的遮蔽,开辟了通向‚此在‛的路途。
对‚我思故我在‛的剖析则昭明了作为特殊主体的‚我‛的确立过程及其哲学意蕴,清理出了笛卡尔哲学的存在论基础。
作为新时代形而上学的开端,笛卡尔的哲学导致了人与世界的关系危机,海德格尔由此揭示出技术化的现代文明的形而上学根据,并为西方哲学开辟了新的视域。
在西方哲学史中,人们一般认为,笛卡尔的哲学打破了经院哲学对理性的禁锢,高扬了人的主体性,通过对‚自我‛的确认将哲学思维的触角由外部世界引向了人本身,因而具有转折性作用,产生过积极的、深远的影响。
在这方面,黑格尔的看法具有代表性:‚从笛卡尔起,我们踏进了一种独立的哲学。
这种哲学明白:它自己是独立地从理性而来的,自我意识是真理的主要环节。
在这里,我们可以说到了自己的家园,可以像一个在惊涛骇浪中长期漂泊之后的船夫一样,高呼‘陆地’。
‛[①]海德格尔也认为笛卡尔开创了一个新时代,但与黑格尔相反,在海德格尔看来,笛卡尔哲学恰恰是将人逐出了家园,人从此漂泊不定、无家可归。
所以他对笛卡尔哲学持有批判态度。
事实上,在一定程度上全部海德格尔思想的意义可以被理解为是一项推翻笛卡尔哲学的努力,对笛卡尔哲学的批判贯穿于整个海德格尔的思想行程之中。
‚广延物体‛与笛卡尔对世界的遮蔽本体论意义上的笛卡尔哲学的基本特征是将心灵与肉体、精神与自然区分开来,海德格尔将笛卡尔在这种区分的基础上形成的对世界的看法视为一种‚世界‛存在论(这里加了引号的世界表示作为能够现成存在于世界之内的存在者的总体的世界,即通常意义上的‚自然‛或‚客观物质世界‛),认为以后的种种存在论都活动在笛卡尔式的学理基础上,因此他首先对笛卡尔的‚世界‛存在论进行了批判。
在笛尔卡看来,把握物体即存在者的存在就是把握作为实体的存在者的实体性,而要把握实体性又得借助实体的属性。
实体的属性是多种多样的,但每一实体都有一种最突出的属性,它构成了实体的本性或本质,‚物质或物体的本性,并不在它是硬的、重的、或者有颜色的,或以其他方法激刺我们的感官。
它的本性只在于它是一个具有长、宽、高三量向的实体。
‛[②]这就是说,长、宽、高三个方向上的广袤是物质实体的最突出的属性。
这是因为物体的其它属性都是以广袤为其先决条件的,它们只能作为广袤的样式才能得到理解,而没有其它属性,广袤却仍然可以得到理解。
海德格尔抓住笛卡尔的‚广袤‛概念,指出笛卡尔实际上是把在物体一切变化中始终保持如故的东西理解为物体身上真正存在的东西。
正是在对存在者的存在的这种理解中,笛卡尔将‚世界‛规定为‚广延物体‛(resextensa),这一规定构成了笛卡尔的‚世界‛存在论的基本特征。
海德格尔对这种存在论的前提进行了诘问。
笛卡尔将‚世界‛规定为‚广延物体‛也就是以实体来理解‚世界‛的存在,‚实体‛(Substantia)一词来源于古希腊文中的ovδlα,是一个具有两义性的概念,它既可以指某种作为实体的存在者的存在即实体性,又可以指这个存在者本身即实体。
笛卡尔所理解的实体‚是能自己存在而其存在并不需要别的事物的一种事物‛[③]。
在其哲学中这样的实体有三种:上帝、思维物体、广延物体。
其中上帝是无限的实体,是‚非受造物‛,思维物体和广延物体则是有限的实体,是‚受造物‛。
作为两类不同的存在者,它们的存在之间有着无限的差别。
海德格尔认为,只有澄清了它们所共有的存在的意义,才能对实体的存在作出存在论上的规定。
但是笛卡尔回避了这一问题,根本不去追问关于实体性的存在论问题,认为实体之为实体亦即实体的实体性本身是无法通达的。
