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名师之阿尔钦—张五常的回忆
张五常教授经济学思想简介

五常教授经济学思想简介(06113091马俊)摘要:五常教授以他敏锐的洞察力和非凡的学术思想,对新制度经济学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本文试图从基础上对教授的经济学思想进行简单的梳理和概括.主要容涉及教授对产权,交易费用等若干概念的解释,以及佃农理论和企业理论等.从而,为我们熟悉和掌握教授的经济学思想提供一些帮助.关键词:五常;价格理论;产权;交易费用如今在国,说起五常(StevenN.S.Cheung)教授,即便不是学经济的人恐怕也是早有耳闻的.教授是世界著名的经济学家,在价格理论,交易费用和合约理论等方面作出了卓越贡献.他认为是新制度经济学的创始人之一,同时他也是将新制度经济学应用于中国问题研究的第一人.教授传奇的学术经历和丰富的学术成果让人们对他本人及其理论都充满了极大的热情,这也正是五常热在国经久不衰的原因所在.回首六十年代初期,当时全力专注于产权和交易费用研究的只有四个人,即阿尔钦(A.A.Alchian),德姆塞茨(H.Demsetz),科斯(RonaldH.Coase)和五常.一九五九年五常进入洛杉矶加州大学后,得到了导师阿尔钦,以及其他名师如德姆塞茨等人的言传身教.同时,他也深受科斯和戴维德(A.Director)的影响.在此基础上,他完成了作为今天合约经济学开山之作的《佃农理论》,从而影响力大增.一九六七年由于《佃农理论》被戴维德等人看中,五常因而获得了芝加哥大学的奖学金并跟从科斯作博士后研究.由于他表现出色所以深受科斯的欣赏,后来他被转为了该校的助理教授.在这里,与他共事还有德姆塞茨,戴维德以及斯蒂格勒(G.J.Stigler)等许多名家.良好的学术氛围和优越的学习条件,加之他自身的刻苦钻研,芝大的研究生活对他影响很大.此间,他写成了关于合约选择与合约结构的两篇重要的文章.一九六九年他去了华盛顿大学,在那里他与巴泽尔(Y.Barzel),麦基(J.S.Mcgee),诺斯(D.C.North)等人共事多年,并以诸多原创性的思想深深影响了巴泽尔和诺斯.显而易见,这种多年来身处潮头,屡遇名师的学术经历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的,应该说教授是幸运的,更是成功的.教授在经济学的研究中始终坚持着两个原则.一,经济学的目的是解释真实世界,并推出可能被事实推翻的含义.二,强调价格理论的重要性并始终用价格理论的基础假设去解释现象.他常说自己的研究是继承了斯密,马歇尔,奈特,弗里德曼和科斯等价格理论大师的伟大传统,且坚持经济学是实证科学.同时,他在众多前辈的基础上依靠自己独特的创见,形成了新的理论体系.其最具代表性的著作《经济解释》(三卷本)是集其经济学思想的大成之作,当中形成了价格理论新的分析架构.在开始介绍教授的经济学思想之前,对实证经济学(关于价格理论)的发展历程作一个简单的回顾是非常有必要的.1776年,斯密在《国富论》中最先确立了经济学的完整体系.在这部巨著中,真是国民财富的增长是主要的研究对象,但他的分析中缺一直暗含着一个重要的前提条件,即存在需求定律.而且,他对价格有完全一般化的理解,他把所有约束人的行为的局限条件都处理为价格或成本.同时,斯密确立的体系属于实证经济学体系.因为他没有使用复杂的计量工具就抓住了复杂事实的简单逻辑,也没有使用数学公式却透析了事物之间的本质联系.更值得一提的是,他对世界各国经济制度的演进进行了分析,这一点意义非凡.教授常说自己是在复斯密的古,并称自己是"古人",发展的理论是"古文",看来不无道理.然而,斯密的理论也并非完美无缺,最主要的失误在于真实价格或价值与名义价格的区分以及将劳动作为衡量价值的绝对标准.正是这些失误直接误导了后来的经济学者,使经济学走向了歧途. 这一点在斯密之后的古典经济学家中,以嘉图最为典型.他对价值的错误理解,使得他从成本或供给的角度来分析价值,形成了劳动价值论或成本价值论.而且,其中缺乏明确的选择行为分析架构.由于对资本,财富等概念没有一般性的理解,他发展出了很多模糊不清的概念如资本积累,储蓄,投资和再生产等.同时,他的分析中缺乏明确的因果关系概念,常常使自己陷入循环论.他对经济体系运行的公理"局限条件下的最大化"没有明确的认识,对制度安排或制度选择在价值理论和分配理论分析中的应用也完全没有给予考虑.经济学到了嘉图手里,已经开始以提供政策建议为目标了.在古典经济学的发展基础上,19世纪70年代杰文斯,门格尔和瓦尔拉斯为代表的经济学家发起了边际效用革命.他们反对嘉图的劳动价值论,从需求的角度或效用的角度来分析价格或价值的决定,未考虑成本或供给,最后提出了效用价值论.边际效用理念使得数学开始大量进入经济学,从而一发不可收拾.他们欣赏数学方程式的完备,抽象和优美,追求对经济系统最一般的"镜像"描述,而不关心是否可以解释真实世界.对边际效用的研究,还促使了福利经济学的产生.可见,边际效用革命使经济学在背离实证经济学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当然,也不能认为全无贡献和进步.至少边际理念为经济解释提供了很好的分析方法,因而意义重大.还有就是,它促使马歇尔提出了价格理论的完整分析架构.1890年马歇尔将需求价值论和成本价值论合而为一,建立了价格理论的第一个真正完整的理论架构.他认为经济学家的根本任务在于揭示复杂事物间的简单规律,并用简单规律解释复杂现象.他的《经济学原理》是继《国富论》之后对经济思想史的又一次整合.他明确强调经济学的唯一目的是解释真实世界,经济学是一门实证科学.他还认为需求定律是经济学统一的基础,是经济学的基石,需求和供给的一般关系决定所有商品的价值或价格.