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庄孟精神看李白英逸之气与苦闷心理的交1

浅谈李白英逸之气与苦闷心理的交织02秋汉语言班季日新内容提要：从李白初出山时所写《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中看出他为自己的人生道路作了如下规划：不屈己，不迁人，不赴举，倚天仗剑，挂弓扶桑，然后一鸣惊人，跃登辅弼之位，大展王佐之才，一旦功成业就，效留后，法陶朱，泛舟湖海而去。

对这种理想他是如此地执着，不断地形诸歌咏。

甚至在多历人生甘苦，作名篇《行路难》时，结句仍云：“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意味总有一天如宗悫乘长风破万里浪，届时自当挂帆泛海而去。

这是李白一以贯之的向往，这是驳杂的思想积淀而成的一种精神，或说一种性格，而这种性格，正是我们锲入李白的钥匙。

关键词：庄孟精神、英逸之气、苦闷心理。

一、李白英逸之气李白的那种看似商标独立的执着，其实有着深远的历史文化传统。

李白以他的个性将中国知识分子的传统性格，将这种传统性格在盛唐之世的时代性的表现“英特越逸之气”连同他的不成熟乃至幼稚，发挥到了及至。

李白诗中反复的源于《庄子》的翱翔的大鹏是其自我形象的某种象征——酷爱自由的秉性、俊爽高洁的气质。

这样如“真人”般的李白却不免时时干谒名公游说当路，即其所谓的“平交王候”从中可以看出，在李白的“真人”气质中同时交织着一位“圣人”的气质。

这就是以“说大人则藐之”以“王者师”“不召之臣”“五百年”一现的“名世者”自居的孟子。

在战国时代，孟子与庄子是同时出现的，这在中国历史上的意义在于一种以对人的主体精神的高度发挥为基础，以“天赋尊严”为核心的中国知识分子的历史性格的完成。

虽然庄子以自然虚无为天道，孟子以仁义为天道，但其共同的以我心通天心的观念，使之与虽然同样以崇尚主体精神为时代特征的先秦其他诸子相较，表现出鲜明的特点：即对自我价值的夸张性认定与对自我精神的极度张扬。

正如程子说：“孟子有些英气，才有英气，便有圭角”，而成玄英称庄子“慷慨发愤”“放任自得”，这正透视出庄孟的共同特征。

不难看出李白那种以我为主企望汇纳百川度古今的性格，其精神实质正以庄孟性格为发轫。

后世才俊之士的性格，依时代与个性，经历的不同，以不同色调重视现着庄子，孟子式庄孟合流的精神。

然而，要使二者得到完美的结合，则有待于适宜的时代条件与个人禀赋。

开元时期的时代氛围与才俊之士的地位心态，与春秋战国之士百家争鸣中新兴的士的地位与心态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他们都处于一种宏大的相对开朗的时代，处于崭露头角，满怀希望，要求一展宏图的心态之中。

但在他们的前进途中，却隐伏着重重阻碍。

这种近于历史重现的态势，使庄孟极端张扬的主体精神，夸张自我价值的性格，在开元、天宝时期的弘扬得到了教汉魏六朝时更为良好的条件。

于是就形成了一种群体性的狂傲不羁的土风，一种在恢弘中见激荡的时代性格。

然而，高自期评，狂傲不羁的盛唐才士，在思想与政治上其实是幼稚的，甚至比庄孟更不切实际。

盛唐才士们普遍缺乏一种深刻的思辩能力与洞察能力，却多了一种为恢弘的开元盛世所鼓荡的轻狂之气。

况且魏晋以来五百年的土族一统政治，使盛唐才俊之士不像庄孟那样，多少有一些由春秋以来积累的从政或处世的学派经验。

对于这新兴的一群来说，要取得并稳固自己的地位，尚有很大一段累积经验的路要走。

因此，与后来经历了一个半世纪磨练的中唐才士不一样，盛唐才士绝无韩柳那种诗人兼大政治家的例子，甚至见不到诗才正盛而同时以吏才见称者。

作为盛唐高举的同时，下开中唐之渐的杜甫，就诗吏承担者而言，先期预兆了中唐韩柳白的素质。

而李白因其特殊的气质、出身、经历、素养，却将延续庄孟英逸之气的盛唐才士的时代性格发扬到极至。

庄之逸，孟之英，在美学上本异中有同。

庄子称：“其书虽连汴无穷也，其辞虽参差，而做然可观，彼其充实不可以已，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友。

