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记忆与文化记忆
文化认同和集体记忆的变量

文化认同和集体记忆的变量当今时代,随着经济全球化的深入发展,世界经济一体化的趋势日益明显。
与此同时,国际政治博弈也日趋激烈。
经济全球化与政治多极化的同步推进,引发了人们对民族国家问题的思考,同时也凸显了身份认同问题的重要性。
身份认同包括国家认同、政治认同、社会认同、族群认同、文化认同等多重维度,但是在所有的认同当中,最根本、最核心的维度当数文化认同。
文化认同是人们在一个民族国家共同体中长期生活而形成的对该民族国家文化精神的肯定性体认,它集中体现为对该民族核心价值的认同,是提升一个国家民族凝聚力和创造力的应然矢量与诉求标尺。
在全球化背景下,民族发展与国家强大都需要提高全民族的文化认同,否则,民族国家将失去生存的土壤、精神的家园和前进的动力。
因而,文化认同问题不仅是一个理论问题,而且是一个实践问题。
它不只是对民族国家文化发展进程的抽象概括,更是一个历史与现实相互交织、传承与超越交相辉映的鲜活的历史生成过程。
它不仅包含着人们对文化传统的眷恋和延续,而且包含着人们对现实的焦虑和抉择,更重要的是它还蕴含着人们对未来的憧憬和期许。
从这个意义来说,文化认同是鲜活的而不是抽象的,是开放的而不是封闭的,丰富性、多样性、绵延性是其鲜明的特质。
以往,人们对文化认同问题的研究,大多倾向于采取宏观的研究范式,即对一个民族国家的文化发展进程进行逻辑上的归纳总结和提炼概括,从而得出一个普遍的、抽象的、共同认可的核心价值,并以此构筑一个民族的文化认同。
这种研究范式有利有弊。
一方面,它有利于对一个民族国家的文化发展进程进行全景式的宏观考察,可以化繁为简、去粗取精,抽取提炼出民族文化的核心价值;但另一方面,它在抽象化和概念化的过程中,容易割裂文化认同与文化传统之间的血脉联系,忽略文化认同本有的鲜活性、多样性和丰富性,从而使文化认同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换言之,这种宏观研究范式往往是在理论上构筑一个虚幻的文化认同,而对于文化认同的现实生成却缺乏真正的建构力量。
保存集体记忆 促进身份认同 繁荣企业文化

保存集体记忆促进身份认同繁荣企业文化在一个组织或团队中,保存集体记忆、促进身份认同以及繁荣企业文化是极为重要的。
这些因素有助于加强团队内部协作,激发员工的积极性和创造力,提高团队的凝聚力和竞争力。
一、保存集体记忆保存集体记忆是指将组织或团队的历史、经验和价值观传承下来,让每个成员都能够了解和认同团队的发展历程和价值理念,形成共同的认知基础。
通过记录历史事件和重要决策,可以让后来加入团队的新成员更好地了解团队的发展轨迹和背景。
这样,新成员可以更快地适应团队的文化氛围,融入到团队中,提高其归属感。
保存集体记忆还可以避免重复犯错。
每次面临新的问题或挑战时,可以参考以往的经验和教训,从而避免再犯相同的错误。
保存集体记忆还有助于巩固团队的经验智慧,提高团队的效率和执行力。
保存集体记忆还可以强化团队的认同感。
每个成员都能够看到自己是团队发展的一部分,为团队的成功和成就感到骄傲。
这种认同感不仅能够激发员工的积极性和创造力,还能够增强团队的凝聚力。
二、促进身份认同促进身份认同是指建立起一种共同的身份认同和价值观念,使每个成员都能够把自己的利益与团队的利益紧密联系起来,为团队的目标和使命贡献力量。
建立起一种共同的身份认同可以帮助成员形成共同的价值观和行为标准。
成员们应该能够清楚地认识到团队的文化是什么,并能够主动地去践行和传承这种文化。
这样,团队的发展和成长就能够借助每个成员的努力和付出。
促进身份认同还可以提高团队成员之间的协作和信任。
当每个人都认同团队的目标和意愿时,就能够更好地合作,互相支持和信任。
这样,团队的凝聚力和执行力将得到进一步提高。
促进身份认同还可以加强团队的竞争力。
当每个成员都能够充分认同团队的文化和价值观时,就能够更好地发挥自己的优势,为团队的发展创造更大的价值。
这将使团队具有更高的竞争力,更加有信心地应对各种挑战和机遇。
三、繁荣企业文化繁荣企业文化是指通过不断地传承和发展,使企业文化能够适应时代变化和市场需求,进而激发员工的积极性和创造力,提高企业的竞争力和影响力。
文化认同与集体记忆的形成

文化认同与集体记忆的形成在人类社会的发展历程中,文化认同与集体记忆始终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
它们如同无形的纽带,将个体紧密相连,构建起共同的归属感和凝聚力。
