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的唢呐
唢呐往事

唢呐往事作者:王瑞锋来源:《齐鲁周刊》2017年第33期长期以来,人们认为唢呐不是中国民族乐器,但从现存于嘉祥武氏词和1977年出土的汉画石印证,早在1800多年前,山东西南一带的菏泽和济宁就有了以唢呐为主的鼓吹乐队,这个时间要比唢呐从阿拉伯、伊朗一带传入中国的时间早得多。
唢呐扎根于中国的广大农村;成为传统的民族民间乐器。
唢呐重仪式——百姓一生用唢呐两次,结婚一次,老了一次。
唢呐行讲究,首重信义。
“应了人家的丧事,下雹子下刀子也要去。
”电影《百鸟朝凤》,演绎了一段悲情的唢呐故事;现实中,亦有一段流传于平邑的唢呐往事。
五代唢呐人,三教九流下九流一小截芦苇捏扁做的苇哨、铜制的芯子、梨木的杆,再罩一个铜围圈,唢呐吹出的声音,郭继华打小熟悉。
“呜喽瓦兹”,大概以声取名,吹唢呐被平邑乡党唤做“吹呜瓦”。
郭家祖上以吹呜瓦为生,传到郭继华,恰是第四代。
吹呜瓦需要天赋,夏天割麦,截一根麦秆,倒一碗水,捏着麦秆对着水吹泡泡,就算换气,泡泡不断,是吹呜瓦的料。
七八岁,郭继华就随他父亲奔丧礼,学着跟节奏打镲,听唢呐调子。
祖传的唢呐没谱子,只有郎当调子,随口哼来,“郎当郎当里郎当……”全靠父亲口传心授,一支曲子摸索百十遍,一个音不准,就要挨上一脚。
8岁第一次上场,他吹唢呐,他父亲吹笛子伴奏。
吹着吹着,唢呐走了音,笛子就敲在头上。
“梆梆梆”,又走了音,他父亲一脚踹翻他和凳子,奔丧的看了笑哈哈,他掉几滴泪,站起来继续吹。
祖辈里,吹呜瓦地位低贱,“三教九流,下九流里的最末流。
”一次,郭继华的朋友、小唢呐匠王瑞永赶场,路上碰见了几个干建筑的,一个建筑工叹气,“嗨,真丧气,出门碰见了要饭的。
”他问二老爷(方言,即二爷爷),“人咋说咱是要饭的?”“咱们就是要饭的,是没拿棍子的乞丐。
”二老爷王庆焕说。
由于地位低下,为了活计,吹呜瓦的都会剃头,挑着剃头挑子、脸盆、杌子赶集,被叫做浑水盆,专门剃头的,叫净水盆。
不过,得亏是下九流的最末流,战争动乱年代,吹呜瓦竟成了平安活,“鬼子不理,土匪不抢,要钱没钱,要么没么。
晋剧唢呐讲座心得体会总结

一、讲座背景近日,我有幸参加了一场关于晋剧唢呐的讲座。
这场讲座由我国著名晋剧表演艺术家、唢呐演奏家主讲,旨在弘扬我国传统文化,提高大家对晋剧唢呐的认识。
在讲座过程中,我受益匪浅,现将心得体会总结如下。
二、讲座内容1. 晋剧唢呐的历史渊源讲座首先介绍了晋剧唢呐的历史渊源。
晋剧唢呐起源于我国古代的吹打乐,经过漫长的发展,逐渐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
晋剧唢呐以其独特的音色、悠扬的旋律、丰富的表现力而闻名于世。
2. 晋剧唢呐的演奏技巧在讲座中,唢呐演奏家详细讲解了晋剧唢呐的演奏技巧。
包括唢呐的吹奏方法、音色处理、旋律变化等。
他还现场演示了各种技巧,使大家对晋剧唢呐的演奏有了更直观的了解。
3. 晋剧唢呐的曲目欣赏讲座中,演奏家演奏了多首经典的晋剧唢呐曲目,如《二泉映月》、《梁祝》、《梅花三弄》等。
这些曲目旋律优美,情感丰富,让人陶醉其中。
4. 晋剧唢呐的传承与发展讲座最后,唢呐演奏家谈到了晋剧唢呐的传承与发展。
他指出,随着时代的发展,晋剧唢呐面临着传承与创新的挑战。
为了使晋剧唢呐这一传统艺术发扬光大,我们需要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勇于创新,使之与时俱进。