”（《天下》）孟子称：“充实之为美，美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能化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谓神。

”（《公孙丑》）可见，虽然庄孟有别，然而二者的美学观念都是基于内心充实基础上的大美。

在气质上最完美地结合了庄逸孟英的李白，其诗风也必然表现出挂合二者的大美：庄子清虚自然的韵度，孟子“沛然不可以御”的气势，在李白诗中混响为他的主旋律，同时因其时代禀赋、学养，而表现出诗人的个性特点。

二、由政治抱负的失败引发李白思想转变李白投入中国封建专制的官场，就要面对官场的卑鄙、残酷与黑暗，不同流合污就要承受“叛徒”的悲惨下场。

在这里，没有真假善恶美丑可言，只有赤裸裸、血淋淋的利益；在这里，国家，人民，真理，道德，正义，法律，都是服务于“利益”的奴婢、可以随时更换的招牌。

在这里，正直与磊落便是侵犯了他人的利益，因为你的光明本身就映出了别个的龌龊，更何况李白这样一个“戏万乘若僚友，视俦列（同事）如草芥”的行空天马。

不要说别人，光是一个记着“脱靴”之仇的宦官高力士的谗毁，就够李白招呼的。

唐人段成式的《酉阳杂俎》是这样记录“脱靴”事件的：“李白名播海内，玄宗于便殿召见。

神气高朗，轩轩然若霞举。

上不觉忘万乘之尊，因命纳屦。

白遂展足与高力士曰：‘去靴！’力士失势，遽为脱之。

及出，上指白谓力士曰：‘此人固穷相。

’”据《旧唐书•高力士传》记载，这个玄宗的心腹有着极大的权力，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都是通过他才取得了将相高位，诸王公主全叫他“阿翁”，连唐肃宗未登帝位之前也叫他“二兄”。

不过这个故事也鲜明地透露出了唐玄宗对于李白的轻蔑态度：“穷相”。

这也许是最让李白出乎意料的。

李白不明白天下没有将知识分子当人待的“明主”，魏征也不过是唐太宗的一个“尊贵”的奴才而已。

李白想不到唐玄宗会像所有的专制统治者一样，只是把知识分子当作一条听使唤的走狗，绝不许对主子呲牙咧嘴，你李白也不能例外。

李白更不会想到已经执政三十一年的李隆基，早已没有了“开元之治”时的“事业心”，他的心魂已被声色享乐腐败成一堆臭泥。

国是？狗屁国是！他心里压根儿就没有了什么“国是”，还给你李白商量什么“国是”？反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吃喝玩乐正酣的玄宗召你李白就是要你来捧场凑乐的。

诗名满天下，隐名动神州，听说还能喝酒，还有冲天的傲气和大得无边的官瘾，那么好呀，我就召你来点缀点缀我的盛世升平，也显示显示我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气度。

你不是“海上钓鳌客”吗？那我就先用“供奉翰林”这样一个不着边际的鱼饵，把你钓上钩再说。

果真，上钩的李白在长安的三年里，其实就干了两件事：为行乐的玄宗写了十首《宫中行乐词》（现仅存八首），为玄宗与杨贵妃赏牡丹写下了三首《清平调词》。

孟綮《本事诗》是这样记载这两件“大”事的——唐玄宗“尝因宫人行乐，谓高力士曰‘对此良辰美景，岂可独以声伎为娱？傥时得逸才词人咏出之，可以夸耀于后’遂命召白……命为‘宫中行乐五言律诗十首”。

第二件事同第一件事如出一辙。

当宫廷中的特种牡丹盛开，手持檀板的大音乐家李龟年率领着梨园弟子，正要为皇帝贵妃的赏花助兴演唱时，听腻了旧乐词的玄宗突发奇想，下了条最高指示：“赏名花，对妃子，焉用旧乐词为！”“遂命李龟年持金花笺宣赐翰林供奉李白，立进清平调词三章。

”听话了，为万岁逗了乐子，不仅“立就”、“立进”，还“律度对属，无不精绝”，显示了比一般文人高出一筹的才情，当然也就不能亏待你，让你“出入宫中，恩礼殊厚”，让你“入侍瑶池宴，出陪玉辇行”。

