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刘小枫《儒家革命精神源流考》
熊十力与儒家共和国

熊十力与儒家共和国最近中国大陆爆红一部萝莉、御姐和师奶通杀的电视连续剧,以雍正后宫为背景的《甄嬛传》。
当然,我本来对于此类戏说剧是嗤之以鼻的,跟着小朋友看了几集之后,居然着了魔,背着她买了DVD,一口气看了个通。
你自然可以想象这类宫斗戏(后宫斗争)是怎样一种情形。
可是我完全被其中的阴谋诡计所吸引,只想看着那些后宫的皇后、妃嫔、贵人、常在和答应们如何见招拆招,使绊子,下圈套。
可愈到其后,我愈是怅然若失。
我记得少时看韩国片子《大长今》,也是宫斗,可是为什么大长今就那么阳光满地,而我们的甄嬛终于陷落了阴毒谋人的悲剧呢?在中国人看来,多么伟大的人,若他/她缺少谋略而一味地光明正大,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的。
终于还是计谋胜过了制度。
这好像就是我们的政治价值观。
瞧,我这么说,我不也看着甄嬛使各种阴招乐不可支吗?与此同时,我在读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刘小枫先生的《共和与经纬》,不知怎么地,我竟把如此鄙俗的电视剧和如此高雅的哲学联系起来了,并且我颇觉得这二者有共通之处呢。
《共和与经纬》的副标题是“熊十力《论六经》、《正韩》辨正”,刘教授解读熊十力先生的两篇大作。
熊十力如今除了知识界狭小范围之内声名显赫之外,早已被遗忘在主流知识圈之外。
然而在民国间与开国初,熊先生被标榜为“新儒学开宗大师”,著作等身不提,其门生牟宗三、徐复观和唐君毅俱是一时之选。
《共和与经纬》所解析的熊先生两文,《论六经》实际上是熊十力在1951年致林伯渠、董必武和郭沫若,“并恳代陈毛(泽东)公赐览”的策论;《正韩》是熊十力早在民国间就已经写就,但在1949-1951年才改定刊印,命名为《韩非子评论》的册子。
近年来越来越怕读刘小枫。
大学期间读他的大作小册如《这一代人的怕与爱》、《走向十字架的真》和《沉重的肉身》时,每每有悟,沾沾自喜;这几年来但觉得绞尽脑汁却仍然所获甚微。
到底是刘教授功力精进还是我终于流俗低下了呢?刘教授在书中一再自谦他的学力不足,恐怕曲解了熊先生。
论《拯救与逍遥》

论《拯救与逍遥》在八十年代末《拯救与逍遥》横空出世,此书令不论赞同或反对该书观点的人,都不能不佩服此书在精神上带给人们的震撼。
我们现在所接触的虽说是重新修订过的版本,但是它内在的根本思想并没有发生变化,仅仅只是去除了一些不成熟的话语,加进一些新的思考。
仅是阅读了《拯救与逍遥》的前言简介,就让人感觉到刘小枫所走过的人生历程是多么丰富多彩,多么与众不同。
他所讲的这一句话更是令人惊叹和仰慕于他的境界高深——舍勒令我尖锐、海德格尔使我沉迷、舍斯托夫让我感动、维特根斯坦给我明晰。
仅仅是一连串的人名就已然透露出刘小枫的学识渊博,博览群书。
再加上这些简短的词汇,让我们感受到了他对这些名人们的思想经历有着非常深入地体会。
如此生疏的人名和术语,令毫无人文基础的我看得异常吃力,常常囫囵吞枣,不知所云,思想混乱。
甚至有时感觉自己越来越无知,有些固有的思想观念受到了冲击,但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上来,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不了解这些名人的身平事迹,无法从刘小枫的笔下读懂他们,但却不会从字里行间读出“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
