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的精神状态及其悲剧_毕飞宇小说_青衣_解读
历史镜像与现实的空茫_对毕飞宇_青衣_的一种解读

深处无法消解的一种精神状态。信念决定命运, 从筱燕秋自 我确认为 “我是嫦娥” 起就决定了她的命运。 正如歌德在一部 作品中所写: “一旦某个人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情, 从那一刻 起冥冥中的造物也开始酝酿。于是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它们都是为了帮助这个人实现自己的目标而发生的。② ” 二、 精神主体 (嫦娥) 之死 佛洛伊德认为, 放纵自己的感觉和情绪, 追求自我, 从一 开始就具有破坏性, 与社会规范和约束格格不入。 放纵自己, 人就成为自己本能的受害者; 压抑自己, 人就成为社会的受害 者。 总之, 在世俗世界里, 人很难成为一个不受伤害的人。 筱 燕秋的理想信念经受着来自时代, 社会观念, 人性自身等多方 面的考验, 最终以精神主体 (嫦娥) 之死画上句号, 谱写了一曲 生命悲歌。 《奔月》 是打算献给共和国十周岁的生日的, 可 1958 年,
注释: ①毕飞宇. 久久望着. 小说选刊. 2001 年 11 月. ②理查德・吉莱特博士等原著. 林林编译. 信念决定命运. 中国档 案出版社. 2003 年版. 2 页. 第 ③王岳川主编. 陆扬著. 精神分析文论. 山东教育出版社. 1998 年 12 月版. 158 页. 第 ④毕飞宇. 沿途的秘密. 昆仑出版社.
己, 水中观月里, 镜像阶段中相互更替的幻象使她不觉地拥抱 并抚摸春来。 她对春来的悉心辅导和让角色的举动只是在作 为自我镜像的春来身上构筑虚幻的自我。 直到化妆师将筱燕秋在上好妆之后, 筱燕秋在镜框里盯 着自己 “她漂亮得自己都认不出来自己来了” “她现在只 …… 是自己, 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另一个女人。是嫦娥。 筱燕秋又 ” 一次从自我的异化里走向自我的同化, 她不再让戏, 不再承认 春来是自己。然而 “上了妆的春来比天仙还要美。她才是嫦 娥。这个世界没有嫦娥, 化妆师给谁上妆谁才是嫦娥。 筱燕 ” 秋突然在春来身上从想象界直穿越到现实界中, “现实在 于是 自己对自己说话了, 现实在彻底的孤独中发号施令, 成为一切 行动的原因。③筱燕秋镜子里的嫦娥死了, ” 只剩下镜子外的筱 燕秋在现实突然闯进主体的体验世界后疯了…… 毕飞宇在 〈青衣〉 《 问答》 中这样说过 “有一句老话我们听 到的次数太多了, 性格即命运。 曰: 这句老话因重复的次数太 多而差一点骗了我。 写完了这部小说, 我想, 命运才是性格。④ ” 那么筱燕秋的命运就在一定程度上被毕飞宇烙上了悲剧的烙 印。作品中另一段对男人、 女人的评论则更充分地显示了毕 飞宇的性别观: “女人就是女人, 她学不来也赶不走。青衣是 接近虚无的女人, 或者说青衣是女人中的女人, 是女人的极致 境界。 ” “花脸则是绝对的男人, 或者说, 是绝对男人的绝对侧 面。 男人就应当是简单的, 所有的身心只是一张脸谱, 简单到 夸张的程度, 简单到恒久与一无不变得程度。 所以女人就必 ” 然是青衣否则就不是女人, 但女人一旦成为青衣就会转入虚 无, 在镜像的自我认识中陷入混乱, 成为悲剧的存在。 而男人 如同上帝的福音照亮女人塑造女人。绝对的男人是花脸, 具 有镇住女性阴气的力量, 所以毕飞宇如同筱燕秋进入象征界 的父亲一般从一开始就为她设计了一套秩序、 一个命运。 “烟 厂老板从头到尾都扮演着一个伟人, 一个救世主” 他对筱燕 , 秋的身体没有兴趣, 毕飞宇对女性的真实命运也没有兴趣, 他 久久望着的不过是毕飞宇作为男性对女性的想象, 想象着她 们的命运, 她们心灵的命运, 婚姻的命运, 性的命运。筱燕秋 等毕飞宇笔下的女性形象也不过是他作为男性认识女性和想 像女性的镜像, 他如同一个简单到夸张的花脸一般, 在他的文 本中不断加强他的女性形象的同化, 他固执地为每一个女性 加上一个悲剧的命运。疯癫的筱燕秋并不孤单, 因为生为青 衣的春来, 从她一出场, 她悲剧命运的锣鼓已然敲响。
(毕飞宇《青衣》读后感)

用生命舞一场寂寞青衣—读毕飞宇《青衣》有感这个世上没有嫦娥,化妆师给谁上妆谁就是嫦娥!——题记青衣是京戏里的一个行当,仅是一个行当而已。
然而只要你投了青衣的胎,你的骨头就再也不能是泥捏的硬度,只能是水做的柔软,随风飘到任何一个码头,你都是一朵雨做的轻云。
老天爷创造一个天生的青衣实属难得,筱燕秋就是这其中幸运的一个,或者也可以说是不幸吧。
20年前的她因饰演《奔月》中的嫦娥而生,也因嫦娥而衰;20年后的她又因嫦娥而“大放异彩”。
至此,她和嫦娥再离不了神。
再见她华美的亮相,已是时隔20年后,乔炳璋百感交集,惊叹地问这个执着的女人:“你是怎么一直坚持下来的?”筱燕秋没有解释,没有惊讶,只是扬起脸,淡淡地一句:“我没有坚持,我就是嫦娥!”筱燕秋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活在奔月里,然而终其一生,却都只能是嫦娥的替身。
替身而已!嫦娥终究还是飞走了,独把筱燕秋一个人留在了这寂寞苍凉的世上。
从第一次的登台演出到四十岁的那个雪夜停止悔恨,筱燕秋,始终如一地坚守着自己内心最坚实的阵地,顽强倔强地去追求,不惜牺牲一切地去捍卫。
有的时候,真的能理解这个带有些许疯狂因子的女子——她是在奔月中被得到了肯定,爱上了嫦娥也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
20年前,她并不是不想让李雪芬演,只是她太过投入,根本就没有办法停止!她,不过是不允许她心目中完美的嫦娥被李雪芬诋毁罢了。
为了所饰演的嫦娥不受侮辱,那个时候的她根本就没有深思,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20年后,她甘愿放弃嫦娥A 档,是春来又带给了她所谓的希望——春来是嫦娥能够继续活在这个世上最充分的理由,筱燕秋从春来身上看到了20年前的自己。
可此时的筱燕秋确实是嫉妒了,她嫉妒春来的年轻,嫉妒春来的活力。
她是这样地需要春来去找回她自己原本失去的岁月。
活生生地掐断一个人的黄金岁月,其实比杀死她更让她寒心丧气。
力不从心地活着,时时欲罢不能,处处又无能为力。
然而红头盖掀起来,B档的筱燕秋却是最先出场的新娘。
《青衣》:人到中年,身不由己

《青衣》:人到中年,身不由己毕飞宇被誉为"写女性心理最好的男作家"。
在他的作品中,对女性心理的刻画,细腻精准,不管是《玉米》里面的三姐妹,还是《青衣》里燕秋和春来,他的笔下,人物形象活灵活现,心理活动贴切逼真,这和他细腻的文笔和强有力的人物设置脱不开关系。
在《青衣》这个短篇中,筱燕秋为了得到失而复得的机会,能重新上台,她和自己斗争,和徒弟斗争,和岁月斗争,可最终,依然失去了“嫦娥”。
连她自己也知道,她败了,败给了年轻水灵的徒弟春来,败给了无情流逝的岁月,她的嫦娥,已经死了。
我看到了她对梦想的追逐和热爱,同时不得不感叹,人到中年,很多事情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身不由己,大概最能概括出一个中年女子对生活的无奈。
