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选》诗赋哀伤主题透视(一).
唐人试律诗诗题取用《文选》诗赋原句或李善注解比勘——《昭明文选》在唐代科举诗中的应用发微之一

《 膏泽多丰年》 一首 , 薛存 诚 。此 题直 用曹植 《 徐 赠 干》 : 良田无 晚岁 , 句 “ 膏泽 丰年。 ” 卷 11省试二 ( 8 州府试附 ) 计 1 , 3题 2 0首 :
《 日暮天无 云 》 首 , 孺登 。直 用 陶 渊 明 《 古 一 熊 拟
诗》: 3 “1暮天无 云 , 春风扇微和 。 ”
・
1 ・ 8
《 之宣 城 出新 林 浦 向 版 桥 》 “ 际 识 归 舟 , 中辨 江 :天 云
《 圆灵水镜》 首 , 敞 , 二 徐 张聿 。直 用 谢庄 《 赋》: 月
“ 卞雪凝 , 柔 氏 圆灵 水 镜 。 ”
树 。 ”
卷 14省 试 五 , 5题 1 。 如 : 8 计 0首
白先唐之正史 、 唐列 五经 者不计 ) 其 中诗题 在《 ; 文苑英
华 》 收试 律 涛 中所 占 比 例 是 2 .4 ( 7÷ 8 ) 诗 篇 所 38% 6 21 .
《日华 川上 动 》 首 , 一 石殷 士 。直 用 谢 跳 《 和徐 都
曹》 : 句 “日华川上动 , 风光 草际浮。 ” 《 日丽江皋》 白 一首 , 昌言 。直用 谢灵运 《 陈 从游京 口北 固应诏》 : 远岩映兰 薄 , 句 “ 白日丽江皋。 ”
第3 0卷 第3 期
湖 北 师 范 学 院 学 报 ( 学 社 会科 学 版 ) 哲
Ju a o H bi o l n esy( hl o h n oi Si c ) or l f ue N r i r t P i sp yadSc n ma U v i o  ̄ c n e e
经过统计 , 我们 得 出这样 一 组数 据 : 文苑英 华》 ・ 《 所 收唐人试 律诗取用《 文选 涛赋 ” 之原句或 李善注解语 及其注解语 的诗 题 , 我们 都胪 列 出来 , 明其 由来 的多 显
《文选》次文类作家编序研究《文选

《文选》次文类作家编序研究【内容提要】本文对研究《文选》次文类编序规则有重要价值的十九种次文类进行了认真分析,认为《文选》次文类编序的混乱主要是存有乱序与以生年先后编序。
《文选》次文类中的乱序均出现于建安、曹魏、西晋三个时期,刘宋时期惟有谢惠连与谢灵运、范晔与谢灵运出现了两组乱序,齐梁作家在《文选》次文类中无一组乱序,且全部以卒年先后排列。
含有以生年编序的四组八位作家亦全部是魏晋作家。
因此,《文选》次文类编序的混乱是萧统编纂《文选》时所依赖的前贤匆忙编辑成书的总集与《文选》编纂时仅依据前贤总集而未能认真整理的疏忽共同造成的。
关于《文选》次文类的编序,《文选序》明确指出:“凡次文之体,各以汇聚。
诗赋体既不一,又以类分。
类分之中,各以时代为序。
”但是,对于“类分之中各以时代相次”的具体内涵,《文选序》并未明言。
细而析之,《文选》次文类“各以时代相次”,可以分为在作家层面上“以时代相次”与在作品层面上“以时代相次”两个层次。
在作家层面上的“各以时代相次”有三种可能:一是以作者卒年先后为序,二是以作者生年先后为序,三是同时以作者生年、卒年先后为序。
至r《文选》次文类在作品层面上“各以时代相次”,是指同一次文类收录一位作家多篇作品的编序,本文对此暂不讨论。
