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萧红作品中的孤独意识与生命意识
透骨的寂寞 明丽的忧伤——论萧红散文化小说的生命意识

一
切 都 充 满 力量 可 是 随着 情 节 的 一 步 步 发 展 , 翠 姨
庑 相 连 。故 事无 中心 . 无 主角 , 甚 至无 情 节 。 没 有 一 个 还 是 无 法 逃 脱 悲 剧 的命 运 . 成 为 了礼 教束 缚 下 的牺 牲 品 翠 姨 去 世 之 后 的那 个 春 天 . 和 以 往相 比似 乎 没 有
或契 诃 夫 的作 品 那 样 我 不 信 这 一 套 . 有 各 式 各 样 的 作者 . 有 各式 各 样 的小 说 ” l l _ 萧 红建 立 了 自己 的艺 术
出淡 淡 的纯 色 . 常 常会 有 白色 的 山羊 跑 过 。 ” 仍 然 是 春 天的景色 . 文字中没有一个 “ 悲” 字. 但是那种人 生 的 早一 点来 . 来 到 我 们 这 城 里 多 住 一 些 日子 . 而 后 再 慢
躯 反抗着 . 用 焦灼的双眸追寻着 . 以细 腻 的 笔 体 呐 喊 庄 、 美丽 、 温 柔 的姑 娘 , 她像 春天的使者 , 给 人 间 带 来 着。 她 以抒 情 化 、 散 文 化 的 笔 调 探 寻着 生 命 的意 义 , 她
中. 以蕴 藉 清新 的诗 的笔 调 表 达 出 自己独 特 的生 命 意
识
倾谈 时 , 是 非 常 愉悦 的 , 所以在写小城春 景时 , 作 将 自己 对 生 命 的思 考 融 人 景 物 的 描 写 、 氛 围 的 营 造 耍 、
了 生机 与希 望 . “ 春来 了 人 人像 久 久 等 待 着 一 个 大 暴 萧 红 是 凭 借 天 赋 和 敏 锐 的 艺 术 感 觉 进 行 创 作 的 杰 出 作 家 她 的文 字 如 行 云 流 水 . 注 重 环 境 因 素 的 作
风格 . 她 追 求 的 不 是 小 说 的结 构 均 整 . 而 是 小 说 的散 怅 惘 与物 是 人 非 的 无 奈 尽 在 其 中 “ 春 天 为 什 么 它 不
萧红小说中的生命意识和死亡意识

般 昏红 ,从 朝 至 暮蚊 虫 混 同着 蒙 雾 充 塞 天 空 。高 梁 、玉 米
心 甘情 愿 地 听 任 自然 与 主 子 摆布 , 因而 从 根本 上 丧 失 了人 之 和 一 切 菜类 被 人 丢 弃在 田 圃 ,每 个 家 庭 是 病 的家 庭 , 是将 要
所 以为人 的 自主 性和 能动 性 ,在 盲 目的顺 应 中 ,他 们稀 里糊 涂 地 就 这样 一 年 一年 地 度 过 。 《 生死 场 》 中 的农 人 们 “ 糊 糊 涂 涂 地 生殖 ,乱 七八 糟 地 死 亡 ” 。 由于 个 体 生命 价 值 和 尊严
夜 晚讲着 女 儿 的惨 死 过程 时 , “ 一道 闪光 裂 开 来 ,看 得 清 王 剧 意义 。
婆 是 一 个 兴奋 的幽灵 ,全 麦 田 ,高梁 地 ,菜 圃 ,都 在 闪 光 下
《 呼兰河传》中的人们,同样忽略了生命 的价值 ,对生
了,虽 轰 动 一 时 ,可 不 久 也就 平 静 下 来 ,不 但 邻 人 、街 坊 , 就 是她 的亲 戚 朋友 也 都 把 这 回事 忘 了, 王寡 妇 也 仍是 静 静 地