另外,边际理念和边际相等原理在他这里得到了绝妙的应用.遗憾的是,马歇尔对成本理念认识不清,对供应的本质认识不足,这使他在面临规模收益递增问题时几乎束手无策.为此他发明了长期,短期,均衡和非均衡等概念,来掩盖自己的不足.而这些对于解释现象或行为没有任何作用的概念,不仅违背了他自己的许多理念和初衷而且还深深误导了后来的经济学家.他对需求定律的理解不完全,也使他在解释吉芬商品的存在时力不从心.正是基于此,教授常说自己一生没有发明什么新的理论,他所做的只是对马歇尔传统的补充和完善.在《经济学原理》出版后的半个多世纪里,马歇尔的传统没有得到主流经济学的追随.相反,瓦尔拉斯系统却占了上风,成为大多数经济学家信奉的经济学规.此后,以政策为导向的经济学得到了空前的发展.主要的发展表现在四个方向:一是英国剑桥大学罗宾逊夫人的《不完全竞争经济学》和美国哈佛大学伯伦教授的《垄断竞争理论》,提出了完全市场竞争的理念.他们将斯密"看不见的手"简单的,教条式地理解为完全市场竞争.二是英国剑桥大学凯恩斯教授的《通论》所引发的革命.虽然凯恩斯是一个关注真实世界的人,但他的理论却不是为了解释现象或行为.其追随者对《通论》的片面理解以及对著作中一些理论失误的继承和发展,使得经济学成为了更加名副其实的"经世致用"之学.三是英国剑桥大学庇古教授创立了福利经济学.他的著作《福利经济学》不仅诸多概念模糊不清,而且全部理论都是服务于提供政策建议.四是法国经济学大师瓦尔拉斯发起的数理经济学和荷兰经济学家丁伯根与挪威经济学家弗瑞希创立的计量经济学.由于数学方法的大量运用,使得经济学具有了"科学"的外衣和"精确"的名声,所以追随者无数.物极必反是事物发展的规律,经济学也不例外.20世纪60年代,经济解释的潮流开始不断高涨,经济学开始向斯密和马歇尔的传统回归.产权和交易费用经济学既新制度经济学很快兴起,并在奈特,弗里德曼,科斯,阿尔钦,德姆塞茨以及五常等经济学家的推动下不断丰富和壮大.说实话,教授的经济学思想不仅深刻而且广博.本文受笔者自身局限条件的约束,也仅仅在几个方面对其做了简单的概述.回味教授的著作,让人感受最深的是他贯穿于所有文章中的分析方法,以及由此组织建立的经济学思想体系.在这方面,教授大量借鉴了卡纳等人的逻辑哲学成果.本文将从介绍教授的分析方法开始,逐渐涉及他的经济学思想.一,科学的方法:实证主义与经济解释教授始终认为,经济学是解释人类行为的科学.但困难的是,经济学者也是人,于是就难免将自己的价值观牵涉在,以致用主观的好恶来作为科学的结论.因此,主观感情与客观分析的清楚划分是尤为重要的.优秀经济学家之所以优秀,就在于能够冷却自己的感情,并将上述二者划分的泾渭分明.而所谓科学的方法,是抽象理论与客观世界转接中的实证方法.只有掌握了科学的方法,实证经济学才能真正发挥作用.教授强调,由于受传统文化的影响,中国人普遍缺乏科学精神,因而科学方法论对中国人尤为重要.(一)现象必有规律.不管是大自然或人为的现象,都是有规律可寻的.事实上,现象有规律,自古以来就概莫能外.科学的产生和发展,也正是出于人们对未知现象及其规律孜孜不倦的研究和探索.科学的形成是基于三个重要的信念:第一,凡是现象或行为,其存在是靠主观的判断,而大家决不能在这主观上有分歧.例如,我看见的是鹿,你看见的也是鹿;我说河水在流,你也同意河水在流,这是科学一般化的第一个条件.第二,所有被人们所认同的现象,都是有迹可寻,有规律的.第三,任何事情的发生,决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一句话,主观的现象要被人们所认同,得有固定的规律,而其发生或出现是必有原因的.这些就是科学的必需条件.(二)事实不能解释事实.解释现象是需要非事实的抽象理论的.事实的规律不能不言自明,自我解释.天下雨,天上一定有云(这是现象的规律),但雨的出现不能解释云的存在.私有产权带来经济繁荣(这也是规律),但繁荣不能解释私产的存在.倒过来说,也没有什么解释能力.事实的规律只可以使我们知其然,但却不能使我们知其所以然.(三)特殊理论和套套逻辑.所谓特殊理论,是指只能特殊地解释一个现象,完全没有一般性的解释能力,因而容太多.所谓套套逻辑,是指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是错的,甚至不可能被想像为错,因而没有容.例如:四足动物有四只脚.对此,我们通过增加约束条件或局限条件,可以使特殊理论增加更具一般性的解释能力(代价不至过大的情况下),也可以使套套逻辑增加可以被事实推翻的容.通常,可以解释现象和行为的理论都必定是介于特殊理论与套套逻辑这两个极端之间的.科学的进步,往往是从一个极端或另一个极端开始,逐步地向中间发展的.(四)可能被事实推翻的重要性.在整个科学方法的结构中,最重要的是,理论的推测一定要可能被事实推翻.不可能被事实推翻的理论,是没有解释能力的.科学不是求对,也不是求错,科学所求的是可能被事实推翻.可能被事实推翻而没有被推翻,就算是被证实了.不管是对还是错,有解释力的理论就是有用的理论.需要说明的是,除了套套逻辑,还有四种情况会使一个理论免于可能被事实推翻. 1,理论模糊不清.能解释现象的理论,必然有被事实推翻的可能性.可是,概念或分析模糊不清,理论就不可能清楚地证明是错的,也不可能清楚地被事实推翻.因此,模糊不清的理论没有解释能力.例如,下雨天空就一定有云可能是错的(但从未错过),但是如果我们不清楚地知道云为何物,我们又怎么来判断对与错呢2,理论没有意义.没有意义并非空洞(不像套套逻辑),也并非模糊不清,而是因为言论互相矛盾,使人不知所指,因而变得没有意义了.例如,有人说"一幅全白的墙壁有污点".这句话不空洞,也很清楚.但"全白"与"污点"互相矛盾,不能共存,这句话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可见,矛盾的言论可以有容,也可以很清楚,但不可能有意义.3,用以验证的现象,并非现象(事实).