李善在指出曹植《公宴诗》、左思《招隐诗》、曹植《七哀诗》、潘岳《河阳县作》、何劭《杂诗》、枚乘《上书谏吴王》六篇作品编序的错误时,采用了两种方法:一是对两位作家(如曹植与王粲、左思与陆机、潘岳与陆机、何劭与陆机)在《文选》不同次文类中两种不同的编序提出质疑,二是指出枚乘与司马相如在“上书”体中的位次有误。
值得注意的是,李善在指出枚乘与司马相如编序有误时,明确指出:“然乘之卒在相如之前,而今在后,误也。
”因此,李善判断的依据是《文选》次文类以作者卒年先后编序。
但是,《文选》次文类未遵从以作者卒年先后编序的作品远远不止此一篇,且有大量作家的排列是既不依作家生年先后又不依作家卒年先后的乱序。
《霓裳中序第一》姜夔宋词注释翻译赏析

《霓裳中序第一》姜夔宋词注释翻译赏析作者简介:姜夔(kuí)(1155年~1221年),南宋词人、音乐家。
字尧章,号白石道人,饶州鄱阳(今江西鄱阳)人。
在他所处的时代,南宋王朝和金朝南北对峙,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都十分尖锐复杂。
战争的灾难和人民的痛苦使姜夔感到痛心,但他由于幕僚清客生涯的局限,虽然为此也发出或流露过激昂的呼声,而凄凉的心情却表现在一生的大部分文学和音乐创作里。
庆元(宋宁宗年号,1195~1200)中,曾上书乞正太常雅乐。
一生布衣,靠卖字和朋友接济为生。
他多才多艺,精通音律,能自度曲,其词格律严密。
其作品素以空灵含蓄著称。
有《白石道人歌曲》。
作品简介:《霓裳中序第一》是南宋词人姜夔创作的一首词。
词写游子客中的幽怨。
上阕即景抒情,见双燕同飞而倍感自己的孤独和思人离愁。
下阕开头应秋气渲染悲情,哀叹自己飘零的身世,发出“醉卧酒楼”的无可奈何之叹。
词取自《霓裳羽衣曲》的序,表达了作者姜夔对爱情的坚贞以及现实中自己爱情不完美的悲凉心情。
作品原文:霓裳中序第一丙午岁,留长沙。
登祝融。
因得其祠神之曲曰《黄帝盐》、《苏合香》。
又于乐工故书中得商调《霓裳曲》十八阕,皆虚谱无辞。
按沈氏《乐律》,《霓裳》道调,此乃商调。
乐天诗云:“散序六阕”,此特两阕。
未知孰是?然音节闲雅,不类今曲:余不暇尽作。
作《中序》一阕传于世。
余方羁游,感此古音,不自知其辞之怨抑也。
亭皋正望极,乱落江莲归未得。
多病却无气力,况纨扇渐疏,罗衣初索。
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
人何在?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
幽寂,乱蛩吟壁,动庾信、清愁似织。
沉思年少浪迹,笛里关山,柳下坊陌。
坠红无信息,漫暗水、涓涓溜碧。
飘零久、而今何意,醉卧酒垆侧。
作品注释:1、霓裳中序第一:词牌名,是姜夔所填“商调”曲。
双调一百零一字,前片七仄韵,后片八仄韵,例用入声部韵。
前片第四句第一字是领格,宜用去声。
2、祝融:衡山七十二峰之最高峰。
3、《黄帝盐》、《苏合香》:南宋时献神乐曲。
清诗《读《文选》诗》鉴赏(九首选一)

清诗《读《文选》诗》鉴赏(九首选一)
这一组诗是借古抒怀之作。
舒位一生怀才不遇,潦倒坎坷,诗中多愤世嫉俗之慨。
这一首即借陶潜事迹,抒发自己心中的不平之气。
关键在第四句“英雄末路以诗传”七字,表示了惺惺相惜之意。
在此以前,评论家对陶潜的评价,有和舒位这话相近的,如《朱子语类》说:“隐者多是带气负性之人为之,陶欲有为而不能者也。
”真德秀《跋黄瀛甫拟陶诗》说:“细玩其词,时亦悲凉感慨,非无意世事者。
