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尔迪厄的新闻场域理论及其现实意义
社会资本理论 布尔迪厄的思想

布尔迪厄对社会资本的先驱性研究布尔迪厄(PierreBourdieu,1930—2002)是当代法国最具国际性影响的思想大师之一,著名的哲学家和社会学家。
早在1972年布尔迪厄就已出版了经典的社会学著作《实践理论概要》,1975年布尔迪厄创办了《社会科学的研究行为》杂志,1980年布尔迪厄出版了另一部重要著作《实践的逻辑》,这部著作的英译本出版于1990年,布尔迪厄80年代末在美国芝加哥大学的讲座内容《反观社会学的邀请》则发表于1992年。
布尔迪厄的国际性学术影响是从80年代后期开始急速上升的,进入90年代后非但势头未减,而且后劲十足。
布尔迪厄几近百科全书式的作品完全无视学科界线,从人类学、社会学和教育学到历史学、语言学、政治科学、哲学、美学和文学研究,他都有所涉猎。
布尔迪厄向当今的学科分类提出了多方位的挑战。
他在涉及范围极广的不同领域中提出了很多专业性的质询:从对农民、艺术、失业、教育、法律、科学、文学的研究,到对亲属关系、阶级、宗教、政治、体育、语言、住房问题、知识分子、国家等的分析。
布尔迪厄还具有融合各种不同的社会学风格的能力,从艰苦的人种论阐述到统计学模式,到抽象的元理论的和哲学的论辩等等,布尔迪厄一律照单全收,他向已被公认的社会科学的思维模式提出了多方位的挑战。
一、习性、资本、场域解读布尔迪厄的社会资本理论,不能不提及他的三个基本概念:习性,资本,场域。
(一)习性布尔迪厄认为社会生活应被看作是结构、性情(disposition)和行为共同构成的交互作用,通过这一交互作用,社会结构和这些结构的具体化的(因而也是处于某种境遇之中的)知识,生产出了对行为具有持久影响的定向性,这些定向性反过来又构成了社会结构。
因此,这些定向性同时既是“构造性结构”,又是“被构造的结构”;它们形成了社会实践,也被社会实践所成。
然而,实践并不是以态度研究的方式,直接从那些定向性中得到的,而是来自于即兴创作的过程,这一即兴创作过程反过来也是由文化上的定向性、个人轨迹和玩社会交互作用游戏能力所构成的。
布尔迪厄社会实践理论的三个核心概念

第八章论布尔迪厄社会实践理论的三个核心概念摘要:场域、资本、惯习是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尔迪厄的社会实践理论的核心概念,这三个概念的提出,使社会学的研究呈现新的视角。
布尔迪厄力图通过场域、惯习这两个概念连同各种各样的资本来探索社会生活中实践的奥秘,从而超越社会科学的二元对立。
本文思考焦点即为社会实践理论的这三个核心概念。
关键词:场域,资本,惯习,实践Key word:Field,capital,habitus,Practice.皮埃尔·布尔迪厄(Pierre Bourdieu)是当今社会学界炙手可热的大师,他和英国的A·吉登斯、德国的J·哈贝马斯一起被认为是当前欧洲社会学界的三大代表人物.其著作《实践理论大纲》(Outline of a Theory of Practice)奠定了他的学术地位。
实践理论的提出是与布尔迪厄的治学目标—-超越导致社会科学长期分裂的根深蒂固的二元对立密不可分的。
他认为实践理论可以有效地将社会现象学的分析角度和社会结构主义的角度合成为一体化的社会研究方式,既在认识论上做到逻辑贯通,又具有普遍的适用性。
实践理论提供的理念框架是结构与人的关系,力求在结构与人的行动之间寻求可以互通的中介,力图通过场域(field)、惯习(habtius)这两个概念连同各种各样的资本来探索社会生活中实践的奥秘。
在布尔迪厄的实践理论体系中,有一些贯穿性的核心概念,其中从外部行动者在社会空间所占据的位置“场域”,行动者行动的动力资源“资本",从内部揭示构建行动者和各种性情倾向的“惯习”是三个最核心的概念.布尔迪厄在论及场域、惯习、资本这些概念的时候持一种开放性的态度,主张在理论的系统中以及它们发挥作用的过程中去界定概念.他认为只有在关系系统中,概念才能获得真正的意义,而决不能孤立地定义它。