三、心得体会1. 提高对晋剧唢呐的认识通过此次讲座,我对晋剧唢呐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晋剧唢呐是我国传统音乐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
在今后的生活中,我将更加关注晋剧唢呐,传承和弘扬这一优秀传统文化。
2. 感受晋剧唢呐的艺术魅力讲座中,演奏家精湛的技艺和优美的旋律让我感受到了晋剧唢呐的艺术魅力。
这种魅力源于唢呐演奏者对音乐的理解和热爱,也源于晋剧唢呐本身独特的艺术风格。
3. 勇于传承与创新晋剧唢呐的传承与发展需要我们每个人的努力。
在今后的学习和工作中,我将积极参与晋剧唢呐的传承与创新,为这一传统艺术注入新的活力。
4. 增强文化自信通过参加此次讲座,我对我国传统文化有了更深的认识。
晋剧唢呐作为我国传统音乐的瑰宝,展现了中华民族的智慧和创造力。
在今后的日子里,我将更加自信地面对自己的文化身份,为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贡献自己的力量。
浅谈陕北唢呐的传承与发展

浅谈陕北唢呐的传承与发展◎李盼 姬帅摘要:陕北唢呐不仅是一种吹奏乐器,更体现了陕北人的民间风情。
本文通过对陕北唢呐的现状进行分析,提出陕北唢呐传承和发展的几点建议。
关键词:陕北唢呐 现状 传承 发展一、唢呐的起源说起唢呐一词,大部分人都是知之甚少。
唢呐是一种民间乐器,通常于陕北地区最为流行,比如广为人知的绥德唢呐、米脂唢呐以及子长唢呐等。
唢呐最初起源于波斯、阿拉伯一带,之后于公元3世纪左右在中国出现,又在金、元时代,传到我国中原地区,更是有“锁呐”“销呐”“唆哪”等名。
明代一位诗人曾写过《朝天子·咏喇叭》表示对唢呐的赞美。
到了清代,唢呐也被称为“苏尔奈”,直到现在,“唢呐”一直被人们沿用,已经成为人们使用较广泛的乐器之一。
唢呐的历史文化博大精深,是陕北人民生活中十分常见的一种传统乐器,并且形成了独有的特色与地方习俗。
目前,绥米唢呐已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唢呐吹奏者又被称为“吹手”或者“鼓吹手”。
对一个“吹手”来说,唢呐是他生命中必不可少的。
只要遇到婚丧嫁娶、闹秧歌、合龙口、闹满月、办庙会以及各种庆祝活动,“吹手”无一不需要用它来吹奏助兴。
平日操办喜事时,会演奏《好日子》《西游记》等欢快的曲调,而白事则会选取沉稳低调的音乐,这就是唢呐人的精神食粮。
因此,对唢呐人来说,这不仅仅是一种乐器,一种助兴的工具,更重要的是一种情怀,一种民间风情。
二、唢呐现状分析及其思维创新随着时代的日新月异,陕北唢呐的发展并没有想象中顺利。
首先,现代社会西洋乐器的引进使得乐器种类及数量越来越多,这些新的乐器给人们带来耳目一新的冲击感;其次,传统唢呐人的逐渐减少以及现代年轻人对唢呐的不了解,造成了唢呐逐步衰退;再次,老一辈唢呐人思想观念传统,缺少与时俱进的想法。
这些原因最终导致唢呐艺术发展将要面临停滞,甚至被遗忘的困境。
因此,要想让唢呐继续传承、发扬光大,那么就必须改变现状。
首先,我们可以将陕北唢呐与西洋乐器相结合,这种独特的演奏方法将会在新时代别具一格,音域宽广的唢呐与优雅的小提琴会不会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而且这样做也能够在更大程度上使广大青年了解唢呐的独特魅力,从而让唢呐重获新生。
离娘调唢呐简谱

离娘调唢呐简谱离娘调唢呐是中国民间音乐中的一种,以独特的调式和节奏著称。
