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异质性与农村社区的信任——一项对农村地区的实证研究

２００７年２月１０日　第２期（总第３１４期）　中共福建省委党校学报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Ｆｕｊｉａｎ　Ｐａｒｔｙ　Ｓｃｈｏｏｌ　Ｆｅｂ．１０，２００７　Ｎｏ．２（Ｇｅｎｅｒａｌ　Ｎｏ＋３１　４）　

村民异质性与农村社区的信任　——一项对农村地区的实证研究　李洁瑾，桂勇，陆铭　（复旦大学。上海　２００４３３）　摘要：人口异质性将如何影响农村社区的信任水平？文章从社会结构的角度出发，探究村民异质性与农村社区的两种信　任一人际信任和制度信任的关系。　关键词：异质性；人际信任；制廑＿信任　中图分类号：Ｃ９１５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８－４０８８（２００７）０２—００５３—０４　

信任是社会整合的“粘合剂”，是和谐社会的基　石。信任水平的高低是社会发展程度和文明程度的　一个重要表现。当人们相互信任时，能减少经济活动　的交易成本，使大型的组织良好地运作，提高政府的　效率，促进经济发展。　现有的信任研究多数探讨信任对经济、政治、社　会等方面的作用，而对于影响信任的因素，我们的关　注尚且不够。众所周知，个人、地区或国家之间的信　任水平有着非常显著的差异，那么，是哪些因素决定　了信任水平呢？从现有中文文献来看，研究者从微观　与宏观两个层面对这一问题进行了探讨：（１）在微观　层次，不同的研究者归纳出许多影响信任的个体因　素。王绍光、刘欣对信任的基础提出一种理性解释。　即个人拥有的资源决定了信任水平，资源包括收入　和财富、稳定的工作、权力、教育、社会网络。【　】童志锋　认为个人的生活态度、生活经历、人际交往经验、社　会地位、判断力、个体安全感是影响个人信任的关键　因素。回（２）在宏观层面，有研究者指出影响信任的宏　观因素：社会制度（包括产权制度、政治制度和文化　制度）、社会道德和社会结构等。回叶初升与孙永平指　出，尽管在不同的国家和文化背景下，信任水平的决　定因素具有一定的差别，但是，有一些因素对所有国　家的信任水平都是十分重要的，例如社会的异质性、　产权的保护、政府等社会机构的公正性等等。嘲　大体而言，尽管研究者力图对影响信任水平的　因素进行深入的探讨，但正如上述文献分析所表明　的，在解析信任的基础时研究者主要侧重个体和社　会两个层面，而忽略了像社区这样的中观层次的因　素的作用。本文的目的，即在于从农村社区这一中观　层面出发，对不同社区的信任水平进行分析。具体而　言，本文将集中探讨农村社区内部的人口异质性这　一特征对社区信任水平的影响。根据这一目的，本文　将首先对相关文献进行分析，然后在数据分析的基　础上对人口异质性与社区信任水平的关系进行探　讨。最后对分析结果进行讨论。　

一、

社区的人口异质性与信任　

（一）人口异质性：影响信任的重要社区因素　事实上，不仅上述个人和社会层面的因素，社区　层次的因素对信任也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社区作　为介于个人和社会之间的独立社会结构，对人们的　日常生活和行为都产生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在影响信任的诸多社区特征中，人口异质性是　一个公认的决定性因素。Ｐｕｍａｍ（１９９３）指出，信任在　

一个高度分化的社会里是很难以建立的。Ｆｕｋｕｙａｍａ　也强调信任是从人们共享的规范和价值观中产生　的。世界价值观调查（Ｗｏｒｌｄ　Ｖａｌｕｅｓ　Ｓｕｒｖｅｙ）显示，不　同国家的社会信任水平差异很大，除了各国的文化　传统、政治体制等方面的影响因素之外，人口的异质　性和信任之间存在着系统相关性。瑞典、挪威、丹麦　等北欧国家的人口异质性较低，它们的社会信任水　

收稿日期：２００６－０７－１９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０５ＣＳＨ０１７）与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０５ＪＡ８４０００４）。　‘　作者简介：李洁瑾，复旦大学社会学系研究生。桂勇，复旦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副系主任；陆铭，复旦大学经济学系副教授、复旦　大学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研究中心研究员。　

