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记忆与人的历史精选版
运用社会记忆的理论方法解释历史

运用社会记忆的理论方法解释历史人的大脑是一个记忆的宝库,我们经历过的事物、思考过的问题、体验过的情感和情绪、练习过的动作等,都可以成为记忆的内容保存下来。
而对于社会而言,记忆的内容、方式等,则映现了社会的内在机能。
那么,什么是社会记忆学界对此项研究开展了哪些工作日前,记者围绕相关问题采访了专家学者。
记忆是历史的内在化过程数个体从不同方面、角度、层次所进行的有关社会的记忆,通过相互影响、渗透和融合,以及一定的中介或转换机制,最终转化为带有整体性的社会记忆。
武汉理工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副教授孙德忠告诉记者,人类生活中的一切存在和样式,都或隐或显地记载着人类在实践活动中所积累并沉淀下来的知识、经验、能力,甚至思维方式、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等。
记忆的一个最基本功能就是进行区分和认同。
人类学视野中的记忆分为个人记忆和社会或集体记忆。
武汉大学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冯天瑜表示,个体记忆要上升为集体记忆或公共记忆都要通过记忆媒介的传播与参与,这种媒介的具体形态包括各类文本、纪念仪式、纪念活动、纪念空间、现代视听媒体等。
社会记忆是立体的,并非只存在于人类大脑中,也存在于表演、仪式等日常行动中。
复旦大学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副院长纳日碧力戈接受采访时表示,社会记忆有的以无意识方式保存下来,有的则是作为一种仪式、文化或行为方式固定下来。
关于过去的记忆,通常服务于当代社会秩序的合法性。
过去不是被保留下来的,而是在现在的基础上被重新建构的。
对于记忆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记忆者本身对过去所体验事件和意象的回忆,而是社会的需求促成了记忆者对事件和意象的重建。
记忆和忘却是同时进行的。
记忆这一部分,忘记另一部分,这其实就是在建构历史。
厦门大学人类学研究所所长彭兆荣认为,本真性的历史和我们所认识的知识性的历史有很大差异,记忆对每一个具体的族群而言,都是一种策略性的选择。
此外,记忆是历史的内在化过程,历史是对记忆进行社会规范的过程。
从整个历史进程来看,那些能够规范集体记忆进而控制集体记忆的力量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引导历史的走向。
社会记忆与历史共识的形成研究

社会记忆与历史共识的形成研究近年来,社会记忆和历史共识的形成问题备受学者们的关注。
随着历史学、社会学和心理学等学科的交叉研究,人们对于社会记忆与历史共识之间的复杂关系逐渐有了新的认识。
本文将探讨社会记忆和历史共识的定义及其形成过程,并对这一研究领域中的相关问题进行一些思考。
首先,我们来明确社会记忆和历史共识的概念。
社会记忆,指的是一个群体或社会集体对于过去事件的共同记忆。
这种记忆往往是通过口头传承、文化符号等方式被传递和存储下来的,不同群体的社会记忆可能存在差异。
而历史共识则是指在一个社会中对于历史事件一致的理解和认知。
历史共识的形成通常依赖于社会记忆的共享和相互认可。
两者紧密关联,相互作用,在历史解释、国家认同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
那么,社会记忆和历史共识是如何形成的呢?首先,社会记忆的形成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
历史事件的亲身经历者、媒体报道、教育传承、象征符号等都可以塑造和传播社会记忆。
例如,庆祝国庆节的仪式和纪念活动,通过强调国家独立和团结,加强了人们对国家历史的认同感。
国家教育体系也会通过教科书和教学内容来引导学生对历史事件的理解和解释。
此外,社会群体和社交媒体等渠道的影响也不容忽视。