那么,文化认同与集体记忆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呢?文化认同,简单来说,是个体对于所属文化群体的归属感和身份认同。
它源于我们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比如语言、习俗、宗教信仰、价值观念等。
当我们使用同一种语言交流,遵循相同的节日习俗,信奉共同的宗教信仰,秉持相似的价值观念时,我们便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对所属文化群体的认同。
以语言为例,它不仅是交流的工具,更是文化传承的载体。
当我们说着家乡的方言,讲述着流传已久的故事和传说,那种独特的音韵和表达方式,让我们深深感受到自己与这片土地、这个文化群体的紧密联系。
同样,节日习俗也是文化认同的重要体现。
春节时的团圆饭、贴春联,端午节的包粽子、赛龙舟,中秋节的赏月、吃月饼,这些传统习俗代代相传,成为我们心中共同的文化符号,让我们在特定的时刻感受到身为中国人的自豪和归属感。
而集体记忆,则是一个群体对于过去共同经历和历史事件的记忆。
它可以是一个国家的重大历史事件,如抗日战争、改革开放;也可以是一个社区的发展历程,或者一个家族的传承故事。
这些集体记忆通过口口相传、文献记载、艺术作品等形式得以保存和传承。
集体记忆的形成往往与重大的历史事件或社会变革密切相关。
例如,抗日战争对于中国人民来说,是一段刻骨铭心的集体记忆。
在那段艰苦的岁月里,无数先烈为了保卫祖国、抗击外敌,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这段历史通过书籍、影视作品、纪念活动等方式被不断讲述和铭记,成为了中华民族共同的记忆,激发着我们的爱国情怀和民族自豪感。
此外,文化传承和教育也在集体记忆的形成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学校教育通过教授历史、文化等课程,让年轻一代了解和记住先辈们的奋斗历程和文化传统。
家庭中的长辈也会向晚辈讲述家族的故事和历史,传承家族的价值观和精神。
文化认同和集体记忆相互影响、相互促进。
个体记忆和集体记忆、文化传承和创造的相互交融和互补是怎样的?

个体记忆和集体记忆、文化传承和创造的相互交融和互补是怎样的?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我们经常会听到“个体记忆”,“集体记忆”,“文化传承”和“文化创造”等相关概念。
这些概念之间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甚至可以相互交融和互补。
接下来,我们就来探讨一下,个体记忆和集体记忆、文化传承和文化创造之间的关系,以及它们是如何相互影响的。
一、个体记忆和集体记忆个体记忆是指一个人对自己所经历的事情、所学习的知识以及所感受到的情感等个人经历的回忆。
而集体记忆则是指一个群体或社会对某些事件、人物、文化背景等的共同记忆和认知。
例如,对于一个文化背景深厚的国家,它的人民可能都会有大量的关于这个国家的共同记忆,从而形成了一种集体记忆。
个体记忆和集体记忆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
个体记忆是构成集体记忆的基础,而集体记忆又会深刻地影响个体记忆的形成。
例如,一个人的先辈经历的历史事件,就是这个人个体记忆的一部分。
而这些历史事件也是一整个国家的集体记忆的一部分。
在这个过程中,个体记忆和集体记忆是相互重叠、相互作用的。
二、文化传承和文化创造文化传承是指通过各种形式的传承手段,使某种文化得以保留和传承下去。
即使随着时代的进步和变化,某种文化也能够保持其历史传承的特点。
例如,中国传统绘画、音乐、农耕文化等都是得以保留和传承下来的文化传统。
文化创造则是指在传承文化的基础上,加入新的元素、思想、观念等,创造出新的文化现象。
例如,在当代中国,崭新的市井文化、电脑文化、网络文化、不断涌现的新艺术形式等都属于文化创造的范畴。
三、交融和互补个体记忆和集体记忆、文化传承和文化创造之间的相互交融和互补是非常明显的。
通过个体记忆和集体记忆的交融,人们可以更好地了解和认知自己所处的环境,有助于发掘个人的历史根源,建立起对自己所在文化传统的认知和感知。
而文化传承和文化创造之间的相互交融和互补,则可以使得文化传统不断发展和创新。
在传承的基础上,加入新的创造性元素和思想观念,创造出新的文化价值,使得人们有更丰富的文化选择,更好地适应当代社会的发展和变化。
集体记忆是什么?它对社会和文化的影响是什么?

