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价值情怀及其文化定位

宁夏大学学报ˆ社会科学版‰第‘˜卷‘™™–年第”期ˆ总第—’期‰鲁迅的价值情怀及其文化定位兼与刘小枫先生商榷朱贻渊摘要刘小枫在论述鲁迅价值情怀上是站不住脚的"他的批评恰好从反面说明了鲁迅的深刻性"鲁迅以理知为基础的价值意识正是中国’•世纪价值经验的宝贵财富Œ它奠定了中国文化由传统价值体系向现代价值体系转变的重要基石"关键词鲁迅价值情怀文化定位一文化伟人总是被人们反复认识!反复评说Œ因为新的历史境遇和新的精神意向需要在文化和精神的故乡找到自己的根柢"这一精神回访因其携带着历史的境遇和期待Œ于是Œ当我们走近文化伟人时Œ总能在熟知的东西之外受到新的启示Œ听到他们新的话语"我们又一次走近鲁迅Œ是在最近‘•多年"当中国从激进的理想主义的狂热中冷静下来之后Œ当中国人民为相信历史发展必然趋势的神话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之后Œ原来的被/理性的狡狯0僭越而成的信仰!价值体系遂发生漂移Œ失去了绝对规律支撑的信念当即冷却"于是Œ许多痛感这场精神危机的人急忙投入到寻找价值根柢的林中迷路之中Œ其真诚感人至深Œ其慌乱与偏狭也令人产生新的焦虑"正是在这场勘探中我们一再地遇到鲁迅"这次我们遇到鲁迅Œ突现在眼前的不再是他作为伟大的文化革命旗手的全面风貌Œ而是他独有的!深邃的价值情怀Œ也就是以他深刻的经验铸造而成的!对人的生存价值的立场和态度"在我看来Œ这是鲁迅作为文化伟人的超历史的精神蕴藏所在Œ正是这种对生命的形而上的思考Œ成为当今历史境遇中人们期待的话题"鲁迅的价值情怀究竟是怎样的Ÿ有哪些具体内容Ÿ概言之š一切为了生存Œ将/以德感!以情系的老话头置之度外0Œ绝不相信那些未经理知检验的!超验的!神圣的空话))天道!王道!至善!圣爱!天国Œ正视凝血Œ对恶坚决以血偿血!以牙还牙Œ主张一切生存意义只在探寻的路途之中Œ而不在祈告!虔信之中"如果以上归纳可以成立Œ那么Œ随之而来的便是我们如何看待这种情怀的问题"鲁迅的这种情怀是否正当Ÿ这一追问至关紧要"它意味着我们是否!或在多大程度上认同这种情怀Œ意味着我们应持有何种情怀"许多对当代价值虚无主义深怀恐惧的人不愿也不敢接受这份情怀"刘小枫在5拯救与逍遥6一书中专章研究了这种情怀Œ结论是š鲁迅的价值情怀是阴冷!黑暗的Œ以牙还牙!以恶抗恶等于认可恶的合法Œ等于没有爱心Œ/只要理知Œ没有相信0的情怀固然冷峻Œ然而也/放弃了对同情!爱心和祈告这些神圣的东西的信赖0Œ进而也就堵塞了一切通往希望和追求神圣意义的道路Œ于是中国人将永远不会承领上帝的神恩Œ于是/世界只有哭泣!叹息!呻吟0Œ永无得救之日"刘小枫的这种看法很有代表性Œ也的确事关重大Œ因为它触及到了文化精神的命门Œ是当代中国文化价值建设的深层问题Œ不可置之不论"#•#评说鲁迅的价值情怀是否正当Œ前提是正确地理解它Œ这需要从价值意识经验的内在结构中分析其原则和内涵"价值情怀是融价值观念!价值定向!价值思考方式和实践方式为一体的态度!立场Œ其特定的内涵必须从价值意识的结构中才可确定"同时Œ还有必要将其放入历史文化的系统和背景中去观察方可定位"本文拟从这两个层面切入Œ探其究竟"二法国画家高更曾在一幅画的题目中问道š/我们是谁Ÿ我们从哪里来Ÿ我们往哪里去Ÿ0同这个提问几乎一样Œ鲁迅在5过客6中也问道š/你怎么称乎Ÿ))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呢Ÿ))我不知道"你那里去呢Ÿ我不知道"0两位大师实际上是在问š我们为什么而存在Ÿ我们存在的理由是什么Ÿ我们存在的归宿是什么Ÿ总之Œ人存在赖以安身立命的根本意义是什么Ÿ这就是价值情怀的核心Œ也即最高关怀!