人们在尝试理解历史事件时,会受到这些因素的导向,从而形成自己对历史的认知和看法。
其次,历史共识的形成涉及到多个层面的因素。
个体经验、社会交往、国家政策等均对历史共识的形成起到重要作用。
个体经验是人们对历史事件理解的基础,不同个体根据自身的经历和感受,可能形成不同的历史认知。
社会交往则通过对话、互动和交流,促进了不同群体的历史共识的形成。
国家政策在塑造历史共识方面具有重要影响力,政府可以通过历史课纲、纪念活动等方式,引导民众对历史的看法和认知。
然而,社会记忆和历史共识的形成过程并不总是平稳和一致的。
由于社会记忆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不同群体可能对同一事件产生不同的记忆。
这种差异往往会引发历史共识的分裂或消解,导致社会内部的紧张和冲突。
社会历史变迁与社会记忆的塑造研究

社会历史变迁与社会记忆的塑造研究社会历史变迁与社会记忆是人类社会发展中重要的方面,影响着社会的进步和个体的认同感。
社会记忆是一个民族或一个群体对历史事件的共同记忆,是不同时期之间的接力传承。
社会历史变迁则是社会制度、价值观念、经济政治等方面的变化和演进。
本文将从历史事件的影响、记忆的塑造和变迁对社会认同感的影响等方面展开讨论。
社会历史事件对人们的影响不可忽视。
回顾历史,无论是政治革命、经济改革还是文化革命,都对社会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这些事件不仅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还塑造了社会的政治格局。
例如,法国大革命时期的“自由、平等、博爱”理念深刻地影响了西方社会的发展,并成为人们追求的目标。
这些事件在社会历史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社会记忆在社会历史变迁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社会记忆是一种由个体共享的集体记忆,具有集体认同的特征。
它通过文化传统、教育制度和社会媒体等方式被塑造和传递。
社会记忆为人们提供了历史事件和过去经验的参考,使人们能够更好地应对当前的挑战。
例如,珍·古道尔的《亲爱的朱迪思》通过描述犹太人在二战中的遭遇,唤起了人们对这段历史的记忆,呼吁社会不要重蹈覆辙。
社会记忆对于塑造个体的身份认同和团体的凝聚力至关重要。
然而,社会记忆也是不断变迁的。
社会历史变迁带来新的社会认同和记忆建构。
社会记忆的演变往往伴随着社会历史的转折点。
例如,二战后日本经历的历史事件使其国家记忆重新审视和调整。
通过教育、纪念活动和历史研究等手段,日本重新塑造了自身的历史认识,从而对外界形成了新的国际形象。
同样,在中国,改革开放之后,社会记忆也发生了新的变迁。
曾经被忽视的历史事件如文化大革命被重新审视,国家通过教育和媒体等途径加强了对历史事件的正面记忆和解读,以塑造新的国家认同和社会凝聚力。
社会记忆的塑造和变迁对于个体和社会有着重要的意义。
首先,社会记忆的塑造和传递有助于利用过去的经验来应对当前的挑战。
社会记忆与人的历史图文稿

社会记忆与人的历史文件管理序列号:[K8UY-K9IO69-O6M243-OL889-F88688]社会记忆是一个民族的良知中央电视台“社会与法”栏目曾播出这样一个节目:河北保定农民李红旗十年前从古董市场高价“淘”到五张抗美援朝烈士证书,这个爱好收藏且原本以赚钱为目的的普通农民开始了贴钱寻找烈士家属的过程。
十年间,李红旗在不懈的努力和有关部门与媒体的帮助下,找到了三位烈士的家人,使自己成为送这些英雄魂归故里与其家庭团聚的使者。
烈士的家人在接到证书之前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亲人五十多年来身处何方、魂归何乡——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当他们手捧烈士证书老泪纵横甚至嚎啕失声的时候,我们能够体会到李红旗的确很像上苍派来的使者。