天下雨,天上必有云.这句话中的雨和云是事实,是可以观察到的.但假如雨或云不是事实,无从观察,那么雨云之说就无法验证了.这反映了实证科学中的一个很深刻的哲理.一方面,凡是一个有解释能力的推断,其考证方法必须具备这样的条件:假若A发生,B就会跟着发生,而A与B 皆是可以观察到的事实.但问题在于,事实是不能解释事实的.所以,在另一方面,有解释力的理论一定得始于抽象的思想,以某些非事实的假设入手,然后经过逻辑的推理,引出可以被验证的含意.4,被推断会发生的现象没有限制.例如,经济学上所说的均衡或非均衡只是概念,在真实世界中不存在,不是现象或事实,是不可以被观察到的.教授认为,非均衡是指因为被推断的现象没有限制,理论就缺少了可能被事实推翻的含意,而均衡则是指因为有限制而达到可以验证的理论.也就是说,可验证的含意,要有被事实推翻的可能性,但含意中的附加条件以及现象的推断不能是没有限制的.(五)理论的真实性.事实不能解释事实,而理论在一定程度上又必然是抽象的,那么理论有真实性吗在教授看来,真实有多种意义,若不搞清楚是哪个方面的,争论就永无止境了.有解释力的理论最终是要被用于事实验证的,这就表明有实用性的理论是有其真实性的.对于有解释力的理论的非真实性,其意义在于以下四个方面.第一,理论本身必定有抽象的成分.说它非真实,当然是对的.但说它非真实而没有解释力,却是错了.第二,所有事实或观察的描述都一定需要简化,而这简化使事实变得非真实了.第三,世界很复杂,简化的假设(与思想上的抽象假设不同)是必需的.但这个简化的目的,只是为了便于处理,若取消这个简化并不会影响效果.第四,当把验证条件作为一种假设时,它一定要有迹可寻,无论怎样简化,也一定要大致吻合世界的真实情况.例如,做化学实验时需用一支清洁的试管(清洁是一个验证条件),我们不能用一支肮脏的试管而假设它是清洁的.在经济学上,局限条件(验证条件)的真实调查与简化,是忠于经济解释的最艰难的过程.二,价格理论的传承:需求定律、交易费用与制度效率教授认为经济学是一门注重概念的科学,只有对基本概念掌握的通透才能深入浅出,让价格理论发挥巨大的作用.而且,经济学真正有用的概念少之又少.所以,掌握基本概念就是领会教授经济学思想的基础.(一)对价格理论基础假设的解释任何科学研究都必须要有一个起点,因为科学不可能在一个争论不休的起点上存在和进行下去.因而,在科学的发展过程中以人们之间的共识作为基础假设或公理是一个不言自明的规则.只有当人们在共识之上以理性的思维推出一些可以用事实来验证的含意时,争论和反对才会有理有据.那么,价格理论的基础假设是什么呢?教授认为用价格理论来解释世事的两个最关键的共识或基础假设是,局限条件下的最大化(教授称之为自私的假设)和需求定律(需求曲线向右下方倾斜,价减量增).其实,这正是教授经常所称道的自己解释世事的两个制胜绝招,也是价格理论的精髓所在.若局限条件发生变化,则人的行为就一定发生变化.但是要解释或推测人的行为的变化,人的行为就不能随意变化,而必须要受到理论的约束.在这里,约束人的行为的规律即理论主要是指需求定律.1,局限条件下的最大化经济学的分析是以个人为起点的,因为所有的选择都是由个人来作出的,经济问题其实就是选择问题.而经济学要想通过推测人的选择(行为)来解释现象,那么人的选择就必须受到理论的约束.因为,不受约束的行为中是推不出可以被事实验证的容的.但是,由于不同的个人具有不同的偏好函数和目标函数,他们的选择就取决于是否能实现各自的目标.利益最大化的过程其实就是人们尽力实现其目标的过程,只是人们各自不同的目标使得利益最大化具有了不同的表现形式,随之人们的选择也变得多种多样.然而,如果我们轻易地认为任何选择都是自私自利的,那么就是犯了套套逻辑的错误.关键是我们必须指明在怎样的局限条件下,人会因为自私而作出怎样的选择,而局限条件的变化又会导致选择发生怎样的变化.可见,局限条件的认识,审核和界定是至关重要的.虽然,人们对于自私的本质历来持有不同的观点,如:斯密认为自私是被逼局限条件行为变动理论(需求定律)出来的,是适者生存;阿尔钦以自私作为基础假设,同时认为自私是人的本性;道更斯认为自私属于遗传;教授认为自私应该作为一个基础假设.自私作为基础假设,也是新古典经济学的传统.但是,只要能把局限条件处理得当,各种观点的解释能力都是一样的.可见,作为一个基础假设,人的本质是否真的自私是没有多大意义的.而最为关键的是,用局限条件下的最大化假设来解释人的行为时是否能推出可以被事实推翻的含意.2,需求定律需求定律主要是用来指出人们需求行为变化的规律,并以此为基础假设来约束人的行为,从而推出可以被事实验证的含意.效用分析常常被用来研究人们需求行为的变化规律,可是事实证明效用分析推不出需求定律.因为吉芬商品的存在,使得效用分析的三个定理(争取局限下的最高效用;替换定理;凸定理)推出的价格和需求量之间的需求曲线不能总是保证向右下方倾斜.所以,为了解释行为,我们必须假设一个需求定律并以此为基础假设.而这个需求定律就是指,当任何物品的价格下降时,对物品的需求量必定增加.可见,需求定律能成为一个重要的基础假设,主要是因为它对行为具有更强的约束,不仅包括了效用分析中三个定理的所有行为约束,而且也把吉芬商品排除在外了,因此很容易推出可以被事实验证的含意.其实在教授看来,效用分析是可以被挽救的.因为在我们的现实世界里,竞争和吉芬商品是不能共存的.一样物品,如果价格越高人们越愿意多买,那么卖者就会越不愿意卖,因为价格还可以长得更高.这样的物品怎么可能在市场成交呢但教授最终没有接受效用分析,因为"效用"是抽象的不存在之物,不仅很难推出可以被事实验证的含意,而且很容易陷入套套逻辑的陷阱.当然,需求定律不仅限于价格变动与需求量之间的关系.很多物品没有市价,一些制度中也不存在市场,但需求定律依然适用.因此,可以影响需求的因素是数不胜数的."