终极关怀"鲁迅与现代许多思想家一样Œ提出了这一世纪性的追问Œ但是他始终没有给出这关怀的实体Œ使它空置着))未作预设"这一空置有其重要的方法论意义"表明鲁迅在价值思考中是反对形而上学的Œ最高意义可以追问Œ必须永远追问Œ这是人的形而上的正当欲望Œ但实体性结论是永远给不出的"鲁迅提到过许多关于最高关怀的词š希望!光明!将来Œ但就是没有提到过那是什么"相反Œ他毫不犹豫地将/公理0!/正义0!/德0! /情0视为空话"/鸷鸟猛兽以软弱的动物为饵Œ不妨说是凶残的罢Œ但它们从来没有竖过-公理.!-正义.的旗子Œ使牺牲者直到被吃的时候为止Œ还一味地佩服赞叹他们"人呢Œ能直立了Œ自然是一大进步Œ然而也就坠落Œ因为那时也开始说了空话"0»‘½他还说š/倘使世上真有什么止于至善Œ这人间世也便同时变了凝固的东西了"0»’½从价值现象学的角度看Œ悬置一切价值实体无疑是获得价值体认的前提"因为实体化的最高价值是以对现实的绝对超越为条件的"因而Œ当上帝!天道!至善!圣爱成为绝对价值时Œ自然要求人放弃现实的生存追求Œ在绝对的超越中丧失现实感"像阿±那样Œ以愚昧的自我安慰Œ或像宗教那样以虔敬和信仰为主要途径"于是Œ现实的人的存在就消失在无尽的精神冥想和虔信之中"它使人的生存变成无边无际的苦渡Œ使生存能力大为萎缩Œ以至完全失去主动性Œ成为思想僵化Œ感情呆滞Œ感觉麻木的异化的人"最终价值形而上学实体化造成的是以信仰为其表Œ而以虚无主义为其实的后果"鲁迅在他的许多小说人物身上都刻划过这种可悲的精神病态"鲁迅先生在悬置价值实体的同时Œ也冷峻!清醒地提出了一种著名的生存战略Œ这就是/能杀才能生Œ能憎才能爱0"/以血偿血Œ以牙还牙0Œ/在这可诅咒的地方Œ击退了可诅咒的时代0"»“½这本来是一种手段性价值法则Œ而不是目的!关怀的法则Œ但令人不解的是Œ刘小枫先生竟把它当成鲁迅阴冷情怀的主要证据Œ大加批评"他说/即使存在的事实是凶残!屠杀!无情Œ我们是否就应该即便不是完全肯定其意义Œ也至少应该以其人之道Œ还治其人之身Ÿ由于历史事实的严酷压制了人的生命存在Œ而且这本身是一时无法改变的事实Œ因此倡言人就应该用同样严酷和无情来获得生存的权利Œ从逻辑上讲Œ这就等于在承认历史事实的严酷的合法性Œ并且屈从于历史事实的力量和权利0Œ/按照鲁迅的逻辑Œ要反抗世界的无情Œ人就得无情Œ要反抗世界的险恶Œ人就得险恶0"»”½我以为Œ这个批评是荒谬的"原因就在于Œ刘小枫无视鲁迅先生价值情怀中有关怀而无实体!有追问而没有绝对原则这一情形Œ是刘小枫自己把鲁迅的手段价值论法则提升到最高法则Œ而不是鲁迅自己"作为手段价值论法则Œ以恶抗恶就不是绝对的Œ而是有条件的Œ即被反抗的必是恶Œ必是不可以用爱心!同情感化者Œ而且作为手段Œ它的目的是铲除恶Œ怎么可以说以恶抗恶#–#是承认恶的合法而与恶站在同一立场上呢Ÿ难道我们可以像东郭先生那样指责猎人与中山狼持有同样的立场!同样的情怀吗Ÿ难道我们能说反法西斯的战争与法西斯持有同样的立场!同样的情怀吗Ÿ中国历史上太多的血泪!痛苦!