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纯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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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诗理论源流考

纯诗理论源流考

纯诗理论源流考李国辉摘要:纯诗理论是现代文学上飽一个重要理论,但是它的渊源流变问题,一直未得到国内学术界的调查。

通过历史考古和综合音乐学、诗学的方法,可以发现,纯诗理论发端于十八世纪中叶,经过文艺上的唯美主义理论和纯粹音乐理论的准备阶段,纯诗最终在法国象征主义诗学那里获得成熟。

象征主义诗人们在文学功能上,强调诗的美妁价值,将其与真实的价值区别开来;在情感上,他们主张诗性妁情感,将其与EJ常生活飽情感区别开来;在本体论上,他们强调诗的音乐结构,但这种音乐结构并不排斥语词结构,因而诗的表意功能并未真正被抛弃。

象征主义的纯诗理论在十九世纪末开始从法国向欧洲、亚洲餉其他国家传播,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前后成为一种世界性的文学观念。

关键词:纯诗;象征主义;诗性情感;音乐结构中图分类号:1109.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0962(2020)06-0041-09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风行》杂志与象征主义自由诗的发生、演变研究"(18BWWO83)、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十九世纪西方文学思潮研究"(15ZDB086)作者单位:李国辉,台州学院人文学院,浙江临海317000纯诗是“纯粹的诗”的简称,它盛行于十九世纪中后期的法国,并在二十世纪上半叶成为英国、美国、西班牙、中国等众多国家现代诗的重要组成部分。

不过,对于什么是纯诗,“纯”表现在什么地方,国内学术界鲜有人寻根溯源,因而在运用中带来了术语和理论上的巨大混淆。

有鉴于此,本文尝试对纯诗理论的源流问题进行探讨。

纯诗理论的起源及其初步发展纯诗这一概念最早出现于一七四六年,这一年巴特(Charles Batteux)在他的论著《化约成同一个原则的美的艺术》中提岀了这个术语。

巴特对诗和散文进行了区别:诗处理的是高于自然的美,散文处理的是自然中的真。

诗和散文中都有一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2020年第6期些跨界的文体,比如诗小说、历史诗,巴特对这些文体并不认可,他认为:“这些散文的小说和这些诗体写的历史,既不是纯散文,也不是纯诗(Poesie pure):这是两种性质的混合,不应该考虑给它们下定义"(Batteux,2011:73)。

9.3-纯诗

9.3-纯诗

第九章19世纪末20世纪初文论
第三节
纯诗
法国瓦雷里关于理想的诗歌范型的看法。

“纯诗”概念最初是在瓦雷里为法国作家法布尔的《认识女神》所作的序里提出的,并在《纯艺术》一文中作了专门的阐述。

他认为,“纯诗”应被理解为“对于由词与词的关系,或者不如说由词的相互共鸣关系而形成的效果,进行某种探索”。

(《法国作家论文学》,三联书店1984年版,第116页)它是一种激发诗情的机器,即激发人们特殊的感情,唤起人们某种幻觉或对某种世界的幻想,创造一个与实际事物无关却同梦境相似的诗的世界,即存在于我们内心的“感情世界”,并按照自己的需要改造、使用杂乱无章的日常语言。

纯诗与散文的差别,犹如乐音之与噪音,舞蹈之与行走。

他指出完整的纯诗并不存在,对纯诗的追求无非是通过创造更多数量的纯诗片断以增加诗意的浓度。

浅谈中国纯诗

浅谈中国纯诗

浅谈中国纯诗浅谈纯诗“纯诗”观念源自法国象征主义诗学,它系统规定了诗歌的本质特征、艺术表现方法、内容与形式的关系,以及创作主体的精神特征等各个方面。

说起中国的纯诗,诗人穆木天、美学家朱光潜、诗歌理论批评家梁宗岱等人,都对中国“纯诗”理论有过阐释。

本文以梁宗岱的“纯诗”理论为依据,以中国古代诗歌为例,来解释何谓纯诗。

梁宗岱是中国30年代阐发“纯诗”理论的核心人物,他曾经这样界定“纯诗”的概念:“所谓纯诗,便是摒除一切客观的写景,叙事,说理以至感伤的情调,而纯粹凭藉那构成它底形体的原素——音乐和色彩——产生一种符咒似的暗示力,以唤起我们感官与想像底感应,而超度我们底灵魂到一种神游物表的光明极乐的境域。