可见刘小枫当是真正的以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认知读出他心目中的名人事迹。
《拯救与逍遥》共分为七个部分:引言作为价值现象学的精神冲突,它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东西方在精神品质上的差异就是拯救与逍遥。
绪论则以作者自身的认识与思考说出了诗人自杀的原因,从这里我们拾取了一个新观念,那便是诗人在追求人生的终极意义时,寻找不到自己的信仰所在而绝望,或是持守的信念最终倒榻,因而走向自杀的道路。
虽说刘小枫论述地深刻也让我们无法反驳,但这仅是给我带来了一种内心的震撼却始终让我无法接受,或许是他们那些丰富的人生经历,未能达到他们的认知世界。
后来的“天问”与超验之问,则讲述了屈原所持的儒家历史王道的信念受到现实的冲击,因而质疑上天。
但屈原没有一个超验的神圣上帝可以给他答复,他的提问仍然停留在现世而不是超验之问。
第四部分是适性得意与精神分裂,这部分比较了中西方诗人在面对绝望的环境时所走向的不同的精神道路。
论康有为对“革命”的理解与迎拒

戊 戌 变 法 后 ,面 临 着 突 如 其 来 的 重 创 和 国 内 外风 云诡 谲 的政 局 ,康 有 为 在 “ 革 命 ” 与 改 良 中艰 难 地 行 走 。 与 “ 革 命 ” 的 纠 缠 , 几 乎 贯 穿
了戊 戌 变 法 后 康 为 的 整 个 心 路 历 程 ,并 且 影 响
海 # f - ,并 以
1 8 9 8年 1 1月 初 ,康 有 为 发 布 “ 奉 诏 求 救 文 ”,
明确 发 出 “ 武装 勤 王” 号令 : “ 同举 敌忾 勤 王之
建 设 一 个 新 中 国 ”, ③ 似乎 “ 革命 ” 的使 命 已经
作者简介 :郑 大华 ,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 史研究所研 究 员,湖南师 范大学特聘教 授、博 士、博 士生导师 ( 北京 ,1 0 0 7 3 2 );粟孟 林 , 湖 南 师 范 大 学历 史文 化 学 院 博 士 研 究 生 、 顺德 职 业技 术 学 院 思政 课 部 讲 师 ( 湖 南 长 沙 ,4 1 o o 8 1 ) 。 ①康有为 :《 告国人书》 ,《 万木草堂遗稿》 第 4 卷 ,台湾 :成文 出版社 ,1 9 6 0年 , 第 1 3 0 页。 ②关于近代 中国 “ 革命” 的概念考证 ,最有代表性的书籍和文章是 :金观涛 ,刘 青峰 : 《 观念 史研 究 :中国现代重要 政治术语 的形 成》 ,北京 :法律出版社 , 2 0 1 0 年 ;陈建华 :《 “ 革命 ” 的现代性 :中国革命话语考》 ,上海 : 上海古籍 出版社 ,2 0 0 0年 ;刘小枫 : 《 儒家革命精神源流考》 , 上海 :上海 三联书店 , 2 0 0 0 年; 冯 天瑜 :《 “ 革命” “ 共 和” :近代政治中坚概念的形成》 ,载中国史学会 编 :《 辛亥革命与二十世纪的中国》 ,北京 :中央文献 出版社 , 2 0 0 2 年 。不过他们关 于康有为对 于传 统 “ 革命 ”概念 向国际化和现 代化 意义转换的 内容只是一笔带来 ,事实上 ,康有 为在这个 转换过程 中,扮 演着极其重要 的角色。关于康 有为 的 “ 革命 观” 真正 有分 量的研究成果并不多见 。通过查阅 中国期刊网和论文集 ,1 9 8 0~ 2 0 1 3年 间共发表 有关文章 4篇 ,其 中最 有代表性 的是 :马生 祥 、叶文郁 :《 康有为的立宪思想与法国大革命 》 ,《 安 徽史学》 1 9 9 1 年第 3期 ;金重远 : 《 民报和康 有为有关 法国革命 的争论 》 , 载刘 宗绪 《 法 国大革命二百年纪念论文集》 ,上海 :上海三联书店 ,1 9 9 0年。 ③ 马 勇:《 1 9 1 1 年中国大革命》 ,北京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 2 0 1 1 年 ,第 l 页。 (  ̄ ) Wo l f g a n g F r a n k s , A C e n t u r y o fC h i n e s e R e v o l u t i o n ,1 8 5 1 ~ 1 9 4 9 ,N e w Y o r k : H a r p e r T o r c h b o o k s ,1 9 7 0 ,P . 1 ;据 陈建华在 《 论 现代 中国 “ 革命 ”话语之源》 一文中介绍 : 传统 “ 革命” 之义是指 “ 汤武革命 ” ,改朝换代 ,暴力推翻前朝 ;西方 “ 革命 ”代表性的意义是 指霍布斯 鲍姆提 出的 “ 双轮革命” ,即 “ 法 国政治革命 ”和 “ 英 国工业 革命 ” ,前者是政治体制 的激烈变革 ,包括 暴力的颠覆 ;另 种是科 技力量 和社会改革 的渐进过程 。陈建华 :《 “ 革命 ” 的现代性 :中国革命话语考》 , 第3 ~ 5 页。
陶渊明的诗性之隐

2007年9月陕西师范大学继续教育学报(西安)sep.,2007第24卷第3期J吼珊8l0fFIl工therEducati叩0fsh姐nxiNom“Unive玛竹v01.24N0.3陶·渊明的诗性之隐郭娜(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西安710062)摘要:陶jlI|明之前的臆士虽已有摹星的诗歌创作,但他们多为坚守儒家。
穷则独善其身”教义的苦隐者,尚未出现真正把归隐生活和诗意人生相结合的“隐逸”诗人。
陶渊明则是第一个把归隐生活与诗歌创作、诗意人生相结合的诗人,陶浦明则在归隐之后,他的精神寄托主要在做诗。
陶溯明在诗歌的世界中,构筑了一十诗性的精神城堡。
胸渊明归隐于诗的生存样恋,为他以后的士人提供了一种精神范武。
关键词:胸渊明;诗性;臆逸中围分类号:12D7.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3826f2007)∞一嗍一∞收稿日期:2006一12一i7一、陶渊明之前的隐士与诗在学而优则仕的中国古代文化语境中,隐和仕是相对的,能任而不仕之谓隐。
中国古代的士人一开始就面临“出”与。
处”的选择。
中国的儒家和道家虽然对人生有相对不同的态度,但在面对世间恶的时候都选择了以存身守道、回归自我的天地为实现人生价值的最后基点。
虽然儒家有孟子。
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刚性选择,但那也是在生命和道义二者不可兼得情况下的不得已,而。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则是中国士人普遍的人生价值取向。
《史记·伯夷列传》记载:。
武王已平殷乱。
天下宗周,丽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酶于首舟山,采薇而食之。
及饿且死,作歌。
其辞日:‘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
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
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遂饿死于首阳山。
一[1“胁剐伯夷、叔齐在临死前留下了一首《采薇歌》,那是对他们坚守节义志向的慷慨抒发。
秦世最为著名的隐士是。