无道与杀戮Œ使鲁迅先生苦闷Œ使他冷峻Œ也使刘小枫先生苦闷"但是鲁迅先生让我们为生存举起投枪Œ/一要生存Œ二要温饱Œ三要发展Œ有敢来阻碍这三事者Œ无论是谁Œ我们都反抗他Œ扑灭他•0»•½/拳来拳对Œ刀来刀当0Œ/用更粗的棍子对打0"»–½刘小枫则要我们为了超越这痛苦Œ向上帝的圣爱祈告"/人的价值精神究竟应以对抗的形式来屈从历史事实理性呢Ÿ还是应该超越它Ÿ0»—½刘小枫赞美地说Œ像陀思妥也夫斯基那样Œ用温情祈告和爱心去超越"却原来Œ他是把温情爱心实体化了Œ作为绝对超越的万能法宝塞给了我们"对于这种超越Œ假使我们一定要找到其正当性Œ也只能认为作为一种心灵的法则Œ当人身处绝境时Œ不失为心灵解脱的一条途径"但这种心灵的超越Œ无论如何Œ不能变成现实的超越Œ心灵的法则不可能转换为现实的法则"试想Œ我们面对邪恶的迫害Œ比如犹太人面对纳粹的屠刀Œ心灵的超越能带来什么呢Ÿ只能是心灵上的安慰和事实上的加速赴死"我们怎样能有这样的心肠放任邪恶力量更多更有效地制造鲜血和眼泪"爱心!同情在鲁迅的精神与情怀中深沉而炽热Œ谁能不为他对他笔下的不幸的人!惨遭人吃的人命运的同情与愤恨而感怀呢Ÿ但鲁迅从不向爱心!同情祈告Œ绝不把它当成跨越凝血的绝对途径"相反Œ他深刻地批判!嘲弄那种用心灵!精神胜利自我安慰的病态人格"刘小枫对鲁迅的指控是站不住脚的"三刘小枫在论述鲁迅价值情怀时还大有深意地说Œ鲁迅/只有理知Œ没有相信0"言下之意Œ鲁迅的情怀之所以阴冷!黑暗Œ不求告于圣爱Œ乃导因于鲁迅过于信赖理性Œ太缺乏神性的想象!神性的超越Œ总之Œ神性的思维了"于是Œ鲁迅价值情怀的廪性是理性的"我认为刘小枫的批评恰好从反面说明了鲁迅的深刻性"鲁迅以理知为基础的价值意识正是中国’•世纪价值经验的宝贵财富"它奠定了中国文化由传统价值体系向现代价值体系转变的重要基石"当然Œ不可否认的是Œ这块基石一度曾被历史理性主义所盘踞Œ价值学理论与实践因此招致迷失Œ但这不能因此而归罪于鲁迅Œ更没有理由将理知从价值经验中连根拔掉"价值意识经验的思维构成中Œ理知及理性智慧毫无疑问是根基"只有在这根基之上Œ神性的!非理性的意向才可能具有合理性Œ超验的价值预设才有可靠的基础"西方价值理想以基督教教义为模式的价值体系Œ如果当初没有希腊科学精神和理念体系的渗入Œ怎么可能征服欧洲"中国儒家以伦理道德为核心的价值系统Œ如果没有实用理性的觉醒和蕴育Œ怎会使先祖的价值理想从殷人的巫术思维中解放出来Ÿ儒家价值系统正是因其具有简括而坚硬的理知而延续着长久的生命Œ而同时又因为它未能获得进一步的理知Œ在很大程度上变成了扼杀生命的教条"传统价值理想!标准的失效Œ难道不正是因为缺乏理知的历史进展的支持Œ而变得漏洞百出!日渐衰败的吗Ÿ理性!理知在人的精神生命中始终是基础性!先导性!革命性的因素"说它是基础性因素Œ是由于理性!理智较之神性!悟性思维更切近于实际生存Œ它是人类认识自身Œ认识世界的基本途径Œ是人设立任何价值的基础"苏格拉底说过š/未经省察的人生是没有价值的"0»˜½超验理想!审美感悟无不需要理性作为基础Œ没有这个基础Œ任何神性的超越!直觉感悟!信仰都会变成蒙昧的迷信"说它是先导性因素是因为理性总是面对经验世界的前沿Œ是人的精神结构中最为活跃的因素Œ是寻求清晰的认识的因素"说它是革命性因素是#—#因为在精神生命中Œ理性理知以它确凿的可靠性向既有的理想!观念!世界观!