“御用”，泯灭了一切个性追求与自由理想的“御用”，这是一切封建专制统治者对于所有知识分子最体面也是最基本的要求。

学富五车的翰林供奉与鸡坊间的斗鸡者没什么两样，职责都是逗乐，要惹得皇帝高兴——玄宗年轻时就热民间清明节时的斗鸡戏，当了皇帝便在两宫间建起了鸡坊，搜索了长安千余只金毫铁钜、高冠昂尾的雄鸡，又从六军中挑选了五百人来专门饲养，供其取乐——这就是期待着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大鹏，在长安的下场。

从政治活动中理想的被灭对李白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

原本希望“一鸣惊人，大展王佐之才”然后“功成拂衣去”的李白在实际上不曾有任何政治作为。

身欲退而功未成，将他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与痛苦之中。

从“才力犹可依，不惭世上雄”的自许到“吾非济代人，且隐屏风叠”的自叹。

对于轻易不肯认输的李白来讲，这是一个多么大的幻灭，其沉痛令人心催。

每次求仕的努力失败后，李白往往大弹佛道音调，整日流连山水，抉妓纵酒，裘马轻狂，但却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他的浩荡愁思在放诞佯狂中与其说是得到了排遣，不如说是得到了突出。

三、李白苦闷中的解脱庄子睥（鲩）万物，曳尾泥涤，，“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友”的人生态度对世俗王权的超越影响着李白把探询、渴望的目光投向超现实世界，“五岳寻仙不辞远”李白早期固然将此作为入任的一个手段，但更多的是用来抚慰受挫败的心灵，“人间不可以托兮，吾将采药与丘蓬”明白地道出了个中底蕴。

但一心造就的幻影终归是虚无缥缈的何其辉煌的神仙洞府也会在梦醒之时顷刻崩塌。

李白上下求索，终于没能找到摆脱苦闷的归宿。

在《留别曹南群官之江南》一诗里，李白回顾自己走过的路，人事既寥落无成，仙山琼阁复不可依托。

“仙官两无从，人间久催藏”是空余惆怅才胸怀。

在他后期的诗，特别是安史之乱前后，博大恢弘的英气逐渐轻为一种抑怒峥嵘的形态，遂与光亮鲜明对流撞击，相及相生，似乎可以见到诗人心中希望之光渴欲冲破绝望之感的激烈交战，其意脉也随之变得大起大落，似隐似现。

反映了其心态由极度的自信向深重的自伤的转化，《容五十二寒夜独酌有杯》、《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诸作，最见此种特色。

孟子在游说数十年后，突然发现“藐”视学生的王者师，原来经常被强悍的学生玩弄于股掌之间，自己极其钟爱的理想，又被时证视为“迂阔”。

于是，以天道与我心相通为理论依据的极度自尊的孟子，跌落了极度的自哀自怜。

《尽心》下篇末章作为《孟子》全书的结束，以极其苍黯的语气重复了由尧舜到汤至孔子的道统，最后说：“由孔子而来至于今，百有余岁，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尔！”体现了孟子在闭门援徒后期自哀自怜的心理状态，同时又可看到自哀自怜之中仍潜流着以天降大任的“王者师”自居者的一息强项。

可视为李白绝笔词的《临路歌》曰：“大鹏起兮振八裔，中天催兮拄石（抉），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

”它仍是以庄生的大鹏为诗歌意象的，然而它使人想起的倒是前述孟子游说失败闭门援徒时所说有关道统不继的那段话。

同样极度的自尊自信中交织着同样深重的自伤自怜，同样在困境之中的名世者的充满主体精神的一息强项。

也正因为如此，苦不自堪时候曾呼“但愿长醉不用醒”的李白没有颓废，终其一生没有沉沦，颓废与苦闷只有一步之遥，没有沉沦，就在于他一生都没有放弃同苦闷的搏斗。

就在他死的前一年，六十二岁的他还以老病之身请缨参军，看得出其主体精神是如此的顽强不息。

我们粗读他的作品时，会倾倒于他的性格气质、抒情方式和诗歌语言的任达风格，会激（励）他的热情奔放、飘逸超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