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与社会的双向中介_关系本体论之证伪_马克思的自然概念_的深度解读

2000年5月总第128期 第3期 学 习 与 探 索Study&Ex plo rationM ay. 2000Serial N o.128 No.3现代西方哲学研究自然与社会的双向中介:关系本体论之证伪马克思的自然概念 的深度解读张 一 兵(南京大学,江苏南京210093)摘 要:法兰克福学派第二代理论家施米特在 马克思的自然概念 一书中提出了社会与自然的双向中介关系论。

他在马克思经济学手稿的理解之上正确地坚持了唯物主义的立场,以反对青年卢卡奇的社会存在(关系)本体论,可是,他用以反对关系本体论的法宝却是自然唯物主义的 自然倒退 说。

这种论证其实是对马克思 物质变换 概念的非法挪用。

一方面,施米特口口声声反对一切哲学本体论,另一方面,他又在自然必然性的基始性中坠入最陈旧的自然物质本体论。

关键词:施米特;马克思的自然概念;关系本体论;反对卢卡奇;双向中介;自然退化中图分类号:B08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462X(2000)03-0060-07马克思的自然概念 是法兰克福学派第二代主将施米特的一本哲学力作,其中,以他对马克思唯物主义前提的捍卫最为著名。

该书的第一章中,施米特主要说明了马克思新唯物主义与一般唯物主义在哲学前提上的异同,第二章,施米特则是想更深入地在经济学研究成果上重新讨论马克思哲学的本质。

第二章的题目是 自然的社会中介和社会的自然中介 。

表面看,施米特是在坚持一种双向建构的逻辑,但实质上他是在反对青年卢卡奇式的社会关系本体论,一定的意义上,他也是在反对社会历史性存在的逻辑僭越。

我以为,施米特这里的论说有较大的失误。

他不赞成青年卢卡奇单向度地将自然社会化,将自然溶化到历史关系中,这是对的。

但人类社会的历史性存在与自然物质基质不是同一个层面上的问题。

施米特的杀手锏是社会存在终归会发生自然 退化 ,可他没有想一想,退化了,还是社会历史问题吗?比如人死后化为灰,还可言人吗?社会与自然之间存在着相互的中介,但这两种中介不是同等的逻辑层面:前一个中介是物质存在的提升,后一个中介是社会物质过程中的子系统运转。

将这两种完全不同的中介在理论逻辑上并行化是有问题的。

一、经济学研究是马克思新哲学的直接基础施米特在他的哲学讨论中言说了经济学与马克思哲学的关联。

在第一章中,施米特谈到马克思与恩格斯的差别时已经指出一点,即马克思那里, 唯物辩证法在任何地方都没有脱离经济学的内容 施米特.马克思的自然概念.北京:商务印书馆,1988.46.下引该书,只注页码 。

施米特这里所讲的经济学是经过特设性选择的;他不是强调马克思强调的关注生产关系的经济学收稿日期:2000-01-21作者简介:张一兵(1956-),男,山东茌平人,南京大学校长助理、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哲学硕士,主要从事马克思哲学文本学与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研究。

批判( 关系经济学 ),而是经济学的生产技术层面( 生产力经济学 )。

这也就是说,施米特是通过马克思经济学 商品的使用价值 生产过程 来关注哲学的,他自己对马克思哲学的理解,就是考察 作为创造使用价值 的生产过程。

(P2)这一点非常重要。

不是定位于生产关系,而是定位于生产力和生产过程,这是另一种接着青年卢卡奇往下说。

用他自己的话说,其主要研究任务不是马克思关注的 交换价值 (施米特没有精确地区分交换价值与价值),而是 特别关心使用价值 (P62)。

可是,施米特在论说马克思的经济学时并没有注意这一言说的特定的历史性特征。

在马克思那里,价值(不是交换价值,交换价值只是价值的表现形式!)和使用价值的存在是以商品经济这一特定历史存在为前提的,这一特定的历史规定是不能一般而论的。

因为,价值与使用价值的分立只是特定社会历史发展的结果,只是在充分分工和交换基础之上的商品经济中,产品才会分裂为用于交换实现自身的一般劳动的价值以及用于消费的使用价值。

