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斯克里亚宾的音乐语言——浪漫主义音乐的影响

学术论坛·音乐与舞蹈艺术教育74ART EDUCATION 2012 · 08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是西方音乐由传统向现代过渡的关键阶段，在这一时期，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斯克里亚宾（Alexander Nikolaievich Scriabin 1872—1915年）的音乐创作突显出探索意味和独特的音乐风格。

他既继承了19世纪欧洲音乐创作的技法与观念，又借由旋律、节奏、调式、调性、和声、曲式以及音色等元素在20世纪的独特表现而打破传统，形成了神秘而个性化的音乐语言。

这种神秘似乎成为了斯克里亚宾音乐创作的标志，前苏联音乐学家列娃娅将他的创作评价为“没有猜透的谜”；①甚至在创作后期，他本人也将自己的钢琴曲命名为《谜》（Op.52 No.2）。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斯克里亚宾的音乐创作风格彰显出20世纪现代音乐的意识形态，但即便如此，他手中的旋律也依然流淌着19世纪音乐的浪漫情怀，表现出创作观念中所包含的描绘性和综合性。

一、对钢琴诗人的崇拜斯克里亚宾对于弗里德里克·弗朗索瓦·肖邦（Fryderyk Franciszek Chopin 1810─1849年）的崇拜，自少年时期就已显现，他时常将肖邦的乐谱放在枕下入眠，而且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部音乐作品——钢琴曲《#c 小调练习曲》（Op.2），正是典型的肖邦风格。

对于肖邦音乐才华与风格的迷恋，使斯克里亚宾的音乐自创作伊始便流露出富于诗意的抒情气质，他那贵族般优雅浪漫的音乐风格，正是对于少年时期偶像的模仿与靠近。

仅在创作初期，斯克里亚宾就以12首练习曲、50首前奏曲、8首即兴曲、2首夜曲、10首玛祖卡和1首奏鸣曲的庞大创作量向肖邦致敬——从风格和技法上模仿肖邦的钢琴音乐创作而成。

虽然从作曲家的创作轨迹来看，肖邦气质的音乐风格更多体现在斯克里亚宾音乐创作的早期，但是对他的影响却是不置可否的。

譬如，在《夜曲》（Op.5 No.1）中，A段行板（Andante）中#f小调的主题（谱例1），便以诗人般优雅、浪漫的气质表现出一种典型的肖邦钢琴曲风格，声部之间的对位处理优美巧妙，和声富于传统浪漫主义的美感。

而行至乐曲中段，D大调快板乐章中热情洋溢却又时常淡然忧愁的情感表达方式，更是与肖邦的众多钢琴作品如出一辙。

再如，在《f小调第一奏鸣曲》（OP.6）中，在大量装饰音的修饰下，各主题旋律线条营造出梦幻的意境。

在贝多芬式奏鸣曲原则的整体构思下，偶然倾泻而出的旋律呈现出悠长、细腻的肖邦音乐风格。

谱例1另外，斯克里亚宾对于前奏曲这一体裁的把握，也受到肖邦的巨大影响。

首先，正是肖邦开启了前奏曲作为独立乐曲而存在的表现方式，斯克里亚宾继承了这一音乐体裁观念的革新，他的每一首前奏曲都可谓是一个具有独立性的音乐小品，各曲之间却又存在某种程度上的内部关联。

其次，在创作技法上，斯克里亚宾的24首前奏曲（Op.11）在各个层面均受到肖邦24首前奏曲（Op.28）的影响。

譬如，全曲的调性设计采用平行大小调五度循环的顺序原则；在功能性和声的架构上，三度叠置的和弦结构为其主要形态；半音化的旋律进行与大量和弦外音表现出浪漫主义的特殊音响效果，同时半音化的声部进行也有利于调性的频繁变换和自由游移。

在斯克里亚宾的钢琴创作中，受肖邦的创作观念与音乐风格的影响，奠定了作曲家早期的创作风格与表现方式，而且这种影响几乎潜移默化地渗透在他所有的作品中，成为其音乐语言中重要的组成元素。

可以说，斯克里亚宾是在继承肖邦音乐风范的基础上，极大发挥了自身的创作能量，即便从创作中期开始，作曲家已经形成了不同于肖邦的复杂、神秘甚至几近疯狂的音乐性格，但那由始至终流露出的诗人般的音乐气质，却正是源自于最初他对肖邦这位钢琴诗人的崇拜与痴迷。

