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我的信仰

以前我一直在求索,用那个年代的话讲,就是奋斗和追求。

现在的这个年代,奋斗和追求这样的用词也不过时,现在人也都在求索、奋斗和追求,只是目标和内容已经有所不同。那个年代更注重于精神层面的东西,譬如理想、信仰、觉醒、进步、革新、不附加任何物质条件的爱情;那个年代,我们站在百废待兴的土地上,在一条据说是通往社会转型、经济腾飞的道路上勾勒心中的美好理想。那个时候我们单纯、傻气、空灵和高蹈。

现在不了,现在社会已经成功转型,经济腾飞物质丰富的时期已经来到,好像所有的求索、奋斗和追求,都围绕着经济这个中心。金钱、物质、地位、名利,都很实际。实际、现实,这是成熟和进步的表现。只是,坐在温饱或富足的地面上,有一件东西横在空中,那就是精神的迷惘与空虚。

这世上总有一些止不住思考的、有思想的人,我不只一次听到他们中的人说,这个年代我们不缺什么,缺少的是信仰。我深以为是,如果人们在温饱之余只有贪欲没有信仰,这会是件可怕的事情。全民都贪欲,世界就会丑陋;全民有信仰,世界才会善良和美好。只是,信仰什么,除了一根经济杠杆,没有任何一种指引,人们便好任贪欲泛滥。美善犹存的,是人性之中本在的良知和耻辱感,靠这个,就像自身有病却没有良药,要靠自愈一样。

年轻的时候我信仰爱情,喜欢过一首歌:“我爱你,是多么清楚多么坚固的信仰;我爱你,是多么温暖多么勇敢的力量;我爱你,是忠于自己忠于爱情的信仰;我爱你,是来自灵魂来自生命的力量——爱是一种信仰……”爱是一种信仰,因为那时的爱是忠于,忠于自己和爱人,忠于生命与灵魂。现在,那信仰已经在现实中破灭,我用自己的失望与成熟教育孩子:不要把爱情当做信仰,与其信仰爱情,不如信仰生活,因为我们每天过的都是生活,因为如果我们不会生活,就谈不上幸福与快乐。

我们的信仰越来越具有实用性和功利性。普通的大众百姓,信佛是为了求佛祖保佑平安幸福、升官发财;再深一点不过是生死轮回,因果报应,今生行善积德,来世升入天堂或转世更好,也更有不信来世只为今生的。百姓中也有少部分信仰基督教的,只是他们从西方转接来的虔诚,会在这片土地上产生“愚”的嫌疑,从这点上来讲,中国人的信仰是现实和入世的,“XX功”之所以一夜之间席卷大地,是因为它熟知国人的这种特质,于是搞得神乎其神,不但综合了“佛”,还综合了“道”,真可谓中国特色,还可以强身健体,生病不用花钱,迎合了人们在当下高昂医疗费面前的无奈和省钱心理;它还涉及了政治,迎合了民意中对现实的消极抵触情绪。正是因为这些,它已经远远偏离了宗教。

宗教是普善和普世的,是经过社会长期发展而形成的一种文化,是意识形态领域的东西。所有的宗教都有“神”的存在,具有超自然的神秘力量,叫人敬畏和信仰。因为苦难,因为对人生的迷惘,就产生逃避与超脱的思想,由此引发终极美好的理想,于是就“出神”。“神”出于人的意念和想象(而不是“神”的意念和想象),是形而上的,所以我对所有宗教的“神乎其神”都持有怀疑态度,所有的宗教经文都是人写的,而不是“神”撰写出来的,是撰写经文人的生命突破、发展和提升到一定境界和高度的思想和精神的产物。至于“超人”和“救世”之说是不存在的,在地球,雄鹰、野狼、狐狸、蝙蝠等生物都是超人的;在宇宙空间,大自然的力量是超人的。人只能局限于人,人超不了人。说无声无色是说禅意,说无知无觉无求无欲是说境界,而禅意和境界本身就是形而上的。转回到人的本身,是要吃喝拉撒、有所感知、有所思想和欲求的。修佛成佛或得道成仙之人会超出于这种自然吗?“佛陀”是“大彻大悟的人”,佛祖苦修六年仍无法找到解脱之道而放弃苦行,日夜打坐于菩提树下冥思苦想,终于悟出了四谛,即苦谛、集谛、灭谛和道谛,即人生皆苦;苦于欲求;灭欲即能灭苦;修道可以灭欲断惑,而达不生不死的涅槃之境。涅槃者,清凉寂静,恼烦不现,众苦永寂,不