它流传广泛,深受人们喜爱。
以下是离娘调唢呐的简谱及相关介绍。
【简介】离娘调唢呐,又称“离散调唢呐”,是一种中国民间音乐,起源于江苏、浙江一带。
它的独特之处在于其调式和节奏特征。
离散调唢呐乐曲通常由两个或者三个部分构成。
其中,第一部分是一个慢板,通常为传统的“皮黄”或者“皮打旦”等形式。
第二部分是一个快板,通常为“小调跑板”,以丰富的节奏变化和增强的音乐张力著称。
第三部分则不是必须的,如果有的话通常是一个“快板”或者“牵弓曲”。
【简谱】离娘调唢呐的简谱通常是用数字标记音高的方式来表示。
比如,“1”代表的是最低音的“1度”,“2”表示的是“2度”,以此类推。
下面是一段简单的离娘调唢呐的简谱:1 2 3 4 5 6 7 8 7 6 5 4 3 2 11 2 3 4 5 6 7 1 1 7 6 5 4 3 2 1这是一段基本的离散调唢呐小调跑板的简谱。
【历史】离娘调唢呐可以追溯到清朝乾隆年间(1736年-1795年),相传是由当时浙江、江苏、安徽等地的“氆氇”人(原名爨氓,居住在偏远的山区)传入南方地区的。
在当时,氆氇人常常吹奏“皮黄”、“皮打旦”等国家禁止流传的曲目,在演奏的过程中加入了一些自己的特殊技法和节奏,逐渐发展成离娘调唢呐这一独特的音乐形式。
【特点】离娘调唢呐的独特之处在于它的特殊调式和节奏。
其中,调式采用的是独特的“离音”调式,这个调式在西方音乐理论中是无法解释的。
而离娘调唢呐的节奏则具有极强的动感和变化,它常常采用强烈的、分散的鼓点和特殊的“拉滑子”技巧来演绎。
此外,离娘调唢呐还注重演奏技巧和人声效果,常常用吼声、咳嗽等表现情绪和气氛。
【影响】离娘调唢呐一度是中国江南地区的主流民间音乐之一,因为它富有强烈的节奏感和动感,深受人们喜爱。
但是随着时代的变化和音乐市场的发展,它的影响力逐渐减弱。
但是,在中国传统音乐的保护和传承工程中,离娘调唢呐仍然是非常重要的一种音乐形式。
陕北唢呐吹打乐的乐队结构和调式特点

陕北唢呐吹打乐的乐队结构和调式特点陕北唢呐乐队是中国民间音乐中的一种独特的表演形式,它以陕北地区的民俗文化为背景,融合了当地人们的生活、劳作和娱乐方式,展现出了丰富多彩的特色。
其乐队结构和调式特点是陕北唢呐乐队表演风格的重要组成部分,下面我们将详细介绍一下。
一、乐队结构陕北唢呐乐队的乐队结构主要包括唢呐、锣鼓和二胡。
唢呐是一个主要乐器,它通常由一位主奏和一位配奏共同演奏。
唢呐音域宽广,音色浑厚,音量较大,音质沉稳,具有鲜明的陕北民族音乐特色。
锣鼓是整个乐队的节奏基础,通过锣鼓的敲击可以带动整个乐队的表现力和气氛。
二胡是陕北民间音乐中的常用伴奏乐器,它的柔美、婉转的音色可以为整个乐队增添更多的音乐魅力。
在乐队表演中,唢呐、锣鼓和二胡之间相互配合,紧密地协调演奏,形成了独特的音乐风格。
唢呐主奏扮演着引领和主导整个乐队声音的角色,而锣鼓则通过鼓点节奏和敲击声音为乐队表演提供了稳定的节奏基础,同时二胡的伴奏则为整个乐队的音乐增添了更多的情感和热情。
二、调式特点陕北唢呐乐队的调式特点是其音乐的基本特征之一,它包括了典型的陕北音乐特色和民族音乐传统。
在调式上,陕北唢呐乐队通常使用的是陕北民间音乐中的黄调、二黄调、大调、小调等几种主要调式。
这些调式都具有各自独特的音域、音韵和音律,通过它们的使用,陕北唢呐乐队可以表现出丰富多彩的音乐特色和表现力。
黄调是陕北民间音乐中常用的一种调式,它具有丰富多样的音域,通常情况下使用黄调的乐曲旋律富有变化,旋律起伏跌宕,给人以听觉上的愉悦感。
而二黄调则是一种平稳、婉转的调式,它在音乐表演中通常被用来表现陕北地区的田园风光、农村生活和田野情怀。
