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耀部分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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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耀的诗

昌耀的诗

昌耀诗选诗人昌耀自比为“溺水者”。

深水中看不到阳光,可悲的是,阳光恰恰成为溺水者的渴望。

路翎自然也是一个溺水者。

这个天才的小说家,二十余龄写下小说《财主和他的儿女们》,堪当中国文学的经典,然而在五十年代,才华未及充分展露即已陷身囹圄,致使精神失常,整个地为时光所吞噬。

晚年,他写下一批短诗,可是他的所有努力,终将无补于命运的乖戾,无论是作为人的命运,还是作为诗人的命运。

在诗坛上,没有人承认他是诗人,青年人则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以长期流放大西北,昌耀不见得比路翎更幸运。

右派改正以后,他也曾多少获得一些为世俗所钦羡的荣耀,然而,半生的摧残已使他身心俱损,他依然沉溺在深水里,感受着现世的寒凛和孤凄。

不必说盛年亡逝,未及写完“半部红楼”,即便他苦苦吟成的《命运之书》,也得集资印制并自行贩售。

他的诗,论生命质感,论境界,论技艺,均不在任何一位中国现代诗人之下,可是诗评家给予他的赞誉,最终仍属悭吝。

所谓“天意高难问,人情老易悲”,这种待遇,是不能不使诗人至死为之不平的。

长达两千年的中国诗史,前后有两位从命运到诗风都十分近似的天才诗人,就是:李贺和昌耀。

他们隔着时间之河遥遥相望,正所谓“萧条异代不同时”;或者可以说,李贺是前半生,昌耀是后半生,他们本是一体,而分头生活在同一向度的空间中。

李贺父亲早死,家境贫寒;因避父讳,未能应考进士,只做过奉礼郎的小官,死时年仅二十七岁。

他的政治出路早经制度所决定,正如他的诗里写的:“我当二十不得志,一心凋谢如枯兰,一生备受困厄。

”他在“天迷迷,地密密”中抒写满腔怨愤,古人或称锋颖太露,调高不能下,气峻不能平;或称指玄而义隐,幽深诡谲,甚于《离骚》。

很明显,从内容到形式,李贺都是悖于正统诗教的。

所以,宋代大诗人陆游评说他“无补于用”,《珊瑚钩诗话》则称“牛鬼蛇神太甚,不可施诸廊庙”,也有诗话说他的诗“无梁栋,非大厦”,诸如此类。

历来文士称李白为“仙才”,李贺为“鬼才”,所谓“诗鬼”实质上是一个贬词。

昌耀《河床》导读

昌耀《河床》导读

昌耀《河床》导读整体感知昌耀是一个独具生命魅力且有持续艺术创造力的诗人。

他的情感深沉且充满西北地域特色的作品引起评论界广泛的注意。

他甘于寂寞的思想气质和写作心态,赢得了诗坛的尊重。

诗人首先创造的是一组由诗人的命运自传和心灵经历开始,而逐渐推向整个西部时空,显现高原精神生命的长诗(或组诗)。

它们包括《大山的囚徒》《慈航》《青藏高原的形体》(从《河床》到《寻找黄河正源卡日曲:铜色河》共六首)等等。

它们记写了“反右”时期诗人以无罪的戴罪之身在西部乡村服刑的生命行迹,以及在结束了那段岁月后,诗人置身于现代场景中,再次从那座大高原上折射的、此在的精神生命图像。

这些诗,从整体上呈示出一种沉郁、顿挫的大生命的庄重与阔大。

对苦难的深刻体验和对青藏高原的原始风情的描述,是昌耀创作的两个最重要的灵感源泉。

该诗以第一人称的口吻写“河床”,诗人不仅传达出神秘而雄性的河床给人的奇异感觉,而且推向黄河源头,显示出母亲河的精神生命。

也正是这种神秘、孤寂、阳刚、大气的气质与诗人自身生命过程中折射出的情绪交叉综合在一起,使我们感受到一个特殊年代诗人命运的行迹,一种劫后余生的生命律动。

除了表现主题的独特外,诗人的抒情手段也是导致其诗歌独树一帜的原因所在。

诗人爱用短促的句子,但对分行似乎没有太多的强调,每个诗行,有长有短,短的就一句组成,如“我是父亲”,长的多达五个句子,如“我是排列成阵的帆樯。