信仰提出新证或发出挑战Œ修正或者无情地批判瓦解原有的观念体系"鲁迅先生只有理知没有相信的价值情怀Œ使他成为最清醒地反思和批判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及其价值系统的第一人"他以人的现实生存为基点Œ/直面惨淡的人生Œ面对淋漓的鲜血0Œ看透了中国历史上事实存在的血污"以人的生存与发展的理性法则为解剖刀Œ剖开了历史价值形态的真相"他认为中国历史上的/革命0Œ没有社会进步的意义Œ不过是皇权的更迭Œ/城头变幻大王旗0›中国的王道与霸道/其实是兄弟0Œ都是人肉筵宴的血腥暴政"/所谓中国的文明者Œ其实不过是安排给阔人享用的人肉筵宴"0»™½中国历史的价值体系中礼教道德则是吃人的道德Œ是/教导人让自己使吃人者感到有胃口0的道德Œ而与之相对应的道家超脱精神Œ实质上是以绝对超越达到非人化为其特征的精神胜利Œ无是无非Œ无善无恶Œ无情无意的国民精神状态正是它的产物"没有理知Œ怎么会有这样的眼光和深度"刘小枫特别强调的/相信0Œ是何种精神意向呢Ÿ在价值精神意向中Œ当然指的是信仰!信念!信赖Œ是对最高价值预设的崇信"在鲁迅的价值思想中Œ并不是没有/相信0的位置的Œ在早年的5破恶声论6等文章中鲁迅曾表述过这样的看法Œ/宗教乃向上之民Œ欲离是有限相对之现世Œ以趣无限绝对之至上者0"/去现实物质与自然之樊Œ以就本有心灵之欲Œ知精神现象实人类生活之极巅Œ非发挥其辉光Œ于人生为无当0"这些看法都表明鲁迅对于崇信还是肯定的Œ但鲁迅坚决反对崇信某种价值实体"在刘小枫的话语中Œ相信专指对最高价值实体的虔信Œ对拯救者))上帝的祈告Œ对万能的普遍在者的希望"对这种/相信0Œ鲁迅确实是不动心的Œ我想也没有理由让其它中国人动心"这种没有理知支持的/相信0Œ带给人间的灾难难道还少吗Ÿ对圣上的相信Œ对至善的相信Œ对礼教的相信Œ对历史规律的相信Œ不都是一次又一次地被血腥的现实扑灭了吗Ÿ原因何在呢Ÿ很简单Œ没有对客观性的理知Œ相信就是盲目的迷信"企图以超理性的主观性对客观世界进行绝对的超越Œ只能导致精神的异化Œ造成人格的异化Œ这正是宗教没落时期的基本特征"正如鲁迅在5科学史教篇6中所说š/盖中世宗教景起Œ压抑科学Œ事或足以震惊"0原因就在于排斥理知科学的崇信Œ只能是/妄信0"需要指出的是Œ价值意向中理知与相信本是并行不悖的"在理知的基础上Œ/相信0对于最高意义的非实证的把握Œ对于价值的超理性的确认是必要的Œ舍此也就失去了价值精神的超越性"但是Œ最高意义!最高存在作为预设的思维逻辑范畴与作为实体是绝然不同的两种价值本体论Œ我们不能相信形而上学的价值本体ˆ实体‰!永恒本体Œ但形而上的最高价值预设却不能一同扔掉Œ它应该成为价值实践进程中的一个坐标点Œ以便在历史存在的筹划中敞开可能的意义"失去了这个坐标点Œ价值意向将没有思维前提Œ超越性也将没有前提"鲁迅的价值情怀中没有显露这个坐标点Œ公正地说Œ是他生活的那个时代的限定"理知的结构性发展尚在过程之中Œ人文科学体系尚未产生高度综合的理论Œ自然也就未能为新的人文价值理想提供必备的基础"他认定Œ要想真正达到医治中国病根的目的Œ只能寄希望于/更根本切实的社会科学0"鲁迅以他独有的冷静和清醒持守着价值建设的第一道战线Œ坚决不允许轻易提及绝对超越的话题"相反Œ他不遗余力地清理着建立新价值的基地Œ扫荡一切蒙昧主义的迷信"这种过程性是’•世纪的国际性现象Œ西方人文科学!精神科学的兴盛Œ也是这种过程的进一步准备"刘小枫批评的着眼点当然不是关于有无超验预设的问题Œ而是关于有无上帝这一价值本体的问题"显然Œ他把对价值范畴的/上帝0应有的热忱和信赖Œ误移到了有神论上帝身上"有神论上帝曾经是超验价值的历#˜#史形态Œ但怎么可以看成是唯一的形态呢Ÿ难道只要承认超验价值就必得相信上帝Œ不信上帝就等于不信终极价值Œ就等于放弃形而上的价值意向Ÿ刘小枫在批评鲁迅价值情怀时Œ提到只有理知没有相信的立场是历史主义"他说š/在鲁迅看来Œ历史无论如何是要发展的Œ只要有前进的过程Œ就是好的"0»‘•½在他看来Œ历史主义和后来的历史理性主义基本上就是同一立场"对此Œ我认为有必要澄清"历史理性主义作为现代价值论中的一支Œ作为现代思想中的一派Œ理应受到质询和批判"它的荒谬之处在于Œ把最高存在的思维范畴与最高存在的实体当成一回事Œ于是历史理性就已如上帝Œ同时Œ历史理性的上帝又同实践理性的最高意义等同起来Œ于是Œ历史理性就成了历史中的绝对真理!