1. 面对衰老,无能为力20年前,筱燕秋是出了名的青衣,她唱的嫦娥红了,她也红了。
十九岁的燕秋天生就是一个古典的怨妇,她的运眼、行腔、吐字、归音和甩动的水袖弥漫着一股先天的悲剧性,对着上下五千年怨天尤人,除了青山隐隐,就是此恨悠悠。
试妆的时候筱燕秋的第一声导板就赢来了全场肃静。
重新回到剧团的老团长远远地打量着筱燕秋,嘟哝说:"这孩子,黄连投进了苦胆胎,命中就有两根青衣的水袖。
"看书中对她19岁的描述就知道,她是有天赋的,甚至是为了嫦娥而生的,她的一笑一嗔,举手投足里,都有着一股子悲天悯人的气息。
出了名的她,有些骄傲了,就犯了错,拿开水泼了她的对手,这一泼,把她的演艺生涯也终结了。
嫦娥从仙坛上走下来,去了戏校任教,嫁给了一个普通男人面瓜,结婚生子,过上了平凡的日子。
可谁曾想,20年后,烟厂的老板却对她念念不忘,甘愿自己出资,指明要她来唱嫦娥,她又要登台了,可她还没来得及欣喜,心里就先失落了。
她看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笨拙,臃肿,在这一瞬间她就认清了一个事实,以前舞台上的嫦娥是回忆,如今地面上的影子才是真实的自己。
为了再次扮上嫦娥,她开始疯狂减肥。
先去医院开了药,除了大把大把地吃药,就是喝水,她要瘦掉十公斤的肉,必须得回到20年前的体重。
精神在绝望中挣扎人格在堕落中升腾_解读毕飞宇的中篇小说_青衣_

艺术直面的是精神,活跃其间的是真正的精灵;尘世面对的是人生,展示出来的是异彩纷呈。
笔者饶有兴趣地阅读毕飞宇的中篇小说《青衣》后,万般情丝齐聚心头,欲罢不能,欲说还休。
一、毕飞宇究竟想向读者描述什么作为两度摘取“鲁迅文学奖”的年轻作家毕飞宇,其中篇小说《青衣》将笔墨聚焦于中国传统戏曲艺术,并将其赤诚之情毫无保留地奉献于小说《青衣》的人物举动言行中,这究竟想向读者描述什么呢?又描述出什么呢?在毕飞宇的《青衣》小说中,《奔月》似乎是传统戏曲的精神象征,那“嫦娥奔月”渐飞渐升入“广寒宫”的悲凉场面一直是国人演说不尽、衍生不完的艺术母题。
而“青衣”本身又恰是《奔月》戏剧中最美丽、最幽怨的角色,真算是“对着上下五千年怨天尤人,除了青山隐隐,就是此恨悠悠”。
①毫无疑问,作者毕飞宇笔下的小说《青衣》注定是彻头彻尾的人生大悲剧,悲剧张扬的主题应当是渐飞渐升不甘沉沦的艺术精神,而悲剧倾吐的是割舍尘世幸福的痛苦和压抑已久的内心真情。
小说《青衣》的主要人物是筱燕秋,而筱燕秋又是演唱戏剧《奔月》的“嫦娥角色”。
小说本身似乎有电影中人演电影和戏剧中人演唱戏剧的特点,从《奔月》历经磨难和《奔月》的顽强不息,可以烛照出艺术和艺术家的悲剧命运。
就剧本《奔月》而言,意味着过分高雅幽怨的艺术要么被世俗粗鄙的眼光所抵制,要么被貌似高贵的眼光所玷污。
原本写于一九五八年准备献于共和国十周岁生日的《奔月》就因一位将军一句话:“江山如此多娇,我们的女青年为什么要往月球上跑?”②而被迫下马搁置下来。
就《奔月》的主角筱燕秋而言,幽怨迷人的青衣角色终将受到尘世的侵扰或玷污,“千生万旦,难求一净”,③筱燕秋两度接近飞天之梦,又两度堕入命运深谷。
第一次是在一九七九年,那时的筱燕秋年方十九,“天生就是一个古典的怨妇,她的运眼、行腔、吐字、归音和甩动的水袖弥漫着一股天生的悲剧性”。
④正是她,终将《奔月》唱红,又正是她同搭档李雪芬的纷争,终将《奔月》逼入死境。
诗性生存的追寻者——浅析毕飞宇小说《青衣》

说: “ 我 比 以往 任何 时 候都 渴望 做 一个 ‘ 现 实主 义 ’作 想 而 诗 意 的 精 神 世 界 之 中 , 坚 守 自己 的精 神 立 场 , 守 护 精
家 ,— — 不 是 ‘ 典 型 ’ 的那 种 , 而 是 最 朴 素 的 , 是 ‘ 这 样 神 家 园 。只 有 诗 意 地 栖 居 , 才 能 引导 人 本 质 地 生 存 着 。 在