是广场。

是通都大邑。

是展开的景观。

是不可测度的深渊。

”这种写作特征也印证了诗人关于诗歌分行的观点:“我并不强调诗的分行……也不认为诗定要分行,没有诗性的文字即便分行也终难称作诗。

相反,某些有意味的文字即便不分行也未尝不配称作诗。

诗之与否,我以心性去体味而不以貌取。

”而诗人看重的还是“激情——永不衰竭的激情,此于诗人不只意味着色彩、线条、旋律与主动投入,亦是精力、活力、青春健美的象征”(《昌耀的诗·后记》)。

那么,该诗的“激情”很大程度上来自于意象的独异以及语言的夸张,如“兀鹰”“母狼”“黄河象”等,它们本身都是带有原始色彩的血性动物,容易唤起人们对旺盛生命力的渴望与想象;而“我是……”的连续排比,更形成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这不仅是河床的气势,也是诗人的气势、创造力与“须臾不停”的“精力”。

《星星》点灯,照亮昌耀

《星星》点灯,照亮昌耀

昌耀之所以能成为中国诗坛上的一位杰出诗人,离不开他人生的遭遇、天生的诗才和创作的勤勉。

此外,更不可忽视的是,在他成为杰出诗人的道路上,《星星》诗刊发挥了重要的推介作用。

一1979年,是中国诗坛一个值得纪念的“诗人复出年”。

一大批在反右斗争中被打成“右派分子”的诗人纷纷被平反,成为了“诗坛归来者”。

其中,就有青海诗人昌耀。

由于身处文学期刊编辑部,掌握文坛诗坛信息比较及时,大约是1979年9月,昌耀获悉四川《星星》诗刊即将于10月份复刊的喜讯,格外高兴。

1979年9月30日深夜,昌耀写了一首题目为《我流连……》的短诗。

对于这首短诗,昌耀比较满意,比较喜欢,便和其他十几首诗歌一起投稿给了《星星》诗刊。

《星星》点灯,照亮昌耀姜红伟,1966年出生,黑龙江海伦县人。

曾在《北京文学》《收获》《花城》等报刊发表文章两百余篇,出版诗歌史学著作《寻找诗歌史上的失踪者》《大学生诗歌家谱》《诗歌年代》(上下卷)。

001980年1月中旬,昌耀收到了《星星》诗刊编辑部寄来的第1期样刊两本。

在这一期刊物上,昌耀的《我流连……》正式发表了!作为一名诗歌作者,能在专业诗歌刊物上发表作品,受到业界的肯定,是绝大多数诗歌作者的心愿,昌耀拿到《星星》的样刊,十分开心,爱不释手。

对于青海诗歌作者昌耀的投稿,《星星》诗刊的编辑凭借多年编辑诗歌练就的“慧眼”,认定这是一位“大器晚成”的诗人,他的诗作具有非同凡响的品质,值得向广大读者介绍,值得向中国诗坛推荐。

因此,编辑部从主编白航、副主编陈犀到编辑流沙河、雁翼、孙静轩、蓝疆等人,一致达成了默契和共识,决定不遗余力、不惜版面、不吝篇幅地对昌耀和他的诗作给予了大力扶持和隆重推介。

1980年,可以堪称是《星星》诗刊的“昌耀年”。

在这一年之内,《星星》诗刊共计4次发表了昌耀的诗歌。

除了第1期发表的《我流连……》之外,先后在第4期发表了《静夜思(二首)》,在第6期发表了《卖冰糖葫芦者(外一首)》,在第9期发表了组诗《高原写意》,从而使原本让读者陌生的昌耀渐渐被读者熟悉,并被中国诗坛各界人士广泛关注,从此崭露头角,名气大增、影响日盛。

昌耀的诗

昌耀的诗

昌耀的诗.txt举得起放得下叫举重,举得起放不下叫负重。

头要有勇气,抬头要有底气。

学习要加,骄傲要减,机会要乘,懒惰要除。

人生三难题:思,相思,单相思。

昌耀诗选诗人昌耀自比为“溺水者”。

深水中看不到阳光,可悲的是,阳光恰恰成为溺水者的渴望。

路翎自然也是一个溺水者。

这个天才的小说家,二十余龄写下小说《财主和他的儿女们》,堪当中国文学的经典,然而在五十年代,才华未及充分展露即已陷身囹圄,致使精神失常,整个地为时光所吞噬。

晚年,他写下一批短诗,可是他的所有努力,终将无补于命运的乖戾,无论是作为人的命运,还是作为诗人的命运。

在诗坛上,没有人承认他是诗人,青年人则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以长期流放大西北,昌耀不见得比路翎更幸运。