意识 的关 注 尤 为独 特 和 深刻 ,在 中国 现 当代 文 学 史上 可 以说 是独 一 无 二 的 。萧 红 抓 住 了 “ ”与 “ ”— — 人 生 的起 点 生 死 和 终 点这 两 个 主要 环 节 对 人 们 的生 命 意识 和 死 亡 意 识进 行 突 出 地展 现 和 深 刻 剖析 。生 命 意识 和 死 亡 意识 是 相 连 相融 的 , 死 亡 正 是 生 命 意 识 的 重 要 内涵 。海 德 格 尔 曾 经 这 样 指 出 :
的丧 失 , 使他 们 虽 生犹 死 ,成 为 从 出生 即 走 向死 亡 的 自然群
萧红小说的女性意识、悲剧意识与生命意识解读

摘要:萧红作为一名女性作家,基于自身曲折的情感经历和漂泊的生命体验,在民族苦难的大背景下,终身不停地探索人的生命意识、叩问女性的悲剧命运,给后世留下了不可多得的精神财富。
关键词:萧红,女性意识,悲剧意识,生命意识一、女性意识西蒙娜•德•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把男性设定为“自我”,把女性设定为“他者”,她指出女性摆脱“他者”处境的途径在于取得经济独立、社会制度的变更,以及两性和谐关系的建立。
而萧红生活的大环境,是十九世纪三十年代中国东北落后的农村,在这样一个民族矛盾与阶级矛盾尖锐的社会背景下,女性要背负阶级剥削、男权社会的性别压迫、根深蒂固的传统道德,不可能有平等的政治人格、独立的经济能力,在婚姻里多处于被支配的地位。
在萧红真实的生活里,她童年时期感受着父亲的冷漠;不喜欢未婚夫王恩甲的恶俗而逃婚,又不得不囿于现实与他同居至怀孕被丢弃于旅馆;和萧军相爱相杀,情感的纠缠、理想的背离、生下孩子被迫送人的苦楚——这些往事的印痕,在她的小说里都有不同形态的呈现,比如《生死场》中,金枝未婚先孕后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对自己一天天胀大起来的肚子产生了恐惧。
这何尝不是萧红怀孕后,被未婚夫抛弃在旅馆里的恐惧情绪的真实写照呢?这种来自作者女性身份的真实体验,使得文字饱满而生动,有生命的张力。
小说中,五姑姑的姐姐难产时,丈夫不但咒骂她、用长烟袋来砸她,还端来一大盆凉水泼向她。
生孩子对于女人变成了一种酷刑。
萧红还多处描写动物繁殖,这暗示女人生育和动物一般毫无尊严,更突出了女性受到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
回望萧红的两次生育经历,根本没有幸福喜悦可言,她体味的是一个女人最深切的折磨与痛楚, 所以,她对男权中心社会强加给女人的那些冷漠、摧残、迫害与不公,有着不自觉的抗争。
这种抗争,是在经历过一次次情感伤害之后的彻悟,那就是:在男权、夫权的重压下,女人们没有生命价值可言,也没有生育自主权,尽管萧红不知道明确的出路,但是对妇女问题的思考与叩问,已经难得可贵。
论萧红小说作品中的漂泊意识

论萧红小说作品中的漂泊意识
萧红是一位以描写女性形象和女性命运的作家。
她的小说多以
漂泊、流浪为线索,以女性为主角,塑造了一批在时代漂流、命运
挣扎中的失落女子,展示出一个矛盾重重、艰难险阻、既美好又残
酷的人生面貌。
萧红的小说中充满了漂泊的意识,这种意识不仅体
现在小说中的人物形象之中,同时也贯穿了整个小说的情节和题材。
首先,萧红的小说人物都是流浪在社会边缘的人们,比如《红
楼梦》中的林黛玉、《细路祥》中的细路祥。
她们离开家庭、背井
离乡,流浪在陌生的城市和异乡。
如《落花堆》中描写的两个青年
艺术家,因为追求自由和理想,离开了家乡,在北京的茫茫人海中
漂泊。