需求量"与"需求"的区别也就在于此,即前者随价格的变化而变化,而后者随价格之外的因素的变化而变化.那么,在影响需求的这些因素中哪些变哪些不变呢显然,需求定律选择变与不变的因素是需要准则的.教授所定的准则是:只要需求定律的验证含意不被事实推翻,其他的不变因素越少越好,其他可变因素越多越好,因为这会增加需求定律解释现象的广泛性.基于此,教授认为关于变与不变的界定有如下三项是安全的,是可以不被事实推翻的.1,凡是直接影响价格的其他因素皆可变.如,农业丰收,供给增加,价格下降.2,凡是直接影响需求量的其他因素皆不可变.如,连天大雨影响雨伞需求量.3,价格转变会导致需求量的转变,但价格的转变还可能导致其他因素的转变,而这些其他因素可能再影响需求量.如,糖作为中间因素可以影响咖啡价格和需求量的变化.这些在中间的,间接地影响需求量的因素都可变.这里需要补充的是,为了需求定律能解释行为,我们要假设每个人的品位是不变的.因为以品位的变化来解释行为,不可能推出可以被事实验证的含意.需求定律是价与有关的量的定律.关于什么是价,什么是量应该有明确的认识.斯密指出,价值有两种.一种是用值,一种是换值.所谓用值是指某物品给予其拥有者或享用者的最高所值,或这个人愿意付出的最高代价.换值是指获得该物品时需要付出的代价,在市场上换值就是该物品的市价.那么,价格就是一个消费者对某物品在边际上所愿意付出的最高代价.在选择均衡点上,市价就必定等于最高的边际用值.而需求量是指在不同的价格(换值)下,消费者试图换取的最高的量.事实上,需求量是一个无从观察,不存在的量,是个意图之量.教授认为量可以分为"有质"的和"委托"的两类,以及二者的合并.其中,凡是质量被直接度量而算价的,就是有质的量.如,钻石的定价.凡是通过无质的委托单位来算价的,就是委托的量.如,瓶装维他命的定价.重要的是,价与量是必定有直接联系的,有关的量是价直接表达着的量.(二)对交易费用的解释局限条件的变化会导致人的行为的变化,那么认识和界定局限条件呢其实,所谓局限条件是指那些约束人们争取更多利益的条件.根据不同的角度,局限条件可分为八种:财富,知识,价格,成本,边际产量下降,竞争,产权和交易费用.其中前五项的分析是比较简单的,如:价格和财富(收入)约束着消费需求,成本,知识和边际产量下降定律约束着生产供应.而后三项的分析都不太容易处理,以马歇尔为首的新古典经济学家在竞争这个局限条件上下足了功夫,以科斯为首的新制度经济学家则引入了对于产权和交易费用这两个局限条件的分析.当然,最后这两种局限条件也是最难处理的.教授认为,相对于抽象的产权而言交易费用是可以考证的.同时,产权的存在也是因为有交易费用的存在.所以,以交易费用作为局限条件时就可以不考虑产权了.交易费用的思想可以追溯到休谟和斯密,但直到科斯发表《企业的性质》一文后,交易费用才首次得到了开拓性的分析.最广义地说,交易费用包括了鲁宾逊(一人)经济中不可能存在的所有那些费用.这样定义是因为不同类型的交易费用常常只有在边际上才可以分开.如果我们能够在边际上把不同类型的交易费用区分开来,。
张五常:我是怎样研究经济的

我是洛杉矶加州大学最后一个不用选修微积分而拿得经济学博士的人。
今天数学用于经济大行其道,但此行也,历史不是那么久。
我作研究生的六十年代初期,代数不成而还读出成绩的,几何一定好得出奇。
想当年,几何曲线我可以多条用得到处飞。
然而,写博士论文《佃农理论》,整个结构与答案我先用脑子想出来,以几何证之只用了一个晚上。
后来赫舒拉发说我的理论应该可用微积分证出,找数学书翻阅,再证出来。
后来又用另一套几何曲线再证。
心底里有点不服气,既然脑子可以想出来,何必用数学证来证去,多此一举?跟着一九六九写成今天还受到重视的《合约的结构与非私产理论》,想得通透,整篇写好了初稿,手痒起来,要学人家加些方程式进去,于是自己发明。
华大同事E. Silberberg 见到,说:「这样难看的方程式,你从哪里找来的?」我问:「数学对吗?」他答:「对是对,但那么难看,见不得人。
」我说:「是我自己发明的,你不妨替我改进。
」他改了,美观得多,但细想后我还是用自己难看的,因为要保存自己的发明。
一九七二写好了《蜜蜂的神话》,为了解释方便用了一幅几何图表。
高斯说:「这样漂亮的文章,为什么你要用几何污染它?」一九八三年发表《公司的合约本质》,为高斯的荣休而作,半个符号也不敢用。
后来杨小凯把该文翻成数学发表,竟然批评我不懂得用数。
思想是我的,半点也没有想错,小凯的数学证来证去只证明我对,就想不出理由自己要用数学了!有些人——百年一见——像阿罗,数学经济神乎其技,在我面前表演过,天才无疑问。
我认为阿罗值得拿第二个诺贝尔奖。
但如果把一个经济难题放在面前,想斗想,他不一定想得比我快,或比我深入。
有些人,像V. Smith,曾经对我说没有方程式不能想,拿得诺奖是他的本领,替他高兴,但我自己推理时是不用方程式的。
毫无疑问,思想的方法因人而别,达者为师,很难说哪种方法比较优胜。
七十年代中期我写过一篇关于座位票价的文章,供应需求变化复杂,弹性系数记不起多少个,很适宜用方程式处理。
张五常《经济解释读书笔记》

张五常《经济解释》读书笔记张五常先生才华横溢,是天才,是怪才,是老顽童,是金圣叹式的人物,是当前中国及至世界经济学界的泰山北斗。
他不走寻常路,他玩世不恭,他特立独行,用他自己独创的,反主流的,独立思考的方式来对日常经济现象作出解释,走出了一条经济学研究的康庄大道。
他语出惊人,常常提出了和当前所谓的“主流”经济学相左的观点,但细思又合情合理。
他师从多位获诺奖的学者,年少成名,堪称中国经济学界第一人。
是目前在世界上影响力最大的华人经济学家。
第一章:科学的方法主要讲了经济学研究,需要一些科学方法。
这些方法是我们学习研究经济学的基础,是避免落入“套套”的思维方式。
所以,要避免误入歧途,先要学习这些方法,所以放在第一章。
这些研究方法且与其它学科是不一样的,跟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思考方式也不一样的,看一遍基本看不懂。