像音乐一样,它自己成为一个绝对独立,绝对自由,比现世更纯粹,更不朽的宇宙;它本身底音韵和色彩底密切混合便是它固有的存在理由。

”梁宗岱对“纯诗”理论的阐释,主要致力于中国新诗,本文以中国古代诗歌为例,不谈新诗,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认识中国纯诗。

从梁宗岱对“纯诗”的定义中,笔者对“纯诗”的特点进行一个简单概括。

第一,精神活动的纯粹性,追求音乐性、玄秘感和理想化。

梁宗岱强调诗与其他文体的分野,主张摒弃诗中一切非诗的因素;只凭借诗的形体元素——音乐与色彩的高度融合、不可分辨之后所产生的暗示效应来唤起读者的感应,从而创造一个梦幻的、玄想的原始语言与音乐交叉并成、自成和谐的独立的“纯诗”境界。

第二,宇宙意识。

梁宗岱曾言:“文艺的目的是要启示宇宙与人生的玄机,把刹那的感兴凝定,永生,和化作无量数愉快的瞬间”。

这里的宇宙意识是指,人与宇宙融合的一种境界,它所强调的是人对宇宙自然普遍规律的个性化思索,具有鲜明的哲学意味。

第三,象征。

象征是“纯诗”理论的核心传达方式,同时也是达到“纯诗”境界的必经之途。

象征的特性就在于“融洽或无间;含蓄或无限。

梁宗岱认为,象征的最高境界,是达到“物我两忘”境地。

第四,诗的美学色彩与诗的艺术表达。

30年代现代派对中西纯诗理论的引入及其变异

30年代现代派对中西纯诗理论的引入及其变异

30年代现代派对中西纯诗理论的引入及其变异曹万生内容提要30年代现代派对西方和古代的纯诗理论作了系统深入的引入。

曹葆华、梁宗岱、戴望舒介绍了西方纯诗之理论沿革、纯诗的基本内涵、纯诗理论内涵之区别等。

诸多现代派诗人掀起了晚唐南宋纯诗热,对姜夔、严羽作了新的理解。

现代派同时对中西纯诗理论进行了借鉴和变异。

现代派纯诗理论是对初期白话诗理论的清算,是对新月派、象征派探索的总结和发展,把现代诗学的纯诗理论提高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指导了中国现代新诗的创作和现代诗学的发展。

纯诗是30年代现代派(以下简称现代派)的一个重要诗学命题。

它本身体现了现代派向纯诗靠近的历史特征,也体现了现代派本身诗学内涵的变异与发展。

中国现代诗学中关于诗本体的思考是由初期白话新诗的非诗向现代派的纯诗①、再向后来的多元诗过渡的。

新月派格律论和象征派介绍的纯诗说等在形式上的理论探索②,是中国新诗艺术发展内在需求的体现。

30年代现代派承接这一历史重任,一方面大力引进西方的纯诗理论,另一方面大力挖掘古代的纯诗传统,从而为自身的理论建设和新诗创作提供了思想准备,并根据新诗自身发展的需要,融合西、古,以出己新。