或者徒知义熙以后不著年号,为耻事二姓之验,而不知其眷眷王室,盖有乃祖长沙公(陶侃)之心,独以力不得为,故肥遁以自绝。
食薇饮水之言,衔木填海之喻,至深痛切,顾读者弗之察耳。
”顾炎武《菰中随笔》说:“陶征士、韦苏州,非直狷介,实有志天下者。
陶诗‘惜哉剑术疏,奇功遂不成’,……何等感慨,何等豪宕!”其后龚自珍受舒位的影响,在《己亥杂诗》中说:“陶潜酷似卧龙豪,万古浔阳松菊高。
莫信诗人竟平淡,二分《梁父》一分《骚》。
”都是“英雄末路以诗传”的意思。
龚自珍童年与王昙相识,而舒位是王昙的亲戚,龚诗受到舒位这诗的影响,有脉络可寻。
至于鲁迅说陶潜“并非浑身是静穆”,比这些就更进一步了。
《文选》哀伤诗中的哀伤情感流变

倾 国; 凡斯种种 , 感荡 心灵 , 非 陈诗何 以展 其 义?非
长歌何 以骋其情 ? ” 在 钟嵘 总结 的 以诗 歌“ 感荡 心
作 品, 其余 6 篇都是魏晋南 北朝时期 的作 品。可见 , 《 文选》 诗体 、 赋 体哀伤 类 中的绝 大部 分作 品产 生 于 魏晋南北朝时期。 进一步考查发现 , 《 文选》 诗 体其他 类别 的作 品 中也有很多包含哀伤情感 的作 品。诸 如 “ 祖饯 ” “ 挽
《 文 选》 哀 伤 诗 中 的哀 伤 情 感 流 变
邹 朝 斌
( 广西师汜 - r , , - 大学 文学院 , 广西 桂林 5 4 1 0 0 6 )
摘
要: 《 文选》 诗体“ 哀伤” 类所选都是 魏晋南 北朝时期作 品。 由于 历史 时代 和审美 意识 的影响 , 哀 伤意
象大量进入魏晋南北朝时期文人的创作 之 中, 但是 由于每个朝代 的写作背景又有所 不同, 这种哀 伤所具 有 的 特 质 也 不 尽 相 同。建 安 时 期 的哀 伤 带着 慷 慨 进 取 的功 业之 心 , 正 始名 士 所 产 生 的 则 是 无 望 的 悲 哀 , 两晋 时期又 出现从哀叹社会 向哀叹人生的变化, 至南北朝 时期哀伤情绪逐渐淡化。
生所述这些作 品 , 《 文选》 诗体 中其他关 于哀 伤主题
开始 就形成 了专 门研 究 《 文 选》 这部书的“ 《 文选 》
学” 。此 书的产 生对我 国诗歌创 作 以及 古代 文学 的
的诗 作 大 部 分 产 生 于汉 末 魏 晋 南 北 朝 时 期 毋 庸
置 疑
发展都产生 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文选》 的编纂遵 循 着“ 凡次文之体 , 各 以汇聚 。诗 、 赋体既不 一 , 又以类
《文选》诗赋哀伤主题透视(1)汇总

《文选》诗赋哀伤主题透视(1)“人禀七情,应物斯感。
感物吟志,莫非自然”(注:刘勰《文心雕龙•明诗》。
),在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中,哀伤之情在文学作品中表现得最为充分。
有关“七哀”题旨的争议即说明了这一点(注:详见赵幼文《曹植集校注》313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
)。
《昭明文选》所归纳的37类文体中,“赋”、“诗”体下又分别设有“哀伤”类作为子目,共入选作品21篇(而表达哀伤主题的诗赋远远不止这些,详见下文)。
《文选》单列“骚”体,共选录屈宋等人作品17首。
“《骚经》《九章》朗丽以哀志”,“《九歌》《九辨》绮靡以伤情”(注:刘勰《文心雕龙•辨骚》。