萧红把身处社会底层和无边无际的流浪生涯安排给了她的小
说人物,这种漂泊的生活永远是她小说的一大主题。
其次,小说中的人物命运多是命途多舛、困难重重,他们面临
着无数的挫折和压力,必须不断地奋斗和努力才能摆脱困境。
如
《繁花》中的女主角白玫瑰,剧烈的社会变迁使她成为流浪妇女,
无家可归,生活艰苦潦倒。
她生活的风尘仆仆、失落潦倒,展现了
一种漂泊在社会底层的女性形象。
对于萧红来说,漂泊是不可避免的人生状态。
在她的小说中,
漂泊是现代化的产物,是时代和社会的必然结果。
小说中的漂泊意识,无论是从文学视角还是从现实人生的角度来看,都带有深刻的
现实意义。
它不仅描绘了小人物在时代洪流中的漂泊、彷徨和失落,更折射出人类的精神面貌和意识状态,对于现代人的自我认知和人
生意义的思考都具有启示作用。
萧红《生死场》悲剧意识初探

使他们 身在苦 难 中而 不能 自知 ,
自身 的 愚 昧 和 无 知 又 在 重 复 和 加
深这 种苦难 。如 此的 恶性循 环 ,
中 ,而奴性观念的束缚 、弱 者对
更弱 者 的 欺 凌 及 男 权 统 治 的 强 大 等无 形 的 压 迫 则 揭 示 了这 种 非 人
程 ,完 成生老病 死是每一个生命
作品 中多次将人 的生产和动物 的繁殖放 在同一叙事平 台 。五姑 姑
在 屋 里 痛 苦 地 生 产 ,屋 后 草 堆 上 ,狗 也 在 颤 动着 四 肢 生 产 ;这 边 麻 婆
正经受 巨大 的生产之痛 ,窗外墙根下不 知谁 家的猪也正在 生小猪 。这 样的描写 ,不 是简单的巧合 ,而是 为揭 示乡村里人 的生 和动物 的生 毫 无二致 的悲哀 。而王婆用钩子 、刀 子等坚硬 、冰冷 的利器 “ 把孩子 从 娘 的肚子 里硬搅 出来”这一举 动 ,不仅仅表现 了生育 过程 的野 蛮和残 酷 ,更体现了作为有意识 的生命个 体的人对待生命 的原始麻木 和冷酷
腿 ,刘 二 爷 假 惺 惺 地 替 他 说 了 些
十年前 ,河水静静地流 ,山坡 随
着 季节 而 更 换 衣 裳 :大 片 的 村 庄 生 死轮 回着和 十年 前一样 ” 。萧 红 就 以 这 样 冷 静 而 客 观 的眼 光 观
照 着 乡 村 的 生 命 形 态 ,抒 写 着 乡
的悲剧 。
萧 红 是 一 个 孤 独 、敏 感 、矜 持 而 又倔 强 的 女 性 。尽 管 出 生 在 富裕
的地 主家庭 ,但 优越 的生 活条件 并没 有 为她提 供一个 相 应 的精神 家
园。在她 的内心深处 ,深藏着难 以排 解的无家的凉感 。她的一生 ,既 经受 了失 去家园的无奈 与痛苦 ,又饱尝 了寻找家 园的艰 辛和坎坷 。正 是这些独 特的经历 和深刻 的感受 ,使作品 《 生死场 》流露 出一 种浓烈
试论萧红创作的生命意识

试论萧红创作的生命意识
王孝一;王远舟
【期刊名称】《太原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年(卷),期】2014(013)002
【摘要】萧红是一个注重把个人情感体验投注到创作之中的作家,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局限于个人情感,她的创作视野是宏大的.她在创作中,始终透过个体的生命体验,观照着更为广阔的人生天地:她以无限的悲悯情怀描绘着扎根于土地的下层劳动人民的痛苦与挣扎,她以哀伤的笔调写着回忆中的人和事,她的作品中时常流露出一种强烈的生命意识,呈现着她对生命的思考、对生命自由和生命寄托的追寻.