一现代派对西方纯诗理论的引进,主要工作者有曹葆华、梁宗岱和戴望舒,涉及到:纯诗之理论沿革、纯诗的基本内涵、纯诗理论内涵之区别。

在纯诗之理论沿革中,现代派介绍了从坡到波德莱尔、魏尔伦、马拉美、瓦莱里、白瑞蒙的纯诗理论的发展。

纯诗说最早源于美国诗人埃德加·爱伦·坡。

他在《诗歌原理》里认为诗的效果与音乐相同,是一种“纯艺术”。

坡的理论直接受到法国象征主义诗人波德莱尔和马拉美的欢迎。

并在法国那里有三个阶段的发展:一是波德莱尔,一是马拉美,一是瓦莱里③。

白瑞蒙是瓦莱里后另一种纯诗理论的发展。

最先涉及到从坡到瓦莱里的理论沿革介绍的,是曹葆华1933年对里德(1893—1968,英国诗人、评论家)的《论纯诗》④的翻译。

曹葆华是现代派中对西方现代诗学介绍最多的一位学者和诗人,他的这一工作至今无人专门研究。

“诗情”论与“纯诗”论之比较——戴望舒与法国象征主义诗论研究

“诗情”论与“纯诗”论之比较——戴望舒与法国象征主义诗论研究

A Comparison between "Poetic etat d'ame" and
"Pure Poetry"--A Comparative Study on the
Poetics between Dai Wangshu and the French
Symbolism
作者: 朱源[1,2]
作者机构: [1]苏州大学文学院,江苏苏州215021;[2]大连外国语学院应用英语学院,辽宁大连116002
出版物刊名: 辽宁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页码: 83-87页
主题词: 戴望舒;法国象征主义;诗情论;纯诗论
摘要:戴望舒诗论的主要特征与法国象征派诗论的基本特点有诸多契合。

通过对戴望舒诗论中的“诗情”论与法国象征主义诗论中的“纯诗”论的比较分析,试图阐明二者之间的关系,
这对于更深入理解戴望舒的诗歌理论与实践的演变,继而更好地了解中国“象征派”以及“现
代派”诗论与诗歌都具有重要意义。

梁宗岱纯诗理论探析

梁宗岱纯诗理论探析

梁宗岱纯诗理论探析作者:王辉王玥来源:《知与行》2016年第06期[摘要]作为纯诗理论的传承者和纯诗创作的践行者,梁宗岱在中国纯诗化道路上的诗学意义以及影响力不可小觑。

其诗学理论的价值不单表现在象征主义诗学的继承上,将法国象征主义诗歌理论引入中国诗歌创作理念之中,重点介绍法国象征主义诗人瓦雷里的纯诗理论,而且,更突出地体现在其撇弃儒家诗学传统方面,将纯诗理念引入诗人品格无限升华的纯粹化道路上来,厘清诗歌的文与质关系,并着重倡导诗歌在形式与宇宙境界上的双重审美趣味。

为此,梁宗岱由诗寻真而构建其纯诗理论的基本框架。

首先,从诗人与自然相契合的角度,剖析灵魂与外物之间的关系;其次从诗歌与宇宙相融合的角度,阐述诗歌最终导引的审美境界;再者,从纯诗理论角度,重点梳理诗歌在音乐和色彩上的两重属性;最后,倡导非功用的诗学观念。

基于此,不难确认梁宗岱纯诗理论的核心内容以及诗学价值,以及其在中国诗歌史上的文学理论地位。

[关键词]纯诗;音乐性;象征主义[中图分类号]I207[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0-8284(2016)06-0129-04温儒敏认为,与其将梁宗岱看作象征主义诗学的传播者,倒不如说他是经由法国的象征主义诗学而毕生探究纯诗理论的践行者。