绝对意义"它神灵般地显现为历史的各种现实Œ世界历史就变成了一种预成的!合理的过程Œ同时也是价值显露的过程"/只要现实的Œ就是合理的0Œ也就是有意义的"这样做的实质是Œ把理性思维的逻辑前提与启示信仰的逻辑前提合二为一Œ同时又实体化"这对于理性和信仰都是不可靠的"理性僭越为信仰和信仰借用理性的形式都是错误的"这种理性与信仰的合二为一是建立在一种没有道理的/跳跃0之上的Œ这就是所谓/理性的狡狯0"我以为Œ这种原则从精神的角度看Œ也是荒谬的Œ它有如历史的脚步在思想Œ历史事实本身就是真理性的Œ又是价值真理Œ这等于说Œ历史过程中一切Œ包括残暴!屠杀!血污Œ都是合理的Œ都有价值Œ这是多么可怕的景象•在这一点上Œ我们和刘小枫没有分歧"问题是Œ历史理性主义的恶名能否加到历史主义头上Œ能否加到鲁迅头上Œ历史理性主义与历史主义是不是同一回事"我认为两者不能混淆"历史主义在鲁迅看来不过是指历史是有发展的!有进步的过程的"鲁迅绝对没有承认历史本身的事实都是合理的!都显露着价值"鲁迅的重理知的历史主义不同于历史理性主义Œ鲁迅不能替历史理性主义的错误和它造成的灾难背黑锅"四鲁迅的价值情怀中Œ还存在着一个常被人误解的取向Œ即个性主义"鲁迅的个性主义思想虽受过现代思潮的影响Œ也受过老庄思想的影响Œ但我认为Œ鲁迅的个性主义与这两种个性主义有明显的区别Œ不可同日而语"首先Œ鲁迅的个性主义与尼采的个性主义!强力意志分属两个不同的文化背景"尼采宣布上帝之死的同时Œ摧毁了基督教的超验的彼岸世界"/人类生活不再有一个永恒的背景"0»‘‘½但是Œ当尼采杀死上帝时Œ由于形而上学的文化模式Œ代之而起的个性生命!强力意志Œ仍旧具有着绝对实体的性质"/每个人要自己来安排自己的命运Œ自己做自己的上帝0"这是什么样的上帝呢Ÿ是强力意志))生命本身就是强力意志"这种强力意志的标本就是超人"超人就是个性主义的新上帝Œ他是取代死去了的上帝的新的至高无上者"尼采宣布/上帝死了Œ现在我们祝愿超人诞生0"»‘’½这种个性主义的超人是价值的赋予者!创造者Œ是超乎一切善恶的人Œ是超越一切传统道德的人Œ他的生命意义就是力求扩大自身生命力Œ支配弱小生命Œ在抗强凌弱中征服!统治其他人和民族"鲁迅先生从早年起就倡导个性主义Œ/是故将生存两间Œ角逐列国是务Œ其首在立人Œ人立而后凡事举0"»‘“½但是他的个性主义由于生成在中国文化的特定背景上Œ并没有与尼采一样形成形而上学的新上帝"中国文化中儒家的/天道0!道家的/道0Œ都是不具备人格的绝对力量Œ也不可能被人格存在所取代"所以Œ鲁迅的个性主义并没有塑造这样一种新人格Œ而只不过是应该被解放出来的基本人权š一要生存Œ二要温饱Œ三要发展"这里没有超越此岸世界变成绝对个人的意味Œ更没有超越他人的强力意志的意味"对于这“点Œ鲁迅自己作了限定Œ/我之所谓生存Œ并不是苟活Œ所谓温饱Œ并不是奢侈Œ所谓发展Œ也不#™#是纵欲0"»‘”½鲁迅塑造的个性的人Œ是从驯化了的中国人中解放出来的人Œ是不再有着/人‹家畜性0的脸的人Œ是不再做奴隶而/敢说!敢笑!敢哭!敢骂!