),正是这些作品哀伤的情感基调,为古代诗歌确立了以悲为美的审美取向,而“楚臣去境”、“宋玉悲秋”也成为后世抒发哀伤情绪的固定意象与惯常用语。
此外,《文选》中其他表现哀伤主题的文体尚有“诔”、“哀”、“碑文”、“墓志”、“吊文”、“祭文”等,述哀是这些应用文体基本的功能性要求。
在一部文学总集中,有近四分之一的体类和远远超出这一比例的篇幅抒写着同一个情感主题,这本身便值得关注。
《文选》为我们提供了研阅哀伤这一情感类型的范本。
对作品文本作共时性的呈现,可以窥见一代文学之风貌,而对作品的历时性回溯又可寻绎某一情感类型进入文学的广泛社会基础与深厚文化心理底蕴。
本文拟着眼于这两个方面,以《文选》所录赋、诗二体作品中的哀伤主题为例,略加陈述。
一由《诗经》的抒情品格所奠定的中国文学的抒情传统,规定了日后各体文学发展的路径。
就早期文学而言,不必说叙事诗浓厚地存在着抒情内涵,即使是以“体物”为本色的赋,其“受命于诗人,拓宇于楚辞”(注:刘勰《文心雕龙•诠赋》。
)的“出身”也使它与抒情难脱干系。
因此,哀伤作为人类的普遍情感,在诗、赋中的抒发都相当普遍。
《文选》以范本形式展示了哀伤之情进入文学的广泛性与丰富多样性。
对于哀伤主题的广泛性,我们可以从它在《文选》中所占篇幅之大,入选篇目之多及题材分布之广得到最直观的认识。
略论《文选》诗歌的思想内容

、
讽谏说教 , 歌功颂德
宣扬儒家正统思想 , 为政治生活服务 。萧统将 西晋 人束广 微 的六 首《 亡诗 》 补 置于 《 》 选 诗之 首 , 中头两 其
痴皇帝 司马衷 吹捧成一个 盛世 明君 ; 也有些 诗 , 如曹植 《 责躬诗 》《 、应诏诗》 反映 了他窘迫的生活处境 。这些诗
。
;. )
可 . 趣 . 主 . 文 U 国视2 , 扬 众 味社 潮电 化J 电 ,6 观 会 视 . 中 0 o
风之 变也 ; 三百 篇后 , 二作得 体 。梁 太子不 取 昭君 , 何 哉 ?” 昭君歌 》 《 在艺术上 的成就 不亚于 “ 韦孟 诗 ”萧统 ,
取韦孟而舍昭君 , 显然是从思想 内容的角度来考虑 。 有 “ 天下 皆称仁 ” “ ,仁德素著 ”之誉 的萧统 , 张华 的《 , 把 盛
首(南陔》《 《 、白华 》纯属对孝道 的宣扬 。我们联 系萧统 ) 的生 活经历 , 发现这 方 面的诗 歌被置 于《 》 选 诗首 要位
置并非偶 然。萧统 自幼受儒家道德观念熏 陶 , 在母亲病 重及 去世 期问 , “ 他 朝夕待 疾 , 衣不解带 。及薨 , 步从 丧 回宫 , 至殡 , 水浆 不入 口 , 每哭辄 恸绝 。” 自是至 葬 , “ 日 进麦粥一升 。虽屡奉敕劝逼 , 日止一溢 , 不尝菜果之味。 体素壮 , 腰带十 围, 至是减削过半 。每人朝 , 士庶见 者莫
志诗 》颜延 之《 胡行 》 、 秋 也编人 了《 文选 》它们 大力鼓 ,
球传播 , 首要 问题是在传 承民族文化 的同时 , 更需要发 展先进文化 。历史 的经验告诉我们 , 国电视文化走 向 我
参考文献 :
[ 纪淑田. 1 ] 浅析 大众文化背景 下的电视 文化U冲 国广播 电视 】
论《文选》诗作中的丧葬习俗