一、场域在布尔迪厄看来,社会科学研究对象既不是单纯的个体,也不是理想化的抽象社会,而是研究由无数个体所构成的“场域”以及无数场域构筑的一种更大的“场域综合性结构”.场域是什么呢?“从分析的角度来看,一个场域可以被定义为在各种位置之间存在的客观关系的一个网络,或一个构型"。
2024年苏州市高三语文1月新高考调研试卷附答案解析

2024年苏州市高三语文1月新高考调研试卷考生须知:1.本试题卷共8页,满分150分,考试时间150分钟。
2.考生答题前,须将自己的姓名、准考证号用黑色字迹的签字笔或钢笔填写在答题纸上。
3.选择题的答案必须使用2B铅笔将答题纸上对应题目的答案标号涂黑,如要改动,须将原填涂处用橡皮擦擦净。
4.非选择题的答案必须使用黑色字迹的签字笔或钢笔写在答题纸上相应区域内,答案写在本试卷上无效。
一、现代文阅读(35分)(一)现代文阅读Ⅰ(本题共5小题,19分)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1~5题。
新闻真实性作为新闻的生命和底线原则,是媒体的立身之本。
16世纪,“事实”一词最早在英语中出现,当时它的定义是:“真正发生或真实存在的事物;因此,与纯粹的推断相反,它是一种经过实际观察或可靠证据证明的特殊的真相。
”传统媒体时代,新闻真实性成为大众传媒内容产业运作的核心,随着社交媒体时代的到来,去中心化和平权化的网络空间激活了行动者的传播行为,以人为媒的传播结构随之产生,这一结构极大冲击了传统媒体的地位,并对原有的新闻价值理念和新闻实践产生一定影响。
虚假新闻的泛滥、反转新闻的产生、新闻边界的游移以及受众的信任降低等问题,都指向了社交媒体时代真相悬置这一社会现象和社会问题。
真相悬置作为社交媒体时代的一种景观,与数字技术对新闻业所产生的严重威胁不无关系,并表现为多重因素结构性运作机制的结果。
20世纪90年代,布尔迪厄的场域理论为分析新闻实践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范式和理论起点。
场域以隐喻式的抽象概念,通过关系的角度阐释社会结构与文化实践之间的内在联系和行动逻辑。
从分析的角度来看,每个场遵循自身特有逻辑,不同位置的占据者依据掌握的资本种类和数量,运用包括惯习(性情系统)在内的各种策略进行权力斗争,旨在维续或变更场域内的力量构型。
新闻界是一个场,但却是一个通过收视率被经济场加以控制而难以自主的场,同时又以其结构,对所有其他场施加控制力。
罗德尼·本森首先将新闻场域定位在其最为直接的环境,即文化生产的场域中。
李良荣网络与新媒体概论名词解释

李良荣⽹络与新媒体概论名词解释⽬录第四次传播⾰命 (3)Web2.0 (3)“去中⼼化” (3)“再中⼼化” (3)两个舆论场 (3)互联⽹ (4)新媒体 (4)IPTV (4)5G (4)超链接hyper link (4)维基百科Wiki (4)社交⽹络social network service (5)BT(bit torrent (5)【电⼦商务形式】 (5)LBS【location based service】 (5)Solomo (5)⼤数据 (5)德拉吉报告 (6)5W模式 (6)受众 (6)魔(⼦)弹论/⽪下注射理论 (6)⾃媒体“We Media (6)UGC【User Generated Content】 (6)PGC(Professional Generated Content) (7)MCN(Multi-Channel Network) (7)KOL (Key Opinion Leader,简称KOL) (7)OTT TV “Over The Top TV” (7)P2P(Peer to peer network) (7)意见⾃由市场 (7)协同过滤 (7)AI (8)UI (8)体验经济 (8)信息茧房 (8)群体极化 (8)媒介融合(media convergence) (8)中央厨房 (9)框架理论 (9)场域 (9)众包 (9)迭代新闻/钻⽯模型(Iterative