商山四皓”,即扁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东园公。
相传她们本为秦之博士,遭逢世道黑暗,焚书坑儒,于是隐居商山。
拯救与逍遥读后感五篇

拯救与逍遥读后感五篇篇一:拯救与逍遥读后感】在我读研究生的时候,我们的导师向我们推荐刘小枫的《拯救与逍遥》,但是当我读完这本书之后,我就立即认定这是一个具有严重的精神的缺陷的人的著作:它认同了庄子的理性的虚无主义,认同了法家的性恶论,也认同了一切的蔑视人类的专制的统治者们认定的人类的彻底的腐化堕落和卑贱下作,因此刘小枫的心灵之中的拯救人类的也就不可能是上帝这个全知全能和尽善尽美的人类的创造者,而只能是恶贯满盈和无法无天的暴君。
可以肯定《拯救与逍遥》是刘小枫已经彻底地堕落的公开的证明,刘小枫对于暴力的统治的公开的赞赏就是从这一著作开始的。
可以肯定,像刘小枫那样,二十世纪的中国的迷信暴力的统治和专制的制度的人们总是把法家的性恶论与西方的*教的原罪论混为一谈,这样西方的宗教改革、文化复兴和思想启蒙的全部的伟大的成就也就被他们完全彻底地掩埋了。
事实上,全知全能和尽善尽美的上帝创造的人类一定具有上帝的品质,人类的罪恶的起源只是人类的头人对于自己已经公开地承诺遵守的契约的违背,因此它启示人们认识契约的神圣性。
到最后竟然发现,自己是个怀疑主义者,这是我不能接受的。
长久以来我一直在追寻一些东西,比如信仰和信念。
我一直认为这些东西是一直存在的,只是我没有找到。
我一直以为生活在这个世界的芸芸众生,不管是幸福的还是苦痛的,既然他们选择活下去,那么一定有他们内在的信仰和信念。
我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按理说我也应该有,这样才能和别人一样。
可是我明显感觉到内心的空洞,除了可以吞噬自我的伤口,什么都没有。
我的内心非常焦急。
为什么别人都有我没有?加缪说这个世界是荒诞的,人们在其中只是“担当荒诞”。
如果不愿和这个荒诞的世界同流合污,那么只有注定痛苦。
或者,重新寻找世界的意义和价值,重新确立信仰与信念,以抵抗和改变这个外在的世界。
世界本身是没有意义和价值的,它有的只是物质。
在你存在前,它已经存在了,在你消失后,它还将继续存在。
这样的世界,不可能主动赋予人以意义和价值,只能靠人自己寻觅。
刘小枫《沉重的肉身》

刘小枫《沉重的肉身》刘小枫用散文式的语言通过叙述一些被淹没在历史之中的人或事来向人们阐释伦理的哲学。
缓慢的语言,平静的叙述,流露着哲理的悲伤之感,然后从伦理的各个角度来叙述生命和道德。
伦理其实是以某种价值观念为经脉的生命感觉,这是他对伦理的定义。
而理性伦理学关心道德的普遍状况,叙事伦理学关心道德的特殊状况,而真实的伦理问题从来就只是在道德的特殊状况中出现的。
其实,伦理更多的是有关悲剧的,凡是涉及到伦理,大多数都是伴随着悲剧而发生的。
而这种悲剧不一定是看的到的,更是关系到生命的隐性悲剧,这种伦理的悲剧可能让人快乐,当然是个人所认为所理解的快乐,但是我们不能否认这种伦理是符合我们的要求或暂时的需要的。
其中的章节“沉重的肉身”叙述的是肉体与灵魂的选择,卡吉娅与阿蕾特的冲突是男人们关于身体与灵魂争夺在世支配权的冲突:卡吉娅要求身体的在世只服从身体自身的法则,阿蕾特要求身体的在世服从灵魂的法则。
萨宾娜与特丽莎的关系是这种古老冲突的现代再现,托马斯站在她们中间实在难受。
吉娅能给男人带来的是性和生活的逸乐,代表着生命之轻;而阿蕾特带来的是辛劳厚重的身体感觉和生活经历,她引导男人通向生命之重——所谓的“美好”。
这是很难抉择的,一方面,我们要求享乐,卡吉亚代表了享乐,性和青春美好并且安逸,这是人的需求,生理的和心理的需求都会倾向于这个选择;另一方面,阿蕾特是信仰的抑或是心灵的需求,这种带给人生活的信念。