事实上,梁宗岱只是于理性的继承中较为感性地发扬纯诗理论,最终并没有完整地构建出体系性的纯诗理论。

但必须肯定一点,梁宗岱广泛涉猎哲学、美学和心理学,甚至亲身创作大量纯诗,以期印证写诗与诗歌之间的诗学理论构象。

正因为有这样不懈的尝试,梁宗岱的法文诗得到法国象征主义诗人瓦雷里毋庸置疑的肯定。

据此,不难理解梁宗岱在中国纯诗道路上不可撼动的诗学地位。

一、诗人:心灵与自然相辅相成在《论诗》一文中,梁宗岱认为,诗人不单单要注重个人的艺术修养,还要带上自己的灵魂倾心于现实生活[1]33。

由此可知,相比较于诗艺上的素养,梁宗岱更注重诗人有没有全身心地去体验生活,并从身外的世界里发现隐藏着的惊奇与真谛,从而,以诗歌的形式塑造出不一样的生命价值。

象征主义的“纯诗”论

象征主义的“纯诗”论

象征主义的“纯诗”论象征主义的“纯诗”论的核心有两点:其一,诗不能沾染散文因素,纯诗是一种“用耗竭的手段逐步排除诗中的散文因素而得到的诗。

”其二,诗应当富于音乐美。

这个由波德莱尔倡导的主张是象征主义诗人的一贯信条,魏尔伦要求“音乐先于一切”,创造了“无词的的浪漫曲”。

吉皮乌斯提出“诗是统治世界统治心灵的音乐”,写出了行云流水般动听并且有巫术般暗示魔力的诗句。

瓦莱里要求诗以新奇的声音、节奏、韵律组成一个纯粹的音乐世界。

简而言之,就是两句话:纯诗拒绝散文化,要有音乐性。

作为象征主义诗学的重要理论范畴,西方的“纯诗”理论依次经历了爱伦•坡、波德莱尔、马拉美这样一个渐次的历史过程,才在瓦莱里手中得以最终的提出。

1920年,瓦莱里在为柳西恩•法布尔的诗集《认识女神》所撰写的前言中首次提出“纯诗”概念。

到1922年至1923年瓦莱里对“纯诗”理论进行了深入的阐发:“我说的‘纯’与物理学家说的纯水的‘纯’是一个意思。

我想说,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是我们能否创作一部完全排除非诗情成分的作品。

我过去一直认为,并且现在也仍然认为这个目标是达不到的,任何诗歌只是一种企图接近这一纯理想境界的尝试。

……“‘纯诗’这个术语并不妥当,因为在人的头脑里,它是与道德的纯洁性的概念联系着的,而我们在这里并不涉及这个问题。

相反,我认为纯诗的思想完全是一种分析性的思想。

总之一句话,纯诗是从观察中得到的一种想法,它当然有助于我们弄清楚诗歌作品的一般原则,引导我们去进行非常艰巨和非常重要的研究,研究语言与它对人的感化作用之间的各种各样的和多方面的关系。

不提纯诗,而用绝对的诗的说法也许更正确。

绝对的诗在这里应当理解为:对于由词与词的关系,或者不如说由词的相互共鸣关系而形成的效果,进行某种探索。

实际上它首先要求研究受语言支配的整个感觉领域。

”在这里,瓦莱里已将对“纯诗”的思考集中在语言方面上,并明确表示“纯诗”只是一种企图接近却难以达到的“纯理想境界”。

试论“纯诗”理论与“国民文学”的深层悖论

试论“纯诗”理论与“国民文学”的深层悖论

胡 适 提 倡 “ 实 写 今 日社 会 之 情 状 ” 的 惟 “ 俗 行 远 之 文 学 ”,3陈 独 秀 呼 吁 “ 设 平 通 _ 建
易 的 抒 情 的 国 民 文 学 ” 鲁 迅 极 其 重 视 ,
作 者 简 介 :李 显 鸿 ( 9 3 ) 1 7 一 ,男 ,湖 南 溆 浦 人 ,武 汉 大 学 文 学 院 2 0 0 8级 博 士 研 究 生 ,研 究 方 向 :中 国 现 当代 文 学 。
诗 歌 , 岂不 是 矛 盾 么 ? 他 力 图 在 “ 现 意 ” 表
“ 民 文 学 ” 是 “ 四 ” 文 学 革 命 建 构 国 五
的一 个 关 键 理 念 ,在 相 当 长 的 时 间 内 ,它 甚 至 成 为 检 验 各 种 文 学 主 张 与 文 学 创 作 是
否 具 有 “ 法 性 ” 的 重 要 标 准 之 一 。 “国 民 合
中 国人 启 示 无 限 的 世 界 。 无 独 有 偶 , “ 纯 诗 ” 的 另 一 位 重 要 倡 导 者 王 独 清 也 不 认 为
并 存 着 各 种 渊 源 不 同 的 诗 歌 理 论 ,但 是 , 文 学 启 蒙 主 义 占据 着 “ 流 意 识 形 态 ” 的 主
他 们 的 诗 歌 理 念 及 其 审 美 诉 求 与 “ 民 文 国
义 的范 围 内 ” 来 论 证 “ Nhomakorabea 民 文 学 的 诗 歌 ”
文 学 ” 是 “ 四 ” 启 蒙 主 义 价 值 取 向 在 文 五
学 领 域 的 生 动 呈 现 ,它 在 那 个 狂 飙 突 进 的
“ 与纯 粹 诗 歌 绝 不 矛 盾 ” … 他 的 观 点 :其 。