Journalism) (9)意见领袖/新意见领袖(opinion leader) (9)搜索引擎营销SEM Search Engine Marketing (10)⼆⼋定律 (10)长尾理论 (10)媒介素养/⽹络媒介素养(media literacy) (10)信息聚合information aggregation (11)我的⽇报the daily me (11)棱镜门 (11)门户⽹站 (11)⽹络舆论 (11)社交媒体social media (12)第四次传播⾰命~指互联⽹相关技术的推⼴使⽤以及由此带来的新媒体的勃兴。
“场域”的方法论意义及个案分析——音乐厅中的中国传统音乐

15王文卓(山西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4)摘 要:本布尔迪厄的场域理论对民族音乐学研究具有启发性,此理论可用于对研究对象意义的阐释及跨场域的音乐实践的分析上。
传统音乐走进音乐厅是典型个案之一,这种跨场域的音乐实践会使传统音乐在异场域中进行意义重塑。
音乐厅中的传统音乐实践会割断原有场域中的文化生态链,这表现在表演者“创-演”行为及音声结构的变化上。
从释义学角度说,音乐场域的变迁会导致新的“阐释视界”的出现,进而影响接受者的阐释过程。
关键词:场域;传统音乐;音乐厅;意义分类号:J6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9838(2016)03-015-06收稿日期:2016-08-01作者简介:王文卓(1980-)男,河北省邢台市人,山西师范大学音乐学院,讲师,音乐美学博士。
在对传统音乐的研究中,获取感性经验的渠道有三种:田野中的聆听、音乐厅中的聆听、虚拟化聆听。
我们对这三种聆听方式所带来的感性效果的差异性都有着切身体会。
2015年10月23至25日,中央音乐学院举办了首届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展演活动。
当笔者坐在音乐厅中聆听那些带有“田野记忆”的音乐时,从始至终的感性偏离让我的经验过程着实来了一场跨越时空的对接。
由此,笔者所做的思考是:从田野中的聆听到音乐厅中的聆听,这种场域的转移对传统音乐及其实践者究竟意味着什么?一、场域的界定及方法论意义布尔迪厄(Pierre Bourdieu)这样来界定场域,“一个场域可以被定义为在各种位置之间存在的客观关系的一个网络,或一个构型。
”[1](122)尽管这个定义十分简洁,但事实上,在使用中此概念有着多个层面的理论内涵,总体来看,以下三个方面是其核心指向。
首先,场域是一个空间概念。
“我们可以把场域设想为一个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场域的效果得以发挥,并且,由于这种效果的存在,对任何与这个空间有所关联的对象,都不能仅凭所研究对象的内在特质予以解释。
第十五章 布尔迪厄的社会学理论

第十五章布尔迪厄的社会学理论第一节布尔迪厄的思想渊源一、法国社会学传统布尔迪厄在20世纪60年代严厉批评了战后法国社会学一度抛弃了迪尔凯姆开辟的传统,盲目追随美国社会学的趋势,斥之为一种“新实证主义”。
在他看来,迪尔凯姆学派对于当代社会学和人类学的研究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首先,迪尔凯姆关于“应该把社会事实当作物来研究”的思想,始终构成了一种与战后法国兴起的以萨特式主体哲学相抗衡的力量。
其次,迪尔凯姆对社会学科学性的反复强调,尤其是他对社会学的各种认识论或元科学问题的思考,使他和法国认识论的传统殊途同归,有助于社会学家(特别是人类学家)避免一种依靠自发理论进行科学研究的极端经验主义倾向。
第三,迪尔凯姆晚年对人类社会中各种认知图式的研究,特别是他和外甥莫斯在上世纪初对分类形式进行的初步探讨,对布尔迪厄的社会学取向影响非常大,促使布尔迪厄关注社会结构与心智结构之间的关系,试图从中发现社会支配现象的隐秘根源。