赫拉克勒斯在这两个女人之间的选择代表着男人对于不同生活、不同伦理的选择。
这是道德伦理和自由伦理的选择,这个问题是从“十字路口上的赫拉克勒斯”说起,说是宙斯不小心留下的生命痕迹,真实性有待考证。
赫拉克勒斯面对卡吉娅和阿蕾特两个女人的选择问题也可以看做是:卡吉娅可以理解为“享受生命”、“随心所欲”;阿蕾特则可理解为“神明的伴侣”、“一切美好的东西都需要通过努力获取”。
而这个故事在苏格拉底讲给自己的学生时加入了他的道德审判:“你应该与阿蕾特一起”的道德指令。
论儒学的根本精神

总第 1 5 2期
S u m No .1 5 2
神
刘 晓 民
( 南京大学哲学系 , 江苏 南京 2 1 0 0 2 3 )
摘要 : 儒 家的根本精神 是仁 , 整个儒 家体 系都是仁 的本末发 用。 ’ 在孔子前 , 仁 只是一个道德原则 , 孔 子把仁提 升
2 0 I 3年第 2期
N( . . 2. 2 0I 3
阜 阳师范 学 院学报 ( 社会科 学 版 )
J o u na r l o f F u y a n g T e a c h e r s C o l l e g e ( S o c i a l S c i e n c e )
仁” 的记载 。在此 我们 无法 肯定 “ 仁” 与“ 爱亲 ” 的联 颜 渊》 ) , 礼崩 乐坏 。君 臣 之 间 不 能 达 到 “ 君 使 臣 以 系是孑 L 子 建 立 的 。但 是 孔 子 曾说 过 “ 人 则孝 , 出则 礼 , 臣事君以忠” ( 《 论语 ・ 八佾》 ) 的状态 , 而是君上 悌, 泛爱众 , 而亲 仁 ” 的话 , 我们 可 以肯 定 的是 “ 由 己 不 尊重 臣下 , 臣下 犯 上 作 乱 , 使 天 下 处于 诸 侯 纷争 ,
及人的推爱” 观念是孔子原创的。《 论语 ・ 学而》 中 动荡不 安 的乱 世 。这 是 第 一 种 乱 。第 二 种 乱 是 父 有“ 孝悌也者 , 其为仁之本与” 的语句 , 这就说 明即 子不 睦。家 庭是社 会 最 基 层 的 组 织形 式 , 如 果 家庭
使“ 仁是对 自己亲人 的 爱 这 一 观 点 ” 不 是 孔 子 的原 不睦 , 社会便很难得到安定。在《 论语 ・ 为政》 中记 创, 孑 L 子也 是这个 观 点早 期 坚 定 的支 持者 和发 扬 光 叙 了这样 一段 话 : “ 子 由 问孝 。子 日 : ‘ 今 之 孝者 , 是
拯救与逍遥

拯救与逍遥看完刘小枫老师的《拯救与逍遥》后,我认为可以从两个不同的方面去解读所谓的“拯救与逍遥”。
其中一条线索是纵向的:小枫老师向读者展示了中国社会思想如何从信仰儒教演变为儒道合一,并且随着外来思想的不断渗入,儒道一体的思想又是如何将中国社会化成“石头世界”。
而这一整个过程我认为可以用“拯救”—“逍遥”来概括。
第二条线索是横向的:小枫老师在整本书中始终将中国社会思想与西方思想做比较,尽管最后作者认为,两个世界的思想在目前都面临着虚无主义的危险,但是西方思想始终暗含着对“爱”的期待,而中国思想完全处于无信仰状态。
这种对“爱”的期待与完全的无信仰,我认为也可以概括为“拯救”—“逍遥”两种状态。
最后,我还想根据自己的感想,将思绪也概括为“拯救与逍遥”。
拯救与逍遥(一)作者总是语出惊人,从一开始对屈原到最后对鲁迅,无一不是持着批判的态度。
屈原时代,中国社会“思想界”信奉的是儒教:君子应该以热衷王道、辅佐君主为生命的意义。
社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罪恶与不公?那都是因为王道没有得到很好的实施造成的!君子通过与王道融合,通过辅佐君主,便可以救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以上都是儒教宣扬的思想,君子将之推崇为至高的信仰。
