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史诗江格尔中的马的形象

英雄史诗《江格尔》中的马的形象伊布拉音•穆提义在卫拉特蒙古英雄史诗《江格尔》中，给予了作为英雄们的忠诚朋友和生活伴侣的骏马以重要的地位。

在这部史诗里，英雄形象的塑造与对其坐骑的描写是分不开的。

在歌颂英雄业绩的同时，也对他的坐骑进行了颂赞。

在这一类颂词中，对马的体态﹑性情﹑英姿﹑魄力，做了生动的描述，使马的形象十分鲜明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这也表明蒙古族这个马背上的民族对于骏马怀抱着多么深厚的热爱﹑关切和信任之情。

著名的骏马，人们把它和野鹿相提并论，它的身躯比阿尔泰山﹑汗腾格里低不了几分。

光溜溜的脊背，如同野驴背一样，蓬松的鬃毛，象火焰在风中飘动。

长长的脖颈，好似野鸭的脖子，一眨眼间能踏遍大地的南北西东，从不知道什么劳累和困顿。

英雄史诗中如此突出描绘马的形象，把马作为英雄业绩，甚至战神的象征，是我国北方马背上的民族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形成的传统。

从一万年之前出现的岩画上，我们看到了这种传统的最初痕迹。

如在贝加尔湖畔发现的一处岩画里，描绘了一群跟在插着战旗的野马后面奔跑的骑士。

在汗腾格里﹑阿尔泰﹑天山﹑帕米尔﹑昆仑山的岩画中，亦有类似的形象。

又如，成吉思汗出征时，在队伍前与旗纛并行的，总是一匹由人牵着的，也许是特为战神准备的白马。

由此可见，北方马背上的民族从上古时期开始，即一直把马看做英雄的象征，看做战争取胜的重要因素。

从古代突厥文献《阙特勤碑》中，可以看到这样一些词句：阙特勤在二十一岁时，骑着塔地肯啜的灰色马作战，马死在战场上，在和突骑施人作战时，阙特勤骑着名叫巴仆胡的灰马参战，在托胡城作战时，阙特勤骑的是名叫阿孜曼的白马；在与艾地兹人作战时，阙特勤骑的是阿兹人的深棕色马。

在这一篇著名碑中，谈到阙特勤的每次战斗时，都提到他骑的战马，而没有提到和他共同作战的其他英雄。

由此可明显地看出，在北方马背上的民族人民的心目中，马占何等重要的地位。

崇尚马的传统，在北方马背上的民族英雄史诗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在克尔克孜史诗《玛纳斯》中，哈萨克英雄史诗《库布兰迪》﹑《阿尔帕米什》﹑《康巴尔》中，在阿尔泰史诗《央格尔》中，特别是蒙古史诗《江格尔》﹑《格斯尔》中，都可以找到骏马的最美形象。

在《江格尔》中，马被人格化了，对《江格尔》主题思想的阐发，自始至终，起着巨大的作用。

在《江格尔》中，如同给英雄人物蒙上一层神秘色彩一样，他们的坐骑，也似乎由命运注定似的，几乎总是与英雄同时降生，并具有独特的自然气质。

在《江格尔》的《序诗》中，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些诗句：江格尔刚满两岁，蟒古斯侵袭了他的国土；江格尔成了孤儿，受尽了人间的苦楚。

江格尔刚满三岁，阿兰扎尔骏马也四岁整；小英雄跨上了神驹，征服了最凶恶的蟒古斯——估力金。

在柯尔克孜英雄史诗《玛纳斯》中，玛纳斯的英雄坐骑库拉尼泰依是一匹母马和阿尔泰的月光湖畔突然失踪，而后又突然出现的公马库英恰尔相交而生的。

库拉尼泰依在和玛纳斯相遇之前，鬃毛老是竖着的，老是蜷缩着身躯，怕人发现。

与玛纳斯相遇后，玛纳斯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它的脊背，竖着的鬃毛立即耷拉下来，腿也变细了，身子也变高了。