右派改正以后,他也曾多少获得一些为世俗所钦羡的荣耀,然而,半生的摧残已使他身心俱损,他依然沉溺在深水里,感受着现世的寒凛和孤凄。

不必说盛年亡逝,未及写完“半部红楼”,即便他苦苦吟成的《命运之书》,也得集资印制并自行贩售。

他的诗,论生命质感,论境界,论技艺,均不在任何一位中国现代诗人之下,可是诗评家给予他的赞誉,最终仍属悭吝。

所谓“天意高难问,人情老易悲”,这种待遇,是不能不使诗人至死为之不平的。

长达两千年的中国诗史,前后有两位从命运到诗风都十分近似的天才诗人,就是:李贺和昌耀。

他们隔着时间之河遥遥相望,正所谓“萧条异代不同时”;或者可以说,李贺是前半生,昌耀是后半生,他们本是一体,而分头生活在同一向度的空间中。

李贺父亲早死,家境贫寒;因避父讳,未能应考进士,只做过奉礼郎的小官,死时年仅二十七岁。

他的政治出路早经制度所决定,正如他的诗里写的:“我当二十不得志,一心凋谢如枯兰,一生备受困厄。

”他在“天迷迷,地密密”中抒写满腔怨愤,古人或称锋颖太露,调高不能下,气峻不能平;或称指玄而义隐,幽深诡谲,甚于《离骚》。

很明显,从内容到形式,李贺都是悖于正统诗教的。

所以,宋代大诗人陆游评说他“无补于用”,《珊瑚钩诗话》则称“牛鬼蛇神太甚,不可施诸廊庙”,也有诗话说他的诗“无梁栋,非大厦”,诸如此类。

昌耀诗集

昌耀诗集

昌耀(1936-2000),原名王昌耀,湖南桃源人。

九三学社会员。

历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文工队队员,河北省某军校学员。

1954年开始发表作品。

曾任青海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出版的诗集有《昌耀抒情诗集》(1986)、《命运之书》(1994)、《一个挑战的旅行者步行在上帝的沙盘》(1996)、《昌耀的诗》(1998)等。

收录诗歌:一片芳草一片芳草我们商定不触痛往事,只作寒暄。

只赏芳草。

因此其余都是遗迹。

时光不再变作花粉。

飞蛾不必点燃烛泪。

无需阳光寻度。

尚有饿马摇铃。

属于即刻唯是一片芳草无穷碧。

其余都是故道。

其余都是乡井。

--------------------------------------------------------------------收录诗歌:划呀,划呀,父亲们! 河床极地居民紫金冠在古原骑车旅行僧人昌耀意义的求索淘空西域:断简残编之美话语状态大街的看守两只龟面对“未可抵达的暖房” 一十一支红玫瑰--------------------------------------------------------------------划呀,划呀,父亲们!——献给新时期的船夫自从听懂波涛的律动以来,我们的触角,就是如此确凿地感受着大海的挑逗:——划呀,划呀,父亲们!我们发祥于大海。

我们的胚胎史,也只是我们的胚胎史--展示了从鱼虫到真人的演化序列。

脱尽了鳍翅。

可是,我们仍在韧性地划呀。

可是,我们仍在拼力地划呀,我们是一群男子。

是一群女子。

是为一群女子依恋的一群男子。

我们摇起棹橹,就这么划,就这么划。

在天幕的金色的晨昏,众多仰合的背影有庆功宴上骄军的醉态。

我不至于酩酊。

最动情的呐喊莫不是我们沿椭圆的海平面一声向前冲刺的嗥叫?我们都是哭着降临到这个多彩的寰宇。

后天的笑,才是一瞥投报给母亲的慰安。

--我们是哭着笑着从大海划向内河,划向洲陆......从洲陆划向大海,划向穹隆......拜渴了长城的雉堞。

充满生命强力的征服者之歌——昌耀《峨日朵雪峰之侧》解读

充满生命强力的征服者之歌——昌耀《峨日朵雪峰之侧》解读

11[文本解读克满住命損力的征服#•之歌—昌耀《峨日朵雪峰之侧》解读李生宝统编高中语文教材必修(上册)选入了昌耀的一首题为《峨日朵雪峰之侧》的诗歌。

这首诗是昌耀早期的佳作,是一种冷静的思考中充满“爆发力”的作品。

它不同于前期的代表作长诗《凶年逸稿》充满对时代的悲鸣,但不可否认与其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或许可以从两首诗歌的起首部分发现若干端倪。

