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族服饰中的装饰艺术符号)

收稿日期：2009-06-25作者简介：陆晓云（1971- ），女，江苏南通人，南通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

基金项目：江苏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07SJB760006）南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２5 卷第5 期双月刊２００9 年9 月出版苗族是一个统一的多支系的民族，经数千年的历史大迁徙，主要聚居在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和湘鄂川黔交界地带及广西大苗山、滇黔桂和川黔滇交界地带和海南岛。

[1]苗族聚居的地区地理位置相对偏僻，生活条件也比较落后艰苦，但是苗族服饰却雍容华贵、工艺精湛、造型独特，并以耐人寻味的文化内涵著称于世。

苗族服饰是苗族历史文化、地理环境、宗教信仰和审美情趣的重要载体，具有既抽象又可感知的符号样式、个性化的符号语言及审美功能。

苗族服饰已成为现代人了解苗族历史、文化、艺术和情趣的向导，所以有人称苗族服饰为“戴在头上的礼记，穿在身上的史书，披在肩上的文化”[2]。

一、苗族服饰的源起空间传说上古时代苗族首领蚩尤本来与炎、黄帝同属中华民族的祖宗之一，均为伏羲氏的后裔。

距今六千年左右苗族先民进入母系氏族社会的全盛时期。

司马迁在《史记》中追溯了“三苗”、“蛮夷”与“荆楚”的渊源关系，并据此判断楚苗同源、楚国是在三苗故地建起的王国[3]。

苗人由于历史上频繁迁徙和长期处于动荡之中，没有可供通读的文字，而且其宗教、文化、艺术与情感表达方式也有别于其他民族，故有关苗族的起源、迁徙和发展，只能借助歌谣传说、工艺美术和有关史料开展研究。

苗族先民为了记忆民族的迁徙历史和怀念故土，往往在服饰上采用较为抽象的表达符号,所以苗族服饰最能表现苗族独特的历史与文化。

苗族服饰作为苗族独特的文化艺术形式，做工精细，颇具匠心。

服饰不仅能御寒，还具有美化自身、美化生活的功能，同时还是社会成员的身份、角色等的归属标志。

人们可以根据苗族服饰的色彩符号、图形符号、制作方法来区别宗支，以及判定性别、年龄、等级、婚否和地区等。

此外生存环境对服饰也有影响，居住在平坦、宽敞地区的苗民大多穿长裙，居住山区的苗民大都穿短裙，这是为了减少攀登山路带来的阻力。

苗族服饰受染织条件的制约，色彩以墨蓝色为主，缝制则因布匹受织机宽度限制而通常采用片片相接和短层相叠的方式。

苗族服饰中的装饰艺术符号陆晓云（南通大学艺术学院，江苏南通226007）摘要：苗族服饰代替了文字的功能，它是苗族历史、文化、艺术、哲学和信仰的视觉再现。

苗族人民以自己独特的艺术语言和形式，通过服饰展现了他们的审美情趣、情爱信仰、原始而古朴的图腾意识及生命感悟。

苗族服饰不是简单的民族工艺品，而是积淀着民族历史文化的“活化石”。

在文化趋同的今天，让苗族服饰在保持地域特色和民族特色的基础上不断拓展创新，已经成为我国美术工作者们的应尽责任和重要课题。

关键词：苗族服饰；装饰艺术；符号中图分类号：TS941.3；J523.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１６７３－２３５９（２００9）０5－０090－0690苗族服饰依附于本土文化、宗教信仰、伦理道德、民俗历史和地理环境而存在，无论是实用还是装饰，其创作都来源于苗人对生命意义的认识和感悟。

歌、舞、礼仪诸种社会审美环境，为苗族服饰艺术营造了一个展示的空间，也为我们研究苗族装饰艺术符号提供了丰富的资料。

服饰中的装饰艺术符号样式千姿百态、靓丽夺目，不仅对服装起着装饰美化的作用，而且以个性化的符号语言，记录了苗族的图腾崇拜、宗教信仰和民族情感的产生与演变。

二、苗族服饰中装饰艺术符号的样式服饰是传递文化信息的特定符号，它记录了民族的历史和信仰，承载着民族文化的丰富内涵。

在中国文化初始阶段，图腾符号不断地出现在氏族成员的衣饰上，作为祖先的象征以祈求保护。

苗族的宗教信仰、神话传说、地理环境、民俗历史等诸多文化因素为苗族服饰艺术提供了创作的源泉，他们崇拜鸟兽草木虫鱼等自然物，认为这些动物、植物、生物与自己的祖先有着亲缘的关系，并以龙、鱼、牛、蝴蝶等为图腾符号[4]，将它绣满衣裙，甚至用故事的图式叙述苗族的神话传说和迁徙路程。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装饰艺术符号成了苗族最直观的“文字”，有些逐渐淡化，而有些则一直传承变化沿用至今。