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远离一异、生灭、常断、也即成佛。佛者,不生不灭,摆脱生死轮回不再苦惑也(成佛成神成仙)。这样终极美好的理想,无不叫陷于苦惑的众生群起而求之。而追求者,即使是修道得道之人,又有几个不再陷入另一种苦惑的呢?人生苦短,来世只是在意念和幻象之中,何况又断。不生不灭,生死了断,那么一切的存在还有任何的趣味和意义吗?即使佛经,即使世界和一切生灵,也都灭了,不就万事皆休了么。又有人说,与其如此,还不如受苦和迷惑,还不如纵欲,至少还知道我活着。这其实是另一个层次的超脱,灭其实也是苦,而且是终极之苦,人的思想和意念超脱了灭的概念,超脱了终极的苦,还有什么苦的存在不能超脱的呢?既然超脱了生死涅槃与灭绝的概念,什么样的存在不都是轻飘飘的如青白之云,不都是符合了一个生命的规律了呢?我相信只有一种幸福神仙的存在,那就是在不受冻挨饿的情况下,在意念和幻象之中活着;更或者,不知冻饿与羞耻而活于幻象的,是常人所说的精神患者。

人只是活着,经历、思考、领悟和修为。我不信仰神乎其神的东西,也不趋同于哪一门宗教信徒,只是相信,佛与道,就是这世界、这宇宙、这广大无边的自然,以及这自然赋予的全部生命,包括人与蝼蚁。大自然及其运行规律才是我敬畏和信仰的东西,有时苦了,有时乐了,有时迷惘了,都是自然罢了,过而不留,无声无色,最终能够积极乐观地面对人生,善良而智慧地活着,知足知满地死去,就是对这自然与生命的尊重了。

我探究国人的宗教信仰,大致来说,中国有三教,既儒教、道教与佛教。而冯友兰先生说:“我们信奉的不是道教也不是儒教,我们信奉诸子百家,信奉我们的文化体系。有着五千年历史文化传承的中国人,早就获得了比宗教更为高级的心理寄托方式,那就是历史。历史凝聚着中华民族的向心力,使人们产生文化归属感,不亚于基督徒或穆斯林的宗教情感。”冯先生从历史这个角度谈国人的信仰,不无道理。我们以五千年文化为教育底蕴,致力于它的传承和发展。五千年文化是深入中国人骨髓里的东西,使我们从中获得了对先哲和圣人的景仰和信奉,“而敬圣人,其实本质上就是一种对道德的崇拜(易中天语)。”

回到我自己,我是在全民敬仰和信奉伟人的氛围里长大的,从小心里就装着一个伟大神圣的、像太阳一样拯救和普照人民的伟人。所以我的信仰从小就有伟人和圣人的情结,是单纯和崇高的,毋庸置疑的。后来渐知世事,知道了功与过,懂得了一分为二,知道了伟人也是人而不是神圣。但是,对伟人文韬武略的敬仰和信奉仍然没有动摇,这就是一个时代一个民族镶进骨子里的东西,它并没有把任何宗教镶进我的骨子,即使后来敬仰老子的哲学,却很反感其中的“愚民”之说,总是觉得一门朴素而伟大的哲学之中,带着为统治者利益服务、轻视黎民百姓的色彩,就如同美玉带着一块瑕疵。如此就有了思考和怀疑的习惯,因为心中从小树立起来的伟大神圣和完美的东西被破坏了,有了瑕疵,于是就知道了这世上没有真正神圣和完美的人与物,所有的瑕疵和残缺都是美不可缺少的部分,于是就越来越喜欢断臂的维纳斯——古希腊哲学的一种艺术体现。

在我受教育的过程中,除了经典、历史和英雄人物,孔孟之道是灌输得最多的,仁义礼智信,伦理纲常等等,由此学习做人之本和做人之道。但反叛的东西仍然很多,因为北方那片反叛和开放的土地。后来到了山东,在孔孟之乡度过我的另一半人生,这里有着另一片天地,人们敦厚,安分守己安居乐业,但拘谨保守,循规蹈矩。时间长了,我在自己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改变与中和,这种中和是否有益,也一分为二地来看待,一切都在得失之间。伟人批评过孔孟之道中消极的东西,比如反“和”为“斗”,反“等级”为“平等”,反“奴才”为“人才”等等,反迂腐保守,反奴性,我认同这些,从小树起来的崇拜情结仍在。

曾经一度,对西方哲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零零散散看了一点西方哲学著作,觉得西方哲学中神性的东西更多,他们注重于人的精神和灵魂领域,注重自然与人自身的自由,深入地探究唯物与唯心,他们深邃的逻辑思维与开放的开拓思维是我们的哲学所缺乏的。但前不久听到一个西方人说了这样一段话,大致意思是,你们中国的哲学是简单朴素的,西方的哲