对库拉尼泰依精驹的形貌﹑神态，史诗中是这样描写的：双耳犹如点燃的蜡炬，丝飘带在它的前额上飘拂。

它那圆溜溜的臀部，留着一块块印记；这是巴巴奥玛儿抚摸过的呀，这标记你可要牢牢记住。

嘴角露出坚实的牙齿，看得出精驹已长成壮马。

它也被蹓过了十五天，双眼仍似羚羊放射光华。

这样的骏马你哪里去找，四蹄畜中再也找不到它。

《江格尔》中是这样描述江格尔的英雄坐骑阿兰扎尔的：阿兰扎尔的背部多么美观，它是一切美质的产生之源。

它那炯炯有神的眼睛，凝聚着它的智慧和聪明。

阿兰扎尔的前腿像兔子的前腿，那么劲秀，蕴含着它的矫健和神速；它那条足有八十一度长的尾巴，放射着灵光，犹如珊瑚。

阿兰扎尔直竖的双耳，仿佛竖牢而锋利的剪刀；阿兰扎尔甩动的脑鬃，在阳光之下熠熠闪耀。

阿兰扎尔四蹄腾空，昼夜疾驰，毫不停息；它使敌人一败涂地，敌国在它脚下踩成烂泥。

阿兰扎尔获得荣誉之时，欢腾乱跳，拽得牧人坐立不稳；可它即使在这种时候，也忘不了征途的险阻，艰辛。

在《江格尔》中，对英雄的坐骑的赞美，几乎胜过了对英雄的配偶的描述。

仅此就可看出马背上民族对英雄坐骑给予了多高的地位。

蒙古马就其神骏与适应恶劣的自然环境这一点来讲，在世界上享有盛誉。

蒙古马虽在个头和体态上比不过欧洲马，但在适应荒漠的自然环境与耐力方面，远远超过了它们。

北方马背上民族十分珍视他们的马的这种优点。

在史诗《玛纳斯》里，玛纳斯根本瞧不起费尔干纳人送给他的神驹，认为自己的马比他们的强得多。

在《江格尔》中，蒙古马的这些美质被人格化了，并赋予神奇的色彩。

在《江格尔》中描述英雄业绩的第三章里，有这样一段：萨纳拉的红沙马经过四十多天的奔波，虽已筋疲力尽，但还是驮着因在战斗中负伤而昏迷不醒的主人，躲过追兵，并一匹不拉地赶着萨纳拉夺回的几千匹骏马一同走。

是后来到一处骄阳似火的荒原，找不到一棵可以充饥的草，找不到一滴可以润喉的水，马和主人熬干了骨髓，倒在地下，当红沙马醒过来时，只听萨纳拉对它说：“喂，我的宝贝，你怎能把我抛在这一片荒原之中呢？”红沙马听了，立即抖擞精神，把萨纳拉送到楚里拉嘎查干山麓，然后又昏迷了过去。

于是，萨纳拉把红沙马抱到山坡上，将青草放在嘴边。

然后，自己下山去，一直和敌人拼搏到江格尔率领援兵过来。

象上述这样赞扬蒙古马的耐力和毅力的例子，在《江格尔》中描述的众英雄坐骑的形象中屡见不鲜。

《江格尔》中所描述的马的形象，其另一特征是有智慧﹑有思想﹑十分聪颖。

马的这种特质，首先从对它们外形的描述中体现了出来：阿兰扎尔的双眼明亮如星，凝聚着无比的智慧和聪明。

如同哈萨克谚语中说的：“马的好坏，看眼睛；孩子的好坏，看举动。

”对阿兰扎尔的眼睛描绘，正好与此谚语相吻合。

《江格尔》中众英雄的坐骑，和人一样具有思维能力。

它们的这一特质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英雄的坐骑总是对其主人将要遇到的危险和不幸有所预感，并事先向主人提出告诫。

在史诗的第六章中，江格尔的伙伴铁臂萨布尔在出征途中，一天，他把栗色马放牧于青草地上，自己独宿于毡房中，夜深人静之时，毡房的哈那突然不停地响动起来，萨布尔知道，这是他那匹栗色马有事要相告。

于是，他披上黑羊皮外衣跑出毡房，栗色马对他说：“我听到江格尔在呼唤。

自你出走后，暴君赫拉干出动了七万大军，占领了我们的故土，活捉了江格尔。

我听到仁义之主江格尔在呼唤；铁臂力士萨布尔啊，你是我远天翱翔而来的雄鹰。

无敌的英雄萨布尔啊，只有你能为我解围，打走敌人。

人中的鹰隼啊，为了点伤感情的小事，你却离开我们高飞远行。

后来，逐渐远去的，沙哑的懊悔呜咽之声又传入我的耳际：“铁臂力士萨布尔，若不是你出走，我怎能被人捆缚？”听了这些话，萨布尔立即给栗色马鞴上鞍韂跃马扬鞭去搭救江格尔。

（二）《江格尔》中的英雄坐骑，如此聪慧懂事，以致它们懂得激励主人尽力卫护自己的英雄荣誉。

在叙述江格尔麾下的英雄洪古尔娶亲的史诗第二章里，有这样一个情节：洪古尔为了娶亲，经过无数艰难险阻，来到目的地附近从远处眺望将要聘娶的旃丹格尔乐公主的宫殿，只见公主手持结婚的髀石，和图赫布斯大力士并肩而坐。