在后面学习过程中可以不断回头来看,来验证,来体会。
小结:本章是讲经济学研究的科学方法。
第二章:从自私说起任何学科都要有最基础的起点,或者说是基础假设。
才有得研究辩论。
比如数学上最基础的一加一等于二之类,才有后面的千千万万。
经济学第一个基础假设是:个人是作为经济分析的基本单位。
任何经济问题不可以从团体、政府、国家为起点分析。
经济学上所有行为都是个人的决策,但要注意个人决策是武断的。
是受到一定的约束的。
经济学第二个基础假设是:每个人的选择都是自利的。
亚当斯密《国富论》精辟的论证了这一点,人人都是在局限的情况下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从而对社会做出贡献。
但张五常先生扩展了斯密的说法,认为自私自利也是有害的。
张五常的导师阿尔钦论证了自私是为了适者生存,生物学家道金斯又从生物学角度说明自私是动物的基因。
张五常先生不争论这些,不去争人性本善或恶,而把自私作为一个基础的假设。
从而为后面的经济学研究提供辩证基础。
小结:本章是讲经济学研究的基础假设。
第三章:缺乏与竞争首先张五常先生解释了什么叫“物品”(GOODS):产品、商品、服务、关爱、空气、明月清风等“有胜于无”的东西。
张五常:中国做对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张五常:中国做对了什么?做错了什么?2010-04-27 17:16:01来源: 网易财经跟贴261 条手机看股票网易财经4月讯网易财经《意见中国--经济学家访谈录》栏目近日专访了著名经济学家张五常教授。
张五常(博客)教授是享有国际盛名的经济学家。
他以名著《佃农理论》开创了合约理论的研究。
他出于对中国的改革非常关心,毅然从美国回到香港,近距离观察中国经济,并提出了自己的解释。
他的言论总是引起赞叹、怀疑和争议,他对中国经济的预测总是十分精准。
他认为中国经济奇迹的关键在哪里?他为什么反对新劳动合同法?以下为访谈实录:中国经济奇迹的最大秘密网易财经:各位网易财经的网友大家好,我们的《意见中国》栏目很荣幸的邀请到了张五常教授来我们这里做客。
张教授您好!您最近出了一本新书叫《中国的经济制度》,在这本书里面您提出,中国的经济奇迹其中一个关键就是县际竞争,请问为什么县际竞争的威力有这么巨大呢?张五常:经济学是重视市场竞争的。
我们通常是着重在人与人之间的竞争、商家与商家之间的竞争,从来没有试过到地区上的竞争。
世界各地地区间也有竞争的,但是很少。
香港旅游局卖广告,说香港怎么好,那就是跟新加坡竞争,新加坡也卖广告,可是这些都不是正式的商业竞争。
但是中国的县,可以把它看成是一家公司,看成是一家机构,它们的竞争就是正正式式的市场上的竞争,是很激烈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为什么这个情况中国有?有的人说很多其他的地方也有,但那是他们的观察力不行。
中国的地区性竞争的激烈性自成一家,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这是一个很难很深奥的问题。
我在1997年就发现了这个秘密,到2003年才知道原来县是竞争的主角,2004年年底,我终于找到了答案,回想起来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跟进中国经济改革30年,从承包制一直跟下来,这是第一个好的条件;第二个条件,我国内的朋友,那些干部,我想要什么资料都可以拿到,这是第二个好的条件;第三就是我刚好是从事制度这方面的研究的,而最重要的一点,我以前写过《佃农理论》。
张五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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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五常教授著作甚多,求学之时,就凭一本《佃农理论》在经济学界崭露头角。返港后,以一系列用中文下笔的专栏文章在华文世界取得广泛的影响,代表作是《卖桔者言》、《中国的前途》、《再论中国》等。其近年来下笔完成的三卷本经济学著作《经济解释》,2005年末更出版英文学术文集《张五常英语论文选》(Economic explanation: Selected papers of Steven NS Cheung)。此两书,被认为是集张五常平生学术功力之大成、也将具有深远影响的经济学经典著作。 本书来自免费txt小说下载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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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五常,世界著名经济学家,新制度经济学的创始人之一,在交易费用、合约理论研究等方面作出了卓越贡献。1959年,在美国加州大学师从现代产权经济学创始人阿尔钦,8年后获博士学位;后在华盛顿大学任教授。1982年返港担任香港大学经济金融学院院长,至2000年退休。
张五常

上星期写好,思往事,想着些什么,叫太太在网上找到老师布鲁纳(Karl Brunner, 1916-1989)的资料,读到师兄Alan Meltzer追悼布老师的文章,禁不住叫不懂经济学的太太也要读。
像布鲁纳那样的学者,今天不容易找到了。
布鲁纳是二十世纪的货币理论大师,跟弗里德曼平起平坐。
Meltzer是他的学生,也是他数十年研究不断的唯一拍档,相得益彰,在行内是有口皆碑的。