可是,君子凭什么认为王道就是公正不阿?君子凭什么要处处以君王礼节来要求自己?当至高的信仰发生危机的时候,屈原的自杀变成了必然之事。
中国历史上第一位自杀的诗人由此产生。
作者对屈原的自杀持着否定态度,他认为屈原在自杀前发出的天问是徒然的,因为屈原自身知道,世上本无天,又哪来的天回答?屈原思想中始终相信只有君子才可能揭开这所以一切的谜团,君子只是一开始将王道这一不切合实际的东西看得太重了!既然没有天可以拯救君子,君子只有一死。
换句话说,作者似乎想说明的是,屈原的死,死于他过度自负,深信君子具有自足性的屈原始终提不出“我能不能知道?”这样一个超验的问题。
所以屈原死了,而在西方,亚伯拉罕也出现同样的信仰危机,但是他通过虚心地与上帝沟通,明白了自己有能知与不能知的缺陷,于是他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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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刘小枫《儒家革命精神源流考》
《儒家革命精神源流考》⑴的写作缘起,是集中反驳学者顾彬在文章《上帝病——人病:论中国和西方的不完美性问题》提出的观点:与西方的现代国家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思想及社会运动乃基督教救世思想的世俗化形式几近相侔,现代中国革命思想也受到西方基督教世俗化思想及社会运动影响;其中最著名、影响最深远的范例是马克思、列宁和毛泽东。
(见本书P2-P5)
顾彬提出这一观点对刘小枫无疑有很大刺激。
作为当代中国汉语知识界基督(宗教)话语的代表性人物,刘小枫对共产主义思想及社会运动一向保持严厉批判态度,他或许能够勉强承认,西方的现代国家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思想及社会运动与基督教世俗化之间具有极内在的关联;⑵但是他绝不能容忍顾彬把基督教与现代中国革命相联系——“‘新中国’的精神想像为什么不可能出于周公,而非要是基督?难道只有基督才讲‘新天新地’?”(本书P8)(事实上,儒家的“新”是返古而开“新”,是“旧”瓶盛“新”酒,与基督教的用“新”皮袋装“新”酒在时间方向上产生的思想影响确实有微妙不同)在反驳中,他有意无意间流露出一种企图,企图把二者之间的哪怕一点点藕断丝连都摘得一干二净。
另方面,刘小枫亦反感中国儒家/儒教传统与文化民族主义一起对个体权利的道义性剥夺。
在刘小枫看来,中国儒家/儒教传统与文化民族主义两者本就具有某种通约性,(本书P57、P58)然后再进一步,论证儒教传统、文化民族主义和现代中国革命的“亲和性”——如此一来,儒教传统、文化民族主义和现代中国革命就成了互相亲和、沆瀣一气的“三位一体”,施以系统批判,正是一箭三雕。
在《儒家革命精神源流考》这本小册子里,正埋头中国经学研究的刘小枫小试牛刀,以现象学为考法,依据历史文本,追究历史中的精神现象,并对其中的思想质料做文化理论分析——引经典,密针线,集中力量,瞄准目标,开掘出一条儒家革命精神的源流,力图一举驳倒顾彬的“谬论”。
遗憾的是,一向崇尚个体言说、崇尚个人信仰表白的刘小枫,在面对所谓“儒教革命精神源流”与现代中国革命之关系这么一个需要相对客观且公允、审慎研究的综合性命题,在结合宗教学、文化学、政治学、社会学以及考据学等多种研究方法时,仍然未能避免、反倒过分陷入了他一贯的个体信仰表白的独断语式甚至独断态度里。
记得韦伯在他那篇著名的《以学术为业》的演讲里曾严正宣称——“一名科学工作者,在他表明自己的价值判断之时,