媒体的有关报道当然是高度赞扬这位“送烈士回家的人”的普通农民亦堪称英雄的举动,而除了钦佩赞赏之外,一些问题一直在心中回旋,挥之不去,左突右奔,尤如一股力量将胸膛撞击得生疼。
这些问题就是:烈士证书为什么没有送达烈士家庭即使送交有困难也应该在相应部门存档,但却为什么流入旧货市场谁有权力这样地处理这些宝贵资料,把它们当作废品卖掉这些牺牲于战场的英雄对于国家来说可能只是千千万万英烈中的一员,而对于他们的家庭来说却是唯一、是一切,他们难道仅仅是国家获得和巩固政权的工具普通人的历史命运难道就是在历史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应该由政府来完成的工作为什么却由一个普通农民千辛万苦地来承担……媒体除了表扬这类“好人好事”之外,是不是也该问几个为什么?长久以来,也许久到有史以来,民众的历史一直都无足轻重,如同水滴随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翻不起一点涟漪,留不下任何痕迹。
类似于上述“寻亲”的事件还有许许多多,难道我们真是一个健忘的民族?忘记过去,忘记前辈,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对一个族群而言,都是一种灾难,对一种文化来说也将是毁灭性的。
从涂尔干学派第二代重要代表人物哈布瓦赫那里我们可以获知记忆的社会本质:集体记忆是由社会框构的,存在着一个记忆的社会框架,具体而言,“进行记忆的是个体,而不是群体或机构,但是,这些植根在特定群体情境中的个体,也是利用这个情境去记忆或再现过去的”;“过去是由社会机制存储和解释的”(哈布瓦赫,68-69,303)。
历史事件对社会记忆与认同的塑造

历史事件对社会记忆与认同的塑造历史事件是我们过去经历的一系列重要事件,它们对于社会记忆与认同的塑造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历史事件的记忆和理解并非固定不变的,它们常常受到不同阶层、个体和社会群体的诠释和塑造。
如何正确地理解历史事件,对于社会的和谐发展、国家的统一稳定与文化的传承都具有重要意义。
首先,历史事件的记忆塑造了一个国家或民族的集体认同。
历史事件在国家的发展进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它们记录下了国家的兴衰荣辱,成为历史中的重要标志。
人们通过对历史事件的追溯与记忆,建构自己的集体记忆,并从中找到了共同的认同感,加强了归属感和凝聚力。
比如中国的五四运动,它以反封建、反帝国主义的斗争为中心,推动了中国社会主义革命的起点,成为中国近代史上一个重要的历史节点。
这个事件通过丰富的历史记载、相关文献和不同的历史观点,塑造了中国人民对民主、自由与和平的共同追求,形成了集体记忆并延续至今。
其次,历史事件的塑造与诠释也有助于个体的认同与成长。
历史事件的发生使得一个国家的历史变得生动而有趣,令人产生浓厚的兴趣。
通过对历史事件的研究,个体能够获取到丰富的知识与经验,感受到历史的厚重与悲欢离合。
历史事件所展现出的价值观、文化传统和人性追求也能够引发个体的共鸣,激发个体的潜能,提高自身的认同感。
例如,在美国历史中,美国内战是一个重要的历史事件。
这场战争塑造了美国南北之间的区别与冲突。
对于尚未获得平等权益的黑人来说,美国内战的胜利是他们争取自由与公平的重要契机。
这样的历史事件能够激励个体为自己追求公正与平等的权益付出努力。
另外,历史事件的塑造还有助于促进不同国家和民族之间的相互认同与互动。
跨国历史事件和互动可以促进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与融合。
历史的记忆与解读并不局限于一个国家或民族的狭隘角度,而是涉及到多个文化、多个角度的碰撞与交流。
通过对历史事件的共同探索与重新认知,不同国家和民族之间能够建立起相互理解与尊重的基础,推动和平与发展的进程。
历史事件与社会集体记忆的关系分析

历史事件与社会集体记忆的关系分析人类社会的记忆是一种独特而强大的力量,它不仅记录并传承着过去的历史事件,还深深影响着社会的观念、价值观与行为模式。
历史事件与社会集体记忆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相互影响与交织着。