粗略地分界,弗里德曼在货币理论的贡献主要是在货币需求那方面,布鲁纳的贡献主要是在货币供应那方面,而师兄的贡献是在货币银根(monetary base)那方面。
这三位对货币研究之精,之深入,我高山仰止快五十年了。
布鲁纳没有拿得诺贝尔奖是运程的问题,不是贡献的问题。
师兄还健在,拿到,替老师平反一下我会站起来拍掌。
我几次在文章内提到布鲁纳。
今天轮到自己日暮黄昏,回顾自己在一门学问上走过的漫长的路,对事实考查的执着主要来自阿尔钦的教诲,对逻辑与科学方法的坚持则主要来自布鲁纳。
想当年,在思想上布老师跟我是合不来的,有点格格不入。
任何推理他喜欢把逻辑与科学规格放在前头,而我则喜欢天马行空,或魂游四海。
这是称赞自己。
要批评你可以说我喜欢胡思乱想,不依常规。
我要到一个题材或理论假说的结构有了眉目,才一下子排山倒海地转到逻辑与科学规格那边去。
受到布老师的影响,在这后阶段我很执着,一丝不苟,往往翻来覆去想多天。
当年在思考上跟老师合不来,因为我不懂得怎样把后阶段的严谨推理搬到前面去,但我在后阶段的执着严谨,是受到布老师的影响。
说起来,我没有用英语在国际学报发表过一篇关于货币的文章。
然而,关于货币的话题,我这一辈在美国求学的不可能不受到感染,何况我是出自这话题的两大重镇:洛杉矶加大与芝加哥大学。
一九六一与一九六二这两年的暑期,在洛杉矶加大,我是布鲁纳的研究助理,档次最低的,替他收集及计算美国数十年的不同货币量的数字变化。
跟着是阿尔钦跟我研讨他后来发表的《为什么有货币?》,再跟着是Axel Leijonhufvud同期同校写他后来大名远播的《凯恩斯学派的经济学与凯恩斯的经济学》。
经济学界的奇才——张五常

经济学界的奇才——张五常一、张五常简历张五常教授为现代新制度经济学创始人之一。
他于1935年出生在香港,抗日战争时期曾随父母到广西避难,耳闻目睹中国内地农村之艰苦,从小起就希望中国国家富强,人民幸福。
1945年,在广东佛山华英中学附小读书;1948年返回香港,先后就读于香港湾仔官立书院、皇仁书院。
1957年,到加拿大留学。
1959年,到洛杉矾加州大学经济系师从现代产权经济学创始人阿尔奇安学习。
1961年,在洛杉矾加州大学经济研究院读硕士研究生,1962年获得硕士学位。
1963年开始在洛杉矾加州大学经济研究院读博士研究生,1967年获得博士学位。
1967年到芝加哥大学师从科斯做博士后研究。
1969年到1982年为美国西雅图华盛顿大学经济学教授。
1982年起到现在为香港大学经济金融学院教授和院长。
1967年,张五常的博士论文——《佃农理论》获得芝加哥大学政治经济学奖。
在华盛顿大学期间,张五常曾五次获得美国科学基金会研究资助,从事交易费用、合约理论、香港租屋合约及发明专利的研究。
1967年起张五常从事顾问工作,曾受聘于美国电话公司、美国和加拿大政府机构,以及美孚等多家石油公司,从事多年的石油工业的合约研究(其研究成果深为学界赞赏,但由于版权问题,其成果无法让世人分享。
)。
其主要著作有:《佃农理论》(英文,1969)、“社会成本的神话”(英文,1978)、“中国会走向‘资本主义’的道路吗?”(英文,1982)、《卖橘者言》(1984)、“中国的前途”(1985)“再论中国的前途”(1987)等等。
主要论文有:“私有产权与分成租佃”、“交易成本、风险规避以及合约安排的选择”、“合约结构和非专有资源理论”、“价格管制理论”、“企业的合约性质”、“交易成本范式”等等。
二、张五常其人在经济学的中文世界里,张五常几乎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早年师从现代新制度经济学大师阿尔奇安和科斯,科斯称张五常是最为了解他的思想真谛的人;他与现代产权大师诺斯、巴泽尔共事多年其思想互相影响与激励;他与大多数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交往甚笃,张五常香港的家往往成了他们进人中国的桥头堡;他多次陪弗里德曼来中国,与国家领导人畅谈中国改革之大要;他也应邀参加诺贝尔奖颁发大典,被奉为嘉宾;他被选为1997—1998年度美国西部经济学会会长,这是第一次授予美国本土之外的经济学家的殊荣,等等。
张五常语录范文

张五常语录范文“我是留级专家”我妈妈说我是1935年12月出生的,但我姐姐说我是1936年出生的,我想可能是1935年的机会大点。
我三岁开始读一年级,是太小了一点,升不了级,就留级。
后来日本人占领香港,逃难到大陆,大概是6岁左右。
我妈妈认为我应该读书,走到哪有什么学校就进去了,那时是不讲年龄的,什么地方有书读,哪个班有位子就念哪一班。
在一个地方是念小四,跟着跳上中一,又跌落小三。
有一年时间在广西,饭都没得吃,当然书也没得读。
后来到了佛山华英中学,9岁左右,老师问你最高读几年级?我说初一,就考初一,不及格,就读小六。
读了一年毕不了业,那就试试中一吧。
读了一年,又升不了学,看来读中一不行,学校又叫我读小六。
读完又毕不了业。
1948年回香港,我爸爸收到华英校长的信,说你这个儿子没什么希望了,不要令我们难做,别回来了。
我爸爸念给我听,说你知不知道这就是开除学籍?我说不知道。
在香港湾仔书院念书,念第八班,那时12岁左右,留级留了这么多年还是年龄合适的。
读第八班又升不了班……到皇仁书院读书,A到F,最好是A,最差是F,我当然是F。
又留了两次级,按照学校规定呢,就要开除,这是我第二次被踢出校门。
后来就没读中学了。
我是留级专家。
1959年我念大学,是23岁,同学是18岁。
我比人家大5年。
一般来说拿到博士学位后如果做得非常出色,12年后升到正教授。
我做正教授是32岁。
在湾仔书院的时候经常逃课。
有一次匆匆忙忙进课室,老师叫我背书,我说我不会背。
他说你平时不是背得出吗?我说平时你不是第一个叫我背的。
他就叫别的同学先背,那我就背的出了。