这样一来,就从原则上放弃了提出纯粹的存在问题的可能性,存在就只能由有关存在者的在存在者状态上的规定性即物体的属性来表达了,以广袤来表达‚世界‛作为存在者的存在,‚世界‛被规定为‚广延物体‛也就具有了必然性。
这样,海德格尔揭示出了笛卡尔将‚世界‛规定为‚广延物体‛的存在论基础,他因此得出结论:‚不仅笛卡尔提出的世界存在论规定是残缺不全的,而且他的阐释及其基础恰恰使人们跳过了世界现象,正如其跳过了切近的从世内上到手头的存在者的存在一样。
‛[④]就是说,笛卡尔以‚广延物体‛所规定的‚世界‛遮蔽了世界。
对于这一结论我们可以作出两个方面的分析:一方面,海德格尔是把笛卡尔哲学当作整个形而上学历史中的一个片断来看待的。
在他看来,自柏拉图用理念来表达存在者的存在以来的历史是一个存在的遗忘过程,这一过程的直接结果是‚看‛成为把握本真存在的真实方式。
柏拉图使本来与存在不可分割、作为存在的显示、去蔽的‚领悟‛转换成‚看‛,奥古斯丁则首次突出了‚看‛对于人的认识所具有的令人注意的优先地位。
在‚看‛中,认识把自身理解为表象始终存留的东西,思维是‚看‛的完成形式。
笛卡尔强化了这种‚看‛的方式,并将之与数学认识结合起来,将其作为把握存在者的存在的方式。
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笛卡尔将存在理解为‚始终现成在手状态‛并以此作为通达存在着的存在的唯一可能的通道。
所以,‚广袤‛被笛卡尔描述为物体的现成在手状态,‚广延物体‛被笛卡尔当作首先可以通达的世内存在者:进而笛卡尔又将世界紧缩为‚广延物体‛。
这样,实质上是把世内存在者同世界混为一谈,也就是把存在者与存在混为一谈,正是在此意义上,海德格尔认为笛卡尔‚恰恰使人们跳过了世界现象‛。
另一方面,海德格尔对笛卡尔的‚世界‛存在论的批判的直接目的是要从反面展示‚此在‛(Dasein)的基本机制即‚在世界之中存在‛。
在海德格尔看来,此在在世决不意味着此在与世界的空间关系,而是指此在与世界浑然一体。
世界不是与精神或心灵相对立的客观世界,不是什么可以规定的、现成存在的实在物,只是此在的生存状态,或者说是此在的存在的敞开状态。
‚世界就是此在作为存在者向来已曾在其中的‘何所在’,是此在无论怎样转身而去,但纵到海角天涯还不过是向之归来的‘何所向’。
‛[⑤]笛卡尔以‚广延物体‛规定的‚世界‛未能将世界作为此在‚在世‛的一个结构环节来把握,因而错过了人的具体的整体性即‚在世‛。
通过对笛卡尔的‚世界‛存在论的批判,海德格尔道破了笛卡尔哲学的真实意图:‚凭借res cogitans与resextensa,笛卡尔不仅想要提出‘我与世界’的问题,而且他还要求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⑥]但是由于把以在世为其基本状况的此在的存在也像‚广延物体‛的存在一样把握为实体,笛卡尔恰恰妨碍了从存在论上去恰当地把握此在,所以他哲学中的‚‘世界’同rescogitans(思维物体)无论在存在者状态上还是在存在论上又都和此在不相涵盖。
‛[⑦]笛卡尔的将精神与自然对立起来、将思维和广延设定为两个本质上不存在相互依赖关系的实体的二元论观点,视‚自我‛为不依赖于物质世界也不依赖于自己的肉体的独立‚精神实体‛,在促进人的主体觉醒,使人从中世纪的神学禁锢中解放出来等方面发生过积极的作用,但这种二元论使精神与自然、心灵与肉体,从而也就是人与世界的交往、沟通成为问题。
作为实体的思维如何超越自身与广延物体相统一,思维物体之外的广延物体的存在如何可能等从此成为哲学史上纠缠不清的问题。
海德格尔对笛卡尔的‚世界‛存在论的批判实质上是将这些问题判定为‚假问题‛。