“我喜欢望山。

/席坐山脚,望山良久良久/而蓦然心猿意马。

/我喜欢在峻峭的崖岸背手徘徊复徘徊,/而蓦然被茫无头绪的印象或说不透的原由/深深苦恼。

”(《凶年逸稿》)“这是我此刻仅能征服的高度了:/我小心地探出前额,/惊异于薄壁那边/朝向峨日朵之雪彷徨许久的太阳/正决然跃入一片引力无穷的山海。

”(《峨日朵雪峰之侧》)可以看出,《峨日朵雪峰之侧》的写作,从起点上讲是对《凶年逸稿》的继承。

从《凶年逸稿》的仰望和徘徊,到《峨日朵雪峰之侧》“征服的高度”,诗中所创造的形象在行动和心理上都有一个上升和递进的发展。

这也就是为什么《峨日朵雪峰之侧》在一 开始就表明“我”的状态。

这种“征服”是“望山良久良久”“徘徊复徘徊”后的征服,是抛弃或者说逾越了“凶年”的生命的提升,是“将无畏的生命质态定格为昂扬,从而表现出生命特有的拼搏、抗争、创造、进取的特性”的彰显。

《峨日朵雪峰之侧》勾划出一个坚韧抗争的征服者形象,彰显出让人惊叹的生命强力,以及诗中隐藏的“高原情结”,让我们更加深切而清晰地认识到昌耀的生命处境和内心渴望。

一、坚韧抗争的征服者对于攀登者而言,“征服的高度”是其生命状态的一种显示,也是其“征服力”的印证。

《峨日朵雪峰之侧》首句“这是我此刻仅能征服的高度了”,从“征服”入手,却又不高调宣扬自己的“征服力”,而是以一种平和的态度表达“我”的征服。

“此刻仅能”这一时间和程度的限定,表明“我”此时的“攀援”状态一在奋力征服,虽然体力有限,但并没有放弃。

如果仅仅从“攀援山峰”这个角度来讲,这种开头的定调就显得“近乎懦弱”,而“征服”并非简单的“攀援”,内在的感情意蕴昭示着力量的方向以及信念和毅力。

雄性之诗——昌耀河床解读

雄性之诗——昌耀河床解读

雄性之诗——昌耀诗《河床》解读郭培旺3970字2014.12.4我在想,同样是“大地的歌吟”,《河床》与《我爱这土地》的区别在哪里?高二选修的昌耀,超越初二必修的艾青之处在哪里?我的答案是:它的每一句都是诗。

我们不能顺利、顺口、正常地读这首诗,呼啸而过的读法注定懵懂;要慢下来,腾出一个宽敞的心脏和大脑,去感知,去再创造。

简单地将其主旨概括为“民族情结”、“个人苦难”、“雄性之美”等字眼,然后自觉万事大吉,对于这样一首蓬勃丰满的诗,是一种太“煞风景”的做法,是对其独特诗意的无河水所淹没的河谷底部;本诗之中,自然是黄河河床。

严格来说,河床是承载河水的底槽,是静止的固体,自然无法“走下”。

诗人这样写,有了延伸感、蜿蜒感,读者好像可以看到大河如龙穿山跨峡,可以听到河水拍岸昼夜夏春。

这是化静为动,更是难以言说的诗性思维。

“白头的”,更是满含深意的无语拟人,山白头、豹白头、鹰白头、诗人白头。

我们知道1957年开始昌耀先生就被打为右派青海务农,这是一场错误的流放,几乎类似屈原。

在寂寞、静寂的边远山地,诗人与白茫茫相守,人兽山,为一体,如苏轼般“侣鱼虾而友麋鹿”,被时间遗忘,被“世界”遗忘,被人群遗忘。

所以,今天我的离去,让雪豹“目送”。

我是“值得怀念”的一个,“但我更是值得骄傲的一个”,我可以涅槃般挣脱,而白头的他们不能。

初读此处,或许会觉得不够通顺,怀疑是否应为“但我是更值得骄傲的一个”,细读则会推翻,原句的重点与重读处在于“值得骄傲”而非“更”。

接下来的叙述点是“唐古特人的马车”。

马车做甚,去往何方,诗中无解;倒是有一句话,“我轻轻地笑着,并不出声”,该作何解?河床阔厚无声,为何轻轻地笑了呢?我终于见到了人烟、人群,我的胸脯终于有了自己的价值?2、反义词在同一语境下的完美使用。