论《文选》诗作中的丧葬习俗时英英【摘要】作为我国现存最早的一部赋、诗、文总集,《文选》收录了四百三十多篇诗作.这些诗作从不同侧面展现了社会的动荡、历史的兴衰,反映了特定历史时期的丧葬习俗和文化特色.【期刊名称】《太原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年(卷),期】2015(014)006【总页数】4页(P59-62)【关键词】文选;诗歌;丧葬习俗;文化特色【作者】时英英【作者单位】洛阳师范学院文学院,河南洛阳471934【正文语种】中文【中图分类】I206.2由梁太子萧统主编的《文选》因收录作品及作家甚多、体裁分类相对完备、题材内容丰富受到历代学者关注。
以诗命名的四百三十多篇诗作,内容涉猎了上自先秦下至梁初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具有很强的时代性。
扬雄《法言》:“有生者必有死,有始者必有终,自然之道也。
”[1]127确如其言,世间万物皆生而亡,亡而生,更迭不断,无法逃避,此乃自然之规律,万物必经之过程。
在中国早期社会,“人类最早对于生存和死亡的认识,源于现实生活中的经验和感觉,源于最原始的宗教意识”[2]179。
死亡并不被原始人理解为人必然之结局,而被看作是由自身之外某种超自然力量所控制而产生的结果。
不可获知的力量以及不可逆转的结果,是异常神秘而又令人畏惧的。
然而随着人类生存经验的积累、自我认识的加强及社会文明的发展,“绝大部分人都不认为死是生命的终结,而把它看成是人生旅途的一种转换,即从‘阳世’转换到了‘阴世’(冥界)。
因此,从人死去的这一时刻起,也就意味着踏上了新旅途,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
从死亡到丧葬的礼仪,即以此种观念为出发点,葬礼被看作是将死者的灵魂送往死者世界的必经手续”[3]181。
由“阳世”向“阴世”转换,成为世人对死亡现象的普遍认识,由此引发的丧葬礼仪也成为生者送别死者的唯一方式。
《周礼·春官·大宗伯》:“以丧礼哀死亡。
”[4]1345“丧礼者,以生者饰死者也。
大象其生以送其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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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选》诗赋哀伤主题透视(一)“人禀七情,应物斯感。
感物吟志,莫非自然”(注:刘勰《文心雕龙.明诗》。
),在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中,哀伤之情在文学作品中表现得最为充分。
有关“七哀”题旨的争议即说明了这一点(注:详见赵幼文《曹植集校注》313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
)。
《昭明文选》所归纳的37类文体中,“赋”、“诗”体下又分别设有“哀伤”类作为子目,共入选作品21篇(而表达哀伤主题的诗赋远远不止这些,详见下文)。
《文选》单列“骚”体,共选录屈宋等人作品17首。
“《骚经》《九章》朗丽以哀志”,“《九歌》《九辨》绮靡以伤情”(注:刘勰《文心雕龙.辨骚》。
),正是这些作品哀伤的情感基调,为古代诗歌确立了以悲为美的审美取向,而“楚臣去境”、“宋玉悲秋”也成为后世抒发哀伤情绪的固定意象与惯常用语。
此外,《文选》中其他表现哀伤主题的文体尚有“诔”、“哀”、“碑文”、“墓志”、“吊文”、“祭文”等,述哀是这些应用文体基本的功能性要求。