“ 生 存 以及 诗 意地 生 存 ”口 ] 。他 在 艺 术 作 品 中表 现 了对 现 实 找 寻 自我 ,追 求 自 由、 诗 意 的 生 存 方 式 。这 些 旨在 使 人 生 生 活 中 人 的生 存 处 境 的 关 注 和 人 的 异 化 现 象 的 关 切 ,对 导 审 美 化 、 诗 性 化 的 哲 学 命 题 对 于 现 代 人 的 生存 具 有 重 要 的 致 人 性 异 化 原 因 的 深 刻 揭 示 和 批 判 ,对 人 类 诗性 生 存 的深 启 示 意义 。 切 呼 唤 和 孜 孜 追 求 。 他 也 曾在 一 次 访 谈 中 明确 表 示 : “ 追
在 近 二 十 年 的 小 说 创 作 中 , 毕 飞 字 在 不 断 地 追 求 艺术 家 将 饱 含 人 文 关 怀 的 目光 投 向 了2 O 世 纪 人 们 生 存 的 精 神 空 的 创 新 和 自我 的 超 越 ,他 的 小 说 创 作 以 《 青 衣 》 为 界 ,大 间 , 以 其 冷 静 的 笔 调 揭 示 了 女性 乃 至 人 类 灵 魂 深 处 的不 安 致 可 以分 为 前 后 两 个 时 期 。他 前 期 的 创 作 带 有 先 锋 色 彩 ,
文
1 强
诗性 生存 的追 寻者
一 一
浅析毕飞宇小说 青衣
《青衣》读后感:女性的悲剧——婚姻和事业的抉择

《青衣》读后感:女性的悲剧——婚姻和事业的抉择《青衣》主要讲述的是关于一个戏剧演员的台上台下生活的故事。
筱燕秋是天生的青衣好料子。
正因如此,老团长让她当了A档嫦娥。
筱燕秋演活了奔月,《奔月》照亮了筱燕秋。
伴随成功而来的是名利的增长,年轻气盛的筱燕秋的心理开始自大起来,她傲慢地和教师李雪芬顶撞,用开水烫伤了老师惹了众怒。
《奔月》由此熄火,筱燕秋的演戏生涯也告一段落,她被调到学校教书。
20年后遇见学生春来,她重燃艺术激情。
烟厂老板出资复排《奔月》,但春来最终取代了筱燕秋的位置。
筱燕秋减肥堕胎想要把握最后的机会登台表演。
她几经挣扎,却还是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退出了戏台,春来顶替她站在了戏台上。
剧场外,筱燕秋舞着长长的水袖唱了起来,像落叶在秋风中盘起最后一支生命的赞歌。
作者毕飞宇在关于这篇小说的采访中谈到:“我想看看中国人在新世纪生存的可能性。
有钱了以后,人们的生存还会有问题吗?经济问题解决了以后,人们的生存疼痛是否依然存在?”在现实生活中,存在于筱燕秋内心的这种疼痛状态,是我们每个人都需要面对的。
在生活的隐秘处,筱燕秋无处不在。
他说:“中国女性特有的韧性使她们在做出某种努力的时候,通身洋溢出无力回天还挣扎、到了黄河不死心的悲剧气氛。
她们的那种抑制感,那种痛,那种不甘,实在是令人心碎。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苦痛,在新世纪的今天,即使女性意识觉醒,很大一部分人开始提倡平权,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女性在今天依然是被压榨的一方。
从小说《青衣》中,我们可以看出,婚姻和事业的抉择已经成为当代女性人生中及其重要的一对矛盾。
到了某个阶段,因为社会和家庭的共识,女性总是需要被动或者主动地做选择题。
《青衣》中筱燕秋一生对于“嫦娥”,对于《奔月》的追逐,恰是当代女性在困局中求而不得、苦苦挣扎甚至于自我损耗的典型。
筱燕秋在二十年前黯然退出舞台时,就被动地选择了结婚,投入到了琐碎的婚姻日常中。
重新登台,扮一次《奔月》中的嫦娥,就像是一种执念,就像人本凡胎肉体,却妄想成仙。