第2节。

他们说我是巨人般躺倒的河床。

他们说我是巨人般屹立的河床。

“他们”,可以理解为赶马车的唐古特人,也可以释为“人们”。

我是巨人,躺倒在地,做路、做风向标,头在白山,脚踩大海,车轮咯噔噔碾过;这是一个奇绝的想象。

三种不同的爱情观看——昌耀三个时期的情诗细读

三种不同的爱情观看——昌耀三个时期的情诗细读

中外诗&歌研究Chinese And Foreign Poetics三种不同的爱情观看-----昌耀三个时期的情诗细读杨碧薇1962年:木制女郎1962年,最猛烈的大风暴还没来临,但对年仅26岁的诗人昌耀来说,这己是他因诗歌《林中试笛》被打成右派的第五个年头了。

就在这一年,青海省湟源县人民法院修改了对昌耀的判决,昌耀的劳教期限也己到期。

可昌耀的工作单位青海省文联,“似乎对此毫不知情,竟然一直把昌耀当成一个'劳教分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昌耀选择了申诉,他写了一份长达两万多字的《甄别材料》,赶去西宁递交。

递交材料期间,昌耀在西宁南大街旅邸写下了《夜谭》一诗,单向度的观看,是昌耀这一时期对女性的唯一观看方式。

就在这一年,命运之神有意无意地向昌耀抖露出一道光隙,他的笔尖浮现出浅浅的松动,被压抑的青春情思也在这难得的松动里摆荡着。

他一连写下了好几首与爱情有关的诗歌,如此密度,在他前半生的创作中并不多见。

要知道,情诗并不是昌耀创作的重点,而它们在1962年的集体登场,就像是昌耀在漫漫长夜降临前点燃的几支瘦弱蜡烛。

就在创作《夜谭》(1962.9.23)的一个多星期以前,在祁连山区的昌耀还写下了《良宵》(1962.9.14)。

在诗中,他自称为“放逐的诗人”,并以对话的语调,向那个自始至终都没有正式登场的对象吐露心肠。

在稍早一些的《凶年逸稿》(1961—1962)中,昌耀也己经表达了对想象中女性的渴慕。

爱的幻想刚刚有了个苗头,就在《凶年逸稿》中悬置起来。

不久后,它总算在《我躺着。

开拓我吧!》(1962.2)里换上了自如的姿势:躺。

躺,是一个毫无抵抗力的动作,它意味着诗人己认领了对爱的渴求,他知道自己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挡对爱的向往了。

可最后高亢的情绪突然断裂,诗人只说“而我己满足地喘息、微笑/又不无阵痛”。

半年多以后,木制女郎出现在昌耀笔下。

在《凶年逸稿》《我躺着。

开拓我吧!》《良宵》和《给我如水的丝 竹》中都没有显身的那个她,此时终于获得了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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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耀的部分诗歌)昌耀的部分诗歌).txt精神失常的疯子不可怕,可怕的是精神正常的疯子!《良宵》放逐的诗人啊这良宵是属于你的吗?这新嫁忍受的柔情蜜意的夜是属于你的吗?不,今夜没有月光,没有花朵,也没有天鹅,我的手指染着细雨和青草气息,但即使是这样的雨夜也完全是属于你的吗?是的,全部属于我。