于是，洪古尔犹豫起来：“我能否战胜这位大力士？”他一边思考着，一边看着自己心爱的马。

时而看看前方，时而又回首眺望自己的家乡。

他那铁青马看到自己的主人心魂不定，犹豫不决，心想“我的主人定是心事重重。

”于是，挣脱腿上的绊索，跑到主人身旁鼓励他说：他已经度过了十八个春秋，如今你竟然畏葸不前。

也许你在想：我若丧身在战场，江格尔将失去我这只雄狮，你产生这种想法，不觉得可耻？你难道为此而畏缩止步？难道你不想人们会怎么说你？难道你不怕辱没你自己的名字？听了铁青马的话，洪古尔重振了他雄狮般的勇气。

上述诗行给我们的印象是：这些话似乎并非出自骏马之口，而是出自一位忧国忧民的有识之士之口。

（三）《江格尔》中的马的身上，体现了高度的爱国主义思想。

如同古诗中说的那样：“胡马依北风。

”蒙古马的秉性之一就是不忘自己的故土。

任何一匹蒙古马，不管离家多么远，只要有机会，就会跋山涉水，返回故土。

我们常听到这样的故事：从新疆运往江南的马匹，竟然往往越过长江天险的纵深水面，千里迢迢，返回故乡。

史诗《江格尔》中，把马的这种自然美德，高度人格化，将它提到既爱人民，又爱其宝木巴地方的爱国主义高度上来。

马同他的主人一样，为国家分忧解愁。

这一点在江格尔的坐骑阿兰扎尔身上体现得尤为典型。

江格尔到了晚年，因无儿无女，孤独伤感，因而流离他乡。

在这期间，他娶了沙金梯可汗的女儿，生了一个儿子。

这孩子刚满三岁时，骑着阿兰扎尔的骏马去打猎，途中遇到正在寻找江格尔的英雄伙伴们。

这孩子名叫邵不西古尔。

他尽管不认识这些人，还是把他们交他的羽翎青铋箭拿给父亲看了。

江格尔一见这支箭，立即想起了自己的伙伴们，并将自己的祖国和伙伴的事讲给了儿子听。

当讲到洪古尔时，他是这样对儿子说的：啊，我亲爱的儿子少不西古尔，你是我的欢乐、骄傲和希望。

既然你问起铁臂力士洪古尔，就听我从头给你来讲。

我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七天七夜也讲不完他的勇敢、美德和光荣。

当我贫困的时候，洪古尔曾是我的财富；当我孤独的时候，洪古尔曾是我的伴侣。

他是我祖国的英勇卫士，是我的骄子，常胜的铁臂勇士。

他能战胜所有的敌手，将敌人打得粉身碎骨。

江格尔对儿子的话，说到这里。

史诗中接着这么写道：洪古尔的美德只讲了一半，阿兰扎尔神驹无比激动。

它长嘶七十二次之后说道：“哎，我亲爱的主人，想起咱们那可爱的宝木巴祖国，你难道不觉得痛心？我虽然只是一匹骟马，心头也燃烧着思乡的激情。

”此话对江格尔如同雷电轰鸣，使他浑身战栗，难以平静。

他立即鞴好鞍韂，叮嘱少不西古尔将他母亲送往外祖母家中。

于是，江格尔重整旗鼓，返回家乡宝木巴。

他看到故乡的人民正处在苦难深渊之中。

他为了搭救被魔鬼拖入七层地底江海下的洪古尔，穿过地穴，进入地下。

这时，他的儿子少不西古尔骑着阿拉扎尔神驹，袭击了暴君的领土，和他父亲的部将们一起消灭了暴君西拉•胡鲁库，解救了所有被俘的宝木巴人民。

在这个时候，阿兰扎尔又长嘶七十二次对乡土的解放表示祝贺。

在阿兰扎尔的形象中表现的这种崇高的爱国主义思想，也正是人民群众要求人民团结、国家独立和自由的崇高理想的体现。

史诗创作过程中，将英雄们坐骑如此高度地人格化，是《江格尔》的突出特色之一。

关于这方面的描写《江格尔》远远超过了其他史诗。

我只是《江格尔》的一位初学者。

这儿谈的仅是初学者的一点肤浅认识。

对诸位研究《江格尔》的专家们来说，只是块引玉之砖。

注：笔者引用的本子是苏联1982年出版的俄文本《蒙古民间英雄史诗》。

“英雄史诗《江格尔》中的马的形象”附录阿尔泰人（属突厥语的）的《央格尔》史诗，是由苏联学者整理的，1980年由亚拉特口述的《央格尔》史诗共35638行诗，其内容简述如下：央格尔不仅是与宇宙同时诞生的，而且是与天、地、海洋和森林的形成同时诞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