二、对钢琴之王的借鉴在斯克里亚宾的早期创作中，李斯特（Franz Liszt 1811─1886年）在钢琴创作上的理念与手法也对他产生了巨大影响。

斯克里亚宾推崇崇高的艺术精神，“狂喜式”的艺术形式正是李斯特作为钢琴之王的创作基调。

因此，从作曲家艺术性格的角度来说，李斯特的大胆、热情、浪漫与创新精神深深吸引了他。

从对钢琴创作与演奏驾驭能力的角度来说，李斯特创作的钢琴练习曲与肖邦的不同之处在于不局限于对某种特定技巧的训练，而是以不断变化和创新的方式创造多变的技巧，这种创作态度与创作手法也彻底征服了斯克里亚宾。

譬如，在《#g 小调第二奏鸣曲》（OP.19 No.2）中，第一乐章呈示部中的第二主题便充分发挥了作曲家对于钢琴创作技巧与演奏技巧的把握——多变而富于紧迫感的节奏，以及旋律间层层递进的激情，充分体现出他对于钢琴演奏技巧中节奏与形式诸多变化的把握（谱例2）。

谱例2在《钢琴练习曲》（OP.42 共8首）中，斯克里亚宾更是进一步大胆探索了钢琴练习曲这一体裁所能表现的极致，使其兼具艰深的技术性和璀璨的音乐性。

如第一首练解密斯克里亚宾的音乐语言——浪漫主义音乐的影响【内容摘要】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的俄罗斯音乐，呈现出继承欧洲音乐创作传统，同时开辟现代音乐崭新风貌的复杂动态。

在这一背景下，斯克里亚宾打破传统，形成了独特、神秘、狂放的音乐气质。

文章旨在通过解密斯克里亚宾音乐语言中的多重元素，正确、客观地评价他在音乐史上所做出的贡献以及所产生的影响。

【关键词】斯克里亚宾 浪漫主义音乐 钢琴音乐 整体艺术◆ 李宇峰音乐与舞蹈75艺术教育ART EDUCATION 2012 · 08习曲（OP.42 No.1）的速度便极快，而且节奏复杂多变，表现为高音声部的三组三连音对应中低音声部的五连音（即九对五），除了双手第一个音同时弹奏以外，其他音符均交错出现，使得一小节内密集出现13个发音点（谱例3）。

而与此同时，和声中大小属九和弦的半音变化，更是使得整首练习曲的色彩瞬息万变。

谱例3这种技巧性与激情共存的音乐个性，正是李斯特在诸多钢琴作品中所突显出的主要创作风格，这种创作方式使得创作者、演奏者与欣赏者能够同时被音乐内部暗藏的澎湃感情力量推动，同时又能享受到高超钢琴技巧的设计与完成所带来的艺术快感。

可以说，斯克里亚宾在继承、借鉴李斯特钢琴创作风范的基础上，又融合了自身的创作特征，将世纪之交的俄罗斯钢琴音乐又提升至一个全新的高度。

三、对整体艺术的发展整体艺术的概念最初由瓦格纳（Wilhelm Richard Wagner 1813－1883年）在《未来的艺术品》中提出，并由此创造出不同于传统歌剧观念的乐剧体裁，引发了延续至今的热烈探讨。

这种整体艺术是在传统歌剧的基础上，将其进一步改革为音乐、戏剧、文学高度融合的大型交响性综合艺术，包含音乐、诗歌、绘画、哲学等多个层面。

这一创作理念极大地影响了斯克里亚宾的器乐创作，虽然他并未如瓦格纳一般，创造出一种更符合自身美学诉求的体裁，但这种将音乐内涵多元化的艺术实践却是他在创作生涯中始终追寻的一种艺术状态。

事实上，受到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俄罗斯艺术界所兴起的“大一统”（集宗教、哲学、文学、艺术于“大一统”）观念影响，斯克里亚宾在观念与实践两方面均将瓦格纳的“整体艺术”进一步发展，他将自身对于音乐、美术、文学、宗教、哲学的理念融为一体，大胆打破了艺术门类之间的种种限制，使音乐本身成为一切思想与观念的统一体。