大调和小调则是陕北民间音乐中常用的两种调式,它们分别对应着音乐中的明亮和沉稳的音色,通过它们的使用,陕北唢呐乐队可以表现出不同情绪和氛围。
陕北唢呐乐队的乐队结构和调式特点是其表演风格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唢呐、锣鼓和二胡的演奏相互配合和协调,以及通过各种不同调式的使用,陕北唢呐乐队可以展现出丰富多彩的音乐特色和表现力,同时也可以为观众带来别具一格的音乐享受。
描写唢呐的声音

篇一:《听,唢呐声响起》听,唢呐声响起一此刻是晚上十一点十分,我拿出弟弟的词典找到了“唢呐”一词,于是我看见写着“管乐器,管身正面有七孔,背面有一孔”。
显然,这样答案对于我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尽心尽意。
我对于唢呐的思考应该是从高二那年开始的,是一篇名为《黄土之梦》的作文。
唢呐在我们的生活中扮演者非常重要的作用,就南北方风俗总体而言,一个人在一生可能会遇到两次与唢呐有关的事,这便是出嫁与出殡。
但是我所生活的土地上唢呐似乎与出嫁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联系,直到目前为止我的的确确还没有在出嫁的时候听到过唢呐声响起。
于是我今夜所写的关于唢呐的声音也毫无疑问留给了出殡,留给了沧桑与悲怆,留给了我对生命的思考与总结。
还是应该从我的故事说起,第一次感受唢呐的沧桑与悲怆,是在七八年前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
当时我在上初中,似乎我的年龄不应该承受那份承重与不幸,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夹在家族长辈的失声痛苦中,第一次审视生命的意义,第一次感受到了昨夜梦中依旧,今日三尺白素的场景。
我和几个堂哥堂弟一起围坐在院子里,互不出声,只是个个儿低头哽咽,流着那些难以启齿的伤痛与不幸,这个时候忽然唢呐声响起,院子里便呜呜哇哇,嚎啕大哭。
在那个时候我的眼泪似乎不是我能所控制的,我本人也不是我自己,在那种坏境中我已经不自觉地融入其中。
对于我来说,毕竟是隔一辈儿人,再加上我当时的年龄,这件事便很快走出了我的记忆,爷爷奶奶的去世也定格在了家族的历史上,写进了族谱里。
现在每每回想起来只有那些曾经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幸福往事,想起奶奶会在其他堂哥堂弟不在的时候突然会从柜子里拿出一块糖或者一个苹果给我,还叮嘱我千万不要跟其他人说。
到现在我们才知道,其实奶奶给每一个人都给过好吃的,都说过同样的话。
唢呐声响起,带走了爷爷奶奶,留下的却是吃大山啃土的父辈们,还有我们这一辈在泥里打滚儿的后生。
二唢呐声响起,这已经成了事实,我们每一个有所感触的后生谁都无法改变历史和轮回。
甘肃省庆阳市镇原县民俗之唢呐【图文】

甘肃省庆阳市镇原县民俗之唢呐【图文】换气训练,与打击乐的密切配合,才构成了庆阳唢呐艺术完善的整体结构。
唢呐是庆阳红白喜事上演奏的主角。
庆阳唢呐,是以唢呐为主奏的民间吹打乐,也称鼓吹乐,距今已有400多年历史,其曲牌内容丰富,地域特色鲜明,是我国民间音乐中的一个独特乐种。
唢呐在庆阳民俗活动中运用十分广泛,婚丧嫁娶、庙会庆典等活动中,都常常出现它的踪影。
现在,唢呐班子在当地依旧分布甚广,颇成气候。
