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拟声词声音结构中的边音成分

论拟声词声音结构中的边音成分GW/拟声词是摹拟自然界声响而造的词汇，是世界上所有语言都具备的成分。

它和善于口技者之摹仿客观事物的发音，表面上看来是一样的，实际上却大不相同。

拟声词虽然也是摹仿自然的声音，却有很大的主观性。

自然界的声音无限，通过我们耳朵和大脑的诠释，主观音感的辨识，再由自己语言的音位系统选择，这样的摹拟，必然会失真。

因此，它和口技的声音摹仿，似同而实异。

也因为如此，同一客观事物，各语言用以描绘的拟声词并不相同。

例如英文baa，中文为“咩”，英文buzz，中文为“嗡嗡”，英文hiss，中文为“嘘”，英文cuckoo，中文为“布谷”，我们说“吱吱”鸟叫，英文却说squeak，我们说“萧萧”马鸣，英文却说neigh，我们说“潺潺”流水，英文却说murmur，这就是主观音感和语言音位系统不同所致。

有限的音位把无限的自然界声音作了选择。

这种现象是本文拟探索的第一点。

|$我们分析现代汉语的拟声词声音结构，发现普遍存在着夹带边音成分１－的现象。

例如我们说“叽里咕噜”，“叮拎咚隆”，“唭里硿咙”，“淅沥淅沥”，“希里哗啦”，“霹里啪啦”，“呜里哇啦”…等等。

我们再看看古代汉语，发现这种现象竟然每个时代都存在着。

元曲里的“听疏剌剌晚风”，“桑琅琅蛇皮鼓”，“更和这失留疏剌风摆希留急了树”，“希里忽剌的朔风”，“急留骨碌滚”，“扑碌碌推出门”，“赤力力风操动松韵”，“两片口里劈溜扑剌的”…等等。

再古一点,诗经中也有大量的这类词汇,依据音韵学的研究,上古二等韵字都带有-r-介音成分，而诗经的拟声词很多是选用衈等字的。

例如“淮水湝湝”，“螽斯羽莘莘兮”，“关关雎鸠”，“鸡鸣喈喈”，“鸡鸣胶胶”，“交交黄鸟”，“鸟鸣嘤嘤”，“四牡庞庞”，“大车槛槛”，“约之阁阁”，“彭钟喈喈”，“八鸾喈喈”…等等。

这些字里的－r－音和边音-1-性质相近。

这样的现象还不只出现于汉语里，英文亦然。

例如croak（蛙鸣），crow（公鸡叫），growl（狗咆哮），grunt（猪叫），screech（尖叫），bray （驴叫），creak（开门吱吱声），squeak（轧轧声），trumpet（象叫声），shriek（尖喊声），clank（金属碰声），cling-clang（器物连撞声），click（关门声），splash, plump（皆物落声），crack（树枝断声），flop（落水声）…等等。

同族语言的藏语情况也相同，例如风声为sha-ra-ra，雨声为si-li-li，水沸声为chi-li-li等等。

至于汉语方言中也不例外，像晋语的“嵌１词”即是。

这种语言的共性（universal）是本文探索的第二点。

本论文最后将对上述现象尝试提出音理上的解释。

全文约一万字。

drNW壹、前言8拟声词又称为象声词、摹声词、状声词。

它是摹拟自然界声音的一种词汇。

通常是把汉字当成“音标”符号，来构成拟声词。

它和音译词、联绵词在性质上是同类的，汉字只用来表音，而无关乎字义，因此，它们都是“衍声词”，和“合义词”为相对的概念。

因为拟声词多半用来描绘、形容，因而有人把它归属形容词。

也有人把主观的感情、情绪所兴发的声音（例如唉！啊呀！乌乎！）归入拟声词。

都是不妥当的。

形容词和拟声词仍有界限存在，前者的重迭形式有强调意味和感情色彩，拟声词的重迭形式是纯表音的，不产生任何附加意义（注一）。

拟声词在语法上不像形容词可以受程度副词和否定副词的修饰，例如我们不会说“雨点十分哗拉哗拉地下着”，也不会说“风不呼呼地吹着”。

拟声词也不能用“A不A”的方式表示疑问。

拟声词可以和数量词结合，而形容词不能。

双音节的重迭，拟声词可以是AABB式（叮叮当当），也可以是ABAB式（叮当叮当），形容词通常只是AABB式。

拟声词在句中的位置比较灵活，有较大的独立性，形容词则不具备这样的特性。

nr"s#=拟声词和感叹词也有明显的界限，除了前者是外在客观的声音，后者是内在主观的情绪之外，叹词没有与其它词组合的能力，拟声词可以；叹词总是个独立成分，不做句子成分，拟声词可做独立成分外（“碰！碰！枪响了两声”），常做定语、状语，还可做谓语（“车辚辚，马萧萧”、“小鸟在枝上叽叽喳喳”）。

叹词可以单独回答问题，例如“你去过了吧？”“嗯！”，拟声词则不能。

因此，把叹词、问答词归入拟声词是不妥的。

|我们把拟声词定义为“客观事物的声音”。

正如《剑桥百科全书》(Cambridge Encyclopedia)说的："The imitation of a natural (or mechanical) sound in language. This may be found in single words (screech, babble, tick-tock) or in longer units."《孔顿百科全书》(Compton's Encyclopedia )定义为"formation of words in imitation of naturalsound as cuckoo, hum."《世界百科全书》(World Book)云"Onomatopoeia is the formation of words to imitate natural sounds. The buzz of a bee, the hoot of an owl, and the fizz of soda water are examples of words created from the natural sound."O|这些数据都强调了“仿真自然之声”这个特征。