论毕飞宇小说《青衣》的女性悲剧命运

论毕飞宇小说《青衣》的女性悲剧命运作者:王雪梅来源:《西江文艺·上半月》2015年第06期【摘要】《青衣》是毕飞宇写作以来较为重要作品,显示了他对女性命运和心理的强烈关注。
笔者细致地分析了筱艳秋悲剧命运的生成并以精神分析的“镜像”理论为依据,反思了毕飞宇作为男性作家对女性命运的想像。
【关键词】镜像;悲剧;女性;自我精神毕飞宇(1964-),中国当代著名作家,其代表作有《青衣》《推拿》《哺乳期的女人》、《平原》等。
他发表于2000年的中篇小说《青衣》以其平静如水的叙事与沉痛绵长的故事让人怦然心动。
《青衣》讲述了女人的故事,月宫中凌云而舞的嫦娥、舞台上光彩照人的青衣和大地上平凡琐碎生活的筱燕秋,它们成为一种女性形象的隐喻包容了世间所有女子的命运,是千百年来女性生存的缩影,展示了以筱燕秋为代表的现代女性进退失据、无所适从的生存困境和她们困兽犹斗、寻求自赎之路的心灵历程。
一、现实与精神的碰撞撕裂佛洛伊德认为,放纵自己的感觉和情绪,追求自我,从一开始就具有破坏性,与社会规范和约束格格不入。
放纵自己,人就成为自己本能的受害者;压抑自己,人就成为社会的受害者。
总之,在世俗世界里,人很难成为一个不受伤害的人。
筱燕秋的理想信念经受着来自时代,社会观念,人性自身等多方面的考验,最终以精神主体(嫦娥)之死画上句号,谱写了一曲生命悲歌。
(一)自我精神的执着幻象“青衣”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戏剧行当,出一个好青衣是千难万难的事情。
“十九岁的燕秋天生就是一个古典的怨妇,她的运眼、行腔、吐字、归音和甩动的水袖弥漫着一股先天的悲剧性,对着上下五千年怨天尤人,除了青山隐隐,就是此恨悠悠”。
冥冥之间,筱燕秋与“青衣”有了一种神秘的联系。
奔月的嫦娥则是一个标准的“青衣”角色,她是后羿的妻子,但由于射日英雄的光芒是如此璀璨,以至于迫使她仅成为与快刀宝马等价的英雄身边的点缀,而完全掩盖和抹杀了一个美貌鲜活女子应该拥有的千般妩媚、万种风情。
析毕飞宇《青衣》女性生存困境与救赎

沈阳农业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 2 0 1 4 — 0 l , 1 6 ( 1 ) : 1 2 6 — 1 2 8
中 图分 类 号 : I 2 0 6 . 7 文献标志码 : A 文章编号 : 1 0 0 8 — 9 7 1 3 ( 2 0 1 4 ) 0 1 — 0 1 2 6 — 0 3
毕飞宇( 1 9 6 4 一 ) , 中国当代著名作 家, 其代表作有《 青衣》 《 推拿》 《 哺乳期 的女人》 《 平原》 等。他发表于 2 0 0 0 年的中篇小说《 青衣》 以其平静如水 的叙事与沉痛绵长 的故事让人怦然心动。《 青衣》 讲述 了女人的故事 , 月宫 中凌云而舞的嫦娥 、 舞 台上光彩照人 的青衣和大地上平凡琐碎生活的筱燕秋 , 它们成为一种女性形象的隐喻 包容了世间所有女子的命运 , 是千百年来女性生存 的缩影 , 展示了以筱燕秋为代表的现代女性进退失据 、 无所 适从的生存 困境和她们困兽犹斗 、 寻求 自赎之路的心灵历程。
二、 “ 伟人” — —被俯视 的女性存在 困境
筱燕秋表演“ 嫦娥奔月” 的历程可谓一波三折 , 其中两次都与“ 伟人” 般 的男性相关。 1 9 5 8 年, 在献礼共和国
收 稿 日期 : 2 0 1 3 — 0 8 — 0 5