但是,在现代乐器、流行乐等冲击下,庆阳唢呐也难免逐渐丧失一部分原有的风味,而一些传统曲牌的保护,更是迫在眉睫……庆阳唢呐庆阳唢呐,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早已经与当地的民间文学音乐、礼仪习俗以及风土人情融为一体,超脱于音乐形式,成为人们情感上的一种萦牵。
庆阳市西峰区文化馆馆长张震一说,在当地,娶媳嫁女、丧葬祭奠、乡村庙会、节庆典礼、新居乔迁、贺寿、给婴儿过满月等民间活动中,常常可见唢呐的踪影。
而陇东地区红白事中的“接请客”、“送大客”、“娶新人”、“迎花”、“拜堂”、“闯帐”、“请灵”、“出门告”、“家祭”、“跑报”、“游食”等繁杂的礼仪活动中,也总是乐手在前,鼓乐先起,唢呐领先。
庆阳唢呐,相传距今已有400多年的历史了。
据明代乐蟠人侍郎韩鼎编纂、清乾隆二十六年由知府赵本植再行修订的《庆阳府志》记载,鼓乐在明代已是婚丧习俗礼仪中的一部分。
明人沈德符《野获篇》中曾提及,嘉、隆年间《寄生草》《粉红莲》《银纽丝》等曲盛行,而同名曲牌,在今日的庆阳唢呐中仍然存在。
“明清的一些曲牌我们仍然在吹,有些古老的曲调都流传好几百年了。
”庆阳唢呐的省级非遗传承人马自刚自豪地说。
庆阳唢呐从清代开始逐步走向成熟,在民国时期达到兴盛。
老一辈庆阳人还能回忆起那时唢呐的盛景。
大户人家自不必说,孩子满月、乔迁新居也总喜欢叫上唢呐班子凑个热闹,即使是温饱之家,婚丧嫁娶也总是少不了的。
不同于现在总是吹个小段子,中间唱段秦腔什么的,那时候都有着自己的程式,中间还有“大曲牌”,吹的人酣畅淋漓,听的人也甚为“过瘾”。
天堂唢呐王祥夫

天堂唢呐王祥夫《中国作家》2021年第6期从早上到现在,⼀阵⼜⼀阵、⼀阵⼜⼀阵的唢呐声就从没停过。
不能让他再吹了,再吹也许真要出事了,都快吹⼀整天了。
宝树媳妇对宝树说。
宝树媳妇有些担⼼,她望着上边,⼭坡上是⽵丛,⽵丛后边还是⽵丛,她想⾃⼰应该上去看看。
能劝他们下来就把他们劝下来,⼈们的⽿朵⾥现在都是唢呐声。
可别吹了。
宝树媳妇⼜对宝树说。
宝树的车停在⼭脚下,天已经开始暖和了,道边的杏花早都谢了,已经长出了星星点点的嫩叶。
有⼈在采茶,虽然很远,宝树能看出来采茶的是⼜瘦⼜⾼的李家梁,他是宝树的同学,在河南信阳那边当过⼏年兵,背着个⽵篓正在那⾥采茶。
李家梁对宝树说,要采些新茶给宝树的伯伯喝。
李家梁说这事光听着就让⼈伤⼼死了,六岁离家,五⼗年后回来,结果⽗母都不在了,这也太让⼈伤⼼了,所以说什么也得让他喝⼀点今年的新茶才是。
说这话的时候李家梁的眼圈⼉也红了,他现在正在那⾥采茶,然后就该回去炒茶了。
现在炒茶都⽤电锅,很⽅便的。
从宝树站的这个地⽅可以看到⼭坡上的动静。
⽗亲此刻正坐在那⾥抽烟,⽗亲的哥哥也就是那个瞎⼦在吹唢呐,背对着这边,所以只能看到他的背,有点⼉驼 ,不知为什么瞎⼦的背都会有点⼉驼。
宝树对宝树媳妇说,我真的想不起他来了。
宝树说还是很早很早的时候听⽗亲说过这件事。
他们昨天还算了⼀下,真的都有五⼗多年了,这可不能算短,谁都不会想到他会突然回来。
怎么说呢?这事让⼏乎是所有的⼈都觉得有那么点伤⼼,得到信⼉的亲戚们都三三两两地赶过来了。
⼈们差不多都快要想不起他来了,突然间,他回来了,就这么回事。
不少⼈眼睛都红红的。
站在宝树和宝树媳妇待的地⽅听唢呐声,⼀阵⾼⼀阵低,怎么听都像是在哭。
真够可怜的,远天远地地赶回来却没见上。
宝树媳妇说。
我想他⼼⾥现在是要多难过就有多难过。
宝树说。
听说瞎⼦的⽿朵都特别好使。
宝树媳妇说。
他是⽤唢呐在哭。
宝树说,就让他哭吧。
其实那会⼉找个⼈就说是你奶奶哄哄他也好。