但不要以为我的爱情已生满菌斑,我从空气摄取养料,经由阳光提取钙质,我的须髭如同箭毛,而我的爱情却如夜色一样羞涩。

啊,你自夜中与我对语的朋友请递给我十指纤纤的你的素手。

1962《斯人》静极——谁的叹嘘?密西西比河此刻风雨,在那边攀援而走。

地球这壁,一人无语独坐。

1985《慈航》1 爱与死是的,在善恶的角力中爱的繁衍与生殖比死亡的战残更古老、更勇武百倍。

我,就是这样~部行动的情书我不理解遗忘。

也不习惯麻木。

我不时展示状如兰花的五指朝向空阔弹去——‘触痛了的是回声。

然而,只是为了再听一次失道者败北的消息我才拨弄这支命题古老的琴曲?在善恶的角力中爱的繁衍与生殖比死亡的戕残更古老、更勇武百倍。

2 记忆中的荒原摘掉荆冠他从荒原踏来,重新领有自己的运命。

眺望旷野里气象哨雪白的柱顶横卧着一支安详的箭镞。

…… 但是,在那不朽的荒原——不朽的那在疏松的土丘之后竖起前肢独对寂寞吹奏东风的旱獭是他昨天的影子?不朽的——那在高空的游丝下面冲决气旋带箭失落于昏溟的大雁、那在闷热的刺棵丛里伸长脖颈手持石器追食着蜥蜴的万物之灵是他昨天的影子?在不朽的荒原。

在荒原不朽的暗夜。

在暗夜浮动的旋梯在烦躁不安闪烁而过的红狐、那惊犹未定倏忽隐遁的黄翔、那来去无踪的鸱鸺、那旷野猫、那鹿麂、那磷光、……可是他昨天的影子?我不理解遗忘。

当我回首山关,夕阳里覆满五色翎毛,——是一座座惜春的花冢。

3 彼岸于是,他听到了。

听到土伯特人沉默的彼岸大经轮在大慈大悲中转动叶片。

他听到破裂的木筏划出最后一声长泣。

当横扫一切的暴风将灯塔沉入海底,旋涡与贪婪达成默契,彼方醒着的这一片良知是他唯一的生之涯岸。

他在这里脱去垢辱的黑衣留在埠头让时光漂洗,把遍体流血的伤口裸陈于女性吹拂的轻风。

是那个以手背遮羞的处女解下抱襟的荷包,为他献出护身的香草。

……在善恶的角力中爱的繁衍与生殖比死亡的戕残更古老、更勇武百倍!是的,当那个老人临去天国之际是这样召见了自己的爱女和家族“听吧,你们当和睦共处,他是你们的亲人、你们的兄弟,是我的朋友,和——儿子!”4 众神再生的微笑。

是劫余后的明月。

我把微笑的明月,寄给那个年代良知不灭的百姓。

寄给弃绝姓氏的部族。

寄给不留墓冢的属群。

那些占有马背的人,那些敬畏鱼虫的人.那些酷爱酒瓶的人。

那些围着篝火群舞的,那些卵育了草原、把作牧歌的,猛兽的征服者,飞禽的施主,炊烟的鉴赏家,大自然宠幸的自由民,是我追随的偶像。

——众神!众神!众神当是你们!5 众神的宠偶这微笑是我缥缈的哈达寄给天地交合的夹角生命傲然的船桅。

寄给灵魂的保姆。

寄给你——草原的小母亲。

此刻星光客曲又从寰宇向我激发出有如儿童肤体的乳香;黎明的花枝为我在欢快中张扬,破译出那泥土绝密的哑语。

你哟,踮起赤裸的足尖正把奶渣晾晒在高台。

靠近你肩头,婴儿的内衣在门前的细丝以旗帜的亢奋解说万古的箴言。

墙壁贴满的牛粪饼块是你手制的象形字模。

轻轻摘下这迷人的辞藻,你回身交给归来的郎君,托他送往灶坑去库藏。

(我看到你忽闪的睫毛似同稷麦含笑之芒针;我记得你冷凝的沉默曾是电极触发之弧光。

)那个夜晚,正是他向你贸然走去。

向着你贞洁的妙龄,向着你梦求的摇篮,向着你心甘的苦果……带着不可更改的渴望或哀悼,他比死亡更无畏——他走向彼岸,走向你众神的宠偶!6 邂逅他独坐裸原。

脚边,流星的碎片尚留有天火的热吻背后,大自然虚构的河床——鱼贝和海藻的精灵从泥盆纪脱颖而出,追戏于这日光幻变之水。

没有墓冢,鹰的天空交织着钻石多棱的射线,直到那时,他才看到你从仙山驰来。

奔马的四蹄陡然在路边站定。

花蕊一齐摆动,为你摇响了五月的铃铎。

——不悦么.旷野的郡主?……但前方是否有村落?他无须隐讳那些阴暗的故事、那些镀金的骗局、那些……童话,他会告诉你有过那疯狂的一瞬——有过那春季里的严冬:冷酷的纸帽,癫醉的棍棒,嗜血的猫狗……天下奇寒,雏鸟在暗夜里敲不醒一扇庇身的门窦。