二、结构主义与关系论布尔迪厄认为结构主义可以帮助社会学和人类学清除数学和物理学早已拒斥的实体论思维方式。
在这方面,结构主义的重要之处就在于,它的基础假定就是认为经验是一个关系系统。
另外,布尔迪厄还将结构主义看作是迪尔凯姆以后的法国社会学传统的一个继承和发展。
不过,在布尔迪厄看来,结构主义思潮也存在许多问题,因此,他努力通过分析实践、策略、惯习及其与客观结构的关系来克服结构主义的这些问题。
三、马克思与韦伯的学说尽管布尔迪厄经常强调法国社会学的独创性,但他这样做主要是为了和美国社会学的“文化霸权”相抗衡,而不是要倡导一种狭隘的社会学“民族主义”。
布尔迪厄对德国的两位学者:马克思和韦伯的著作也非常熟悉。
当60年代教条的马克思主义者排斥韦伯的思想时,布尔迪厄却广泛地引用其作品,特别是韦伯关于宗教的功能的分析,来支持自己的符号权力理论。
而当进入70年代以来,西方学术界对马克思的学说大肆攻击时,他却开始大量引述马克思的思想,包括马克思对文化的相对自主性的论述,对国家的分析,以及马克思有关意识形态的理论。
场域理论视野下知识科普类短视频的内容生产以“无穷小亮的科普日常”为例

(4)易于操作:回形针PaperClip操作简单方便,只需要轻轻一夹,就能快 速完成固定。
3、回形针PaperClip的应用场景
(1)手工制品:在制作手工制品、手账、艺术品等领域,回形针PaperClip 可以用来固定纸张、布料等材料,方便制作过程中的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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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对知识类短视频的特点、受众和制作方式的分析,以及对“无穷小亮的科 普日常”的案例研究,我们可以得出以下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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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无穷小亮的视频内容覆盖面广,涉及到科学、历史、文化等多个领域。 他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复杂的知识点,让观众更好地理解和接受。同时,他 善于运用多媒体资源,以生动形象的动画、图表等形式展示知识,使得观众更 容易记忆和掌握。
其次,无穷小亮注重与观众的互动和交流。他经常在视频中穿插一些问题,引 导观众进行思考和讨论。同时,他积极回复观众的评论和弹幕,参与讨论并与 观众进行互动,这不仅提高了观众的参与度,还使得观众对视频内容产生更深 刻的理解。
总之,知识类短视频作为一种新型的知识传播方式,具有很大的发展潜力和市 场前景。通过深入分析其特点、受众和制作方式,并受众需求和商业化模式, 我们可以不断优化知识类短视频的质量和传播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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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尔迪厄社会学思想的教育启示

当代教育科学2010年第15期布尔迪厄社会学思想的教育启示———————————————————王军/扬州大学旅游烹饪学院讲师,扬州大学社会发展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和中国近现代史研究查永军/扬州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大学教学和高等教育管理研究●王军查永军一、布尔迪厄提出的几个主要概念布尔迪厄的社会学思想非常丰富,绝非一篇文章所能尽述。