宝树媳妇⼜说了,他离开家都五⼗年了,村⾥找个岁数⼤的⽼奶奶,反正他也看不到,拉拉⼿,说说话,就说是他的亲妈,他就不会这么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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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舅的唢呐
故乡卢集地处洪泽湖畔,那里的唢呐音乐十分诱人,但凡村里有老人仙去,主家首先就要安排好唢呐吹奏班。
我自幼对这种声音就特别痴迷,以至于听到这种音乐还会不由自主地落泪。
农村吹唢呐的人倒不是艺术家,也没有经过音乐科班的学习,甚至有的唢呐艺人连认乐谱都不会。
然而这种委婉声调却能把人藏于内心深处的恋乡心结和悲伤情绪勾引出来,将一个个逝者生前的温和善良循循道出,也让孝子贤孙们掀起无尽的思念而痛泣悲伤。
西场队的澡堂门是个墓地,我不知道它源于何时,有些零零落落坟茔也不知道葬于哪个年代,这一切对于我们这一辈的孩子不知道,父辈也不知道。
我爷爷说他在很小的时候这里已经是坟场了,可见澡堂门的历史更为遥远,更加模糊。
我对它的记忆也是模糊的,当时孩子们好奇,逢村里的哪家遇丧事时就会立即跑过去听唢呐,从祭仪开始到出殡下地,每一个环节都不会落下,孩子们远远地看着,静静地听着。
卢集吹唢呐最负名气的应该是贺家,贺家是我母亲的娘家,记得我三个舅舅都会吹唢呐,但只有二舅做了唢呐艺人。
二舅的个子不高却很精神,吹起唢呐像是祭祀的巫祝在唱诵幕词,似乎能让逝者的灵魂随着他的腔调上天入地,让孝子贤孙们随着这个腔调而流泪悲伤。
孩子们都喜欢唢呐,即使是远方村庄有遇丧事的,也会走上好几里路去听。
我倒是不必走的太远,每天晚上都会跑到二舅家看他吹上一段。
破旧的饭桌上燃着一盏油灯,二舅的唢呐声像油灯的光线一样昏暗幽沉,屋内的气氛被悲伤的曲调不断地放大缩小,缩小放大。
微黄的灯光照着他瘦弱的身躯在土坯墙上留下一个巨大的影子。
影子也随着光线和曲调摇晃,朦朦胧胧,抑抑扬扬。
乡村的唢呐正常会遭到人们藐视,因为它的整体布局和韵律节奏没有具体框范,其次还带有许多夸大臆想的成份,以及包含着一种原始生命与宗教色彩的祈愿和遐想。
这种充分自由却能透溢出乡村人们的整体愿望与精神主干。
就像黑人音乐,起初以集体即兴演奏为主,发展到现在已成为一种世界性的音乐,其间它也遭受许多非议与质疑。
世间的事物就是这样,但凡能流传至今影响百世的艺术生命总会有其生存的理由。
这些道理我二舅不明白,也不知道,他吹唢呐只是为了生活,当年他学吹唢呐的原因就是为了能填饱肚子。
唢呐声绵绵悠长,有喜有悲,然而他的生活却一直是那样的贫穷与寒戗。
说起来,遇丧事的人家总要置办酒席,家境略好的一天要吃上几十桌。
吹唢呐的艺人吃饭通常都在最后,旧社会留下的习惯认为吹唢呐属于下三行,也就是不大光彩的职业,让人看不起。
早年在破四旧时还把它归纳为迷信活动,让这些艺人根本不敢吹唢呐,那时我二舅也挂起唢呐拿起渔网出去捕鱼。
故乡的男人们基本上都会捕鱼,因为村庄地处洪泽湖畔,水道纵横池塘很多。
但鱼塘都属于集体的,任何个人为了私利而偷偷捕鱼的,一旦被抓住名声尽毁不说,还得被批来斗去。
那夜,二舅扛着渔网悄悄来到西场队的水牛塘,刚撒二网捕了几条鲢鱼,就听见村里的检查队伍走过来。
情急之下,二舅慌忙躺下将渔网勒在脖子间,一动不动。
月光如练,生产队长模糊地看见鱼塘边似乎躺着一个被勒死的人,顿时魂飞魄散,惊呆后却又喊不出声来,一转身拔腿便跑,跑去好远才听到他喊,杀人了!杀人了!
