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作为程序_哈贝马斯的程序主义民主观及其现实意义

民主作为程序———哈贝马斯的程序主义民主观及其现实意义喻　中内容提要　自由主义的民主与共和主义的民主,构成了当代社会民主模式的两大景观。

在比较分析与综合这两大民主模式的基础之上,哈贝马斯论证了他的程序主义的民主模式。

民主作为程序,意味着商谈和对话成了民主模式的核心内容。

这种以交往与对话为特征的民主理论,可以为当代中国的民主法治理念的更新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关键词　民主模式　程序主义　话语理论　哈贝马斯〔中图分类号〕D9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03)05-0047-06在人类漫长的政治文明演进史上,民主基本上都是思想家们警惕与防范的对象之一,近两三百年以来,民主尽管成了各个国家努力追求的一个积极、正面的政治目标,然而,人们对民主的一些负面效应依然有所保留,由此形成了对于民主概念的诸多修饰,比如自由民主、代议民主、宪政民主、多元民主等等,①这些复合词,既体现了对民主的修饰,也反映了民主实践的不同类型。

尽管存在着各种各样的民主模式,但在哈贝马斯的法哲学视野中,民主的模式主要有三种,其中,已经存在的民主大致可以分为两类:自由主义的民主与共和主义的民主。

但这两种民主都有其固有的缺陷,哈贝马斯严格论证的是第三种模式,即程序主义民主。

在《民主的三种规范模式》一文中,②哈贝马斯集中提出了他的程序意义上的民主观。

下文谨以哈贝马斯的这篇文献以及相关论著为基础,整理出哈贝马斯“民主作为程序”的分析理路,并进而阐明程序主义民主观对于当代中国民主法治理论及其实践的借鉴意义。

一、作为背景的自由主义民主观与共和主义民主观哈贝马斯提出程序主义民主观的主要背景,是自由主义民主观与共和主义民主观。

这两种影响甚大的民主理论的主要区别在于对民主进程作用的不同理解。

其中,自由主义民主观认为,民主进程的作用在于根据社会的不同利益来安排国家,社会是私人及其社会劳动的按照市场经济规律进行交换的系统。

这里,公民政治意志形成意义上的政治,其作用在于联合和贯彻私人的社会利益,用以对抗国家,因为国家追求的是用行政手段行使政治权力,以实现集体目标。

而共和主义民主观则认为,政治是一种媒介,有了政治,自发的团结共同体的成员就可以意识到他们相互之间的依赖性,就可以作为公民把已有的相互承认的关系有意人文杂志2003年第5期识、有意志地发展和塑造成一个自由和平等的法人联合体。

①在这两种不同的民主观念之下,将会产生不同的法律结论:首先是权利的性质不同。

在自由主义民主观下,公民的权利是本源,是第一位的,而且具有消极权利的性质。

因为,公民的地位是由公民的主体资格确定的,而主体资格又是公民面对国家和其他公民所固有的,作为主体资格的承担者,公民受国家的保护,只要他们在法律范围之内追求自己的私人利益,他就不受国家的非法干预。

但是,在共和主义民主观下,公民的权利不能归属于消极自由,因为,消极自由是私人所享有的。

在这里,哈贝马斯对“公民”与“私人”进行了区分,公民既然有“公”的属性,那么公民的权利主要是政治参与权、政治交往权,这是一种积极的具有公共性质的自由与权利。

这样的积极自由,不仅可以保障公民不受外来强制,而且还能保证公民能参与公共实践,使公民成为一个自由而平等的政治共同体中具有责任感的主体。

在此过程中,自由而平等的公民会就大家关心的目的和规范达成共识。

可见,共和主义理解的公民就远远不是只考虑一己之利的“私人”了。

②其次是法律秩序与主体权利的关系不同。

自由主义认为,主体权利先于法律秩序,法律秩序来源于主体权利,因为,法律秩序的价值就在于明确具体情况下一定主体所具有的实际权利,法律秩序是建立在主体权利基础之上的。