本文将通过分析这一关系,探讨历史事件如何塑造社会集体记忆,并进一步讨论社会集体记忆对历史事件的再解读与传承。
首先,历史事件是社会集体记忆的重要构成元素之一。
回顾人类文明的发展,许多重大的历史事件都被记录下来,成为社会的共同记忆。
这些事件可以是一场战争、一次革命,也可以是一个杰出的人物或一个文化符号的诞生。
历史事件在各种载体中被记录下来,例如书籍、图片、纪录片等。
这些记录不仅仅是事实的记录,更是对历史事件的解读与诠释。
历史事件通过这样的记忆形式传递给后代,成为社会的集体记忆。
然而,社会集体记忆不仅仅是历史事件的简单记录,它更是社会对历史事件的再解读与传承。
社会集体记忆通过不同的方式对历史事件进行解读和重构,形成了群体认同与身份认同。
社会群体在解读历史事件时,除了关注事件本身的事实细节外,还会注重对事件的情感体验和思考。
这种思考和情感体验与社会的文化、价值观紧密相关。
历史事件会被赋予特定的含义与价值,成为社会记忆的一部分。
比如,一个国家的建国历史对于该国的社会集体记忆来说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这种记忆在社会中扮演着凝聚和传承国民认同的作用。
社会集体记忆对历史事件的再解读和传承,也反过来影响着人们对历史事件的理解和认识。
社会的观念与价值观会对历史事件产生巨大影响,并影响对历史事件的记忆与评价。
举例来说,同一个历史事件在不同的社会中可能会被解读为完全不同的意义。
对于抵抗解放战争这一历史事件,中国社会会将其认定为反击侵略的正义战争,赋予其英雄史诗般的色彩;而日本社会则将其解读为自己的侵略战争的一部分,带有一定的忏悔与否定之意。
这种对历史事件的再解读和传承,基于社会的观念与价值观的不同,形成了不同的社会集体记忆。
社会学视角下的社会历史与社会记忆

社会学视角下的社会历史与社会记忆社会历史和社会记忆是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非常重要的两个方面。
社会历史是指人类社会从原始时期到现代时期,经历了哪些历史事件和发展进程。
社会记忆是指人类社会在发展进程中形成了哪些历史文化的积淀和沉淀。
从社会学的角度来看,社会历史和社会记忆是相互关联的,两者相互影响,相互作用。
本文将从社会学的角度出发,探讨社会历史和社会记忆的关系以及在人类社会发展中的作用。
一、社会历史社会历史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历程,是一系列事件和进程的记录。
人类社会历史从原始社会开始,经过农业社会、工业社会和现代社会等多个阶段。
在这个过程中,人类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逐渐发展,社会形态和社会结构逐渐变迁,人类的文化和思想也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深刻的反映。
社会历史不仅只是人类社会综合发展的记录,同时也是人类对未来探索的重要指导。
社会历史对人类社会的发展有着重要的作用。
它是人类社会变革和发展的动力源泉。
人类社会不断向前发展的动力爆发于对历史进程的认识和总结中。
社会历史可以成为人类面对现实和未来所掌握的有力武器。
从社会学的角度来看,从社会历史中汲取教益,总结经验,成为改革牵引前进的理论基础。
同时,社会历史也可作为人类社会文化发展的标志,表现为人类文明的丰富和多样性。
二、社会记忆社会记忆是人类社会的文化记忆,是社会发展的历史遗产。
社会记忆是人类文化中的积累和沉淀,是文化的传承。
在人类社会的发展中,社会记忆是一个固定、不同于个人记忆的集体性质,是一种被依据和共同承认的历史文化。
社会记忆对人类社会的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社会记忆是人类文化传承的重要媒介,也是人类自我意识形态和文化识别的重要方式。
它能够使文化传承和历史遗产在人类社会中得到传递和延续。
同时,社会记忆也能够激发人类社会对未来的探索意识,并成为人类对未来发展的重要支援。
三、社会历史与社会记忆的关系社会历史和社会记忆是密不可分的,两者相互关联,相互影响。