此时，音乐不是单纯的艺术形式，观众也不是区别于这种形式之外的群体，此时的音乐不再仅代表着音响，而包含了更广阔的意韵与意义。

②斯克里亚宾将音乐作为时间与空间的艺术，尤其关注音乐在空间运动中的无限深度与广度。

另外他也利用音乐与其他艺术形式相结合的感官体验，充分验证艺术的联觉与通感。

这种极具独创性的创作观念在其创作晚期的代表作《普罗米修斯》（又称《火之诗》，Op.60）中得以完整体现。

首先，作品立意取自古希腊神话，这与瓦格纳的选题倾向完全相符。

作品中普罗米修斯所代表的音乐形象象征着光明与力量，同时又兼具殉难、再生的曲折命运，题材上所独具的自由度为斯克里亚宾接下来的发挥提供了极大的空间。

而且，作曲家通过扩展管弦乐队阵容，引进键盘与人声的无词合唱等，极大丰富了作品的整体音响效果，将能够通过传统作曲技法完成的艺术效果推向极致，为新颖的创作手段奠定了基础。

其次，在《普罗米修斯》这部作品的乐谱中，斯克里亚宾于每一页另辟出一行分谱，专门供一架可伴随主体音乐发展而相应发出各种丰富色彩的“色彩键琴”（新型键盘乐器）来演奏。

乐曲演奏时，“色彩键琴”于舞台屏幕上投射出形态、颜色各异的图案或光线，它们随着音乐的发展与行进而不断产生变化，投射出既定概念认知下的、与主体音乐气质相符的色彩变化，反映出作曲家对于音乐和颜色的审美意识形态，也使欣赏者获得音乐与色彩之间的审美通感。

事实上，斯克里亚宾对于这种综合表演形式的大胆设想并不止于此，他还曾经试图在该曲的演出过程中添加香味，使欣赏者除了在听觉、视觉上获得享受之外，还能在嗅觉上更直观地感受音乐，从而获得声、光、色、味的综合享受。

虽然这一想法最终未能如愿，但这种大胆设想却显现出作曲家在现代艺术上的探索与尝试。

虽然斯克里亚宾对于整体艺术的设计与发展与瓦格纳不尽相同，所涉及的音乐创作领域也有所区别，但就他们的创作理念与创新意识而言，二者却是殊途同归。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斯克里亚宾在音乐实践上又将瓦格纳的“整体艺术”宗旨向前发展了一步。

结语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的俄罗斯音乐，呈现出一种集成、回顾、探索、创新的复杂风貌，一方面，它对于欧洲传统音乐创作观念与技法的承袭已经极其成熟；另一方面，20世纪现代音乐的敲门声已响起，经济发展模式的变化、政治时局的变化、文化艺术思潮的变化，似乎都可以在音乐中有所体现，而且这种反应是即时的、直接的、真实的，却又难免带有避世的心理特征。

斯克里亚宾正是处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中，所以他的音乐语言也包含了多种元素。

虽然目前国内对于斯克里亚宾创作特征的研究多集中于其创作后期的“神秘主义”音乐，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他的创作初期，古典主义音乐与浪漫主义音乐的创作技法、创作观念，仍然是他进入音乐殿堂的一扇大门。

即便最终他脱离了传统的束缚而探求新的统一组织形式，但19世纪的人文因素依然是他学习、探索、总结并最终形成自身创作特征的重要基础。

从这一角度来看，无论是肖邦式音乐诗人气质的锻造，还是李斯特式“钢琴狂人”的揣摩，抑或是对于瓦格纳式整体艺术的发展，都是斯克里亚宾音乐道路上无法规避的重要标签，对于这些特征的梳理与总结，更是破解其神秘音乐语言的钥匙。

因为正是这些源自于浪漫主义音乐的“密码”，逐渐形成了斯克里亚宾标志性的“神秘主义”音乐，同时奠定了他作为20世纪作曲家、艺术家、美学家甚至思想家的历史地位。

也正是由于斯克里亚宾能够驾驭浪漫主义音乐的传统，并能够发挥这些传统的优势，因此，当这种影响所缔造的创作风格日趋成熟，创作技巧日臻完美，另一种全新风格也往往已经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