集体记忆是什么?它对社会和文化的影响是什么?随着时代的进步,人类的记忆也在不断地转变。
但是,人们一直在通过代代相传的方式将记忆传承下去,这就是集体记忆的一种形式。
那么,集体记忆究竟是什么?它对社会和文化又有着怎样的影响呢?在本篇科普文章中,我们将一一为你解析。
1. 集体记忆是什么?集体记忆是指在某个时间和空间范围内,多个人共同拥有的记忆内容。
这些记忆内容一般来自于共同的经历、文化传统、历史事件等方面。
例如,一个国家的国庆节,一个家族的祖传故事,都属于集体记忆的一种体现。
2. 集体记忆对社会的影响集体记忆可以为社会提供凝聚力和认同感,从而让社会更加稳定。
当人们共同拥有相同的记忆,可以增强社会的凝聚力,使社会更加有力量。
例如,在纪念一战胜利100周年的时候,全国上下举行了多个庆祝活动,人们一起追忆那段历史,感受那场战争所带来的痛苦和胜利。
这种共同的记忆能够让人们更加团结一致。
3. 集体记忆对文化的影响集体记忆同样对文化产生着深远的影响。
通过文化的传承,人们可以学习到更多的历史知识,感受到文化的品味,更好地了解自己的文化背景。
文化的传承也会让人们更加珍惜自己的文化遗产,努力保护和传承,使之不断地发扬光大。
4. 集体记忆对传统的影响集体记忆对传统也有着重要的影响。
通过集体记忆,人们可以更加深刻地理解和体验传统文化,使之在现代社会中获得新的发展。
例如,在中国,传统文化的经典著作《红楼梦》一直受到人们的喜爱。
通过集体记忆,人们可以更好地理解这部经典作品,发扬其传统文化的价值,实现文化的传承。
5. 集体记忆对未来的影响集体记忆也对未来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所拥有的记忆也在不断地变化。
但是,通过集体记忆,人们可以更好地保留那些名副其实的文化和历史,传承下去。
这能够为未来的社会提供更加稳定和有力的文化支持,实现文化的发展和进步。
总结起来,集体记忆是指在某个时间和空间范围内,多个人共同拥有的记忆内容。
论我国国定节假日对社会文化和集体记忆的影响

的文化 财产 、 文化 象征及文化标 志 。 从联 合 国教科文 组织 《 保 影响 。
护非物 质文化遗 产公约》明确 把 “ 节 日庆典 ”纳入 到保护范 围 我国 自改革开放以来 , 一直在根据社会生活的变化 不断 地
来 看 ,节 日也应属于 “ 非物 质文化遗产 ” 。传统节 日不仅仅是 调 整国定 节假 日的政策 , 而人们也在不断地适应新 的国定节 假 反映 了物质和社会 层面的发展 , 更重要的是体 现了精神生活和 日 。 文 化层面 的进步 。节 日的形成 需要 历史文化 的长期沉 淀和 积 累, 在此过程 中 , 节 日承 载的 内容是相 当丰富和 多样化 的 , 包 ( 一 )2 0 世纪 8 0年代 ,单位 “ 各 自为政” 2 0 世纪 8 0 年代 的中国,“ 国定节假 日”只有春节 、国庆节 、
并进行调 整 ,在这一阶段 ,人对于节 日的补充和完善是为 了更
( 二 )2 0 世纪 9 0 年代 ,节假 日 “ 双轨制”
随着市场经济浪潮的袭来 ,1 9 9 5 年, 我 国终于 确定了酝酿
好 地传承和延续 自身的文化 ,通过节 日增加社会和 自我认 同。
双休 日” , 这样一来 , 原先 的每 周公休 日一下子翻 了一 节 日是由人所创造的 , 并服务于人 的时 间表达 。 从节 日的演变 已久的 “ 来看 ,节 日是 由集体仪式转变 为社会文化 的时间表达 。中国作 倍 ,并且 国家以法律 的形式对 其进行了明确规定 ,确保 了 “ 双
为世界文 明古 国之一 , 历史悠久 , 如何继承和发扬传统文化 , 节 休 日”的正 常实施。可 以说 ,那时的人们也期待着 ,在不久的
传统与创新 —— 5 5
将来能够 有机会真正去 实现 享受节假 日的乐趣 。这时候 的国定
集体记忆视域下中华民族文化认同的理路

【语言与文化】社会科学家SOCIAL SCIENTIST 2020年7月(第7期,总第279期)Jul.,2020(No.7,General No.279)收稿日期:2020-06-18基金项目:2020年广西社科界智库重点课题(项目编号:Gxskzk2020010)作者简介:苏黄菲菲(1979-),女,广西财经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民族文化,文学批评。