社会历史和社会记忆都是人类社会发展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历史事件与社会记忆建构的关系

历史事件与社会记忆建构的关系历史事件是构成社会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
社会记忆是指一个社会或群体对过去历史事件的共同认知和记忆,是一种集体意识形态的表达。
历史事件和社会记忆之间存在着密切的相互作用关系,互相影响着彼此的形成和演变。
首先,历史事件对社会记忆的构建具有基础性作用。
历史事件作为过去发生的重要事件,对社会的发展和演变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社会记忆的建构需要以历史事件为基础,通过对历史事件的再现和解读,才能够形成对过去的共同记忆。
例如,二战期间的重大历史事件,如珍珠港事件、德国入侵波兰等,对整个世界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这些历史事件成为了全球范围内的社会记忆,对于后世的人们来说,这些历史事件的认知和理解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由当时社会所共同构建的。
其次,社会记忆对历史事件的解读和传播产生影响。
社会记忆可以对历史事件进行再现和扩散,从而影响人们对历史事件的认知和理解。
社会集体的记忆倾向于强调一些特定的历史事件,而对其他历史事件往往存在遗忘。
这种选择性的记忆形态会影响人们对历史事件的解读和理解。
例如,在中国的社会记忆中,对于抗日战争中的一些重要战役,如淞沪会战、太原保卫战等,更多的被赋予了重要而有力的象征意义,而对一些其他重要战役则存在着被忽视的现象。
这种社会记忆的选择性体现了社会对历史事件的特定解读和记忆。
此外,社会记忆对历史事件的保存和传承具有重要意义。
社会记忆是将历史事件转化为集体意识的重要方式。
通过将历史事件融入社会记忆的集体意识中,可以实现对历史事件的保存和传承。
社会记忆可以通过各种形式的传承和纪念活动来保护和传承历史事件。
例如,在纪念二战胜利日时,各国都会组织各种形式的庆祝活动和纪念仪式,以此来保护和传承二战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的记忆。
然而,历史事件与社会记忆之间的关系也存在一定的复杂性和问题。
社会记忆的建构往往存在主观性和选择性,这导致了对历史事件的解读和理解存在争议和差异。
不同社会群体和个体对同一历史事件可能会有不同的记忆和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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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记忆是一个民族的良知
中央电视台“社会与法”栏目曾播出这样一个节目:河北保定农民李红旗十年前从古董市场高价“淘”到五张抗美援朝烈士证书,这个爱好收藏且原本以赚钱为目的的普通农民开始了贴钱寻找烈士家属的过程。
十年间,李红旗在不懈的努力和有关部门与媒体的帮助下,找到了三位烈士的家人,使自己成为送这些英雄魂归故里与其家庭团聚的使者。
烈士的家人在接到证书之前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亲人五十多年来身处何方、魂归何乡——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当他们手捧烈士证书老泪纵横甚至嚎啕失声的时候,我们能够体会到李红旗的确很像上苍派来的使者。
媒体的有关报道当然是高度赞扬这位“送烈士回家的人”的普通农民亦堪称英雄的举动,而除了钦佩赞赏之外,一些问题一直在心中回旋,挥之不去,左突右奔,尤如一股力量将胸膛撞击得生疼。