此时已是夜半,他喊破嗓子也没人敢出来,倒是吵醒了村口几条野狗一直跟着他不停地狂吠。
记得二舅曾说过,待生产队长跑远,他便若无其事的起来拾掇一下渔网,慢悠悠地拿着鱼离开了,消失在濛濛的夜色中。
此后二舅再也不捕鱼了,他是老实人,那一夜着实吓得够呛。
好在第二年社会上又断断续续看见有人吹唢呐了,二舅又高兴起来。
每天傍晚干农活回家,他总会坐到院中的丝瓜架下慢慢地吹着唢呐,也就在那时我常常听着二舅的吹奏而与唢呐结下了难忘的情结。
二舅有个朋友叫路老头,也是捕鱼的,他很爱乡村的唢呐艺术,尤其擅长吟唱京剧。
二舅与他很是投缘,他们经常藏在二舅的草房里,喝上二口小酒后咿咿呀呀地唱上一气。
路老头唱曲二舅伴奏,起初为了
像个样子二舅也会用二胡,笛子之类乐器,但路老头唱的小调与他乐器的节拍配合不来,二人之间形散神离不伦不类。
二舅不习惯用二胡,索性还是摸起唢呐,这样伴奏的京剧更不成腔调,又好像变成二人转了。
好在二人都在屋内外人看不到笑话,胡乱奏来胡乱听罢了。
多年前,我的二个孩子都在卢集读书,我只得留守陪读。
为了生活我与几个朋友合伙在洪泽湖上圈起一块水面搞起围网养殖,本钱全由借钱,贷款凑齐。
父亲说,在一望无际的水面上投钱,不是疯了吗。
是的,我也常常对着宽阔的湖面发呆,月光茫茫在湖面上洒下一片银白,围栏的网衣也一片洁净,微风轻抚着栏杆上的一撮撮水草慢慢地摆动着,像旌旗幡带,也像藤蔓须苒。
这里的天异常的大,水面的船异常的小,在这样的天地中人更显得更为渺小,谁都知道,说不定那天来了一阵大风,围网,船,还有我都将消失的毫无踪迹。
这种心情无时不在威胁着我,以致我每天都会发愁骇怯。
于是我找来二舅和路老头替我照看塘子,那天他带来了唢呐,洪泽湖上烟波浩渺,水面辽阔。
于是每晚,京韵京腔与唢呐的声音就沿着茫茫水面向远方飘溢。
我父亲说的话没错,是的,也就是第二年,我已亏完家中的全部积蓄,维持不下去了,不知是何种原因我的养殖塘内捉不到几只螃蟹,只有破产了。
我卖了渔网,卖了大船,寂静的湖面又归附一片烟波茫茫。
亏了就亏了吧,我也没有心思去追究原因,只是此后我一直对湖泊产
生一种厌恶感,至今也没有再回到洪泽湖去看一看。
即使是中秋节需要买螃蟹,我也只到卢集街的水产门市去。
有一个卖螃蟹的老板认识我,想必知道我曾经养殖螃蟹吧,一见面就很客气,他还调侃地说那些年我养螃蟹赚了不少钱。
我很难为情,尴尬地撇了撇嘴角,但他后来又感激的对我说,那些年你二舅和路老头经常来他这里卖螃蟹,我若有所思,再也不想说话,应付几声就匆匆离开了。
我不相信卖螃蟹的老板所说的话,所以也不想追问下去,我从洪泽湖回来已十几年了,现在那个路老头早已过世,二舅也到了暮年......