也就是对事实充分理解的终结之时。
”⑶而从一开始,刘小枫就混淆了事实性描述与价值表白之间的界限,他的考证与推论的有效性随之大打折扣。
当然,刘小枫并不会把他的这部著作仅仅看作是一次纯粹个人化的立场表态,因为这等于一笔勾销本书的学术价值。
可是在考证所谓“儒教革命精神源流”的过程中,他采取的正是某种先入为主的态度,在书中不断以反讽式的“微言”流露出某种先在的个人价值立场,即——无视、悬置或勾销了儒家传统之中积极的、超越性的宗教性及其信仰内涵——这样一来,书中的言述的个体性与学术的客观性形成冲突便不可避免。
此种态度或立场在本书并非首度出现:早在他的《拯救与逍遥》,在对屈原的“天问”内涵与自杀行为的分析里,就已经盖棺论定儒家的“天人合一”论与“人人可以成圣”论是蕴涵着据人性之自信的、危险的人本中心主义。
我们知道,刘小枫起初是不承认儒家是宗教的。
“过去我一直主张,儒家不是一种宗教”,但是,后来的他又放弃了这一看法,“理由是,从社会学的角度看,对宗教的理解显然不同而且有益于社会分析,因为,社会学更为注意功能的作用。
从社会学立场把儒家视为一种宗教,将会是富有成效的。
”为什么这样说?请注意,关键是紧跟的一句,“这反过来也会澄清何谓真正的宗教和在社会学层面上展开宗教批判。
”⑷原来,刘小枫的儒家“宗教”观的背后是暗藏机锋:从社会功能的角度承认儒家是宗教,不等于视儒家与基督教为平等的、同一性质的宗教,反而,在经过了社会学层面的宗教批判之后,更可以澄清儒家做为一种“宗教”与基督教作为宗教的异质性。
笔者不禁由此想到康有为。
康有为的“托古改制”,意图保留孔子之教在社会改良过程里的文化认同,他硬要把孔子变成一个教主,但“由于其本身穿凿附会的任意性,反而亵渎了孔子的地位,并使过去大家视为当然的经典的神圣性世俗化了。
”学者林毓生指出,康有为牵强附会的“托古改制”:
“……最大的症结是对于宗教的内在本质的误解。
宗教之所以成为宗教,是由于其本身的神圣或神灵特质使然。
此一特质有不可化约的神秘性与超越性。
……如要故意为了某些政治、经济、社会或文化的目的而建立‘宗教’;那么,这样的‘宗教’只是工具而已。
自然自我取消其为宗教的可能了。
”⑸
康有为从政治实用主义出发将宗教和政治硬行混合,注定般地失败了。
而刘小枫采取的论证思路,与康有为异曲同工。
只不过,康有为做中国经学研究,对儒家作政治实用主义改造的动机是希望保留“儒教”继续作为文化认同;刘小枫做中国经学研究,则是借着给儒家传统(无论是公羊学还是心学)打上政治实用主义的烙印,彻底消解“儒教”的宗教性。
经过刘小枫的考证与分析,在《儒家革命精神源流考》里,儒教予人的形象,都是拿道德—宗教的义理为“我”所用,以之为“顺天革命”的借口、理由、手段、旗帜,以之为“革命”的必要性、正当性的宗教/道义资源。
刘小枫借庄子的“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本书P108)来暗示儒学(无论是公羊学还是心学)只能是表里不一、心怀鬼胎的政治实用主义、阴谋家、政客、大盗……不断滋生的土壤与渊薮。
舍此无他,此乃提倡“不断革命”与“内圣外王”的儒家圣人正义论的必然归趋。
——于是,“儒家革命精神源流”的存在,使得“儒教”的宗教性早已不攻自破地自我取消了。
原来,刘小枫是在用政治实用主义统摄、概括公羊学与心学的全部传统。
他的“儒教”观,只是泛政治化、庸俗化的“宗教”观。
他说,“‘大学之道’本就是以治国论起、治国论终的循环论述”(本书P70)等等,乃明显的泛政治化、庸俗化的读解与诠释。
他还表示“……心学成圣论具有德性政治统治性质,绝非某些今儒所谓‘精神哲学’”,并断言,“这不过是佛学化或海德格尔化的心性之学”(P70),实际上是强行置换或取消、剔除了儒家“心学”真道统的存在。