在一部文学总集中,有近四分之一的体类和远远超出这一比例的篇幅抒写着同一个情感主题,这本身便值得关注。
《文选》为我们提供了研阅哀伤这一情感类型的范本。
对作品文本作共时性的呈现,可以窥见一代文学之风貌,而对作品的历时性回溯又可寻绎某一情感类型进入文学的广泛社会基础与深厚文化心理底蕴。
本文拟着眼于这两个方面,以《文选》所录赋、诗二体作品中的哀伤主题为例,略加陈述。
一由《诗经》的抒情品格所奠定的中国文学的抒情传统,规定了日后各体文学发展的路径。
就早期文学而言,不必说叙事诗浓厚地存在着抒情内涵,即使是以“体物”为本色的赋,其“受命于诗人,拓宇于楚辞”(注:刘勰《文心雕龙.诠赋》。
)的“出身”也使它与抒情难脱干系。
因此,哀伤作为人类的普遍情感,在诗、赋中的抒发都相当普遍。
《文选》以范本形式展示了哀伤之情进入文学的广泛性与丰富多样性。
对于哀伤主题的广泛性,我们可以从它在《文选》中所占篇幅之大,入选篇目之多及题材分布之广得到最直观的认识。
入选“赋”体“哀伤”类的7篇作品,包括司马相如《长门赋》,向子期《思旧赋》,陆机《叹逝赋》,潘岳《怀旧赋》《寡妇赋》,江淹《别赋》《恨赋》。
有对人生无常的悲叹,有感于妇女不幸命运所作的悲声,也有对生离死别情景的痛彻渲染。
“诗”体“哀伤”类收录的13篇诗作,包括嵇康《幽愤诗》,曹植、王粲、张载同题诗作《七哀诗》共5首,以及潘岳《悼亡诗》3首,谢灵运《庐陵王墓下作》,颜延之《拜陵庙作》,谢tiǎo@①《同谢谘议铜雀台诗》,任fǎng@②《出郡传舍哭范仆射》等。
嵇康、王粲之哀伤是着眼于个人身世,慨叹生之多艰;张载、二谢、颜延之之哀伤则因凭吊遗迹追怀亡者而生;任fǎng@②为丧友而哭;潘岳悼爱妻之亡;曹植代思妇诉怨。
可以说这些作品已经从多种角度对哀伤主题作了尽情咏叹。
然而《文选》所录抒发哀伤之情的远不止“哀伤”一类。
哀伤作为一种情感模式或一种主题,渗透到了多种题材的作品之中。
就“赋”体而言,除“哀伤”外,因情设目的尚有“志”、“情”二类。
录入“志”类的4篇,即班固《幽通赋》,张衡《思玄赋》《归田赋》,潘岳《闲居赋》。
其情感的出发点都是志之未遂,因而设法排遣由此而升的哀伤。
专门表现男女之情的“情”类中,宋玉《神女赋》与曹植《洛神赋》二篇写男女的离合悲欢,情调惆怅而伤感。
而“纪行”、“游览”类赋作多抒写吊古伤今之悲与羁旅叹逝之哀。
读着鲍照《芜城赋》“天道如何,吞恨者多”,王粲《登楼赋》“气交愤于胸臆”,“怅盘桓以反侧”,班彪《北征赋》“抚长剑而慨息,泣涟落而沾衣。
揽余涕以于邑兮,哀生民之多故”,潘岳《西征赋》“心战惧以竞悚,如临深而履薄”等充溢着凄凉与悲怆的赋句,我们分明感到这些作品所表现的哀情并不比任何一篇入选“哀伤”类的赋作淡薄。
入选“鸟兽”类的,贾谊《fu@③鸟赋》与祢衡《鹦鹉赋》,前者借阐发道家“齐物”的玄理,“自广”伤悼之情,后者则借物写志,寄寓自己生不逢时的悲哀。
“物色”类赋作以铺陈景色之美见长,而潘岳《秋兴赋》、谢庄《月赋》则分别渲染了悲秋之情与凄凉之意,情调颇为伤感。
由此可见哀伤主题远非入选“哀伤”类作品所独有,其表现于赋的广泛程度于此可见一斑。
与赋相比,哀伤主题在诗歌中的表达更为直接、便捷。
在《文选》颇为烦琐的诗体分类体例中,除去“哀伤”一类,以题材立目的“咏怀”、“赠答”、“祖饯”、“行旅”、“挽歌”等,类目本身即包含哀伤的成分:“咏怀”所咏多为哀伤情怀;“赠答”、“祖饯”道离情;“行旅”写羁愁;“挽歌”哀挽生命的终结,大量作品关涉哀伤主题是不言而喻的。