这些问题就是:烈士证书为什么没有送达烈士家庭即使送交有困难也应该在相应部门存档,但却为什么流入旧货市场谁有权力这样地处理这些宝贵资料,把它们当作废品卖掉这些牺牲于战场的英雄对于国家来说可能只是千千万万英烈中的一员,而对于他们的家庭来说却是唯一、是一切,他们难道仅仅是国家获得和巩固政权的工具普通人的历史命运难道就是在历史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应该由政府来完成的工作为什么却由一个普通农民千辛万苦地来承担……媒体除了表扬这类“好人好事”之外,是不是也该问几个为什么
长久以来,也许久到有史以来,民众的历史一直都无足轻重,如同水滴随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翻不起一点涟漪,留不下任何痕迹。
类似于上述“寻亲”的事件还有许许多多,难道我们真是一个健忘的民族忘记过去,忘记前辈,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对一个族群而言,都是一种灾难,对一种文化来说也将是毁灭性的。
从涂尔干学派第二代重要代表人物哈布瓦赫那里我们可以获知记忆的社会本质:集体记忆是由社会框构的,存在着一个记忆的社会框架,具体而言,“进行记忆的是个体,而不是群体或机构,但是,这些植根在特定群体情境中的个体,也是利用这个情境去记忆或再现过去的”;“过去是由社会机制存储和解释的”(哈布瓦赫,68-69,303)。
例如,在涂尔干着力
讨论的“集体欢腾”如庆典、仪式、重大活动等之外的日常生活期间的空白正是由集体记忆填充和维持的,就此而言,哈布瓦赫继承并且推进了涂尔干富于洞见的思想。
说社会记忆是一个民族的良知,不仅在于作为后人我们不应该忘恩负义,而且更在于记忆是思想和理性的源泉,是明辨是非、以史为鉴的先决条件。
因为正如哈氏所言,“人们生活在社会之中,使用着他们可以信手拈来的词语,这是集体思想的先决条件。
但是,每一个(被理解的)词语,均伴之以回忆,不存在没有词语对应的回忆”(哈布瓦赫,290)。
如果说语言是思维的工具和材料,记忆则是思想的源流,如果没有了社会记忆,思想的河流就会趋于干涸;当然更不会有反思、有质疑、有批判,因为没有记忆就不会有基于历史的比较和分析。
而缺少思想、理性和良知的民族又如何能有前途呢
社会记忆是由权力控制的
哈布瓦赫说:“过去不是被保留下来的,而是在现在的基础上被重新建构的”(哈布瓦赫,71)。
这种种历史的“重新建构”依靠社会记忆,而记忆却是权力和治理的产物,也就是说,决定什么被记住和什么被忘却的是权力。
权力之所以能够控制社会记忆,原因在于哈布瓦赫所论述的:“集体记忆可用以重建关于过去的意象,在每一个时代,这个意象都是与社会的主导思想相一致的”(哈布瓦赫,71)。
人们已经熟悉的乔治·奥威尔的《1984》以近乎天才式的寓言描绘了极权主义所能达到的思想和心理控制的极致,其中最重要的权力技术之一就是对社会记忆的消灭。
人们能够自由地思想需要对过去的记忆和当下的经验材料,而“大洋国”的统治者“老大哥”有意识、有步骤地修改和消灭过去:种种历史记录被有计划地销毁,各类报刊被不断地修改重写,以使人产生执政者永远是正确的印象。
于是“历史就像一张不断刮干净重写的羊皮纸”,以权势者们所希望的样子存在。
对历史记录的篡改和消除使思想者失去了可供比较和判断的标准,因为过去是存在于个人的记忆和历史的记录之中的,通过焚毁和篡改历史的记录,通过抑制和消除个人的记忆,思想与文化的源泉就被切断了,思想
之流趋于枯竭,或者只能沿着统治者指定的渠道流淌。
这就是奥威尔所说的“控制过去就意味着控制现在和未来”,而“谁能控制现在就控制过去”。
我们的社会也在不同程度上经历了历史被改写、记忆被消磨的过程,其结果就是不该忘记的忘记了,应该记住的模糊了或者扭曲了。
许多对整个社会极其重要的事件、人物、数字、经历都遭遇遗忘,要么是搁置不论、“不争论”,要么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然而成千上万人们的经历和命运,无论功过成败都是民族的文化积累和精神财富,那种深厚、那份沉重,岂是一句“××无悔”那样简单和轻飘
就社会科学研究而言,面对以往的事件和经历,设置讨论和研究的禁区也是控制记忆的权力技术。