【总页数】3页(P76-78)
【作者】王孝一;王远舟
【作者单位】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 四川南充637009;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 四川南充637009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2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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剖析萧红小说中的女性悲剧形象

Z HONG GUO NONG CUN JIAO YU萧红的生命是短暂的,但是她文学的生命却生生不息,她在有限的创作时间里,留给了我们太多的回忆、感慨和震撼,萧红所创造的文学价值也留给了世人越发掘越耀眼的光辉。
一、萧红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一)生的坚强、死的挣扎《生死场》体现了萧红的生命价值的深刻思考,书中对女性的命运,能折射出在那样一个特定时代的生存环境里,生与死的意义主要体现在女性的身体上,小说从女性生育所受的痛苦写起,既充满了人道主义的光环,又能从人的本性出发,要承受虐待以及自己不忍生活产生的扭曲心理,自残折磨到死,真是让女人受尽了世间的痛苦。
萧红在作品里为我们塑造了一个关于女性生与死的世界,让我们深切的感受着女性存活的不易,所承受的极大的苦痛,得不到任何的理解与包容,这简直是对人生的灾难的描摹。
原本正常的女性,在那个黑暗的扭曲的世界里,难逃命运的捉弄。
最后沦为不堪的人生奴隶。
无法体现自己的生命价值。
在那个男权大过天的社会,她们只能默默地忍受着。
(二)隐形的封建残害《呼兰河传》里王大姐做姑娘时,像一棵灿烂的大葵花,都夸她将是兴家立业的好手,可她毕竟也是个普通的女儿家,人们发现她与磨倌冯歪嘴子同居,没有通过明媒正娶,在那个封闭落后的时代人们曾经的赞美之词在一夜之间全都被推翻了,更难以接受的时冷眼嘲笑,和那不堪入耳的恶毒的话语。
她有什么过错?怎么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每天承受着精神的莫大的痛苦,终于在寂寞冷眼中死去。
这群在贫穷困苦中挣扎的女性,被恶心摧残着,周遭的一切不成文的规定还在前方设法地继续折磨她们,面对她们的不幸,她们难以挣脱伦理的束缚,只能成为这个社会低廉的牺牲品。
王大姐,小团圆媳妇,她们的生命从升起到陨落,不断地受着封建的迫害,这一张无形的巨网,让她们承受灾难的同时毫无回天之力地接受命运的摆布。
(三)负重的情感、压抑的生命《小城三月》是萧红最后一部作品。
它是对人情感方式的一个历史检验,对其“剪不断,理还乱”的隐微心理的追求与探索。
初冬萧红批注

初冬萧红批注
初冬萧红的批注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它涉及到萧红的作品风格、生平经历以及文学批评等方面。
以下是一些可能的批注:
1. 生命意识:萧红在她的作品中经常表现出对生命的思考和感悟。
在初冬的背景下,萧红可能会强调生命的脆弱和短暂,以及人们应该如何珍惜和把握生命中的每一个瞬间。
2. 自然与人文:初冬是一个自然环境变化多端的季节,萧红可能会通过描写自然景色的变化来表达对人文的思考和感悟。
例如,她可能会描写人们在初冬季节中的生活状态、情感变化以及社会现象等,来表达对人性、社会和文化的思考。
3. 寂寞与孤独:萧红在她的作品中经常表现出对寂寞和孤独的感受。
在初冬的背景下,这种感受可能会更加深刻。
萧红可能会通过描写人物内心的寂寞和孤独,来表达对人与人之间的疏离和隔阂的反思。