学是繁复高深的。你们把复杂的东西简单化了,我们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了。把复杂化简单是大智慧。这话很有道理,正符合了我们“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哲理。但继古代和现代之后,我们多的是学者、历史学家和社会政治学家,还有易经和伦理学家,却越来越缺少生命、精神与心灵的哲学家,我们还是太注重于入世了,缺少精神与心灵的探索和主导。

因为不久前我们曾经衰落,衰落和贫困到无以复加。几千年的皇族专制,几千年的封建奴性和闭关自守,我们拘泥于历史而保守于现在和未来,拘泥于自己而保守于世界,以至于落后于世界之林遭受欺侮,腐朽衰败到无以复加才始自知和革新。所以现今我们致力于开放革新和崛起,致力于富强于世界之林,这样的心情与步伐都很急切和急促,也就是说,现在社会的主要矛盾是发展经济的矛盾,而不是在经济富足强盛,无忧于生计和内忧外患的情形下,致力于精神建设的矛盾。主要矛盾决定了精神与信仰的缺失和空虚,而我们自古以来宣扬和信奉的真善美,受到了经济社会唯利是图、急功近利和贪腐等丑恶现象的巨大冲击。发展的不平衡和顾此失彼,是由不懂到懂,由无知到有知,由缺失到弥补这个发展时期的一种必然现象,在此之中的迷乱与挣扎,需要挣脱与提升,需要“百年大计,教育为本”的这个“教育”来从根本上解决和改变。已经有许多有识之士认识到并且呼吁教育的改变了,相信只要目标是对的,就会产生对的决策和结果。

我们的国家比以前有钱了,一部分人已经富了,大部分人已经不缺吃少穿了,与此同步,人们的眼界和思想也已经解放开放走向了世界,我们需要的是与之配套的健全和健康的体制,需要文化和素质的配套提升,需要精神和信仰的教育和培育以及开拓进取发展创造精神的培养,以免出现更多的对现状不满、为富不仁、贪欲无度、酒囊饭袋和行尸走肉现象。昨天开车拉着一个退了休的老朋友,拐弯时他提醒我一定要一慢再慢。我说没事,我鸣笛了,也遵守规则靠右行驶了。他说那没用,人家就从左边给你高速拐过来一辆摩托,把你给撞了,你找谁说理去?拐过来看见一个老人正慢慢地在路边走,他又指着那个老人说,如果他头晕犯病摔倒在那了,你停车去救助,人家说是你撞的,你找谁说理去?这社会没处说理去。我听了忽然很伤心失望,但又没有足够的底气去批评和否定他,概因为有如此现状。

前些天李老师从济南来,作陪一起吃饭,正说到当今精神和信仰的一些话题,我请教李老师,他稍作思考,说信仰的宗旨应该是爱,大爱。我想,这个“大爱”也正是宗教的宗旨,是普善和普世的,是极高的境界,如果说这个境界对个人来说不容易修炼的话,对于一个社会来说,则更是一个高得难攀的理想。但毕竟,人们需要有一个美好的理想和信仰树立在那里,有一个引领,不至于走偏而朝向邪恶。

人们需要精神和信仰。自从日本把钓鱼岛国有化以来,人们反日爱国情绪高涨,终于一下子有了精神。爱国是信仰的一部分,一时填充了长时间以来的空虚和信仰缺乏,有了神圣和崇高感,以此检讨了一些卑劣与猥琐。但爱国精神需要国家长期确立,引领和提升,需要人们对国家充满希望。

多年生活在海边,越来越信仰大海,信仰大海是信仰大自然和宇宙的一部分。西方人信仰阿波罗神,阿波罗是地球生灵的父亲,而大海是地球生灵的母亲。我在海边,每时每刻都能分享到大海怀抱地球哺育万物的大爱,她的海面很低很平,但海里却山川河流鱼虫虾蟹包罗万象。我喜欢听海的声音,不寂灭不停息,潮涨潮落,有大风起处,有浪静风平,海的声音是生命律动的真理,是大爱无言的天籁梵音。

坐在海边,这滋生万物的水域没有疆界,容万物生死欲夺。不欲不夺,悲苦着贴近母亲的胸怀,倾听母亲哄儿的絮语——海的声音,渗透生命,覆盖四野,当我欲投之而自绝,她哼着摇篮曲歌唱太阳来拯救我,叫我看见天上的父亲,感受到生命在祥父慈母之间的珍贵与幸福。我在他们所赐予的生命中最具神性的地方,滋生一种神的崇拜和神的信仰,这无关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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