他会告诉你:为了光明再现的柯枝,必然的妖风终将他和西天的羊群一同裹挟…… 他会告诉你那个古老的山呷原本是山神的祭坛,秋气之中,间或可闻天鹅的呼唤,雪原上偶尔留下白唇鹿的请柬,——那里原是一个好地方。

…………………………黄昏来了,宁静而柔和。

土伯特女儿墨黑的葡萄在星光下思索似乎向他表示:——我懂。

我献与。

我笃行……于是,那从上方凝视他的两汪清波不再飞起迟疑的鸟翼。

7 慈航花园里面的花喜鹊花园外面的孔雀——本土情歌于是,她惭然一笑,从花径召回巡守的家犬,将红绢拉过肩头,向这不速之客暗示:——那么,把我的跌辔送给你呢好不好?把我的马驹送给你呢好不好?把我的帐幕送给你呢好不好?把我的香草送给你呢好不好?美呵,——黄昏里放射的银耳环,人类良知的最古老的战利品!是的,在善恶的角力中爱的繁衍与生植比死亡的戕残更古老、更勇武百倍!8 净土雪线……那最后的银峰超凡脱俗,成为蓝天晶莹的岛屿,归属寂寞的雪豹逡巡。

而在山麓,却是大地绿色的盆盂,昆虫在那里扇动翅翼梭织多彩的流风。

牧人走了,拆去帐幕,将灶群寄存给疲惫了的牧场。

那粪火的青烟似乎还在召唤发酵罐中的曲香,和兽皮褥垫下肢体的烘热。

在外人不易知晓的河谷,已支起了牧人的夏宫,土伯特人卷发的婴儿好似袋鼠从母亲的袍襟探出头来,诧异眼前刚刚组合的村落。

……一头花鹿冲向断崖,扭作半个轻柔的金环,瞬间随同落日消散。

而远方送来了男性的吆喝,那吐自丹田的音韵,久久随着疾去的蹄声在深山传递。

高山大谷里这些乐天的子民护佑着那异方的来客,以他们固有的旷达决不屈就于那些强加的忧患和令人气闷的荣辱。

这里是良知的净土。

9 净土(之二)……而在白昼的背后是灿烂的群星。

升起了成人的诱梦曲。

筋骨完成了劳动的日课,此刻不再做神圣的醉舞。

杵杆,和奶油搅拌桶最后也熄灭了象牙的华彩。

沿着河边无声的栅栏——九十九头牦牛以精确的等距缓步横贯茸茸的山阜,如同一列游走的堠堡。

灶膛还醒着。

火光撩逗下的肉体无须在梦中羞闭自己的贝壳。

这些高度完美的艺术品正像他们无羁的灵魂一样裸露承受着夜的抚慰。

——生之留恋将永恒永恒…… 但在墨绿的林莽,下山虎栖止于断崖,再也克制不了难熬的孤独,飞身擦过刺藤。

寄生的群蝇从虎背拖出了一道噼啪的火花急忙又——追寻它们的宿主……10 沐礼他是待娶的“新娘”了!在这良宵为了那个老人临终的嘱托,为了爱的最后之媾合,他倚立在红毡毯。