国 民 的生命 与个 人 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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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来讨论“纯诗”这样的问题,似乎显的不合时宜。

关于诗的曾有的神圣理念,连同那个曾有的“上帝”一般,都已土崩瓦解,灰尘乱飞。

然而,我们如果有足够的耐心,再等待一会儿,待尘埃落定,喧噪平息——所有的喧噪无例外地都是暂时的,短命的,惟一种诗性的宁静永恒——我们将会遇见自己失落在草叶上的影子,露水的心跳,并且再一次听到了诗的神圣的脉动——它一直宁静地守候着我们,在世界或我们体内的某处遗忘的角落。

因此,我想把我的“纯诗”定义为:以精湛的有着呼吸的语言组织,唤醒并呈现了生命、大自然或世界的一种脉动。

我之所以在这个混乱的当下,就试图来“唤醒”这种脉动,是因为它是一种诊治,在伟大的诗歌面前的“那种精神状态”“那种情绪”及“精神振荡”(瓦雷里)所引发的“脉动”,曾经是衡量一个人类精神健康的标志。

而现在,它可悲地衰微了,濒临死亡。

当今诗人义不容辞的职责,就是要以他的诗的脉动,来再次起搏、唤醒这濒临死亡的人的脉动——它是一次“救亡运动”,而不仅仅是拯救诗人自己。

二虽然,我的“脉动”或许在潜意识中,曾受到中国文学传统中的曹丕的“文以气为主”、刘勰的“养气”的启发,但我的这篇文章并不准备在这方面花一番力气梳理,因为“纯诗”概念主要还是一种现代意识的产物,它的始作俑者,是法国二十世纪初的大诗人瓦雷里。

他在给朋友诗集的序中,信笔或妙手偶得之地提出了这两个字,没想到竟引发了热烈的反响,并且使得自己也不得不对这个概念重视起来,深究下去。

由此,关于纯诗的探索与论争,百年之来,一直回响不绝,甚至我们今天动辄挂于嘴边的“纯文学”之说,很大程度上亦可归于它的延伸。

然而,瓦雷里的纯诗理论,在某种意义上,似乎更象一种美妙的哲学思维。

他这样阐述到:纯诗的概念是一种不能接受的概念……它是一个难以企及的目标,诗永远是企图向着这一纯理想状态接近的努力。

在瓦雷里的这一思维中,人类迄今为止的全部诗歌似乎都没有或不可能产生他所说的“纯诗”,都只是为“纯诗”预备的矿石。

我们惟有不断地冶炼这种矿石,清除其杂质,使之无穷尽地接近,但却不可能进入那一首“终结之诗”——纯诗。

作为一种哲学思维,瓦雷里的这一论述无疑是成立的,美妙的,如果试图在这一逻辑中反驳瓦雷里,就如同在芝诺的逻辑中反驳其兔子永远无法追上乌龟一般,只能束手无策。

然而,在真实的经验或感觉中,大家其实又都明白,兔子无疑会赶上并超越乌龟,就像在我们的常识与经验中,那种“纯诗”实际上早已存在,钻石一般琳琅满目地闪烁在时间的长河之中。

如果说它们只是一堆堆为某首“终结之诗”预备的矿石,我们实在想象不出凭什么诗与诗人会在历史上拥有星空一般的尊荣,更想象不出,孟浩然、王维、李白、杜甫那些钻石般的诗篇有什么继续冶炼的必要——那只会糟蹋了它们——它们已经到达了一种极致。

因而,在面向现实的意义上,瓦雷里的理论实有着调整与发展的必要。

而瓦雷里之所以在他的诗学上产生这样的偏颇,是因为他过于将目光专注于为到达纯诗而纯粹语言的手段上,就如同一个人,要燃烧起一种纯粹的火焰,就将所有的目光都投放到寻找这样一个与之相配的纯粹的木材上。