在香港,假如我发问,没教到的题目就问了,那就要罚站、要留堂的。
在美国不一样,五六百人的大教室,发问不用举手,不用站起来,大声叫出来就行了。
老师说问得好,你叫什么名字?赶快把我名字抄下来。
我儿子在美国读经济课程,后来我一看全答错了,但我说一定是A的,因为错得精彩。
后来果然是A。
这就是美国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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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的启发——阿尔钦(发表于一九九○年四月六日至一九九○年五月十一日)阿尔钦(Armen A. Alchian)是我的老师。
这个师生关系,经济学行内很多人都知道。
较少人知道的是,我没有正式选修过他的课。
我是他的旁听生,重复又重复地旁听了五个学期。
这个师生关系的发展很有意思,我试把它写出来,希望后学的人能知道某一种教与学的方法是怎样的。
听风声如雷贯耳六○年代初期,洛杉矶加州大学的经济系在国际上不见经传,但于今回顾,那时其实是如日中天。
赫舒拉发(J. Hirshleifer)﹑布鲁纳(K. Brunner)﹑阿尔钦当时都任职该校,是他们的全盛时期,锋芒毕露,不过,我离开加大之后他们才真正举世知名。
跟我一起在研究院就读的好几位同学也是高人一等。
当时我不知道,后来我到了芝加哥大学任职,见到那里有口皆碑的“明星”学生,相比之下,就知道了。
如今,这些旧同学都大有建树。
我是一九五九年进入加大的,起先打算读商科,但过了一个学期就转攻经济。
在经济系上了几天课,就听到一些研究班的同学谈及阿尔钦的事。
他们对阿氏肃然起敬,说他如何高深莫测。
阿氏当时不教低班,也少在校园走动,我没有机会见到他。
然而,关于他的超凡本领,我时有所闻。
有一次跟有名的Scoville教授闲谈,说到阿尔钦时,我提起听来的有关阿氏出神入化的本领,他笑笑说:“没有如此厉害吧,起码他自己不会同意。
但他可能是当世最优秀的价格理论家。
”我从小没有偶像,对任何人都不崇拜,但思想对我有很特别的吸引力,听到阿尔钦有如天马行空,心焉向往,恨不得立刻可以上他的课。
我是六一年进入研究院的;那时阿尔钦到了斯坦福大学做客座教授。
于是,我的价格理论跟一位从哈佛来的教授(R. E. Baldwin)选修。
有一次,另一教授(C. Miller)在课室里谈到知名度的问题,提起阿尔钦,他肯定地说:“目前只有行内的高手知道他的本领,但成名应该是迟早的事。
”言犹在耳,大名鼎鼎的萨缪尔森(P. A. Samuelson)到加大演说,听众济济一堂。
某学生提出一个问题,萨氏回答说:“且让我教你一些价格理论……”他说着马上停下来张目四顾,改口说:“啊,我说错了,在你们这个地方我怎敢教价格理论呢?”全室大笑!大家东张西望,要找一个人。
那时阿尔钦在斯坦福,而在座听众都知道萨氏指的是什么与谁。
选修过的科目是不可以再修的。
我在六二年获硕士后,尚要选修的主要科不多,旁听就成了习惯。
价格理论是经济学的重心所在,我当然特别关心。
在阿尔钦回加大之前,我旁听的主要对象是赫舒拉发。
后者毕业于哈佛,曾在芝加哥大学任教,价格理论中他专研投资理论,近二十年来举世商学院大行其道的金融学,赫氏是开山鼻祖。
(我也旁听过赫氏五个学期,与他的师生关系也有不少可写之处,这是题外话。
)有一次,赫氏教到收入变动对需求的影响,一位同学举手大声说:“阿尔钦说收入是不会影响需求的!”赫氏停下来,把讲义推开,神秘地微笑道:“我不知道阿尔钦为什么会说这样愚蠢的话。
我告诉你一个真实的故事吧。
很多年前,在兰克公司的一个会议上,我遇到阿尔钦。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他。
在研讨中,阿尔钦提出一个观点,愚蠢得难以置信,所有在座的人都认为他错了。
很多人向他解释,但他老是不明白,坚持己见。
我想,这个人真是蠢得可怜。
过了好一会,我见他耽搁时间,就亲自向他解释为什么他是错了。
殊不知说到一半,我突然发觉所有人都错,只有他才是对的。
”后来有机会与赫舒拉发谈起思想的问题,我好奇地问:“你与阿尔钦相比如何?”他坦率地回答:“我所知的广博,他的范围比较狭窄,但如无底深潭。
”于今想来,这是识英雄﹑重英雄的衷心话。
以上是我遇到阿尔钦之前,所知道的有关他的一些事情。
我心目中认为他不会像传说中那样出神入化,但我知道,能听到阿氏的课是难得的际遇。
我硕士的成绩好,本来打算转到芝加哥大学去,拜师于弗里德曼门下,但听到阿氏快回加大,就打消去意。
我本来也打算在六二年考博士试的,但因为要先上阿氏的课,要考他出的博士试卷,就改迟了一年。
好些同学有意避去阿氏的试题,但有几位却像我一样,明知困难而为之。
可以说,在听阿氏的课之前,我的心理准备是足够的。
称石头量度武断一九六三年初,我开始旁听阿尔钦的课。
他有一条众人皆知的规例:旁听生在课堂上不准发问,也不准答话。
在大学上课,我是一向不做笔记的,但总带着几张纸,装模作样地画点什么。
阿氏既然连问也不准问,我就索性连纸笔也不带了,专心聆听,一早就走进课室,找一个少人注意的角落,静静地坐着,如临大敌。
第一课,课室坐满了人——大概有五十多人吧——那差不多是当时整个研究院的学生了,大部分是旁听生。
铃声一响,阿尔钦进入课室,鸦雀无声。
我细看这个传奇人物,见他长得高瘦,头发有点斑白,领带打得走了样,西服陈旧,但还算清洁。
他向窗外望,笑了几下。
“哈,这么多人!我敢打赌,几星期以后一半的人会不见了。
”我想,他是指我们这些旁听生吧。
没有学生回应。
他好像有点尴尬,继续说:“我从来不备课,没有讲义。
从早到晚都在想的问题,天天想,想了那么多年,是不用准备的吧。