但在共和主义看来,法律秩序先于主体权利,主体权利来源于一种客观的法律秩序。

换言之,主体权利必须以法律秩序为基础,只有通过法律秩序,才能促使和确保公民在平等、自主和相互尊重基础上共同生活,并达成一致。

在共和主义的理念中,共同体的法律秩序优先于个人权利,个人不具有与共同体相等的重要性。

③其三是政治范式不同。

自由主义的政治范式是“市场型”,它认为,政治就其本质而言,是围绕行政权力而展开的不同立场之间的竞争,权力的捍卫与争取,取决于选民对于竞争者个人及其纲领的评价。

选民通过投票表达自己的倾向,他们的选择在结构上等同于市场参与者的选择。

而共和主义的政治范式是“交往型”,它认为,政治意见和政治意志在公共领域和议会中的形成过程所遵循的,不是市场的结构,而是一种独特的公共交往结构,目的在于达成沟通。

这样的政治范式不是市场而是对话。

④在比较分析两种民主上述区别的基础之上,哈贝马斯侧重指出了共和主义民主模式的优点与不足。

其优点在于,坚持通过交往把公民联合起来,而且不把集体目标还原为不同私人利益之间的调和。

不足则是过于理想化,让民主过程依附于公民的道德趋向,以道德来约束政治话语,这是大错特错的。

因为,在多元社会里,在共同体内部存在着利益和价值取向之间的相互冲突,这些只能通过均衡达成共识。

利益均衡表现为不同政党之间的妥协,妥协是否公平,则要看前提和程序,它们赋予制度化的意见和意志以合法化的力量。

这是共和主义民主过程所依附的道德话语所无法完成的。

⑤二、哈贝马斯程序主义民主观的含义与特点由此,哈贝马斯提出了自由主义、共和主义民主之外的第三种民主观,即作为程序的民主。

所谓程序主义民主,在哈贝马斯看来,是一种以交往为前提,以话语为核心内涵的民主模式,也可以称为民主的话语模式。

它与自由主义、共和主义民主相区别的特点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其一,程序主义民主模式意味着,民主的形成过程是商谈与交往。

自由主义认为,民主的意见和意志的形成过程仅仅表现为不同利益之间的妥协,它们应当通过普选权、代议制及其运作程序来确保结果的公平。

而共和主义认为,民主的意见和意志的形成过程应当表现为一种道德上的自我理解。

但是,话语模式的民主依靠的是公民的文化共识,它吸引了前两方面的因素,用一种理想民主作为程序的商谈和决策程序把它们融合起来,这种民主程序在协商、自我理解的话语以及公正话语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有机的联系。

哈贝马斯相信,在这些前提下,合理乃至公正的结果是可以取得的。

这样,实践理性就从普遍主义的人权或一定共同体的道德中抽身出来,还原成为话语原则和论证形式,它们从交往行为的有效性基础,或语言交往结构当中获得了其规范内涵。

其二,程序主义民主模式还主张,民主的核心是交往的法治化或制度化。

共和主义认为,社会的核心是国家,民主与社会的政治组织是同等重要的。

哈贝马斯借用了阿伦特的论证思路来揭示共和主义的观点:必须充分激活政治公共领域,用以反对非政治民众的公民私人主义和政党国家化所带来的合法性,从而使得到恢复的公民资格具有非中心化的自我管理模式,并重新掌握官僚化的国家权力,即公民的政治参与权是非常重要的。

自由主义则强调,国家与社会的分离是不可避免的,但可以用民主程序来加以连接。

一定的权力和利益均衡离不开法治国家的补充。

自由主义的民主模式反对国家权力阻碍私人之间自由的社会交往,但这种民主模式的核心又不是话语公民的民主自决,而是法治国家对于经济社会的规范化;按照自由主义的理解,经济社会应当通过满足私人的幸福期待,积极地为公民提供非政治的公共福利,也就是说,自由主义民主模式强调法治国家对私人交往与私人幸福的保障,侧重维护公民的消极权利。