以体裁立目的“乐府”、“杂歌”、“杂诗”、“杂拟”四类诗歌中,哀伤之情的抒发也占有相当比重。
据笔者粗略统计,“乐府”类40首诗作中,有18首关涉哀伤主题,包括曹操《苦寒行》、曹丕《燕歌行》、曹植《美女篇》、陆机《猛虎行》、鲍照《东武吟》等名篇。
“杂诗”类入选的95首诗中,有半数上下表现哀伤主题。
除《古诗十九首》以外,张衡、曹植、曹丕、王粲、傅玄、张华、陆机、左思、张协、曹摅、王融、枣ju@④、陶渊明、谢惠连、谢灵运、谢tiǎo@①、王微、沈约等诗人都有表现这一主题的作品入选,再加上托名苏、李的一组诗歌,数量颇为可观。
“杂拟”类选录模拟之作。
陆机《拟古诗》12首模拟了《古诗十九首》中的大部分诗篇,张协模拟张衡《四愁诗》,都步趋原作,抒发哀伤之情,江淹《杂体诗》30首中约有16首是对表现哀伤主题的优秀之作的模仿,占到半数以上。
特别是《班婕妤咏扇》《王侍中怀德》《阮步兵咏怀》《张司空离情》《潘黄门悼亡》《陆平原羁宦》《刘太尉伤乱》《休上人别怨》等篇颇得原作神韵,堪为哀伤类作品的一次汇集。
《文选》不仅以大量选录抒发哀伤之情的作品展示这一主题在诗、赋作品中的广泛与普遍,而且呈现了哀伤之情的丰富多样;既有具体层面上的个人痛感,又有哲学意义上的全人类的普遍悲哀。
前者如离别相思之悲,吊古伤今之痛,壮志难酬之恨,四时迁逝之感等等,在上文提到的许多作品中都是可感可触的。
例如江淹《别赋》尽情铺陈了使人“黯然销魂”的种种别情,颇具概括性。
诗歌中的别情则因诗人们对离别的亲历,而表现得更为具象化。
刘桢《赠五官中郎将》之“逝者如流水,哀此遂离分”,曹植《赠白马王彪》之“离别永无会,执手将何时”,嵇康《赠秀才入军》之“思我良朋,如渴如饥。
愿言不获,怆矣其悲”,谢灵运《酬从弟惠连》之“别时悲已甚,别后情更延”,谢tiǎo@①《新亭渚别范零陵诗》之“停骖我怅望,辍桌子夷犹”等诗句都精彩演绎了“悲莫悲兮生别离”的人生体验。
羁旅之叹也是许多诗人共有的,颜延之《北使洛》末二句“蓬心既已矣,飞薄殊亦然”,李善注曰:“自伤之辞也。
”道出了“行旅”类题材的惯常主题。
“夕息抱影寐,朝徂衔思往。
”(注:陆机《赴洛道中作》其二。
)“佳期怅可许,泪下如流霰。
”(注:谢tiǎo@①《晚登三山还望京邑》。
)“一闻苦寒奏,更使《艳歌》伤。
”(注:江淹《望荆山》。
)这些可以随手拈出的名句诉说着文人的羁愁,较之《诗经》时代来自民间的行役之叹,更为丰富、细腻。
对全人类的普遍悲哀进行理性思考,以阮籍、陶渊明为代表。
《文选》“诗”体“咏怀”类选录阮籍《咏怀诗》共17首,几乎首首都关乎人生的悲哀,写出了为重重外力所挤压,又为内心焦虑所困扰的生命的悲剧。
超越一己之哀伤而思索人类之哀伤,正是阮籍诗的深刻之处,因此黄节《阮步兵咏怀诗注.自叙》谓之“情伤一时,心存百代”。
而“挽歌”作为一种特有的诗歌体式,也以思索生命为内容。
挽歌自魏晋以来大行其道,是基于人性的觉醒,士人生命意识的觉醒,生命主体对于生命不永的强烈意识。
面对死亡的威胁,即使达观如陶渊明,虽有“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的坦然,但也不无感伤地想像死后的凄凉:“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
四面无人居,高坟正jiāo@⑤yao@⑥。