讲义对我没有什么用处;今天写下来的,明天的想法又有点不同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两张残旧不堪的纸头,解释说:“我知道,如果没有一份作参考用的读物表,你们就会麻烦我。
这两张读物表是学生几年前逼我编出来的。
只有这一份,你们影印后要还我。
介绍这些读物只是为了应酬,与我教的不一定有关系,你们可以不读。
”这样,下课后我和几位同学就抢着到图书馆去,争先恐后地找那些读物,跟着大家君子协定,作谁先读谁后读的安排。
我们都听说阿尔钦对一般读物看不上眼,认为没有什么值得读的。
如今竟然有此读物表,秘籍无疑也。
就这样,他开始讲课了。
他说:“假若你在一个有很多石头的海滩上,没有任何量度的工具,而你要知道某一块石头的重量,怎么办?”问题提出来后,没有响应他不会继续,这是大家预先知道的。
正式选修的同学此起彼落地提出各个办法,但每个办法都证明不可行。
下课的铃声响了,一位同学来不及把话说完,阿氏已匆匆离去。
这是第一课。
每星期三课,每课五十分钟,课上都在谈量度石头的重量,都找不到办法。
这样就花了几个星期时间。
显然,与经济学似乎无关的事,同学们都认为其中必定大有玄机。
过了不久,每次下课后我和几位同学就开会讨论阿氏在课室上所说过的话,要寻求他所指的是什么,和有什么含义。
这个课后学生自搞的小组(后来维持了两年),在不知不觉间,使我们对价格理论的认识﹑运用,大有所获。
一位老一辈的,在几年前上过阿尔钦教的统计学课的同学,见我们在“石头”的问题上打转时有点心灰意冷,便安慰我们,说阿氏教统计,从头到尾都在谈赌马,最后大家从赌马中学得统计学所有的基本概念。
赌马显然与统计有关,但石头呢?难道我们要胡里胡涂地在石头的问题上花一个学期?第五个星期,阿氏进课室时满面笑容,欣然自得,问:“你们明白了没有?”学生反问:“明白什么?”答曰:“量度石头重量的困难。
”他于是指出,量度必定是武断的事,是武断而又有系统地将数字排列﹑分配﹑定名。
他跟着谈到不同量度系统的局限,功用的含义,功用理论运作的基本条件,量度与推断的关系,客观与价值观的区别,需求定律的重要,福利经济与科学扯不上关系,等等。
在五十分钟内,他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使我听得呆了。
其见解的精辟,其逻辑的紧密,其哲理的湛深,使我意识到学问是可以这样迷人的。
古人说的“学究天人”会使人有高不可攀的感觉。
说阿氏学究天人,本来不错,但他那样淡然处之,不渲不染,对重点的刻画挥洒自如,使我觉得他在学问上的深度,我也有机会达到。
从那天起,在敬佩阿氏之余,我有了自信。
假若没有经过那四个星期去想石头的如何量度,我不会在五十分钟之内被阿氏说服的吧。
在此之前,我对福利经济很感兴趣,下过不少工夫,但从那天起,我不再涉及福利经济的问题。
学期很快过去了。
阿尔钦明显地错了一点:他推断学生人数会减少一半,结果并非如此。
选修也好﹑旁听也好,到学期结束时,课室还是满满的。
后来有人说,有我们那个小组坐镇,或多或少起了一点作用。
交易费用看货币第二个学期,阿尔钦一进课室就问:“什么是货币?”这是经济学幼儿班的问题,任何学生都知道答案。
但问题由阿尔钦提出,大家都知道课本上的答案不管用,无谓自取其“辱”,所以没有谁敢回答半句。
阿氏把问题重复,到最后,有一位同学终于大胆地反问了:“什么是货币?”“为什么马铃薯不是货币?所有的书本都说马铃薯可以是货币,但为什么从来没有任何社会以马铃薯作货币呢?”他继续发问。
这一提点,聪明的选修同学们就有很多意见了。
其中有几个表现很不俗的,都读过施蒂格勒(G. J. Stigler)发表于一九六一年的﹑关于讯息费用与价格差异的文章(后来施氏因该文而获诺贝尔奖),所以立刻从马铃薯携带不便﹑保存不易﹑大小不一等问题上谈到价格差异的问题。
如是者搞了三个星期,黑板上的方程式此上彼落﹑写写抹抹,为的是证明货币之所以为货币,是由于买卖之间的价格差异最小。
可惜完满的答案始终得不到。
若干年后,阿氏发表了《什么是货币?》,其答案还是有待商榷的。
浅得大家不知道阿尔钦的教学方法自成一家,要学也学不来。
他对课程不整理,讲解时没有大纲,题材与科目不一定有关系,而他提出的问题,连他自己也往往没有答案。
他的本领是提出新的角度来,诱发学生对明显不过的答案要重新思考﹑衡量。
在他的引导下,我们不敢肯定自以为“知道”的,再浅显的答案我们也要再次地想,一层层地想下去。
他教我们不要放过一个术语的任何意义,而经济学的最终目的是解释行为。
他很随和,说话不多,对自己不认可的理论或观点,他很少痛下批评,在课室上只是轻轻摆手,微微一笑,大家便会意了。
对他稍为首肯的文章,我们就要跑到图书馆去找。
有这样的感染力,是因为每一成见,经过他提点之后都或多或少地改变了。
阿尔钦所提出的问题都很浅白,像小孩子发问一样。
几年后——一九六七年——我到了芝加哥大学,在一个酒会上遇见施蒂格勒。
他不知我是谁,在谈话中我向他提出一个浅显的问题,他说:“啊,你一定是史提芬,只有阿尔钦教出来的人才会问这样愚蠢的问题!”跟着哈哈大笑,亲热地带着我介绍给其它的长辈。
在某方面说,阿尔钦对学生是很冷淡的。
例如他不准旁听生发问,在办公室里往往不接见学生。
然而,学生们提起他不仅敬重,而且对他很喜爱。
这显然是因为,除了不肯给学生多点时间之外,他与任何学生对话都平起平坐,对每个学生的观点他都客观地衡量,从不把自己的观点强“压”其上。
给他有力的分析“战”败了的学生,会觉得自己跟阿尔钦交过手,纵然惨败也觉得有所收获,且有舒适感。
任何辩论,他从不把自己的观点刻意维护。
他追求的只是真理,谁对谁错于他毫不重要。
一位同学说,他是个做梦者,跟他对话仿佛感觉到梦的回应。
我自己的感受是,有如跟一个忘我的脑子对话。
在课室上,我只有一次见过阿尔钦使一个学生难以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