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国家至上_的现实政治_黑格尔国际政治思想研究_崔建树

/国家至上0的现实政治)))黑格尔国际政治思想研究崔建树内容提要黑格尔国际政治思想的核心是国家至上原则,并由这一原则演绎出一整套国际政治学说,涉及国际政治的无政府性质、战争与和平及由此派生出的均势与联盟等重大国际关系理论问题。

尽管目前国家主权受到全球化日益严峻的挑战,研究黑格尔的国际政治思想仍具有非常现实的意义,有助于我们思考一些/人类尚未回答的伟大问题0。

关键词黑格尔国际政治思想无政府状态民族国家战争民族主义黑格尔(Georg W il h e l m Friedrich H ege,l1770)1831)是西方近代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

他对人类思想的贡献主要集中于思辨的哲学领域,不过由于其在有生之年亲睹了法国大革命、拿破仑战争、1815年的维也纳会议以及神圣同盟成立等重大国际事件,这些重大事件促使他在致力于构筑其思辨哲学体系的同时,还思考诸如国家、战争、民族主义等重大的国际政治问题。

或者不如说,黑格尔构筑思辨哲学体系的目的就是为了分析关乎人类命运的政治问题,特别是国际政治问题。

¹尽管国际政治问题是黑格尔的/终极关怀0,但国际学术界对黑格尔国际政治思想的研究)))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远未达到尽如人意的程度。

研究者们往往抓住黑格尔著作中的某些论述,断章取义,进行诠释和发挥,其结论自然是五花*崔建树,南京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战略研究中心讲师。

(邮编:210039)¹黑格尔曾在一篇论文中透露出他对政治问题的关切:/我一向对政治有一种偏爱。

0参见黑格尔:5黑格尔政治著作选6,薛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扉页。

143八门,甚至相互抵牾:有人把黑格尔看成国家强权和整军经武的鼓吹者;¹还有人认为黑格尔对国家共同体有所偏爱,颇似格劳秀斯主义;º而当前英国著名国际关系学者林克莱特(Andre w Linklater)则执两端持中间,认为黑格尔的国际政治思想是霍布斯主义、格劳秀斯主义和某种程度上的康德主义的综合。

»那么,黑格尔国际政治思想的原貌到底是怎样的呢?本文试图根据黑格尔的5法哲学原理6、5历史哲学6及其全部哲学的秘密发源地5精神现象学6的要义及相关论述,来还原和解读黑格尔的国际政治思想。

一黑格尔对国际政治理论最大的、可能也是最持久的贡献在于对国家的强调。

¼美国著名国际关系理论家詹姆斯#多尔蒂虽然否认现实主义理论家们是黑格尔派,但他同时承认/黑格尔关于国家的最大责任就是自我保存的观点却可见于现实主义理论0。

½根据马丁#怀特的定义,现实主义者是指/那些强调和关注国际无政府状态之要素的人0。

¾因此,现实主义理论的基本内涵即可理解为国家是国际体系的最主要行为体,各国主权一律平等,不存在高于国家主权之上的合法权威,即国际体系的基本特征是无政府状态。

西方国际关系理论界公认的现实主义三大思想来源分别是古希腊历史学家修昔底德、意大利政治思想家和史学家尼科洛#马基雅维里和英国政治思想家托马斯#霍布斯:修昔底德的贡献在于阐明了国家权势的失衡是战争爆发的深层次原因;马基雅维里的贡献在于指出了国际关系运作的动力是权力而非权利;霍布斯的贡献是提出了人与人相互为战的/自然状态0理论。

但是,这三位/国际政治思想之父0并没有明确界定国际政治的性质。

这一空白是由144¹º»¼½¾W.Kau f m ann ,ed .,H e g el .s Politi ca l Ph iloso phy ,Ne w Y ork:A t hert on Pres s ,1970,chap t er 10;J .M orro w,/B ri ti sh Ideali s m,-Ger man Ph il osophy .and t he F irstW orl d W ar 0,Australi an Journa l of P olitics and H is -tory ,Vo.l 28,No .3(1982),pp 1380)390.Z .Pelczynsk,i ed .,H e g el .sP oliticalP hilosophy:P roble m s and P erspectives ,Ca m bri dge :Ca m br i dge Un-i versit y Press ,1971,p 115.Ian C lark,eds .,C lassical Theories of Interna ti ona l Re l a ti ons ,Ox f ord :S t .Antony .s C ollege ,1996,p 1194.美国学者汤普森认为黑格尔对当代国际关系最持久的贡献是辩证法。

但是,笔者认为,黑格尔的辩证法太过神秘,它对西方国际关系理论发展的影响并不十分显著。

参见Kennet h W.Th o mp s on,Fa t hers of In-ternationa lThough ts :The L e gacy of Politi cal Th eory,Baton Rouge and London:Lou i s i an a S t ate Un ivers i ty Press ,1994,p 1115。

1美2詹姆斯#多尔蒂、小罗伯特#普法尔茨格拉夫:5争论中的国际关系理论6(第五版),阎学通等译,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3年版,第75页。

M arti n W i gh t ,In te rna tional Theory :Th e Th ree Trad ition s ,N e w Y ork:H ol m es and M ei er Pub li shers ,I n c .,1992,p 17.黑格尔填补的。