4. 生与死:初冬也是一个与死亡相关的季节,萧红可能会通过描写死亡来表达对生命的思考和感悟。
例如,她可能会描写人们在初冬季节中的死亡、葬礼等场景,来表达对生命的意义和价值的思考。
总之,初冬萧红的批注是一个多维度的主题,可以从多个角度来探究和解读。
通过对萧红作品的深入分析和研究,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她的创作思想和文学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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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萧红作品中的孤独意识与生命意识郭海岩(伊犁师范学院人文学院汉语言文学09—2A)摘要:萧红,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独具个人特色的一位女作家。
无论是她仅有三十一载的惨痛经历,还是她那永远都不会随时间消逝的文字气息,专属于萧红的孤独意境和强烈的生命意识,都向世人传达了一个平凡女人所背负的沉重和疼痛。
笔者就以萧红生平的主要作品做一浅显的论述,着重分析其字里行间中所隐藏的漂泊人生和坚定追求。
关键词:萧红;孤独意识;生命意识引言:流转不定的人生,似乎是一个人功成名就的重要奠基和前奏。
童年亲情的冷漠,爱情婚姻的不幸,写作生涯的坎坷多舛。
短暂的岁月里,却冗杂了难以计数的辛酸和苦楚。
无论是与她有过牵扯的同时代的友人,抑或是渐渐开始关注她的晚辈后生。
无论是亲眼所见她的流离凄苦,抑或是亲耳所闻她的一生漂泊,抑或是通过研读文字来注解一个孤独女性的价值追求。
属于萧红的那种仍然无法摆脱的孤独意境,在世事变迁之间,一直紧紧依附着柔弱的羽翼,属于萧红的仍然坚定地前行的信仰,一直牢牢把握着对未来并不明确的方向。
孤独的人生境界,给予了萧红不能磨灭的生命意志,纵然有过太多的无可奈何,纵然丛生荆棘阻挡,纵然明知自身力量无法企及。
萧红,断然不会回头,断然不会屈从。
一、萧红作品中的孤独意识“家”在萧红的脑海中,似乎从未出现过一个清晰而完整的界定,模糊的回忆里,生命的绝大部分光景都辗转于“从异乡又奔向异乡”的流浪岁月中。
饱尝人性最底层的恶劣,,忍受世间最无情的冷眼。
漂泊、流浪、并最终客死异乡。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总是以“无家人”自诩,并且常常感叹着家的失却和亲情的淡漠。
“家乡这个概念在我而言基本上是不甚切的……‘家’在我等于没有了”(《萧红全集》)的确,“家”并不意味着出生后就能确切地拥有它,对于一个自成年后便开始反抗包办婚姻,逃脱封建桎梏的女孩子来说,往后的十二年,便再无依托可言了。
即便是简单的七栖息之地,都需要千辛万苦的寻找。
那么,“家”又从何而来呢?没有了家,也就没有了世间一切幸福的源头,那些本在想象之中逸散着温暖的容颜,只在萧红痛苦的泪眼里,慢慢地清晰,继而,又变得模糊。
同时,无可置否的,也就此注定了萧红悲苦凄凉的一生。
“父亲常常为着贪婪而失掉了人性。
”(《萧红全集》)仅仅十余字,便清晰的刻画出了一个为了金钱利益就欺压穷人,剥削仆人,甚至不惜倒卖自己亲生女儿的终身大事。
伟大、宽厚、慈善……这些让人心安的词语,古往今来,不就本该属于天下每一个平凡但却深深爱护着子女的父亲么?父亲,不就是应该在任何时候都将骨肉视如珍宝,百般呵护的么?然而,在萧红的眼中,所谓“父亲”正如“家”一样,只是硬生生的,冰冷冷的存在的一个名词而已,丝毫代替不了什么“父亲打了我的时候,我就在祖父的房间里,一直看向窗户,从黄昏到深夜——窗外的白雪,好像白棉一样飘着,而暖炉上的水壶的盖子,则多像伴奏的乐器似的震动着。
祖父时时把多纹的两手放在我的肩上,而后又放在我的头上,耳边便响着这样的声音:‘快快长吧!长大了就好了。