在前商品生产中,只存在特殊具体劳动结果的有用性。

一般地去谈论自然物质与使用价值的关系,恰恰会掉进资产阶级将商品经济永恒化的意识形态陷阱。

此章第一节的标题为 自然和商品分析 ,这一标注就来得十分突兀。

因为前提是可疑的。

当然,这并不是施米特这里要重点论说的东西,他要界说一种新的关系,即社会与自然的中介性辩证统一。

还应该指出,施米特这里的论说是有其明确论争对象的,一是针对人本主义哲学的人化自然,二是针对青年卢卡奇式的社会关系本体论。

所以,他很自然地要突出讨论自然物质。

施米特先提出一种界划:自然是与人的活动目的有关但未经创造的物质,而马克思的自然物质已经是被创造的东西。

这不准确。

因为物质本身是不能被创造的,人可以改变物质对象的存在形式。

施米特的意思是想强调自然与人的活动之间存在着双重中介:人的活动目的必经过自然的中介,而自然物质则要通过社会历史的中介。

我以为,施米特的表述一上来就不科学。

自然通过人的活动中介向人表现出来,由此进入社会历史,这是一种物质存在层级的提升,而社会存在以其他物质存在层面为基础,这是两个完全不对等的 中介 。

施米特说,物质的可能性的实现 归依于物质的、科学的生产力状况 ,并且, 物质的概念是从自然科学的历史发展中不断厘定起来的,这个历史过程极为密切地和社会实践的历史结合着 。

(P59)这如果是一种人所面对的自然界所通过的社会历史中介,就是正确的。

可是,对等地说, 人的各种目的通过自然过程的中介才得到实现 ,逻辑上就存在问题。

因为,自然物质及其运动从来就是社会存在的基础。

人有其生物性是前提,但是说人通过生物性中介而存在则是不必要的。

这是由青年卢卡奇承袭黑格尔这个中介一词的思辨性导致的逻辑病症。

另外,施米特选择自然物质基始性作为论辩前提是不妥的。

我们决不否认施米特在此反对唯心主义的正确性。

在一般逻辑关系上,这也是必要的。

可是,施米特没有意识到,从自然物质基始性出发恰恰会使问题降低到哲学唯物主义的水平。

我们很快就会看到施米特这种理论起点导引出的论辩误区。

施米特笔锋一转直接从 资本论 的商品分析出发,论述劳动的二重属性和价值与使用价值的关系。

他认为在马克思那里, 抽象的、一般的而且相等的劳动 规定 交换价值 ,而从种种劳动方式中形成的 具体的、特殊的劳动 规定使用价值。

商品的 交换价值 完全不包括任何自然物质(如劳动中劳动力、工具、对象)在内,而 使用价值是以有目的的特殊的活动为中介的特殊的自然物质 (P62)。

施米特将商品的价值与使用价值等于物品的社会形式和自然物质基础,充分表明他对马克思哲学和经济学的理解都存在着严重偏差。

首先,在人类社会历史进程中,进入社会存在层面的物质对象,都会因为人类劳动生产的对象化获得一种新的社会存在形式,这主要由劳动重构所形成的为人的功效性规定,自然物质是劳动对象永恒的基质,这是毫无疑问的。

可是,只是到了在充分分工和交换条件下的资本主义商品经济下,劳动才由大工业客观地分切为个人的专业化劳动和在社会总体上构成的社会劳动,这里不存在二元分立的两种劳动,而是同一种劳动的不同属性。