黑格尔之所以能填补这一空白,离不开他的哲学旨趣。

黑格尔自幼学习希腊文,深爱古希腊的文学与艺术。

他读中学时,曾两度将索福克勒斯的5安提戈涅6一剧译成德文。

¹进入图宾根大学神学院后,他又与哲学家谢林及诗人荷尔德林为友。

荷尔德林更是著名的古希腊迷,于是他们共同研究古希腊的悲剧及柏拉图的对话集。

黑格尔国家至上性的思想就是源自于古希腊的政治哲学。

古希腊思想家柏拉图把那些脱离政治生活的城邦称之为/猪的城邦0。

柏拉图的学生亚里士多德也认为/人的本性就是政治的动物0。

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城邦先于个人0,因为/每一个隔离的个人都不足以自给其生活,必须共同集合于城邦这个整体。

凡隔离而自外于城邦的人)))或是为世俗所鄙弃而无法获得人类社会组合的便利或因高傲自满而鄙弃世俗的组合的人)))他如果不是一个野兽,那就是一位神祇0。

º在他们看来,人只有生活在国家之中,才会/快乐而光荣0。

黑格尔非常赞赏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对公共生活的强调,认为个人权利的真正源泉是共同体的伦理生活,而非康德主张的由理性推论出来的/绝对命令0。

不过,黑格尔虽然赞赏古希腊强调公共生活的政治思想,但是他也认识到古希腊政治思想中缺乏对个人主体性(Subjectivity ,这里相当于/个人主义0)的尊重,使人依附于城邦,而且古希腊城邦国家的政治组织形式与个人主义是不相容的。

所以,黑格尔在5历史哲学6一书中把古希腊城邦的衰落归因为古希腊民众因商品经济的发展而导致的主体性的膨胀。

»由此可见,黑格尔虽对古希腊赞誉颇多,但其理想的公共生活绝不是城邦,而是能使客观性(Ob j e ctiv ity )与主体性达到平衡的民族国家。

¼那么为什么是民族国家而非伊曼努尔#康德所主张的世界大一统呢?两位贤哲的分野在于他们对历史发展动力的认识。

康德认为历史发展的动力是/大自然的节约原则0。

大自然通过让人类竞争以及竞争的极端形式)))战争)))来促进效率,达到节约的目的。

但随着技术的进步,战争的成本终究会大到人类无法承受的程度,这时人类社会不得不走向大一统。

与康德不同,黑格尔认为人类历史的进程是人类理性的实现过程。

具有自由意志的个人必然会追求自我实现,而自我实现的第一步是需要拥有所有权(财产),因为所有权是个人实现自由的手段。

如果没有财产,人就不可能作为/自由意志0而存在,也不可能成为合乎理性的存在,人145¹º»¼参见贺麟:5德国三大哲人:哥德、黑格尔、费希特的爱国主义6,北京:商务印书馆1989年版,第11页。

1古希腊2亚里士多德:5政治学6,吴寿彭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5年版,第9页。

参见黑格尔:5历史哲学6,王造时译,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年版,/希腊世界0部分。

Steven B.S m it h,/H egel .s V ie w s on W ar ,t h e S tat e ,and Inter n ati on alRel ati on s 0,The Am eri can P oliti -c a l Science R e v i e w ,Vo l 198,N o 13(Sep te mb er ,1983).的自由也就是纯粹主观的、没有内容的。

所以,黑格尔把私人所有权看成是必不可少的外部条件。

但是,对自由意志来说,财产只是外在的东西,因而有可能受到侵占,只有进入到/道德0的领域,自由意志才能作为内在的东西体现于自身,而非仅仅体现于物。

所以,在/道德0领域,自由意志才能自己决定自己。

这样,道德就为自由/规定了一个更高的基地0。

不过黑格尔没有像康德那样把其国家理论停留于/道德0范畴,让人/为义务而义务0。

因为黑格尔看到,道德领域的自由也有局限性。

由于道德行为的主体是单个的人,单个人的主观意志、特殊意志不是客观意志、普遍意志,所以道德领域的自由有可能成为主观的东西。

为了脱离这种主观片面性,人的自由意志就必须上升到/伦理0领域。

黑格尔把/伦理0(S ittlichkeit)看做是/自由的理念0,¹是自由的真理。

在黑格尔看来,在/抽象权利0领域,自由只具有外在性和客观性;在/道德0领域,自由虽然朝前迈进了一步,但它还是只具有内在性和主观性;只有在伦理领域,自由才实现了主客观的统一,才是真实的自由。

黑格尔所说的/伦理0指的是精神性的社会整体,他所谓的/伦理是自由的理念0,实际上就是说只有在精神性的社会整体中才能有真正的自由。

黑格尔认为,/国家是伦理理念的现实)))是作为显示出来的、自知的实体性意志的伦理精神,这种伦理精神思考自身和知道自身,并完成一切它所知道的,而且只是完成它所知道的。

国家直接存在于风俗习惯中,而间接存在于单个人的自我意识和他的知识活动中。

同样,单个人的自我意识由于它具有政治情绪而在国家中,即在它自己的实质中,在它自己活动的目的和成果中,获得了自己的实体性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