’　・５３・　平＿直较高，并有平稳甚至上升的趋势。而那些种　族、民族、宗教等方面的异质性较高、收入水平差距　较大的国家，如巴西、葡萄牙和阿根廷，它们的社会　信任水平就相对较低。以反映收入不平等程度的　ｎｉ指数为例，２００５年世界银行的数据显示：瑞典与　荷兰的ｇｉｎｉ指数分别为２５％和３Ｏ，９％，根据２００１年　的世界价值观调查结果，两国的社会信任水平为　６６％和６０％；而长期处于社会信任水平国际排名末端　的巴西和阿根廷，它们的　血指数分别高达５９．３％和　５２．２％。　不仅国家层次的社会异质性会影响信任，而且　地区的人口异质性与该地区的信任水平也密不可　分。观察美国信任水平的分布图，我们会发现信任度　最高的５个州都是那些人口的种族和民族构成非常　同质的、不平等性相对较低的地区；而那些平均信任　水平排在最末的州都是在种族、民族和收入等方面　差异十分显著的地区。　综上所述，现有的信任研究都指向这样一个结　论：社区或社会的异质性越高，人们的信任水平越低。　（二）村民异质性与村的整体信任水平　至于同质性为什么会让双方产生信任，卢曼曾　指出熟悉度是一个影响因素。列维斯和维加尔特讨　论了理性因素与情感因素的影响。大部分社会心理　学家认为两人关系之主要内涵就是亲密度，而亲密　度则是基于几个社会心理学原理所形成的，例如，“相　似性”及“相互表露”等。两人生活经验愈重叠或两人　对彼此的生活经验知道得愈多，关系就愈亲密，双方　的信任就愈多。由于同一民族、职业或社会阶层的人　们往往拥有共同的语言和生活方式，这种相似性或　熟悉度会增强人际信任。　不同于西方学界对形式的强调，国内学者更注　重“关系”的实质性内容对生成信任的影响　在诸多　影响信任的因素中，西方研究更偏重个人因素，而我　国研究则较强调关系因素。　因此，我国学术界对信　任的本土化研究较为注重概念的辨析、追溯信任的　文化基础，却往往忽视了诸如人口异质性等社会结　构因素对信任的作用。　对于中观层次的信任研究，有学者关注过企业　员工的异质性对人际信任的影响。樊景立，徐淑英、　忻熔及郑伯（Ｆａｒｈ，Ｔｓｈｕ，＆Ｃｈｅｎｇ，１９９５）以台湾企业　里上下属关系的经理和员工为研究对象，研究了人　口统计变量（如年龄、性别等）的相似性及共有关系基　础（例如，同学、同事等）之大小，对双方信任的影响。结　果发现人口统计变量中的年龄、性别及教育程度的　相似性与下属对上级的信任有正相关。然而，社区与　企业虽然都是中观单位，但它们的内部结构和性质　有很大的不同，社区的结构比企业的更为松散，而且　其中以水平网络为主，不像企业那样有严密的等级　・５４－　制。因此，邻里间的交往多是自发的、平等的，村民的　异质性更容易降低人们的亲密度，进而影响一个村　的整体信任水平。　我国传统农村的同质性较高，几乎家家户户都　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务农生活。而进入社会　转型期后，日益普及的社会流动导致村民教育程度　参差不齐，职业多样化，并扩大了村民之间的收入差　距，村内异质性的增大对村民的信任和互动将产生　潜移默化的影响。接下来，笔者借鉴国内外有关信任　的实证研究，用调查数据探究我国农村的人口异质　性如何影响村的整体信任水平。　

二、数据和模型　（一）数据来源和样本概况　本文主要的数据来源是复旦大学中国社会主义　市场经济研究中心的２００４年中国农村调查数据库，　涵盖了北京、河北、山西、内蒙古、辽宁、吉林、黑龙　江、江苏、浙江、福建、江西、山东、河南、湖北、湖南、　广东、广西、海南、四川、陕西、甘肃和宁夏在内的２２　个省。有效样本包含了分布在２２个省的５Ｏ个村的　９９２户家庭在２００３年的相关信息，每个村的家庭样　本数大约为２０个，即包括５０个村级层面，９９２个家　庭层面和２７５５个劳动力个人层面的横截面数据。本　文的主要分析单位是村。　（二）指标的选取及其含义　本研究的因变量是村的信任水平。实际上，信任　的形式多种多样，按对象可分为对个人的信任和对　机构的信任。前者即所谓的人际信任，是人与人之间　在长期交往过程中，经多次重复博弈后所形成的一　种相信对方而敢于托付，并通过行动体现出来的具　有确定性的意识活动。陶人际信任建立在熟悉度及人　与人之间的感情联系的基础上，是整个信任系统的　基点。而后者属于制度信任，是个人对各种机构，包　括政府、司法、公安、教育、卫生等权力或权威机构的　信任，它基于对抽象制度的合理预期。由于两种信任　的内涵和基础有很大的不同，因此本文将分别对其　进行研究，即村的人际信任水平和村的制度信任水　平。　村的人际信任水平是将农户问卷中“一般说来，　你认为绝大多数人是可信的，还是你在和他们打交　道时要特意提防他们？”和“你认为绝大多数人会利　用你（如果他们有机会的话），还是很正直？”这两个　问题合成一个独立的指标ｔｒｕｓｔ１。村的制度信任水平　（ｔｒｕｓｔ２）用家庭对于县和乡政府、司法立法公安机构　和教育机构三种社会公共机构的工作人员的信任度　来测量。信任度从１到３分别是：根本不信任、有所　信任、完全信任。这两个指标的值越大，表示信任水　平越高。对于村民的异质性，本文主要考察四个方　面，即民族、职业、教育和收入的异质性水平。这四个　自变量都是根据国内外已有的实证研究，再结合我　国农村的实际情况而选取的。　根据布劳的经典著作《不平等与异质性》，民族、　职业和教育的异质性指标可用以下公式估算：　