笔者觉得他所提出并作了较多论述的几个概念对学界的影响非常大,而且与教育理论研究及教育实践工作有着很大的关联性。
(一)场域人们通常将场域与地域、区域等同。
其实,这种理解违背布尔迪厄的本意。
布尔迪厄在社会学研究中提出场域概念既受物理学中磁场论的启发(布尔迪厄在分析社会场域时就用过物理学中的磁场作比喻),也与现代社会高度分化的客观事实有关[1]。
简言之,场域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社会空间,而不是一个地理空间。
它是那种相对自由的空间,那种具有自身法则的小世界。
“从分析的意义上来说,场域可以定义为位置之间的客观关系的网络或构型”[2]。
所以,布尔迪厄的场域是由关系、网络构成的。
场域又由更小的子场域、亚场域构成,而且“每一个子场域都具有自身的逻辑、规则和常规”[3]。
即,不同的子场域、亚场域之间具有相对独立性。
在不同的场域之间,因为利益方面的原因常常引发争夺、冲突。
“利益既是场域运作的条件,也是场域运作方式的产物。
利益推动人们参与到特定场域的游戏之中,相互争夺。
或者说,人们进入一个特定的场域,是因为相信其中存在着他们珍视的利益,比如在艺术场域是艺术感受,在宗教场域是宗教信仰”[4]。
既然不同场域(子场域、亚场域)之间存在着相互争夺、冲突,那么,进行场域的划界就成为必需。
然而,要做好这项工作决非易事。
“场域的界限只能通过经验研究才能确定。
尽管各种场域总是明显地具有各种或多或少已经制度化了的进入壁垒(barrierstoentry)的标志,但他们很少会以一种司法限定的形式(如学术机构录取人员的最高限额———numerousclauses)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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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尔迪厄的新闻场域理论及其现实意义 一 法国社会学家布尔迪厄非常擅长用场域理论来分析社会问题,他认为“一个场就是一个有结构的社会空间,一个实力场有统治者和被统治者,有在此空间起作用的恒定、持久的不平等的关系,同时也是一个为改变或保存这一实力场而进行斗争的战场”,[1]新闻场是在十九世纪两类报纸的对立中构成的:一类优先提供“消息”,尤其是“耸人听闻的”或更佳的“轰动性的”消息,另一类则发书摘和“评论”文章,充分显示其“客观性”的价值。这是一个两种逻辑、两种合法性的原则相对立的场所。新闻场与文学场或艺术场一样,也是纯文化的特殊逻辑的存在场所。但是,新闻场与政治场和经济场一样,比科学场、艺术场甚至司法场更会受制于市场商业逻辑的裁决与考验。新闻场的控制力在不断增强,开始通过各种方式加强与其他场域之间的关系,渐渐地对不同文化生产场的自主性构成威胁。正是从这一角度,布尔迪厄分析了以电视为首的大众传媒怎样从民主的非凡工具蜕变为象征的压迫工具的。
一、隐形的媒介审查。布尔迪厄认为电视自身的传播机制与广告、政府补贴等因素形成了“一种绝妙的审查”,这种审查是匿名与无形的,但是它却形成一种无法改变的规范与机制,使电视传播的主体性丧失,使电视成为维护象征秩序的了不起的工具。电视“行使了一种形式特别有害的象征暴力。象征暴力是一种通过施行者与承受者的合谋和默契而施加的一种暴力,通常双方都意识不到自己是在施行或在承受”。[2]这种“象征暴力”之所以成为一种“无意识行为”,是因为它以一种隐形的机制渗透到日常生活之中,使媒介化的社会生活变得自然而然。这正是其特别有害之处。
