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兹华斯

那样的时光已经消逝， 那一切令人痛惜的赏心乐事， 使人晕眩的狂欢，再不复返。 我并不为此而哀痛、沮丧；
随后，我另有所获；我相信， 这种损失已得到丰盛的补偿。 因为，我学会了观察自然，
但是，目前为止，我们还未谈到《丁登寺》最 出色的段落，也就是华兹华斯描写珍藏内心、 蓄意保存的自然印象对心灵产生宁静影响的那 些诗行。他写道：
我们就这样在寒冷的黑夜中飞行， 没有一个人不欢呼尽兴； 喧声震耳，悬崖响应；落尽树叶的 林木，每一块覆盖冰层的巉岩，
像钢铁铮鸣；而从远方的山峦 给嬉闹的喧嚣传送来异样的声音， 我不曾忽略，那声音里含着忧郁， 这时，东方的天宇，群星灿烂， 西边，橘红的夕照，早已褪去。
不止一次两次，我为摆脱喧哗， 藏进一处安静的湖湾——或是 调皮地一闪身，离开热闹的人群， 在星星的映影上刻划着图形——
向月亮袒露胸怀的这浩瀚大海， 可以无休止地呼吼而此刻已经 消歇的风，正像熟睡的花一样自在， 对于这一切，我们却格格不入， 无动于衷。哦上帝！我倒宁愿
是陈腐的教条所哺育的异教徒， 那样就能伫立在这怡神的草地 领略定能缓解我孤独感的美景， 看那普罗丢斯从海面上升起， 听老特里顿的海螺号角长鸣。
它表明了真诚的自然主义是什么，它是富有生 气的，因为它浸透了业已在本世纪一切文学领 域内复兴、在对待自然的感情方面已成为主导 的泛神论精神。
人只有在想到野味时才会念及他们。尽管主题 的分量较轻，却是华兹华斯对自然由衷虔敬的 证明。
华兹华斯对自然由衷地虔敬，主要表现为对于 幼稚和婴孩的尊崇。对于处在无意识状态因而 最接近于自然的那种人的尊崇，则是新世纪另 一有代表性的特征。华兹华斯在一首小诗中写 道：
我的心跳荡，每当我目睹 彩虹横贯天宇： 我生命开始时，是这样， 我长大成人了，是这样， 但愿我老了，也还是这样，
换句话说，一切好的诗歌都是强烈情感的自然 流露，只有自然地表达出强烈情感的诗歌，才 是好诗。
华兹华斯的创作方法在于不断积累自然印象， 以便加以深思和完全吸收。以后，再把这类印 象从灵魂的库存中取出，重新审视和欣赏。
他在《丁登寺》一诗中告诉人们，他在青少年 时期从自然美中直接感受到的激发热情的欢乐， 怎样在成熟后的岁月里转化为对于自然的类似 于人的情绪的宁静的吸收：
华兹华斯
——强烈而真挚的对自然 之爱
一、田园生活
威廉·华兹华斯（1770——1850） 是英国浪漫主义文学先驱，“湖畔派”诗
人中创作成就最大的一位。 华兹华斯曾经度过不寻常的田园牧歌式的
舒适生活。
生平： 出身于富裕的中产阶级家庭，是一个律师的儿
子，在剑桥接受高等教育，并且出国游历过； 1795年回国不久，就接受了一位崇拜者赠送 给他的九百镑的一笔遗产，约在同时，
自1813年起，他被任命为印花税票发行官， 实际上是得到了一个能够使他每年坐享五百镑 年薪的闲差。1842年，他为了把这份好处让 给儿子才宣告辞职。
1843年，他继骚塞之后被被选为每年可领300镑年金 的桂冠诗人，直到1850年他满80周岁时死去。生活的 凄风苦雨，他从未领略；像他这样的经历，在很多杰 出作家身上是少见的，即便如此顺利的人生，他也遭 受过来自评论家的嘲讽和轻蔑。
华兹华斯认为城市生活及其烦嚣已经使人忘却 自然，人也已经因此而受到惩罚；无尽无休的 社会交往消磨了人的精力和才能，损害了人心 感受纯朴印象的灵敏性。
在他数百首十四行诗中，有一首特别鲜明有力 地表达了这种根本性的观念。以下就是这首名 作：
人世的负担过份沉重，起早赶晚， 收入支出，浪费着我们的才能， 在属于我们的自然界，我们竟一无所见， 啊，蝇营狗苟使我们舍弃了自己的性灵！
自1800年至1820年，他的诗曾遭到践踏；自 1820至1830年，他起而抗争；自1830年往后， 他的诗才得到普遍的承认。
性格：以自我为中心。 据托马斯·穆尔回忆，有一天，在一次盛大的
宴会席上，华兹华斯曾在别人毫无思想准备的 情况下，突然从餐桌的一端向另一端高声喊叫：
“戴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用四开本出版《白 鹿》吗？”
这些美好的形体， 由于我长时期离别，对于我 曾仿佛是盲人眼前的风景， 然而，当我独处一室，置身 城镇的喧嚣声中，感觉到
疲倦的时刻，却常常使我 从血液、从心底尝到甘甜， 甚至进入我更纯净的思想， 使我回复宁静，还使我感受 未能记住的欢悦，那种欢悦
也许，曾以并非微小的力量 影响过一个善良人美好的岁月， 和琐细、无名、早已忘怀 却充满爱和善意的行为。
华兹华斯那些清新生动的诗行，给拜伦留பைடு நூலகம்了 深刻的印象，拜伦在《恰尔德·哈罗尔德》 （第三章，第72节）中写道：