集体记忆视域下中华民族文化认同的理路苏黄菲菲(广西财经学院,广西南宁530003)摘要:集体记忆与文化认同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集体记忆与文化认同耦合共生,文化认同与集体记忆逻辑关联。
增强中华民族文化认同迫切需要唤醒集体记忆。
面向未来,强化中华民族文化认同尤须建构集体记忆的精神信仰。
从集体记忆的角度出发,中华民族文化认同的强化路径可以从政治基础、价值归属、身份屏障、情感高地四个层面展开,以利于对其有一个从微观到宏观、从具体到抽象的把握。
关键词:集体记忆;中华民族;文化认同中图分类号:G1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3240(2020)07-0157-04文化认同是最深层次的认同,是一个民族团结之根、和睦之魂。
在2014年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华民族和各民族的关系,形象地说,就是一个大家庭和家庭成员的关系,各民族的关系是一个大家庭里不同成员的关系”,并且强调,“加强中华民族大团结,长远和根本的是增强文化认同,建设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积极培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1]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进一步将“坚持各民族一律平等,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实现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的显著优势”列为我国国家制度和国家治理体系的13个显著优势之一。
这充分体现了新时代夯实中华民族文化认同根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大意义。
曼威·柯司特(ManuelCastells)认为,所有认同都是建构性的,在认同问题中,真正重要的是“认同是如何、从何处、由谁,以及为什么而建构的”[2]。
“文化记忆”理论的形成和建构

“文化记忆”理论的形成和建构作者:[德]扬·阿斯曼《光明日报》(2016年03月26日11版)20世纪70年代,我们仿照“诗学与阐释学”这个德国人文社会科学领域最著名的研究小组的榜样成立了一个研究小组,名字听起来有些拗口,叫“文字交流的考古学”。
研究小组建立之初,便召开两次学术会议讨论口传和书写。
人们当时对“书写文化”与“记忆文化”加以区分,认为前一种文化借助文字和文本运作,而后一种则靠记忆和口传运作。
经过两次学术讨论,我们得出结论,文字与记忆不仅不是相对的,而且密切相关。
文字不是记忆的对立物,而是记忆的媒介。
因此,我们试图寻找一个能够涵盖口传和书面传统的概念,最后决定使用“文化记忆”这一概念。
借助这个新的概念,我们有可能从全新的角度对文化概念和记忆概念进行研究。
多数学者当时主要关注文化的共时性,即把它视为进行协调和组织的系统,而我们则试图关注文化的历时性,即它起到稳定作用和再生产的功能。
文化如何经历世代交替和历史变迁之后仍然保持一致性,换句话说,能够形成“历时的身份”。
我们平常所用的概念如教育、学习、修养、传统、知识等对历时的文化身份的形成也扮演着重要角色,但是它们都很难充分地表述文化的这一功能。
我们首先想到的是记忆这个概念,因为形成历时的身份正是记忆的功能,在个体层面上也是如此。
正是记忆使得我们保持自我,明天的我如同昨天和今天的我。
记忆帮助我们在超越生死界限的时间长河中确定位置。
为了弄清楚文化究竟以什么样的形式经年累月之后仍旧保持它的本色,我们把目光转向文化的记忆层面,具体地说就是把文化视为记忆,这个记忆是由一个社会建构起来的历时的身份。