其次,只是在市场的商品交换中,才逐步形成同一物品出现用于交换实现自身的、由必要劳动时间决定的价值以及用于消费的由具体劳动构成的使用价值的双重属性。

这里,物品乃是同一种物品,劳动也是同一种劳动,对象化所形成的重组特性也是同一种商品的共有属性。

只是在广泛的商品交换的一定时期中,才出现了作为一般价值代表的货币与具体商品的客观对立,货币的出现是这一特定社会关系的物化,是商品拜物教的进一步秘密化。

直到资本关系的确立,才真正形成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本质关系。

施米特根本没有科学地理解马克思。

他在商品拜物教的第一层面上就自己将自己搞糊涂了。

二、反对卢卡奇:社会与自然的双向中介施米特在这一章中重点是反对卢卡奇的社会存在本体论,坚持承认历史唯物主义中的唯物主义原则,这是很正确的动机。

但他采取了一种简单还原论的逻辑,这是很失败的做法。

这也与他自己在这本书中提出的很多理论原则相悖。

施米特指出: 所谓历史的关系物化在商品形式中,这是马克思的独到发现,它很可能遭致曲解而形成下述唯心主义的结论:马克思把一切经济学的范畴消溶到人的关系中去,因此在世界上并不存在有形体的物质的东西,仅仅存在种种关系和过程。

(P66)这是批评青年卢卡奇。

他甚至批评恩格斯的那段著名论述: 世界不是一成不变的事物的集合体,而是许多过程的集合体。

施米特认为,恩格斯是走向了他所批判的形而上学实体独断论的相反一极,而马克思并 不进行任何抽象的二者择一,正如人为了避免陷入谬误,不允许把事物形而上学地看成是一成不变的东西一样,反过来,也不允许把事物完全消溶到使受中介的社会过程这一要素中去,因为这意味着仅把前提倒过来,同样是形而上学的谬误。

重要的是阐明关于在每时每刻形态中的物的存在之直接性和中介性的具体辩证法 (P64)。

这种批评乍看起来正确得很,而实际上是站不住脚的。

恩格斯的那一段表述是转述黑格尔辩证法,即便是黑格尔唯心主义逻辑说明中,当他强调理念的动态过程性和关系本质时,也不会简单地将过程与 事物 (物质基质和对象)对立起来,他不过是指认事物本身物象的可消解性, 事物 本身动起来成为过程,并不是事物之外的过程。

恩格斯就更是如此,与一切旧唯物主义机械认识论不同,世界不是由独立的事物构成,唯物辩证法视域中的世界图景,当然是事物本身的运动变化过程,社会历史发展也必然是主体与客体相互作用的客观的运动变化过程。

在这一点上,施米特的理解能力是弱了一些。

施米特的主要批判对象是青年卢卡奇。

青年卢卡奇在 历史与阶级意识 一书中那一不准确的表述 自然是一个社会的范畴 先被定位为 新黑格尔主义 ,然后受到如下批判:按照施米特的思路,马克思 突破被强化为物的经济现实的外观,深入到隐蔽在它背后的本质,即人的社会关系中去 。

可是,在马克思那里,社会关系 决不是最终的东西 (P66)。

猛一看,这一观点似乎没错,因为在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中,社会关系是由生产力决定的。

可是,施米特的意思是,社会关系背后是自然物质。

人类生产力作为知识的以及实践的东西,由于给自然物质打上了自己的烙印,因而与其说否定了不依赖于意识的自然物质的存在,不如说完全确证了它的存在。

被人加工过的自然物质,依然是感性世界的构成要素 (P63)。

施米特不会想到,在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中,社会生活现实主要不是物体(人的肉体或自然物质),而是被确定为一种客观社会活动。

社会存在只是处于活动中,是在人的客观物质实践中历史地被建构与解构的。

这种社会存在 物 ,并不直接指自然物质,而主要是由人的活动、人在活动中形成的功能性的社会关系与结构构成,这些关系、结构以及社会过程中的规律也同样是每时每刻由人的活动建构与解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