我并不生存在我的自身之中， 我和周围的一切已化为一体， 高山峻岭和我的感情息息相通。 谁能读到这里而不想起以上所引华兹华斯的那
些诗行？
象许多诗人惯常的做法，他也试图把他的创作 方法归纳成理论，并且试图论证好的诗歌必须 具备他那种诗歌所具备的性质。他说，“诗歌 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
“不知道，为什么？” “就为了要向全世界表明我对它的重视。”
他从不朗诵别人的作品。《罗布·罗伊》引用了他的一 个警句。正当它出版之初，他偶然去探望一家刚收到 这部小说的人家，这家人全都急于了解这本书的故事， 华兹华斯夺了过去，在场的人都以为他会朗诵起首的 某些章节，不料……
二、强烈而真挚的对自然之爱
那情景此刻犹在我眼前浮现—— 星光闪烁下的旷野明净如镜； 有时，我们听凭风力的推动滑行， 两侧岸上的阴影从身旁掠过——
高速移动的线条仍使我晕眩—— 我仰身向后躺下，压住脚跟， 突然间停住，而荒凉的悬崖峭壁 仍从身边飞驰而去——就象是
地球在以肉眼能见的运动旋转！ 他们在我的身后逐渐变成一串 淡影，越来越淡，我起身观看， 直到一切都象夏季的海面一样宁静。
这是对孩子具有神圣本性的歌颂。他认为孩子 具有伟大灵性是因为他们比成人更接近于出生 前的生命。
华兹华斯在许多诗篇里都提到自然的壮丽景色 在他青少年时期给他留下的强烈印象。其中有 一首，按照他的习惯也用了一个冗长标题《自 然景物对于唤醒并增强童年和少年时期的想象 力的影响》。
他在这首诗里，感谢宇宙精神从他童年的早期 就为他孕育了 “构成我们人类灵魂的激情， 不是以人类粗鄙的作品—— 而是以高尚持久的事物，
泛神论，其表现形式是，人在自我忘却和近乎 无意识的状态下，作为宇宙伟大和声中的一个 音符和自然融为一体。基督教要人们爱自己的 同类，泛神论却要人们爱最卑微的动物。
《鹿跳泉》是华兹华斯最美的篇章之一，这首 诗以感人的词句娓娓动听地为一只被猎获、受 虐待的可怜的牡鹿哀诉——也就是说，在为这 样一种动物恳求怜悯，对于这种动物，古典诗
否则不如死去！ 婴孩本是成人的父亲： 因而今后的岁月，我希望 每一天都贯穿着对自然的虔敬。
在这首诗歌里，对婴孩的尊敬竟发展到取代了对年长 者尊敬的程度。但是，他这种做法，只不过是反对十 八世纪崇拜有理性的社会化的人而把儿童放逐到育儿 室里去的风尚的多种表现之一。华兹华斯对19世纪出 现的那种风尚的反对，按它自身的逻辑贯彻到底。
在水涯，在整个漫长的夏季， 在霜降时节，已是日落以后， 穿越过幽暗的暮色，已看得见 多少里外射来灯光的茅舍窗口， 我不顾召唤：——那确实是
我们所有人欢快的时刻，是我， 心旷神怡的时刻！——清晰， 洪亮，村里的钟敲六响——我转身， 兴高采烈，象一匹尚不疲倦的马， 并不急于回家，——我们在鞋上，
挂着铁掌，在光洁的冰面嗤嗤 滑行，成群结伙地游戏，模仿追击 和林中的狩猎——嘹亮的号角， 吠叫着的猎狗，奔逃的野兔。
又获得一位英国贵族偿还他父亲的八千五百镑 财产中的一部分（应该由他继承的那部分）， 这就使他得以养尊处优而不必辛勤劳碌以谋生 计。他于1802年结婚，翌年，定居在湖区的 莱达尔芒特。
他终生任务是描绘英国自然，面对面地描绘他 直观所及的英国自然风貌。他把自己和英国的 湖区联系在一起，湖区成了他大多数诗作的背 景。
以生命，以自然，净化 我们思想和感情的元素， ……直到我们能认识 心脏搏动中的庄严之处。”
请从下列描绘中看他对于自然的生动而敏锐的感受： 这样的伙伴情谊给我以温暖 而并不吝啬。在十一月的日子里， 当薄霭沿山谷向低处缓缓流动， 使荒凉的景色更显得荒凉寂寞，
在中午的丛林，在宁静的夏夜， 在起伏颤动不已的湖泊边缘， 在阴暗的山麓，当我独自一人 走着回家的路，我曾有过 这样的郊游：在旷野的白天黑夜，
他有一首十四行诗，描写他和一个小姑娘在一 个美妙的黄昏所作的一次散步，他首先描绘黄 昏的宁静： “这神圣的时刻修女般安谧，象 她在屏声静息膜拜上帝。”
然后，他笔锋一转，对身边的孩子说： 亲爱的孩子！陪同我散步的姑娘， 即使你似乎从未接触过庄严的思想， 你本性的神圣却不因此而减色；
你整年生活在极乐的幸福境地， 你总是顶礼膜拜于神庙的内层殿堂， 我们虽不知晓，上帝已和你在一起。
和一般抒情诗人生活于现在的通常习惯不同之 处，华兹华斯有意识地储存现在以备未来之用。 他本人就曾说过，他有一种喜爱储蓄的癖好， 他收集阳光灿烂的夏日以备冬季享用。
经常不断地思考这类最单纯的自然印象，能够 使他的灵魂保持纯洁。我们大多数人都做不到， 不为任何实务活动所扰，不为个人悲欢思虑， 而他却能做到，这是罕见的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