毋庸置疑,如果从共时性的角度来看,文化也服务于协调和组织不同的群体,但是它的历时性方面,即在时间长河中定位和促成身份的功能不容忽视,宗教、艺术和历史就属于这个范畴。
我们把文化的这些方面和这个功能称为文化记忆。
迄今为止,记忆一直与人体,尤其是大脑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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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体记忆与文化记忆口燕海鸣我们都会有过类似的经历:一些事情拼命想记住,却总是将它遗忘;而另一些事情我们拼命想要将其忘却,却总在某些时刻出现在回忆中。
看来,记忆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那么记忆因何而生、又因何而灭呢?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记忆与忘却。
集体记忆所探求的,正是这种种回忆背后的“缘”与“故”。
涂尔干(EmileDurkheim)的学生哈布瓦赫(MauriceHalbwaehs)被公认为是集体记忆(collectivememory)研究的鼻祖,他将记忆这个概念首次赋予了社会学的内涵,强调记忆的社会性。
在哈氏看来,记忆产生于集体,即只有参与到具体的社会互动与交往中,人们才有可能产生回忆。
“3涂尔干一生都在探讨道德与规范在社会整合中的积极作用,到了学生哈布瓦赫这里,这种道德的力量被具体化到了记忆。
哈布瓦赫虽然将集体记忆从生物学意义上的个人记忆中剥离出来,但是剥离得并不够彻底。
他的理论偏重解读个体的记忆如何在集体互动中塑造。
这种通过集体互动而形成的记忆,归根结底还是个人的记忆。
而哈氏理论中的“集体记忆”,指的其实是许多个体记忆的总和。
集体在此并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而是一个具体的个体集合。
真正使集体成为记忆的主体的,是哈布瓦赫以后的学者。
康纳顿(PaulConnerton)在《社会如何记忆》中,指出一个群体通过各种仪式塑造的共同记忆,并不仅是每一个群体成员的私人记忆相加的产物,更是属于这个群体自身的。
[2’在康纳顿那里,集体记忆从“集合起来的记忆”变成了“集体的记[1)Holbwachs。
naurik,CollectiveMemory.Newyork;HarperandRow,1980.(Z]Connerton。
Paul。
HowSocietiesRemember,Cambridge:CambridgeUniuersityPress,19891。
I中国图书评论a妇勘嚏R嘲_忆”。
哈布瓦赫与康纳顿对集体记忆的两种理解,在德国学者阿斯曼那里(JanAss-man)得到了重新梳理。
阿斯曼将哈氏理论中的集体记忆定义为一种“沟通记忆”(communicativememory),即人的个人记忆如何在集体沟通中获得实现。
而康纳顿的“社会记忆”则被阿斯曼用“文化记忆”的概念进行了升华。
[33文化记忆以文化体系作为记忆的主体,是超越个人的。
因为记忆不只停留在语言与文本中,还存在于各种文化载体当中,比如博物馆、纪念碑、文化遗迹、歌曲以及公共节日和仪式等。
通过这些文化载体,一个民族、一种文化才能将传统代代延续下来。
法国学者诺拉(PierreNora)将这些能够传承文化记忆的载体形象地称为“记忆的场”(sitesofmemory)。
[43目前,中国学界的集体记忆研究更多还是停留在“沟通记忆”,即“集体记忆是个人记忆总和”这个层面上,缺少一种宏观的文化记忆的关怀。
集体记忆这个词,现今多半出自于有关革命的口述史研究,比如王汉生和刘亚秋曾经用集体记忆的概念分析知青文学“),景军也用集体记忆的概念来研究社会主义革命时期集体利益对个人记忆的塑造和影响。
(63另外,越来越多的大众媒体上也开始出现“集体记忆”这样的名词。
诚然,个人作为社会群体的组成部分,其回忆必然与社会的建构密不可分,关注个人记忆,当然可以作为研究社会结构与变迁的一个重要视角。