敢打0的人"»‘•½尤其在鲁迅的自我形象上Œ我们看到的也不是那种绝对个人Œ而是否定旧世界Œ又不愿在将来的世界存在的/中间物0"他说/我不过是一个影Œ,,黑暗又会吞并我Œ并且光明又会使我消失0"»‘–½这是一个自我怀疑!在彷徨中求索的独行者"这是一种中国式的个性主义"另外Œ鲁迅的个性主义又全然不同于主张反社会!只在精神上逍遥出世的老庄个性主义"道家精神虽未创造彼岸世界的人格实体Œ但其个性主义强调精神上的绝对超越Œ精神自我的/遗世独立0"对此Œ鲁迅给予了透辟的批判"在分析中国的国民性时Œ精神胜利!无为随意!袖手旁观!无是无非的绝对个人都只是一种淘空了精神的稻草人Œ都是没有任何现实生存意义的非人"鲁迅所主张的个性主义植根于现实生存之中"/既是生物Œ第一要紧的自然是生命Œ因为生物之所以为生物Œ全在这生命Œ否则失去其生物的意义"0»‘—½现实生存就是鲁迅个性主义价值取向的前提"没有比现实世界和现实生命更为重要的了"在5娜拉走后怎样6一文中Œ鲁迅曾明确阐述过个性解放与经济权的关系"以现实生存为前提的个性主义Œ成为鲁迅价值情怀中的立足点"这一点与本世纪价值哲学Œ其中包括马克思主义价值哲学是一致的"价值作为需要的目标Œ决定于两个向度的需要š一个向度是个体!现实Œ另一个向度是整体!未来"而这两个向度中又以前者为基点Œ一切关于未来可能性与整体存在的关怀Œ都须以现实此在为根基!为立足点"失去了这个根基Œ任何存在意义都是虚假的Œ都是存在的遗忘"五任何文化系统的核心都是价值精神和价值经验Œ鲁迅先生以他独具的深刻性在中国文化转折时期所表现的价值情怀Œ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人的觉醒0这一主题的最重要的成果Œ它为中国现代文化孕育了新的生长点"这个看法基于对鲁迅价值思想进行的文化定位观察"文化定位就是将一种学说或思想放置在特定文化动态的运化过程的背景之上Œ观察!评说其意义"’•世纪中国文化的基本态势Œ可见出两个特点š一是两极摆动Œ一是逆向深化›从价值实践的方向上看Œ五四新文化运动倡导个性主义!民主与科学Œ到五四落潮Œ价值坐标快速转为民族主义!集体主义!历史理性主义Œ从—•年代后期起Œ价值坐标又再次转向个性主义!现实主义Œ这一摆动变化格局看似重复着传统文化价值意向两极并立!两极对转的老路Œ但从反拨的速度和内容上看Œ已出现了新的因素Œ这就是朦胧的理性精神和主体意识Œ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正是这种因素的幼稚而又具有历史意义的表现"尽管理性精神先是被历史理性主义误释Œ后又被实用主义所替换Œ尽管主体意识先是被整体意识代理!后又被个体意识所冒充Œ毕竟Œ理性和主体作为历史选择和文化选择的前提Œ已被确立Œ这就使原有的入世2出世的两极对转格局发生了变化Œ入世精神具有了理想的向度Œ出世精神则与现实的实用功利的关注联系起来"这种变化的实质Œ在我看来是中国文化内部裂变!再造的必然出路Œ因为只有科学的理性和历史主体的自觉Œ才能从根本上改变传统文化在道德理性和逍遥精神互为表里!阴阳消长的内向平衡态里运转的死而不僵的结构"如果说一种文化系统的合理性与生命力Œ取决于它能否持续地使文化的共同体培育出不竭的外向进取力量Œ以便与外部世界保持动态的适应状态Œ那么Œ传统文化系统整体上已失去了这种功能"五四以来的文化运动本质上就是在突破这种结构Œ理性精神和主体意识无疑是这一突破的基点Œ鲁迅先生的价值思想正是这一基点的奠基石"他的现实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