当他寻找不到这样纯粹的木材时,干脆就否定了纯粹火焰的纯在。

然而,在实际的经验中,我们知道,不只是木材,无论什么样的可燃物,在一定的条件下,都可以燃烧出一种明亮且纯粹的火焰,至少在我们的视觉效果上可达到这样的境地。

但撇开瓦雷里的偏颇,他的有一段关于纯诗的产生状态的描述,却十分精彩,它与中国古典诗论家钟嵘《诗品》中的“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有着某些叠印之处,可谓我的“脉动”的先声:在第一种情况下……谁都遇到过这种与被某种境遇所激发、所魅惑而引起的精神状态相比拟的特殊的精神振荡,这种精神状态是完全独立于任何已确定了的作品之外,它是我们内心的运筹、身体及精神的把握和引起我们深刻印象的(现实及理想的)环境的某种和谐整一的自发而自然的结果。

但另一方面,当我们提及诗艺或者一首诗时,问题则显然在于引起一种与前些那种状态相似的那种精神状态,人为地创造出这种情绪。

这“第一种情况下”所描述的“精神振荡”,在某种意义上,可看作我的纯诗的“脉动”状态的某种程度的描述。

但我却不能认可瓦雷里对他的“精神振荡”的“两种情况”的割裂,不能认可他的“但另一方面”认为一首诗是为了创造出与另一种情况相似的那种“精神状态”、那种“情绪”。

“创造”与“相似”这样的字眼,显然使得那种“精神状态”、那种“情绪”的“振荡”,与第一种情况下的“振荡”,有了不可弥补的差异,仿佛是一种被动的模拟,仿佛是来自一个世界的“振荡”试图去到另一个世界中去寻求和鸣。

事情并非这样,我认为瓦雷里所述的两种情况中的“精神状态”“情绪”的“振荡”,其实是一个“振荡”——只是在第二种情况中,诗人以一首诗唤醒了第一种情况中曾有的,但后来又陷入茫茫无期的沉睡的“精神状态”“情绪”的“振荡”。

而我所说的纯诗的“脉动”,不仅存在于一首诗的文本中,还存在于它对另一个生命世界的唤醒过程之中——这个脉动过程本身就是一切。

瓦雷里的“振荡”,有着我的纯诗“脉动”的先声的意味,但还远非“脉动”。

在物理学的意义上,“振荡”往往令人联想到一粒石子投入水中或某种物体上,一声响亮之后的扩散,渐弱,消失,联想到某些政治诗、宣传诗的效果。

而我的“脉动”,是沿着某个方位的延伸,持续,或加入,如水平坐标轴上起伏着指向无限的一种波状线。

我之所以为我的“脉动”在延伸、持续后,还使用了加入这样的词,是因为基于这样一种复杂状态的思考:这种“脉动”在它的行进过程中,并非始终保持着单纯的波形线的起伏,往往还渐行渐远,渐行渐深,有时竟为我们的感觉不能知——但并非消失。

我所说的脉动的这种暂时的消隐,就如同一个打动了我们心魄的心爱的人的回眸一笑,有些时间我们似乎不再惦记这笑靥,但并不意味着我们丢失了这笑靥,而是这笑靥暂时转入了我们生命的另一种层次——就如同进入了岩层的地下水,并随时会返回到光线之中来。

而且,在这种脉动的持续的过程中,它还有可能加入另一种“脉动”,如一条溪水与另一条溪水相汇,似乎又消隐不见了,但其实它仍在另一种脉动中脉动,并有益地改善了各自的“脉动”。

与我的纯诗的脉动试图嫁接入生命,嫁接入人生不同,瓦雷里的纯诗更像是一种哲学意义上的乌托邦:“对于诗人来说,关键在于创造一个与实际秩序毫无关系的世界的、事物的秩序和关系体系。

”并由此,瓦雷里对纯诗的语言的要求,是要达到一种“物理学家所说的纯水的纯”的要求,就如同欲砌一座天堂的白玉楼,就一定要先选到没有一丝尘杂的玉石,亦因此,他有理由抱怨,诗人远没有音乐家幸运,他所面对的首先是一堆杂乱无章的语言材料,比音乐家多了一道纯粹语言的工序。

而这纯粹语言的工序,是为了纯诗的作品中,“任何散文的东西都不再与之沾边,音乐的延续性,永无定止的意义间的关系永远保持着和谐,彼此间思想的转换与交流似乎比思想本身更为重要,线条艺术便包含了主题的现实……”于是,仿佛一种惯性,瓦雷里走向了他的纯诗极端,最终,他只能叹息:“纯诗概念是一种不能接受的概念。