问题在于,儒家的部分传统义理、符号总是被政治实用主义利用是一事实,但不可因此以偏盖全,全然消解、否认儒家义理中的超越内涵和宗教(信仰)品质。
儒家内在的超越并不一定是人本中心主义,实际上儒生们(如董仲舒)提出的“天人感应”是双向的、互相的、对话性质的、交流性质的,不应一概指斥为另有图谋的编纂虚构或变相的政治叙事。
程子曰:“天地之间,只是一个感应。
”“有感必有应,所应复为感,其感又有应,如是则无穷。
”(马一浮)感与应是交互发生的无穷对话循环。
人与天地万物的彼此感应内在地、本然地符合着有如交互主体般的关系。
而不是彼此压制,非此即彼。
古往今来真儒者终其一生不懈地追求、向往、体察着的,是天地人各安其位,谐和共生,并行不悖,并育不害,其坚定信念在于道心与人心的相通。
所以,在儒家看来,圣人之心根本是超越“历史具体的文化蕴涵”的。
就在刘小枫的引文里,便有陆九渊所云:“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
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
千万世之前,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
千万世之后,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
东南西北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
”(本书P63)但在刘小枫看来,圣人之心不是“抽象”的,“而是历史具体的文化内涵”,“不同的宗教圣人之心的文化蕴涵自然不同”,(同上)全然无视圣人之心本然具有的超时空性。
联系他的一个结论,“按先秦和汉儒的释义,汤武革命已是一道德—宗教革命。
现世的道德—宗教性革命非法国大革命首创,可谓中国古已有之。
”(本书P43)试问,中国先秦和汉儒的释义,怎么可能有效解释近两千年之后的法国大革命呢?难道中国先秦和汉儒真的是
多有通晓未来的先知吗?既然在刘小枫看来,圣人之心都不是抽象的,“而是历史具体的文化内涵”,“不同的宗教圣人之心的文化蕴涵自然不同”,那么,作为重要的国家/社会事件而影响深远、多方牵涉、复杂性远甚的社会革命,又岂能是抽象的,其“历史具体的文化蕴涵”又岂能以“古已有之”寥寥数字便简单类同?难道说只要用上所谓的一些道德—宗教的符号、字眼,“革命”就能无所差别、一概而论,就可以不考虑不同的时、地、人,不同的社会制度的深层转换和阶级政经地位的重新排序了么?
综而言之,自承基督信仰的刘小枫,实际上始终未以“主体间性”的平等视角看待儒家/儒教。
在本书中依然故我,他只是要通过一系列的考据与论证,来推论、验证他心目中早已有之的定论:所谓的“儒教”,可以是文化民族主义的代表(民族性),可以是改头换面的“革命”话语(革命性),却独独不是一种真诚的信仰(宗教性、超越性或终极价值)。
注释:
⑴刘小枫《儒家革命精神源流考》,上海三联书店2000年12月
⑵见该书P4,以及刘小枫《走向十字架上的真》P426,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上海分店1995年1月
⑶马克斯·韦伯《学术与政治》P38,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年2月
⑷《走向十字架上的真》P457,注解第28
⑸林毓生《热烈与冷静》P148-149,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年6月
来源:中国儒学网作者:侯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