但这种“以小见大”的分析模式,并不能作为集体记忆研究方法的全部。
一项社会史研究,如果忽略了上层建筑自身的建构,忽略了集体超越个体的主体性特质,就必然会庸俗化。
例如如今市面上流行的以类似“XX个人的XX年代”为题的书籍,就未免流俗成一种个人生活史的合集。
造成这种局限的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对英文collectivememory的理解的偏差,collective在中文中被翻译为“集体”,但在中文的语境里,集体这个词并不像英文或是德文(Kottektiv)那样具有一定的抽象的、形而上的内涵,而是非常具体化。
在中文中,集体主要是一种“人的组合”。
除此之外,中文的“集体”还具有一种“当下存在的群体”的内涵。
集体这个名词,自它进入当代中国开始,就牢牢地与“集体主义”、“集体所有制”等社会主义话语结合在了一起,这也是大部分集体记忆研究都和社会主义的革命历史紧密结合的原因。
一来二去,[3)Assmann,Jan,。
CollectiveMemoryandCulturalIdentity。
”InNewGermanCritique,65th.1995.[4]Nora,Pierref。
BetweenMemoryandHistoryLesLieuxdeMemoire,“InRepresentations,1989.(5]王汉生、刘西和r《社会记忆及其建构——一项关于知青集体记忆的研究》,《社会》2006年2期。
[6)Jun,Jing,ThPkofMemories.History,Power,andMoralityin口ChineseVillage,Stanford{StanfordUniversityPress,1996.c帅BookR“鲫新书评I”集体记忆在中国的语境中,成为了一种当代人共同经历的过去的回忆,却丧失了collectivememory这个词组在西方语言中具有的超越当下的历史感。
中国的集体记忆研究逐渐沦为了“当代群体记忆”研究,一个不甚准确的翻译,让我们自己束缚了自己的研究视野。
其实,西方学界早就对纯粹的哈布瓦赫式的沟通记忆进行了反思。
泽鲁巴瓦(EviatarZerubavel)曾说,集体记忆应该是超越个人的,而不是一种个体回忆的集合体,后者应该叫做“集合起来的记忆”(colletedmemories)而不是集体记忆(collectivememory)。
[7]或许中文中很难找到直接对应collective的词汇,但我们可以在延续现有翻译的基础上,认识到当前研究视野的局限,从更宏观层次的“文化记忆”角度去进行思考。
集体记忆研究不应只关注被当代人所共同经历的过去,那些更遥远的“过去”同样,甚至更应该成为集体记忆研究的对象。
比如长城、孔子、龙等文化符号,甚至岳飞、关羽等历史人物形象,我们今日对这些历史形象和符号的叙述与建构,都是一种集体记忆的体现。
近年来在大众媒体中对历史符号的展现,特别是电影中的对于历史事件的或宏观、或微观的叙事,是一种典型的文化记忆现象。
从《霸王别姬》、《活着》到《赤壁》,都是文化层面上的集体记忆。
文化记忆研究如何与社会学方法结合起来呢?泽鲁巴瓦对世界各地官方节日的研究将集体记忆赋予了一种文化史的色调,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借鉴。
他分析了全球191个国家和地区的官方节日诞生的年代,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在某些特定的历史时期,往往能够产生许多流传至今的节日;而其他时期,则并没有什么能够流传下来的纪念日。
究竟是什么原因会使得今天的人们选择记住这些日子,却忘记另外一些重要的日子呢?为什么同样是历史事件,有些之于今天的我们就比另一些更“重要”,更“值得”去纪念呢?泽鲁巴瓦将集中产生节日的历史时期定义为“热期”(hotperiods)。
那些鲜给今Et留下重要节日的历史时期为“空白期”(emptyperiods)。
他发现,大部分地方都会有自己的热期与空白期,即节日诞生的年代分布是很不均匀的。