哈贝马斯主张的民主的话语模式不以国家为核心,但又分别从共和主义和自由主义那里各吸收了一些因素。

话语理论同意共和主义的看法,认为应当把政治意见和意志的形成过程放到核心地位,但又不能把法治国家的宪法看作是次要的东西,相反,话语理论把法治国家的基本权利和原则看作是对如下问题的必要回应:民主程序所具有的充满种种要求的交往前提如何才能得到制度化。

话语理论并不认为,话语政治的现实必须依赖于具有集体行为能力的全体公民,而是必须依赖于相应程序的制度化。

其三,程序主义民主模式同时也告别了张扬主体性的意识哲学;相反,它在更高层次上提出了一种交往过程的主体间性。

它一方面表现为议会中的商谈制度形式,另一方面则表现为政治公共领域交往系统中的商谈制度形式。

通过这样的形式,有关整个社会重大议题和需要管理的内容的意见和意志能够形成,并且多少具有合理性,非正式的意见形式贯彻在制度化的选举抉择和行政决策中,由此,交往权力转换成了行政权力。

其“出发点是,现代社会要靠三种不同的媒介来维系,即靠货币或市场、管理的力量或国家的行政管理,以及共同的价值、规范和语言来一体化。

我们不能放弃这些媒介中的任何一种,但是,它们之间必须保持一种健康的均衡关系。

在西方社会里,市场的绝对命令显然享有优先地位。

虽然一种超党派的,即独立行使职能的权力机构是十分重要的,但人们对国家官僚体制早已表现出不信任。

另一方面,在我们这里,共同生活的社会的团结和正义陷于不利境地。

在我们这些高度发展的社会里,团结诚然不能再仅仅通过看得见的集团、家庭、邻里、社团等等中的信息交往来保障。

团结一致的共同生活观,必须超越社会差异,也在异己中发挥作用。

这种情况可以通过一部同道德相一致的成文法的诸种抽象规则来实现,假若所有的公民都有机会通过民主方式参与立法和参与这种法律的制定的话。

”①根据这样的民主模式,在规范意义上,要求把重心从金钱、行政权力转移到团结头上。

而金钱、行政权力、团结这三种资源共同满足了现代社会一体化要求和控制要求,团结作为一种社会一体化的力量,不再是仅仅来源于交往行为,它必须通过自主的公共领域以及民主意见和意志在法治国家制度中的形成程序进一步释放出来,并在面对其他两种资源(金钱和权力)时候能够捍卫自己的地位。

三、程序主义民主观视野下的合法性与人民主权哈贝马斯认为,这种以话语理论为核心的程序民主观,对于我们理解合法性和人民主权有着人文杂志2003年第5期深远的影响。

透过程序主义的民主模式,可以看到合法性与人民主权的另一种图景。

先看合法性。

自由主义认为,民主意志形成的功能只是为了使政治权力的运作具有合法性,选举结果是为了获得行政权力的许可证,政府也必须在公众和议会面前证明这种权力的行使具有合法性。

共和主义认为,民主意志的形成还有更重要的功能:它可以把社会建构成一个政治共同体,其中,政府是自我管理的政治共同体的一个部分。

而话语理论提供的理解是:意见与意志的形成具有民主形式,对于政府和权力机关依法做出决策而言,其程序和交往前提是最重要的话语合理化力量,合理化不代表就是合法化,但又不全是权力的结构化。

政治系统是一个依靠集体决策的系统,公共领域的交往结构则是一个范围极其广阔的感应网络,它们对整个社会的压力作出反应,并激发许多意义重大的意见,这些意见经过民主程序成为交往权力,它可以把行政权力的行使引导到一定的路线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