那年秋末,二舅病重被确诊为癌症,医生说最多还有三个月光景。
我那天去看他时,他正坐在小院的丝瓜架下,手里攥着唢呐,不停地摩挲着。
他看着我没说什么话,终于若有所思地吹了起来,声调更悲凉了,节拍也不顺溜。
他的唢呐声明显带着一种对过去的纠结与难过,他常在略作停顿后,长长叹上一口气再接着吹。
毕竟年岁已老又身患重病,唢呐声柔和绵软断断续续,显然对于音调的掌控已力不从心。
我不知道他的唢呐声会在哪一次叹气后会永远中断下去,他的叹息中包含的意思只有我能够听懂,那或许是想起当年与路老头在洪泽湖面的糊涂奏来糊涂听,也或许是诉说乡村人的唢呐艺术从此中断,更或许是对他自已一生的艰苦辛劳做一个悲凉的总结。
唢呐声陡然停了,二舅躺在藤条椅上微笑着走了,夕照在二舅的草房
上胡乱地洒下几缕余晖就匆匆落暮,院内的荒草也跟着枯萎,丝瓜架上有只栖息的乌鸦低着头,兀自在呜咽,像在接着二舅停止的唢呐声继续演奏。
鸟语比不得唢呐委婉,显得急促而彷徨,没有跌沓起伏,没有曲调绵长,荒芜的小院只剩下满目的萧条与苍凉。
二舅每一次替别人吹奏时都很精彩,而自已的祭奠唢呐却中断了,也许这是一个很好的结尾,唢呐的停止能留下一个充分的想象空间,二舅虽然没有交待给我什么遗言,也没有谈到与他一起看塘子的路老头。
他似乎已乘着唢呐的余音袅袅地升入天际,那里天乐飘飘,阳光灿烂。
而在他回过头去时,澡堂门墓地必定会杵立一根像感叹号一样的石碑,去纪念乡村无穷哀怨的唢呐和凄凄怨怨的远逝灵魂。
二舅丧事那天,唢呐是由贺家的孙姓姑爷吹奏的,他们吹唢呐的技艺源于贺家,但比之贺家更加委婉苍凉。
一种阔别已久的声音,一种酸涩凄凄的思绪。
这个孙姓姑爷年轻有文化,因此他的唢呐声带有一种曲折盘旋的意境,以一种温和不绝的方式把人的善良悲悯全都拉扯出来。
我想二舅弥留之际或许就有着这种复杂的情感纠葛,他只是用滴滴答答的唢呐声来诉说自已难以化解的纠结,现在孙姓姑爷用同样的唢呐曲调来送他一程似乎也是对他的一种安慰。
今年春节,母亲说你二舅家的房子快要拆迁了,如有空闲回来看看。
那天我站在二舅的草屋门口思索着,找寻着,希望能有一种发现,一
种能掀起童年记忆的发现。
泥坯的院墙大多倒塌,草房四周刮着朔朔的野风,破旧的窗棂被风扯得呜呜作响,像唢呐的呜咽。
母亲说你还是进去看看,是否还有什么东西拉在这里。
屋内凌乱不堪,二舅出殡后基本没有人来过这里。
他的床头依旧挂着那只唢呐,上面落满一层厚厚的灰尘。
我终于拿着它像我二舅那样慢慢走到院中丝瓜架下,院中的齐腰荒草茂密凌乱,风吹窗棂的声音更响了。
我仿佛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唢呐的声响,像我二舅吹奏的那样悲忿苍凉,这种曲调自他老人家去世后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人吹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