这正是本文探索的范围。

j拟声词的研究兴起于五○年代，例如褚四荆〈象声字〉（注二）、任铭善〈谈象声词〉（注三）、廖化津〈说象声字〉（注四）、刘秉文〈再谈象声词〉（注五）等。

至八○年代达于高潮，除了一般谈语法的专著外，单篇论文如邵敬敏〈拟声词初探〉（注六）、赵金铭〈元人杂剧中的象声词〉（注七）、张博〈象声词简论〉(注八)、李树俨〈也谈象声词的语法地位〉(注九)、炳南、文同〈象声词应该自一成类(注一○〉、党怀兴〈谈象声词的归类〉(注一一)、邵敬敏〈拟声词的修辞特色〉(注一二)、阮显忠〈拟声词及其修辞作用〉(注一三)、郑德刚、汪凡〈现代汉语的象声词〉(注一四)、孟琮〈北京话的拟声词〉(注一五)、徐慧〈试论现代汉语象声词的语法地位〉(注一六)等。

然而，向来拟声词的研究多重在语法和修辞方面，很少对拟声词的内部结构，特别是语音结构进行深入探索的,这正是本文拟研究的重点。

I但国干、刘金华〈摹声的结构类型及摹声词的语法特点〉（注一七）曾触及内部结构问题，他分为1. A式（咚！），2. AA式（潺潺，汪汪），3. AB式（轰隆) 4. ABB式(哗拉拉、淅沥沥)，5. AAB式(劈劈啪)，6. AABB 式(嘀嘀嗒嗒) 7. A里AB式(哇里哇啦)，8. A里BC式(叽里咕噜)，9. ABBB式(咕噜噜噜)，10. AABA式(哒哒嘀哒) 11. AAAB式(嘀嘀嘀哒，以上两种较少)，12. ABCD式（丁铃当郎）。

孟琮〈北京话的拟声词〉（注一八）则分为1. A式(唰!)及其迭用式；2. AB式(扑通)，可重迭为ABAB式，或部分重迭为ABB式；3. A+B式（双音复合,如丁当），可重迭为AABB式，此式的两字声母相同，前音节元音为i，后音节元音为a或u；4. ABCD式(叽里呱拉)，A与C，B与D为双声，韵母CD与AB也有对应关系，声母b／p，d／t，j／q可互相换用。

A孟氏分为四类,不是平面的展开列举,而是观察分析了彼此各类的结构关系，作了层次的归类，也提出了些规律的描述,分析十分允当。

然而，前述各文都没有能对构成拟声词的一个重要成分─舌尖边音，进行探索，这是本文希望有所补足的。

m6贰、客观声音与主观音感拟声词是模拟自然界声响而造的，几乎世界上所有的语言都存在着这种词类。

一般来说，语言中音与义的关系是偶然的、约定俗成的，什么事物用什么音来表示它，最初都没有必然的关联。

但是，拟声词的声音和意义之间，郄有着某种程度的联系，因此，鸡叫汉语是“咕－－咕咕”，英语是cocka-a-doodle-doo，法语是coquerico；猫叫汉语是“喵”，英语是meow；汉语“咯咯”的笑，英文是cackle；汉语的“咳”，英文是cough。

因为无论哪个语言，仿真的都是同一件客观事物。

然而，我们比较各种语言的拟声词，发觉不一致的情况更多。

例如汉语羊叫为“咩”，英文却是baa或bleat，法文是belemnet；汉语蜜蜂叫为“嗡嗡嗡”，英文却是buzz，法文是bourdonner；汉语说“嘘”，英文是hiss，法文是siffler ；汉语的“布谷”，英文是cuckoo；汉语“吱吱”为鼠叫，英文却是squeak，法文是couic；汉语说“鸟鸣嘤嘤”，英文是chirp，法文是pepier；汉语说“萧萧马鸣”，英文却说neigh，法文是hennir；汉语说“潺潺流水”，英文说murmur; 汉语说“叮当”，英文是clank，法文是cliqueter；汉语说抱怨不满之声为“叽咕”，英文却是grumble，法文是bougonner；汉语说打“嗝”，英文是hiccup，法文是hoquet；汉语笑“嘻嘻”，英文是chuckle，法文是glousser；汉语说“喋喋”不休，英文是chatter，法文是bavarder；汉语说“牙牙”学语，英文是babble，法文是gazouiller。

既然仿真的对象相同，为什么在不同的语言里会有这样的差异呢？拟声词和善于口技者之摹仿客观事物的发音，表面上看来是一样的道理，实质上却大不相同。

在口技表演中，我们可以听到模仿猪叫、牛叫、鸡叫、各种动物的叫声，也可以听到模仿风吹，下雨、山崩、各种自然界的声响，还可以听到模仿洗衣机转动、门铃作响、婴儿哭泣、老人咳嗽、快步下楼梯等日常生活中的声响。

所发的声音都唯妙唯肖，和真实的没有两样。

那是客观事物的完整复制，没有加入一点人为的因素。

拟声词则不然，它虽然也是摹拟客观事物的声音，却有很大的主观性，主观音感每个人不会完全一样，每个民族差异就更大了。

因此，客观存在的音响，通过我们耳朵和大脑的诠释，主观音感的辨识，而有了拟声词，此为其特性之一。

自然界的声音无限，而任何语言的音位系统却是有限的几个，我们听到的声音，还得在有限的这几个音位中去选择，找出适合的音和适合的字来表达，这样的模拟，必然会失真。

此为拟声词特性之二。

因此，它和口技的声音摹仿，似同而实异；也因为如此，同一客观事物，各语言用以描绘的拟声词不会相同。

上述中、英、法语的差异，正是主观音感和语言音位系统不同所致，有限的音位，把无限的自然界声音作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