针对笛卡尔以实体理解存在者的存在,使存在者之间相互对立的作法,海德格尔从根本上摒弃了笛卡尔的存在观念。
他的看法是,世界不是一个实体,不是一个具有广延性的空间容器,此在与世界本为一体,此在就在世界之中,因此,何来一个孤立的‚精神‛与另一个孤立的‚自然‛的沟通、超越问题?这种对于笛卡尔哲学的批判具有釜底抽薪的意义。
同时,对笛卡尔的‚世界‛存在论的批判是海德格尔早期试图建立一种与‚无根的本体论‛相对立的基础本体论的环节之一,其本质意图在于清除笛卡尔对世界的遮蔽,开辟通向‚此在‛的途径。
通过这种批判,海德格尔实际上揭示出传统形而上学的根本失误在于对存在者和存在之间这一‚存在论差异‛的忽略,进而越过了近代的思想格局,追溯到了希腊时代的思想源头,揭示出笛卡尔哲学承继形而上学并强化形而上学传统的思想脉络,从而在解构传统形而上学、消除西方存在论的世界遗忘状态、显现存在的意义的道路上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我思故我在‛与作为特殊主体的‚我‛的确立笛卡尔以‚广延物体‛理解存在者的存在所造成的对世界的遮蔽实质上是对存在者的存在的意义的遮蔽,要真正清除遮蔽,仅仅对‚世界‛存在论进行批判是不够的,还必须深入笛卡尔哲学的内核,对笛卡尔哲学的第一原理‚我思故我在‛做出剖析,海德格尔认为这‚将不仅会证明笛卡尔不能不耽误存在问题,而且也显示出为什么笛卡尔会认为:既然我思绝对‘是确实的’,就可以不管这个存在者的存在的意义问题。
‛[⑧]‚我思故我在‛在笛卡尔哲学中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笛卡尔称:‚‘我思想,所以我存在’这条真理是这样确实,这样可靠,连怀疑派的任何一种最狂妄的假定都不能使它发生动摇,于是我立刻断定,我可以毫无疑虑地接受这条真理,把它当作我所研求的哲学的第一原理。
‛[⑨]在谈及这一命题时,人们通常的描绘是:中世纪哲学在神学的专制统治下堕落为一种纯粹的概念分析式的知识,哲学成为神学的婢女,笛卡尔将哲学从这种不光彩的角色中解救出来。
他从怀疑一切开始,这种怀疑最终遇上了某种再也不能被怀疑的东西:在那个怀疑者怀疑时,他根本不能怀疑他自己的存在,他必须存在时才能怀疑。
也就是说,当我怀疑时,我必须承认‚我在‛,‚我‛也就成为不可怀疑的。
哲学从此视怀疑为开端,对知识及其可能性的反思成为哲学的基本任务;认识论从此成为哲学的基础,近代哲学也由此而与中世纪哲学区分开来。
但海德格尔认为这一描绘未能揭示出笛卡尔提出的‚我思故我在‛命题的实质。
自柏拉图以理念理解存在之后,亚里土多德进一步用从对立的关系方面得出的各种规定性构成系统的范畴表并使之成为存在的规定性,存在本身则被称之为实体。
中世纪对存在的主要规定则是本质和存在,上帝将本质赋予万物,使万物存在,本质先于存在,上帝是本质与存在的统一,因而存在也就是上帝。
经院哲学家苏阿列兹对本质和存在的区别进行了形而上学论辩,认为这种区别不具有实在的意义,只不过是思想上的区分,由此引发了对思想为什么要区分本质和存在的追问,思想因此被作为基本的存在者而突出出来。
海德格尔认为身受中世纪教育的笛卡尔受到了这种思想的影响,他的主要著作题为《第一哲学沉思集》(Medita-tionesde Prima Philosophia),Prma Philosophia也就是亚里士多德的Prote phillsophia,讨论的是存在者的存在,事物的物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