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
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
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卷十四)评陶渊明《挽歌诗》三首谓之“言哀极深”,概括出了挽歌的共同特点。
《文选》“挽歌”类下所选诗歌除陶渊明《挽歌诗》外,尚有缪袭与陆机的同题诗作共4首,或哀挽他人,或自悼自挽,都在诉说着生命的悲哀。
“造化虽神明,安能复存我?形容稍歇灭,齿发行当堕。
自古皆有然,谁能离此者”(缪袭诗),“含言言硬咽,挥涕涕流离”,“丰肌飨蝼蚁,妍姿永夷泯”(陆机诗)。
缪、陆之作着眼于以强烈的感官刺激表达对生之眷恋与死之无奈,使得挽歌诗的哀伤情调至为浓郁,同样当得起“言哀极深”之评。
从以上的胪列、分析可以看出,哀伤主题普遍存在于汉魏六朝诗赋作品中(上文提到的不属这一范围的作者只有宋玉一人),它的广泛而丰富使我们从中几乎可以尽览人类因多种因素所触发的种种哀情。
哀伤主题在《文选》中一再地复现,自汉末起愈加频繁(汉末之前的诗赋入选“哀伤”类的只有司马相如的《长门赋》,还被古今选学专家确认为伪作)。
诚如莫砺锋先生所言:“从汉末到南朝,哀伤成为文学所抒写的主要情感。
”(注:《“江郎才尽”新解》,载《文学评论丛刊》第1卷第2期。
)二哀伤之情如此普遍地进入汉末至六朝文学,至少是两方面影响所致:一是这一阶段特定的社会历史状况;二是先秦以来所积淀的审美文化心理。
哀伤主题如此普遍地进入中古时代的文学总集《昭明文选》,显然体现了编选者对这一时段文学脉搏的准确把握。
如果撇开《文选》以文体分类,以题材立目的编辑特点,对入选的有关哀伤主题的作品作历时性考察,又会发现文人的哀吟往往具有时代特色与阶段性区别,这又从一个侧面昭示了文人精神风貌的变化,折射出文学史的发展进程。
从数量上看,魏晋时期的入选作品明显多于南朝(当然与魏晋时段长于南朝有关),作者亦众,这似乎与《文选》详近略古的总体倾向相悖,却透露了这一主题的创作实情。
从内容来看,从建安至南朝,呈现着由哀时哀事转向哀己的“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苦痛的时代”(注:宗白华《美学散步》第177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
),混乱与苦痛诞育了一批主体意识觉醒的文人。
他们敏感于这样一个风雨如晦的时代,一边饱尝时代的苦痛,一边忧郁地思索社会人生。
于是以“感伤主义文学最早和最集中的代表”(注:游国恩等主编《中国文学史》第224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年版。
)《古诗十九首》为发端,哀伤之情便在文坛蔓延开来。
哀情的抒发因时因人不同而摇曳多姿。
建安时期,“世积乱离,风衰俗怨”,“文学蓬转”(注:刘勰《文心雕龙.时序》。
),故尔建安文人“或叙酣宴,或伤羁戍,……辞不离于哀思”(注:《文心雕龙.乐府》,虽为刘勰批评魏之三祖所作乐府之语,但也道出了建安其他体裁作品题材方面的特点。
)。
他们作品中流贯的是“壮志与悲慨纠结的情怀”(注:罗宗强《魏晋南北朝文学思想史》37页,中华书局199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