”显然,如我前面所说,瓦雷里的问题是在于他过份将目光狭隘在语言组织上,手法上,而导致他最终在某种程度上又否定了自己的纯诗。

但我们如果脱身出瓦雷里的逻辑与洁癖,将目光向天平的另一端——效果上再偏移一些,那么,在纯诗——一种脉动的理论中,我们就可以这样说到:物理学家所提炼的纯水可以形成一种纯粹的脉动;含有各种微生物矿物质的溪水也可以形成一种纯粹的脉动;甚至饱含了泥沙的黄河之水同样可以形成一种纯粹的脉动——当你将目光关注在脉动的效果上,你根本无法说这些脉动谁不纯,谁更纯。

李白的《将进酒》就是一种黄河的脉动,“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这样饱含散文元素的诗语言,无疑是为瓦雷里的纯诗所不能接受的,然而,它们却是李白的黄河脉动的必要组成部分,少了它们,《将进酒》的脉动便会窒息。

三无疑,瓦雷里的“纯诗”,马拉美的“绝对的诗”,都曾受到爱伦•坡的启发。

在著名的《诗的原理》一文中,爱伦•坡历史性地否定了史诗、乃至长诗继续存在的理由,他认为:一首诗必须刺激,才配称为一首诗。

而这一刺激,在任何的长篇制作里,都是难以持久的。

这一段话,可以说对法国象征派在形式上的发展及短诗的繁荣,有着开拓性的贡献;但这一段话,也同样有着它的偏狭,并似乎无形中成为了人们选寻纯诗的一个框子。

实际上,纯诗的始作蛹者瓦雷里的代表作《年轻命运的女神》《海滨墓园》等,以我们今天的眼光来看,就都应属于长诗。

一首长诗能否存在的理由,同样应看它有没有在诗中形成一种脉动。

当然,由于长度的关系,这种脉动亦必然会显得更为巨大,我们必须站在合适的距离,位置,这种脉动才能清晰地呈现出来,并吸引着我们其中愉悦地浮沉。

其实,关于长诗,短诗,不合适的短诗,爱伦•坡自己也没有真正地划分清楚。

他把短诗的范围限于100行之内,但这100行之内的许多数字,实际上已是我们今天所感觉的长诗的范围了。

同时,他定义的“不适当的简短的诗”,更不能令东方读者满意。

爱伦•坡认为:“(诗)不适当地简短,会沦为仅含一些警句的实体。

一首很短的诗,不时产生一个鲜明或生动的效果,但决不会产生一个深刻持久的效果。

”这样似是而非的话,或许能迷惑部分西方读者,而对于东方读者来说,显然是荒谬的。

中国古典诗歌中的绝句,日本的俳句,在爱伦•坡的眼中,无疑都是属于“不适当的简短”,然而,就是这“不适当的简短”的诗,不仅产生了鲜明生动的效果,而且产生了爱伦•坡所渴望的“一个深刻或经久的效果”。

王维的五绝《辋川集》,松尾芭蕉的俳句,谁能争锋其深刻持久的效果。

而导致这一效果的,就是这些伟大的东方短诗的“脉动”。

一首诗,无论其长短,只要它拥有了一种脉动,那它就拥有了一种持久的、指向永恒的魅力与力量。

这里,我们不妨来分析一下王维的五绝《鹿柴》的脉动构成。

五绝,是中国古典诗中最为短小的一种形式,但王维却使它获得了不逊色于任何一首长诗的魅力与穿透力。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王维《鹿柴》从贴近物理学的意义上来说,我所阐述的纯诗的“脉动”,包含着诗歌文本中初始的振荡,以及这种振荡在读者心灵或生命中的持续的传播。

因此,这初始的振荡,无论诗的长短,都必须至少形成一个完整的脉动,在水平轴上描绘出来,就是要有一段完整的波形线,这样才能形成指向某个方向的脉冲,以及由波动的波幅与波长形成的诗的基本节律。

《鹿柴》起首的“空山”句,说明这座山于人类而言,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种虚无。

因此,这首短诗脉动的波形线的起点,可定在水平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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