基金项 目: 山东农业大学社会科学项 目( 社科青年 2 0 1 3 — 0 7) 作者简介 : 丁燕燕( 1 9 8 0 一) 。 女, 山东农 业大学讲师 。 硕士 。 从事 中国现 当代文学与文化研 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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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的精神状态及其悲剧
———毕飞宇小说《青衣》解读
徐
安
辉
“大写家和小写家的区别,在于后者越鼓捣得玄奥,越故意折叠出一些‘后现代’,
便越像街头的杂耍。
而前者越是波澜不惊地实话实说,反倒越具有象征意味,越能引
发人们无边的遐想。
”读毕飞宇《青衣》(《花城》2000年第3期),在被筱燕秋深深感动
之余,掩卷从整体上思索情节,领悟到小说故事意蕴的丰富性,使作品产生了超越故
事情境本身的审美空间,使小说的题旨提升到一个形而上的层面。
作者用心着意塑
造的并非单纯的小说人物,在故事情节这一表层结构后面隐藏的超越具体生活情节
的深层中,透现出小说文本的哲学蕴意,象征了人类在现实生存环境中,生命深处无
法消解的精神状态。
其实,恐怕每个人都生存在一种精神状态中,即在现实的政治、经济、文化、人文精神及个人情趣、感情倾向影响下,在几千年历史演进过程中积淀下来的民族心理及
地域心理中,所形成的一种相对稳定的关于生存和未来的心理态势。
生存的精神状
态规定着人对社会生活的认知,理想信念的确立,人生价值的追求。
青衣“不是女性
角色,甚至不是性别,而是一种抽象的意味,一种有意味的形式,一种立意,一种方法,
一种生命里的上上根器”。
在筱燕秋看来,她“只能是水做的,飘到任何一个码头都是
一朵雨做的云”,“戏台上的青衣是接近于虚无的女人,或者说,青衣是女人中的女人,
是女人的极至境界”。
筱燕秋把塑造一个真正的嫦娥当作自己最高的追求,甚至当作
不可亵渎的人生信念,在现实生存环境中,锲而不舍,孜孜以求,实现个体生命的价
值,这就是她生存的精神状态。
从第一次登上戏剧舞台到“嫦娥在筱燕秋四十岁的那
个雪夜停止了悔恨”,筱燕秋始终如一地坚守着内心的阵地,不容侵犯,不容世俗熏染
而同化,顽强倔强地追求,不惜牺牲一切地捍卫。
所以,她不能容忍李雪芬用“高亢嘹
亮的嗓音,激情奔放地表现出一个与慷慨赴死的女战士,英姿飒爽的女民兵,豪情冲
天的女知青,须眉不让的女支书”难分轩轾的嫦娥形象,将一杯沸水泼向师傅的脸,落
得个“丧尽天良本不该,名利熏心你毁就毁在妒良才”的骂名,自己也不得不在黄金岁
月被迫离开实现人生宏愿的心爱舞台。
二十年来,她摆脱不掉青衣所营造的精神氛
围,筱燕秋便是青衣,青衣便是筱燕秋,“我没有坚持”,“我就是嫦娥”。
为了嫦娥的境
界,为了真正的青衣信念,筱燕秋拼命的减肥,与丈夫吵架,甚至和赞助《奔月》复出、决然“让她唱”的烟厂老板上床,忍痛流产,拒绝住院,身着单薄的戏衣,近于疯癫的在风雪夜剧院的大门口,手持竹笛,边舞边唱,殷红的经血顺着裤管往下淌。
筱燕秋这种生存的精神状态,实际上是恪守一种信念,并执著顽强地追求,是一种忘我以致入神的精神境界的外化。
小说的象征意蕴还在于通过筱燕秋二十多年的人生遭际,揭示了更有意义、更有价值的生存状态的困境及其悲剧。
作者似乎是在冷静客观地注视人生,也试图对人生的悲剧作淡化处理,但正是在这种不经意中,将哲思蕴含在故事的叙写中,使作品的内蕴更深厚,更具审美和认识功能。
悲剧的目的是表现人生可怕的一面,暗示人生的本来性质。
19世纪哲学家叔本华认为,悲剧有三种情形:一种是恶人造成的;一种是命运和偶然性造成的;第三种是由于不同的地位和关系造成的彼此之间的损害。
筱燕秋的悲剧完全超脱了“命运悲剧”和“性格悲剧”模式,及叔本华所说的恶人造成的悲剧,作者把悲剧的根源转向了生存本身,表达了一种更现代的哲学观和人生观。