一个牧羊妇捧起熏沐的香炉蹲伏在他的足边,轻轻朝他吹去圣洁的柏烟。

一切无情。

一切含情。

慧眼正宁静地审度他微妙的内心。

心旆摇荡。

窗隙里,徐徐飘过三十多个折福的除夕。

…… 烛台遥远了。

迎面而来——他看到喜马拉雅丛林燃起一团光明的瀑雨。

而在这虚照之中潜行是万千条挽动经轮的纤绳…… 他回答:——“我理解。

我亦情愿。

”迎亲的使者已将他搀上披红的征鞍,一路穿越高山冰坂,和激流的峡谷。

吉庆的火堆也已为他在日出之前点燃。

在这处石砌的门楼他翻身下马踏稳那一方特为他投来的羊皮。

就从这坚实的舟辑,怀着对一切偏见的憎恶和对美与善的盟誓,他毅然跃过了门前守护神狞厉的火舌。

……然后才是豪饮的金盏。

是燃烧的水。

是花堂的酥油灯。

11 爱的史书…………在不朽的荒原。

在荒原那个黎明的前夕,有一头难产的母牛独卧在冻土。

冷风萧萧,只有一个路经这里的流浪汉看到那求助的双眼饱含了两颗痛楚的泪珠。

只有他理解这泪珠特定的象征。

——是时候了:该出生的一定要出生!该速朽的必定得速朽!他在绳结上读着这个日子。

那里,有一双佩戴玉镯的手臂将指掌抠进黑夜模拟的厚壁,绞紧的辫发搓探出蕴积的电火。

在那不见青灯的旷野,一个婴儿降落了。

笑了的流浪汉读着这个日子,潜行在不朽的荒原。

——你呵,大漠的居士,笑了的流浪汉,既然你是诸种元素的衍生物既然你是基本粒子的聚合体,面对物质变幻无涯的迷宫,你似乎不应忧患,也无须欣喜。

你或许曾属于一只卧在史前排卵的昆虫;你或许曾属于一滴熔在古鼎享神的浮脂。

设想你业已氧化的前生织成了大礼服上的绶带;期望你此生待朽的骨骸可育作沙洲一株啸嗷的红柳。

你应无穷的古老,超乎时空之上;你应无穷的年青,占有不尽的未来。

你属于这宏观整体中的既不可多得、也不该减少的总和。

你是风雨雷电合乎逻辑的选择。

你只当再现在这特定时空相交的一点但你毕竟是这星体赋予了感官的生物是岁月有意孕成的琴键。

为了遗传基因尚未透露的丑恶,为了生命耐力创纪录的拼搏,你既是牺牲品,又是享有者,你既是苦行僧,又是欢乐佛。

……………………是的,在善恶的角力中爱的繁衍与生殖比死亡的戕残更古老。

更勇武百倍!12 极乐界当春光与孵卵器一同成熟,草叶,也啄破了严冬的薄壳。

这准确的信息岂是愚人的谵妄?万物本蕴涵着无尽的奥秘:地幔由运动而矗起山岳;生命的晕环敢与日冕媲美;原子的组合在微观中自成星系;芳草把层层色彩托出泥土;刺猬披一身锐利的箭镞……当大道为花圈的行列开放绿灯,另有一支仅存姓名的队伍在影子里欢呼着进行。

是时候了。

该复活的已复活。

该出生的已出生。

而他——摘掉荆冠从荒原踏来,走向每一面帐幕。

他忘不了那雪山,那香炉,那孔雀翎。

他忘不了那孔雀翎上众多的眼睛。

他已属于那一片天空。

他已属于那一片热土。

他已属于那一个没有王笏的侍臣。

而我,展示状如兰花的五指重又叩响虚空中的回声,听一次失道者败北的消息,也是同样地忘怀不了那一切。

是的,将永远、永远——爱的繁衍与生殖比死亡的戕残更古老、更勇武百倍!1980《致修篁》篁:我从来不曾这么爱,所以你才觉得这爱使你活得很累么?所以你才称狮子的爱情原也很美么?我亦劳乏,感受严峻,别有隐痛,但若失去你的爱我将重归粗俗。

我百创一身,幽幽目光牧歌般忧郁,将你几番淋透。

你已不胜寒。

你以温心为我抚平眉结了,告诉我亲吻可以美容。

我复坐起,大地灯火澎湃,恍若蜡炬祭仪,恍若我俩就是受祭的主体,私心觉着僭领了一份祭仪的肃穆。

是的,也许我会宁静地走向寂灭,如若死亡选择才是我最后可获的慰藉。

爱,是闾巷两端相望默契的窗牖,田园般真纯,当一方示意无心解语,期待也是徒劳。

我已有了诸多不安,惧现沙漠的死城。

因此我为你解开发辫周身拥抱你,如同强挽着一头会随时飞遁的神鸟,而用我多汁的注目礼向着你深湖似的眼窝倾泻,直到要漫过岁月久远之后斜阳的美丽。

你啊,篁:既知前途尚多大泽深谷,为何我们又要匆匆急于相识?从此我忧喜无常,为你变得如此憔悴而玩劣。

啊,原谅我欲以爱心将你裹挟了:是这样的暴君。

仅只是这样的暴君。

1992《一百头雄牛》(一)一百头雄牛噌噌的步伐。

一个时代上升的摩擦。

彤云垂天,火红的帷幕,血洒一样悲壮。

(二)犄角扬起,一百头雄牛,一百九十九只犄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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