蝴蝶是苗族民众普遍崇拜的母祖大神，蝴蝶符号积淀着苗族人民对祖先崇拜的原始意识，是一个典型的装饰艺术符号。

因为蝴蝶具有旺盛的生命力，这一特点与苗族先民渴望繁衍子孙、壮大氏族的理想十分符合，所以蝴蝶在苗族的神话中被誉为人类的祖先，被称之为“蝴蝶妈妈”，表达了苗族祖先对自然、宇宙、生命起源的理解和认识。

关于蝴蝶妈妈的神话，在被称为“苗族历史文化百科全书”的《苗族古歌》中有《蝴蝶歌》的记载：从枫树上掉下的枫叶化为蝴蝶，蝴蝶与泡沫婚配，后来生下十二个蛋，孵化出姜央、雷公、老虎、大象、水牛等动物以及诸神，他们是同母(蝴蝶妈妈)所生的兄弟。

苗人认为蝴蝶妈妈生下了苗族的祖先，他们的刺绣或蜡染中都有飞舞着的蝴蝶形象，各支系服饰中也均有大量蝴蝶符号（见图1），以此表达对祖先的尊敬与崇拜，并寄寓着苗人繁衍并壮大族群的原始生命意识。

黔东南苗族地区是蝴蝶题材最集中的区域，也是蝴蝶造型最丰富的地区。

苗族姑娘衣襟上的蝴蝶符号和蝴蝶扣是蝴蝶文化的物化，体现祈祷蝴蝶妈妈庇佑的心态。

刺绣中蝴蝶符号随处可见，有飞舞的、爬行的、静止的、正面的、侧面的、背面的，姿态各异且栩栩如生。

贵州清水江流域所居住的苗族服饰的两袖和围腰上的刺绣图案都是以蝴蝶为主要符号。

[5]雷山、凯里一带的蝴蝶符号采用拼图方式构图，从大框架上看是蝴蝶造型，细部则是其它物象纹饰。

台江一带表现蝴蝶妈妈的蝶纹符号有人首蝶身、蝶翼人身。

苗族节日中很多活动都与蝴蝶有直接的关系，如鼓藏节就是祭祀神枫树和蝴蝶妈妈，鼓社祭是苗族最隆重、最铺张、最神圣的祭祖活动。

蝴蝶符号在汉族文化中也有反映，如表达齐物思想和爱情向往的故事有庄周梦蝶、梁祝化蝶等等。

传说龙为苗族女始祖“蝴蝶妈妈”所生，龙在苗族的创世神话中也长期扮演人类始祖的角色，所以在表现蝴蝶妈妈为主题的作品中，常伴有一对龙身牛首的龙纹符号。

在中华民族传统的大文化体系中，龙被视为皇权和中华民族的象征，龙纹一直是各民族文化传承的主要符号。

苗族服饰中的龙纹符号自由变化不受束缚，将多种图腾崇拜的形象融合于一体。

以水牛的头和角、虾须、蛇身、鱼尾等整合为意象中的苗龙形象，是苗族服饰中使用比较普遍的一种纹饰题材（见图2）。

苗族以龙为主题的符号有翔龙、云龙、盘龙、二龙戏珠、、对龙对凤、双龙戏石榴、大龙蛇纹等，它们或憨态可掬，或抽象写意，体现出苗人独特的审美意趣和图1 苗族蝴蝶符号图2 苗族龙纹符号苗族服饰中的装饰艺术符号91精神世界。