二、新闻场的场域支配作用。布尔迪厄认为,收视率是一个隐匿的上帝,它统治着新闻场,也成为记者的最后的判断标准。通过收视(听)率,经济逻辑置入文化生产之中,由此形成收视率的经济逻辑。因此,新闻场是一个场,但却是一个被经济场通过收视率加以控制的场。通过收视率这一压力,经济在向电视施加影响,而通过电视对新闻场的影响,经济又向其他报纸和记者施加影响。同样,借助整个新闻场的作用,经济又以自己的影响控制着所有的文化生产场。同时,由于新闻场牢牢受制于商业化的场,新闻本身就不可避免地发生重大转变,“当利润、收视率成为最重要的因素,把越来越多的观众引向犯罪、暴力、灾难和名人新闻时,这种新闻就会泛滥”。[3]人们由此处于两种状况之中,一方面要搞先锋数学、先锋诗歌等等,一方面又要把这些东西传给大众,于是就产生了矛盾。而电视将这一矛盾推向了极限。
三、通俗化的力量。布尔迪厄分析认为,法国五十年代的电视主要通过垄断给受众强加有品位的文化追求的产品,如资料片、古典作品改编和文化讨论会等节目形式,来培育公众的文化品位;九十年代,电视为了尽可能地招徕最广大的观众,则竭力地迎合并利用公众的趣味,给群众提供一些粗俗的产品,典型的有脱口秀,生活片段,赤裸裸的生活经历暴光等等,往往很过分,用于满足某种偷窥癖和暴露癖(人们为了一时露脸,都热衷于参与电视游戏,那怕只是作为普通观众)。“任何一个新闻机构甚或一种表达方式,越是希望触及广大的公众,就越要磨去棱角,摒弃一切具有分化力,排斥性的内容。一家报纸越扩大它的发行量,就越倾向于不会给自己惹麻烦的公共话题”。[4]这种情况在英国大众传播中也曾出现,并引发相当广泛的争论。其中,“最普遍的非议是认为电视节目的制作因过于注重吸引观众而降低了公众的欣赏水平。它缺乏多样性和独创性,求稳不冒险,不愿尝试富于挑战性、要求较高甚至令人不快的主题和题材”。[5]我们知道,英国广播公司推崇其传播文化的品位,这就是由那些具有专业知识的,特别是受过牛津、剑桥教育的职业中产阶级的价值观念、标准和信念所组成的一种文化环境。尽管这些节目中夹杂了不少吸引下层的体育、流行音乐和娱乐内容,但它所提供的节目方式、场景和表演形式却地地道道刻着中上层有闲阶级的印记。[6]而英国商业广播为了拓展大众媒介消费,在重新界定了传播的大众品味,甚至为其传播的目标受众虚构了一个人物形象——多琳,她有个丈夫,她关注的事情不多,尽管并不蠢,但听收音机时总是心不在焉。她被假定对外部世界的政治事务不感兴趣,除非它们对其超级市场的供应发生影响。为了迎合这一“人物”,广播的内容不仅有所不同,就是其传播形式也是不同的。[7]在布尔迪厄看来,最为重要的是,随着电视象征力量的不断增强和竞争的日趋激烈,各电视台极尽犬儒主义之能事,纷纷追求轰动、奇特、耸人听闻的效果,且大获成功,致使形成了某种新闻观。这种社会新闻造成的后果就是政治的空白,就是非政治化,将社会的生活化为轶闻趣事和流言蜚语。因为这种电视新闻报道的总是那些能激起普通人好奇心,不需要具备任何特别的能力,尤其是政治能力就能理解的东西。作为社会学家与思想家,布尔迪厄对商业化新闻场的现状与前途的看法无疑是悲观的。
二
布尔迪厄认为,在新闻场商业化的过程中,“知识分子记者”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知识分子记者”不同于一般的文化生产者,他们并不仅仅从工作中得到谋生手段,而是拥有对其他专业场施加影响的权力。这些“知识分子记者”处于新闻场与专业场之间的不确定的位置,他们利用其双重身份来回避两个领域各自的特殊要求,并把在其中一个领域内或多或少已经获得的权力来到另一个领域,“知识分子记者”因此可以起到两个重要的作用:一方面,引入处于学院式奥妙主义和新闻式公开主义之间难以界定的两可范围内的新的文化生产形式;另一方面,通过他们的批评性的评论,推行文化生产的某些评价原则,给市场的裁决披上知识权威的外衣,并增强了某些类型的消费者“从众”的自发倾向,从而对文化产品生产施加间接而长期的影响。[8]在具体的媒介操作过程中,“知识分子记者”与专家在进行一种“互搭梯子”的把戏,专家们可以随时听从召唤,扮演角色,回答一切问题,注意以明确而又闪光的言辞阐述简单的观点,避免陷入过分复杂的学问之中。专家以此来获得媒介知名度,积累出一种“文化资本”,从而得到圈里圈外的各种利益。