’二十岁那年,我就逃离了父亲的家庭,直到现在还是过着流浪的生活。
‘长大’是‘长大’了,而没有‘好’。
”(《永久的憧憬与追求》)虽然,时间终会翻转成新,就如同长河一般,永远不会在意过往掠去的到底是一种怎样的风景。
但是被打磨冲刷的泥土,却积累了层层伤痕,这些夹带着血腥,并且未曾结痂的一道道裂口,积聚在萧红的心脏深处,根本难以平抚。
时间,是这样过去了,慢慢地,自己可以看见屋檐外的蓝天了;慢慢地,再也不用踮起脚尖捕捉窗外的欢声笑语了;慢慢地,自己长大了,可是,却没有“好”,不但没有“好”萧红心中一直企盼着的那种“好”,已是愈加遥远了。
儿时,父亲那从鼻尖上流泻下来的目光,依旧如此不经意地扫过自己的身躯,依旧如此鄙视了一段本该如夏花般绚烂的生命。
全然没有了父亲的疼爱,那,母亲呢?“母亲鼻根部十分爱我,但也总算是母亲”(《感情的碎片》)言语中,极为平静的口吻,萧红只是在淡淡地说。
如果没有第一人称的指明,这句话,似乎就连安慰他人的旁白都称算不上。
以脐带相连的血脉骨肉至亲,应该是世上所有母女之间都无法剪断的牵引吧?也许,正是因为这种难以割舍的情思一直存在着,所以,属于萧红的母爱,也就一直存在着。
不管怎样,那个被萧红称作过“母亲的”女人,那个对萧红动辄打骂的女人,终究是萧红的母亲,是将萧红带向着世界的唯一的母亲。
爱的缺失,根基的断裂,是萧红漂泊生涯中的一个让人悲痛的隐患,是潜伏在萧红作品中的孤独意识的幼苗。
“孤独’是萧红难以摆脱的人生道具,只因总是一人在承受,所以孤独;只因为反抗男性权威的束缚而一人出逃,所以孤独;只因祖父去世后,世界便再无人疼爱自己,所以孤独。
萧红的孤独,由着一件件,一桩桩,让人心痛却又无法拯救的悲剧积聚而成,从而,慢慢地注进那深不见底的文字当中。
将童年的辛酸往事回忆;将儿时痛苦的记忆撰写。
由此而得的《呼兰河传》,到底蕴藏了萧红多少的悲戚和冷清。
“鸟鸣山更幽”再如何卑微的声响与那无法引起他人注意的色彩,都足以让其中的生命兴奋不已,甚至沸腾。
再无聊赖的人们对于城中的每一个村子,每一个角落,每一件事物的变化都了如指掌。
就连东二街上的一个大泥坑子里淹死过马猪一类的动物,都可以堪称城中的新闻而闹得人尽皆知。
由此,不知可以引发多少人的聚集和嘲弄。
孤独的小城,时时刻刻都拥挤着数不清的看客,他们可以不惜步行几里路,只为看一次热闹,只为平添几声哄笑,只为打发终日无聊的光景。
“那里的人,大多就是天黑了就睡觉,天亮了就起来工作。
……生老病死,也都是不响地默默地办理。
”(《呼兰河传》)偶尔几句传言,无论多少是非,也终究无法变更呼兰河城的寂寞,终究无法剔除人们心灵上的荒野。
“那凉房里的歌声,就像一朵红花开在了墙头上,越鲜明,就越觉得荒凉。
”在如何繁盛的生活场面,搁置已久的,永远都是无边的寂寞和孤独,正如萧红的心境一般无意识,且,孤独地存在着。
“上天在给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必然会为你打开另外一扇窗户”这永葆希望和梦想的一句话,我们是否应该一直相信着?那些一直寻找爱的人们,是否应该一直相信着?如果是,严重缺失亲情的萧红,也是否能够在爱情和婚姻中拥抱属于自己的幸福呢?1930年,为反抗家庭为自己设定好的婚姻,十九岁的萧红依然离家,逃往北京,与陆振顺以表兄妹的名义同居。
1931年2月,二人因家中断绝经济来源,被逼无奈,各返家中。
值此期间,萧红强烈的反抗意识和觉醒意识又为她带来了孤独痛苦的8个月的“软禁“生活。
1931年的10月的一天,她连夜逃去哈尔滨,后又被汪恩甲骗到了东兴旅馆同居、1932年的秋天,萧红怀着已有八个月的身孕只身一人在旅馆等待着那个早已不见踪影的王恩甲。
即将临近产期,萧红只好投书给哈尔滨《国际协报》的副刊编辑裴馨园求助,由此而得识萧军。
但尽管救人心切,萧红与王恩甲欠下旅馆的食宿费对于萧军来说,简直堪称巨款,根本无能为力。