追寻历史的真相,探究过程与逻辑并从中发现社会结构性特点和规律,是社会科学的学术使命与社会担当,如若学术研究不能承担这样的任务,反而成为制造迷雾、扭曲历史的权力工具,那么社会失忆与社会失语就是必然的结果。
个体记忆的宝贵和意义
哈布瓦赫说:“人们通常正是在社会之中才获得了他们的记忆的。
也正是在社会中,他们才能进行回忆、识别和对记忆加以定位”。
但“只是说明个体总是使用社会框架来记忆并不充分,……个体通过把自己置于群体的位置来进行回忆,但也可以确信,群体的记忆是通过个体记忆来实现的,并且在个体记忆之中体现自身”(哈布瓦赫,68-71)。
人们的生活经历和对这些经历的记忆当然是个人性的,是许多个体或者由个体组成的群体(如哈布瓦赫所概括的家庭、宗教群体、社会阶级等)的生活故事。
正是由于个人的经历包括苦难往往是社会世界深层的结构性矛盾的产物,或者简单地说如布迪厄所强调的“个人性即社会性,最具个人性的也就是最非个人性的”(布迪厄、华康德,1998,263-265),个体记忆具有了超越个体的意义。
个体记忆与社会记忆的关系确立了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与宏观社会历史过程之间的有机联系,也表明必须从社会结构和权力关系视角理解记忆的社会属性。
人们对往事的记忆尤其是下层普通人的记忆常常是被淹没、被遮蔽的,这些记忆内容被视作无足轻重,甚至这些当事人自身也时常认为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因而回忆往事毫无意义。
这类贬损记忆和自我贬低的原因就在于记忆和历史中的权力关系——历史从来就是统治者的历史、精英的历史、正式的历史和文字的历史,而“底层不能发出声音”,而且底层也没有记忆。
其实普通人并非记性差、忘性大,我们在多年的农村口述历史研究中发现,即使是最普通的村民村妇,对所亲历的事情都有着清楚的记忆并可以鲜活地讲述。
需要我们充分意识到的是,记忆被权力控制,记忆也被权力规训。
保罗·康纳顿在《社会如何记忆》中着重探讨“群体的记忆如何传播和保持”的问题,他论证的是“有关过去的意象和有关过去的记忆知识,是通过(或多或少是仪式的)操演来传达和维持的”,记忆是“社会结构的惯性”造成的,由此,个体层面的“个人记忆”,“认知记忆”和“习惯行为模式”经由“纪念仪式”、“身体实践”及其中象征的操演而形塑个体记忆(保罗·康纳顿,2000,1-4 0),而操演之手当然无疑是权力。
正缘于此,未被完全驯服的个体记忆才尤为珍贵和值得重视。
就中国社会而言,贯通个体记忆与社会记忆并由此重建社会记忆是社会科学研究的任务之一。
我们需要将中国社会独特的文明的历史和文明的转型与普通人民的生活经历和常识常理(common sense)建立起联系。
换言之,将文明落实为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他们卑微琐碎的经历和记忆便具有了非凡的意义,可以成为宏大叙事的有机部分。
其根本的理解在于,人作为目的不可以随意泯灭于无形,人的历史不可以轻易忘却,这是“以人为本”的应有之义。
回到开篇时的个案,可以说,每个人的经历都是历史!每个人的苦难都有历史的重量!每个人的记忆都弥足珍贵!每个人的历史都不应遗忘!
2009年7月2日
保罗·康纳顿(2000),《社会如何记忆》,纳日碧力戈译,上海人民出
版社。
布迪厄、华康德(1998),《实践与反思——反思社会学导引》,李猛、李康译,中央编译出版社。
莫里斯·哈布瓦赫(2002),《论集体记忆》,毕然、郭金华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
Spivak , G. C. (1988), “Can the Subaltern Speak”, Marxism and the I nterpretation of Culture. (eds.) by Cary Nelson & Lawrence Grossb erg. Urban and Chicago: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原载《中国社会科学报》,未见到报纸不知道是否全载,这里是全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