而黔东南苗族服饰中的龙纹符号主要体现在苗族刺绣中，以蜈蚣龙、牛角龙、蚕龙、人首蛇身龙等花纹为主。

随着龙文化在苗族的传播和根植，龙的形象越来越威严，龙的寓意越来越美好。

湘西苗族最昂贵的女帽为银制的龙帽，龙帽又称“接龙帽”，俗称雀儿巢，苗语叫“纠”[6]，体现了苗人对龙顶礼膜拜、求其庇护的心理。

黔东南苗族还爱将“龙”绣为鱼体、虾体、蛙体、蟾体、鼠体、蝶体，取这些动物强盛的生殖力，喻意生殖繁衍、子孙绵迭。

近年来西南各地的苗族人民盛行春节“舞龙”、端午节“划龙舟”，这是苗人对民族兴旺、国家富强的祈祷和祝愿。

牛的性情温和驯良，具有极强的耐力和吃苦精神。

苗族对牛的尊崇达到神圣化的地步，并因此而产生了大量的牛图腾神话。

长期以来，苗族对牛的崇拜逐渐转化为对牛角的膜拜，并以其强烈和夸张造型表现他们对牛的崇仰之情，牛角成为一个典型的苗族装饰艺术符号。

牛角符号在苗族头饰、器物、节庆典仪和日常生活中皆有展现，其中以苗族妇女佩戴牛角形银冠在头部最典型，这也是其祖先崇拜的一种物化表现。

牛角形头饰的产生、形成与苗人的祖先蚩尤有极大关系。

传说中对蚩尤形象的描绘是头戴牛角，身披牛皮战袍，可见牛角形头饰的雏形源于对蚩尤头上角状饰物的模仿和创造。

同时苗人认为牛是天外神物，为造福人类才降至人间助民农耕，牛是苗族先民们的忠实伙伴和赖以生存的动物。

流行于贵州雷山的苗族姑娘头饰，在繁密的银帽顶上伸展出一对高约二尺的银牛角，两角中间还有呈放射状条块的太阳纹，当地称这种有着太阳符号的牛角叫“银角”。

银角用厚薄不一的白银打制而成，被誉为头饰之冠，是苗族妇女平时珍藏着，只有在跳铜鼓舞等盛大节日活动和出嫁之时才穿戴的装饰品（见图3）。

银角随着姑娘的优美身姿随风飘摇，华丽、凝重中平添了几许轻盈与活泼。

[7]牛角符号是图腾文化与农耕文明相结合的产物，它不仅是一个审美符号，还包含着苗人的民族意识和民族精神。

苗族是“铜鼓民族”之一，据说铜鼓在春秋战国时期早已有之，一般一个苗寨有一个铜鼓，每个铜鼓重达二三十公斤，苗族铜鼓的形制与纹饰符号丰富多彩，文化历史悠久。

黔东南苗族铜鼓直径最大的约有100 厘米，一般为50-60 厘米。

铜鼓花纹细致，鼓面为浮雕图案，中心为日光形，边缘刻有蛙、龟、牛、马等主体装饰，鼓身全部有花纹围绕，丰富多彩。

据说是老仙婆务侯乜参加开天辟地立了功，天王特地赠给她这珍贵礼物，叫她带回人间与大家共欢乐，所以铜鼓是苗族人民最喜爱的一种民间乐器，也是苗家供奉的圣物和苗族部落的象征。

每年五谷丰登的金秋九月九日为苗鼓节，铜鼓的铿锵之声响彻苗岭。

在贵州、云南等地，铜鼓符号的银首饰（见图4）、民族雕塑、建筑装饰俯拾皆是，由此可知苗族铜鼓符号影响的广泛和深远。

苗族是个具有渔猎习性的民族，相传先祖从黄河长江一路迁徙南来，主要靠沿途捕食鱼虾为生，因此苗族习惯于利用鱼的符号表达对祖先创业精神的敬重和怀念。

鱼因产卵多、繁殖快，也是远古中原民族崇拜的婚配、生殖与繁衍之神，诸如西安半坡文化遗址的原始器物中，就有人面鱼纹陶罐。

苗人渴望本民族子孙繁衍，对鱼旺盛的生殖能力特别崇拜，在苗族服饰中的鱼纹图案常被演绎得千奇百怪、丰富多彩，有着人头鱼身、龙头鱼身、鱼身生翅等多种鱼纹图案。

造型最多的数黔东南的“对鱼纹”，略似汉族的“太极图”，它是苗人通过对繁殖期的鱼观察提炼而成，有着特定的象征意义（见图5）。

黔东南一带的鱼纹符号还常常与龙纹符号结合在一起使用，且鱼纹符号写意、写实兼具。

湘西一带的鱼纹符号写实性很强，一般与荷花、莲子等配在一起。

还有一种不寻常的鱼形符号叫“鱼干式”，似把鱼剖开后平面展开，鱼图3 苗族牛角符号鳍张扬，一般表现在苗族蜡染中，类似商代青铜器上图4 苗族铜鼓符号陆晓云92族徽的铭文，耐人寻味。

在苗人服饰上体现信仰与习俗的符号样式除了蝴蝶、龙、牛和鱼之外，还有象征爱情的凤凰，象征富贵的牡丹，象征多子的葵花、满天星和铃铛草等等。

这些符号是苗族文化的视觉呈现，不仅具有装饰功能，还具有丰富多彩的语言文化内涵。

三、苗族服饰中装饰艺术符号的语言苗族服饰是实用与审美相结合的产物，它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构思中突出主观感受和情感需要，并通过平面适形、抽象造型、绚丽色彩、巧妙构思等典型符号语言，表达了苗人的情感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