筱燕秋有自己独特的思想性格和执著的追求,生存在以坚定人生信念为基础的精神状态中,而这种精神状态不可避免地要与所处时代、他人及自身发生直接或间接的冲突。
《奔月》的命运就是筱燕秋的命运。
《奔月》最初是打算献给共和国十周岁生日的,可是在那样一个大家都熟知的特殊历史年代,仅因为某人一句“江山如此多娇,我们的女青年为什么要往月球上跑”而下马。
1979年,《奔月》再次上马,然而在“文革”刚结束不久,无论是艺人们的表演追求,还是观众的审美情趣,在经历了“文化大革命”之后,对青衣的理解及审美期望已与传统截然不同,以为是旧社会的劳动妇女就应该“打不尽豺狼决不下战场”,“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怎么能体现劳动妇女和时代的精神。
筱燕秋与李雪芬表演风格的不同所引发的冲突,导致《奔月》第二次熄火。
“筱燕秋因为《奔月》倒了二十年的霉”,二十年后《奔月》因为当年的追星族———烟厂老板的不能忘情而再度上马,但在“没有金钱是万万不能的”商品经济时代,筱燕秋为此付出了精神和肉体的双重代价,也加速了她悲剧性的结局。
筱燕秋的悲剧在于痴心不改的精神信念,以至于不合时代,不识时务,“有一股遥远又陈旧的落魄英雄的气息”。
从这个角度看,筱燕秋的悲剧是不可避免的。
人的生存从某种意义说表现为一种关系,即与社会、自然、人等等的关系,在这种种关系的构架中,生命个体之间的关系和冲突往往会演绎成悲剧的根源。
我们不妨把筱燕秋及其他小说人物都看作是一个符号,而符号的内涵和相互之间的关系,就构成了一个命运的格局,其焦点就是筱燕秋,她与众多人构成了多向的网状矛盾关系。
如果说她与识时务的李雪芬的冲突,是她第一次品尝了执著信念的精神状态在现实中遭遇的挤压,使她变成“一个梦游者,一个失魂的走尸”,那么与春来的冲突,则是她又一次品尝了不幸。
“一个人可以有多种痛,最大的痛叫不甘”。
在戏校的二十年,虽然自己不能登台,但她在学生中苦苦寻找“另一个自己”,“自己的另一种方式”,春来的再现使筱燕秋在十分强烈的失败感中看到了希望,“春来是‘嫦娥’能够活在这个世上最充分的理由”。
为了春来愿学青衣,她甚至甘愿拜春来做学生;为了春来能留下来做演员、唱青衣、扮嫦娥,她甘愿放弃A角。
但在这样一个浮躁的时代,有多少人甘愿厮守清贫,为理想、信念不懈追求,“衣带渐宽终不悔”,实现人生有意义的价值?春来不能抵御庸俗,既做一个戏剧舞台上的“青衣”,又做一个生活舞台上的“青衣”。
筱燕秋感觉到不只是“青衣”信念在自身的难以实现,还有寄希望于后来人的破灭。
而乔炳璋们与其说是为了戏剧事业,倒不如说是在利用筱燕秋,他们的热心与筱燕秋的执著是属于不同层次的两个问题,二十年中,他们从未走进筱燕秋的精神世界。
其他如丈夫面瓜、烟厂老板也都或隐或现,或明或暗地成为筱燕秋矛盾之网、悲剧之果的现实因素。
“人是自己的敌人”,筱燕秋自身也存在着人性本身的矛盾,如被作为开心陪客邀请,尽管想起了柳若冰,但还是用半个月的工资精心地装饰自己,甚至为落实资金到位,“莫名其妙地巴结着一个男人,伺候着一个男人”,“有偿服务”成为她刻骨铭心的难受。
二十多年,筱燕秋走过的不仅是时间的隧道,更是心路的险滩暗流。
“吃错药是嫦娥的命运,女人的命运,人的命运。
”
同为演艺圈人,李雪芬改行作了老板娘,才艺貌俱佳的春来也想改行做风光的电视台主持人。
而筱燕秋几十年不改初衷,执著于信念,以倔强的生命意志追求信念,她生存的精神状态及其悲剧在今天看来更是意味深长,让世人思索。
这也正是作品的象征意蕴,使作品对人的生存状态的关注与审视突破了社会历史时空的限制,产生更广阔久远的影响。
责任编辑 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