同年8月,松花江决堤,一次无法预料的,无法掌控的灾祸降临,对于市民来说,确乎是不可弥补的创伤,但对于周身痛楚的萧红来说,便是逃生的绝佳机遇。
此时,我们似乎已经无从考虑上天的寓意何为,不管是巧合抑或是故意地同情,萧红,终究这样:狼狈地来到一个城市流浪,又更加狼狈地在这座城市中继续着看不见尽头的狼狈生活。
1933年,萧红开始了自己的写作生涯,也就此开始了在字里行间满灌下自己所经历的疼痛和孤独。
“我想一想去年,想一想今年,看一看自己的手骨借胀大了一点,个子还是这么高,还是这么瘦”(《又是冬天》)又值一个寒冷的季节,又值这样刺骨的天气,一季又一季的交替往复,一年又一年的涤驶向前,对于一个在外流浪的女人来说,似乎只是时间在挪移而已,而自己呢?逃不掉的贫穷,痛苦。
流离,孤独,一直伴随着自己,从未离开半步。
生活,并不是费尽心机利用种种方式驱使它走向繁盛,得取精艺。
而是苦苦冥思。
怎样才可以渡过这寂寞而悲凉的时间?抑或,怎样才算是活着,而不仅仅为了将所剩无几的光景消磨殆尽。
“这不是孩子的时候了,是在过日子,开始过日子”。
(《度日》)是啊,众目睽睽之下如若再犯了错误,谁还会将自己看待成不懂事的孩子?谁还会对自己幼稚的行为挥手而过?谁还会轻易地,无关痛痒地原谅自己呢?慢慢地长大,慢慢地走向孤独,即使身边已有陪伴,但对于那种温热暖人的家庭,萧红始终是望尘莫及。
辗转,带着为数不多的家当。
萧军携着萧红不知流浪过了中国的多少地方。
“搬家!什么是搬家,移了一个窝就是罢?”(《搬家》)短短几年的光景,不同地域的不同的欢乐活着沉痛就深深地刻印在了萧红那同样短暂的生命历程中。
然而,留恋,又是这个单纯女孩最钟爱的表达方式。
无论是哪些事物,无论是否可以呼吸,无论是否可以对话,只要和萧红有过生命的相处时间,只要和萧红一起渡过那么一段岁月,她都留存了万分的不舍和深深的惦念。
“小锅第二天早晨又用它烧了一次饭吃,这是最后的一次,我伤心,明天它就要离开我们道别人家去了!永远不会再遇见,我们的小锅,……现在它就要去了!共患难的小锅呀!与我们别开,你伤心不伤心?”(《拍卖家具》)一只用到快要漏底的小锅,即使将它用到破,也不能从中发现小锅的任何情感。
小锅破了,它会流泪么?小锅将被别人带走了,它会伤心么?不能言语,没有生命迹象的物质,任主人再如何留恋,再如何哭诉,它也无法和萧红一同哭泣,它亦不会明白萧红悲伤地诉说。
先且不说这些物品,即使是与萧红日夜相伴的萧军,又会体会到萧红内心深处的苦感和酸涩么?即使是萧红一度认为会与自己度过余生的萧军,他能够完全贴切地理解到萧红真实的意念么?两个人在一起,仿佛是一段不能预料结果的路程。
在这条路上,萧红是否真正地得到了自己心中所一直期望的爱情?这答案只在萧红心里,不曾回应。
但可以肯定的是:和萧军在一起的萧红,仍然单弱地守护着那易碎的梦想。
孤独的思绪,仍然是无可依托的结局。
萧红,并没有得到足够强大的庇护,她只得沿着街边,沿着来往行人淡漠的目光,一步步地,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微弱的生命。
眼睁睁地看着枕边的爱人对他人裸露着思念之情,听着枕边人对另一个女子的爱慕。
是啊,谁不爱那热烈的红唇呢?即便握着萧红的手心,但是,萧军的内心,却是对他人的无法抑制的留恋。
萧红,“不敢在厨房里哭泣,害怕邻居听到;不敢再房间里哭泣,害怕他看见。
……人间对我,更是无情了。
”(《苦杯》)。
的确无情的人间,的确让旁观者都不忍泪流的情景。
漫漫长街,角落里是否还存有两人携手同步的片段?在萧军的内心深处,是否还能留存萧红的只言片语?仅仅四年的时间,男人的转向便又寻摸到了一个更温柔的,更迷人的港湾。
即将转折的爱情,孤独的意味顷刻间在萧红的笔墨中放大了数百倍。
也许,是这样,同样强烈的个性,同样强烈的碰撞之后,必然不会留下好的结尾。
萧军的忽视和大意,萧红的敏感和脆弱,最终让二人反向在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