１一∑Ｐ　

其中代表了具有某类社会人口特征ｉ的人们占　总人口的比例。这个异质性量度表明从一群人中随　机抽取两个人，他们之间不共享同样的社会人口属　性的可能性。根据村问卷，我们将同一个村的人口按　民族、职业和教育程度分别归为两类。即把民族分为　汉族和非汉族，职业分为完全务农和非完全务农，教　育程度分为高中以下和高中及以上。由于收入是连　续变量，因此收入差距的度量是村内每个家庭的年　收入与村户平均年收入之间的标准差。　（三）两种信任的线性回归模型　为了研究信任与异质性之间的关系，我们在村　层面建立了两种信任的决定方程：　Ｔｒｕｓｔ１ｉ＝ｏｒ１　ｐ１　ｅｔｈｎｉｃｉ＋ｐ２　ｏｃｃｕｐａｔｉｏｎｉ＋ｐ３　ｅｄｕｃａｔｉｏｎｉ＋　

ｐ４ｉｎｃｏｍｅｉ＋ｐＡ　Ｔｒｕｓｔ２ｉ＝ｏｒ２＝ｐ５　ｅｔｈｎｉｃｉ＋ｐ６　ｏｃｃｕｐａｔｉｏｎｉ＋ｐ７　ｅｄｕｃａ－　ｔｉｏｎｉ＋Ｂｉｎｃｏｍｅｉ＋　２ｉ　（２）　方程中的下标ｉ表示第ｉ个村，被解释变量是村　的人际信任（ｔｒｕｓｔ１）和村的制度信任（ｔｒｕｓｔ２）。解释变　量分别是村民的种族、职业、教育和收入的异质性。　三、实证结果与解释　应用专业统计分析软件——ＳＰＳＳ分别对两个　方程做线性回归，结果和分析如下：　（一）村的人际信任模型　表１　人际信任模型的总体评估　表１的结果说明方程（１）的整体拟合度相当好，　Ｒ系数达到０．５２１。决定系数　为０．２７１，反映在村　的人际信任水平的变化中有２７．１％是由村的民族异　质性、职业异质性、教育异质性和农户收入标准差这　四个自变量的变化所决定的。表２的方差分析也表　明方程整体显著。　我们在表３中报告了对村的人际信任的决定方　程（１）进行估计的结果。在Ｏ．１０的显著性水平下，教　育异质性会显著地降低村的人际信任水平，职业异　质性却能较显著地增加村的人际信任。教育程度的　差异是造成人们价值观多样化的重要因索，这种规　范或价值的多样性会削弱村民的心理认同，从而降　低整个村的人际信任水平，这与樊景立等对企业的　研究结果相一致。职业的分化非但没有减少人际信　任，反而增强了村的人际信任水平。这一方面可能源　于分工带来更多的合作机会，在合作互助中加强了　人际信任；另一方面可能由于相当一部分外出务工　人员在城市遭受过歧视和不公平待遇，这种短期流　动经历使他们更珍惜和依赖亲缘、地缘关系，强化了　“乡亲更值得信赖”的观念，无形中加强了村民的归　属感和凝聚力。与国外的研究发现（Ａｌｅｓｉｎａ　ａｎｄ　Ｆｅｒｒａｒａ，２０００）不同的是，民族异质性和收入差距这　两个显著降低美国社区信任水平的因素，在本研究　中对村的人际信任却没有显著影响。从表３可知，虽　然村的农户收入标准差与人际信任负相关，但影响　并不显著。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可能是由于在家庭　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村民的收入差距虽然在扩大，　但尚不足以影响到村的人际信任，只是有降低人际　信任的趋势。还有可能是数据和方法上的欠缺，由于　本文将村户收入的标准差作为收入差距的指标，导　致过于依赖调查所获得的２Ｏ户信息来推断全村的　收入差距，样本量的增大会改善分析结果。　（二）村的制度信任模型　村的制度信任的决定方程的拟合度也不错，Ｒ　系数为０．３６８，说明民族、职业、教育异质性和农户的　收入标准差能较好地预测村的制度信任水平，虽然　这四个异质性指标与制度信任的相关性不如它们与　人际信任的相关性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