同时,布尔迪厄还敏锐地观察到,“反智性主义”是新闻界的一个结构性的长期现象,它促使记者们经常提出知识分子的谬误问题或是挑起争论,能发动的自然只是那些知识分子记者,其存在的唯一理由,是因为这些所谓的争论可以给那些电视知识分子提供机会,在电视上“挖一段时间”,得以靠媒介生存。由此,新闻业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传媒的力量”,亦即传媒化的经济力量渗透到最纯粹的科学领域。与此同时,新闻场也就为新闻记者组构了一个新的活动场域,“电视是一种极少有独立自主性的交流工具,受到一系列的制约,而各种制约都与记者之间的社会关系密切相关,所谓的社会关系,是一种激烈的、无情的甚至荒谬的竞争关系,同时也是串通的关系,客观上的同谋关系,其基础是与他们在象征的生产场中的各自地位相联系的共同利益,是他们之间有着共性的认知结构以及与各自的社会来源、受教育程度(或未受到教育)息息相关的感知方式和评价方式”。[9]布尔迪厄并非赞扬这种文化力量,而是认为在这个特殊的新闻场域之中新闻记者的身份与作用受到了严重的侵蚀,一些制作新闻,采写报道的默默无闻的小记者,他们越来越具有批判精神,因为他们经受了职业的市场逻辑越来越严峻的考验,一个个都被用来做一些越来越简单,越来越微不足道的事情。职业的压力与当初受到新闻教育所树立的理想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人们越来越早地发现干电视这一行所经受的可怕的压力,尤其是与收视率等因素有关的种种束缚。“新闻业是惶惶不安的人、贪得无厌的人、叛逆早饭造反的人或无耻屈服的人最多的行业之一”。[10]在电视这个领域,人们感觉到,那些社会活动分子看似举足轻重,自由独立,有时甚至闪烁着非凡的光环,但实际上知识必然性和结构所操纵的木偶而已。 三 布尔迪厄对新闻场的批判基于其整体化的社会实践之中,因此,作为社会学家的布尔迪厄还是努力地为大众传媒的未来发展开出一剂救助“良方”。实际上,布尔迪厄并不赞同某些人一味留恋昔日那种教育人的、家长式的电视,因为他认为这种电视与民粹派的自发主义和怂恿蛊惑的手段一样,与大众的趣味,与真正民主地利用大规模的传播工具,是背道而驰的。那么,怎样才能表现“大众的趣味”并真正民主地利用传播工具呢?布尔迪厄鼓励人们“能够并且应该以民主的名义与收视率作斗争。……收视率,是市场、经济的制裁,亦即外部的、纯商业的合法性的制裁,而在文化领域屈服于这一营销工具的苛求要求,恰正等于在政治领域受制于以民意测验为指导的蛊惑民众术。受制于收视率的电视有助于向假设为自由、清醒的消费者施加市场的压力,消费者们并不像那些犬儒派的鼓惑民众分子试图让人相信的那样,拥有表达清醒合理的集体观点,表达公理的民主手段。具有批评精神的思想家和负有为被统治者利益讲话责任的组织远远没有清醒地思考这一问题”。[11]可见,布尔迪厄希望的还是受众群体自身政治素质的提高。而对于大众如何以“民主的名义与收视率作斗争”,布尔迪厄并没有指出具体的方法。对于新闻场自身的问题,布尔迪厄认为,为了使新闻场的自主性免受威胁,同时抵抗社会的时髦要求,可以有两种策略:要么坚决划分各个场域的界限,设法恢复受到新闻界的思维与行动方式入侵威胁的场界,要么走出象牙塔(左拉开创的模式),去推行当初进入象牙塔时所产生的价值标准,利用各专业场内、场外以及新闻场内一切可能利用的手段,想方设法把靠自主性而获得的成就和战斗成果强加给外界。[12]我们注意到,布尔迪厄所提出的两种策略依靠的是各个场域的重新划定或者某种原有价值的强调与传播,那么,谁是其中的施行主体?他要宣扬什么样的价值标准?他又怎样实行呢?对于这些关键问题,布尔迪厄同样没有给出具体方法。实际上,在如今各种场域更加紧密地相互交融与叙事主体更加体制化的语境中,布尔迪厄所给出的两种策略似乎又绝难实现。因此,布尔迪厄的新闻场域分析受到西方学界不少批评,认为他的批判方法过于经验主义。[13]实质上,这一难题不仅是布尔迪厄的困惑,也是整个大众传播与社会文化实践的矛盾所在。
此文原载于《新闻知识》。
[1] 皮埃尔•布尔迪厄:《关于电视》,第46页,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