[73例如,今天泰国的主要官方节日,大都集中产生于释迦牟尼生活的年代和19世纪以后的近现代,其问竟有两干多年的空白期。
这真的能说明,这两千多年里,泰国什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吗?当然不是,那些节日之所以被记住,是因为它们与今日泰国的文化体系紧密结合,作为一种文化体系的象征,这些节日已经成为一种文化记忆的载体,服务于泰国的社会与文化。
文化记忆往往诞生在特殊的历史时刻中。
特定历史人物与事件,由于其对后世的影响,往往被赋予超越自身价值的意义。
比如,乔治·华盛顿的形象,就在[7)lerubavel。
Eviatar。
TimeMaps,Chicago..TheuniversityofChicagoPress,2003.12美国建国200多年中经历了一个由人到神、再由神回到人的过程。
在世界史上,二战无疑是一个产生记忆的热期。
当年发生的犹太大屠杀,能够远远超过人类历史上任何与之类似甚至比其惨烈百倍的屠杀,而独享大写Holocaust的身份,更是经历了一个文化记忆的再造过程,很值得历史来玩味。
如今,二战的记忆与大屠杀的记忆紧密联结在了一起,共同凝造了一个记忆的“场”。
甚至有人说,没有大屠杀的二战必然不是今天我们所记忆中的二战。
对于为什么南京大屠杀没有能够和犹太大屠杀一样,成为同等重量级的全球性历史事件,美国学者杨(JamesYoung)有着精辟的见解。
他认为,犹太人有意识地将犹太大屠杀创造成一种全球性的对于苦难的文化记忆,而中国人则缺乏这样的视野与意识,我们没有一个宏观的文化关怀,只是将南京大屠杀当做自己民族的一种低层面的集体记忆。
[8’其实,中国并非没有文化记忆的资源。
恰恰相反,中国近现代史正是一个文化记忆的热期,从“虎门销烟”、“甲午战争”到《天涯歌女》、《义勇军进行曲》,当时的历史符号与事件都成为了今日的文化记忆。
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巨大社会变迁,更是为文化记忆的形成提供了丰厚的土壤,诞生了许多深刻反映时代特色的艺术作品,不仅成为那一代人的共同记忆,更成为了影响后世的文化记忆。
那时候,双卡收音机是集体记忆,中山装是集体记忆,粮票米票是集体记忆。
但如何在关注以上集体记忆的同时,在分析框架上突破哈布瓦赫意义上的“个人记忆的集合体”呢?我们可以拿当时的一个相声段子作为例证,进行一些初步的探讨,这就是姜昆、李文华的《如此照相》。
这段相声用辛辣幽默的手法,讽刺了“文革”时期泛滥于大江南北的形式主义作风。
通过对一次普通照相的“回忆”,以颇具姜昆特色的活泼语言,表现了当时社会的扭曲人性与人们的僵化。
照相的步骤繁琐冗长,每一步都要背诵一段毛主席语录,要按绝对统一的标准摆姿势;新婚夫妇不许笑,要想着全世界3/4的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受苦人;极端的小姑娘剃光头以表示对革命的无限衷心,甚至最后想吃个包子,都要跳完了忠字舞才可以……《如此照相》,按照我们的集体记忆的分类方法,首先是个人记忆的总和,每一个包袱都来源于真实的“文革”生活,都是经历过那段日子的人的亲身经历与记忆。
按照哈氏的理论,这些有过类似经历的个人,日后在照相、跳舞、甚至吃包子的时候,都会被勾起那段沉痛却又不失幽默的回忆,因为是照相、跳舞吃包子这些社会互动的行为塑造了他们的记忆。
但《如此照相》又并不单是个人记忆的集合,它夸张的表现方式同样是超越个体的。
对于“文革”的回忆,岂只是简单的个人的121述史的累积呢?正如andMemoris·YaleU—[8)Young,JamesE,TheTewtureofMemory,Hemory:HolocaustMemoralsniversityPress,1996.chna即oI‘Rww新书评13国歌中所唱的“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里面的“中华民族”,就是一个在主体性上超越了个人的符号,它并不是每一个中国人面临的危险的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