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中“歌”的音乐表达与乐器配合
史记中的音乐思想探究

内蒙古电大学刊JOURNAL OF INNER MONGOLI;^ RADIO & TV UNIVERSITY No.l,2018(S u m No.167) 2〇l8年第1期(总第l67期)史记中的音乐思想探究仝智倍(三门峡职业技术学院,河南三门峡市472000)[摘要]中国古代音乐美学思想最重要的文献之一就是司马迁所写的《史记》。
西汉时期是礼乐发展 蓬勃的时期。
太史公在《史记》中把音乐与政治,社会与自然紧密的 一起。
自己的音乐情感,说明了自然界中万物发展和繁衍生息的表现就是音乐。
并在大量的史料中,为我们了解古代音乐的音乐形 式和特点留下宝贵的资料。
[关键词]史记音乐思想[中图分类号]X204.2 [文献标识码]4 [文章编号]1672 -3473(2〇18)01 -0057 -03DOI:10.16162/j.issn.1672 -3473.2018.01.015我国第一部纪传体的史书就是《史记》。
《史 书》记录 3000多年的历史,从 面记录从 帝到西汉武帝时期的历史。
其中涉及了地理、历史、天文、科技等很多的方面,在音乐方面,《史记》中有《乐书》这一,它建立 国古代音乐的体制。
对于现代的音乐有着 的参考价值。
也体 的人文主义和现实主义,所以,立《史记》中的音乐史料,就成为了一个新的 :课题。
一、自然与音乐的关系《史记》中的《自序》曾经说过一容,描写了 自然与音乐的关系。
《史记》中,对于音乐与自然的 描写,主要集 《律书》一书中。
《律书》主 了自然与音律 的关系,对于十二律名进 。
决定万物生长的 。
风,十干,二十,十二支与十二律相配。
里八风指的是来风,作者为 十二律与十干,十二支,风和二十 相联 ?为此,得出以下结论,《律书》认为音乐能与自然界中的风,雨,雷,电相 通。
能使万物变得成熟,能和自然界中的 相通,不 与自然界中的万物相通,更能体现音乐的律动。
体 万物 相关的规律和 的和谐, 动的规律。
探究《史记》音乐元素中的美学意义

探究《史记》音乐元素中的美学意义一、史记音乐元素的史料特点在史记中,音乐元素的史料特点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1.多元素性:史记对音乐的描述不仅涉及到音乐本身,还涉及到音乐周边的文化现象,如礼仪、宗教、祭祀、道德等,并且从不同角度、不同层面深入挖掘、丰富展示,使得音乐成为了一个复合的文化现象。
2.多视角性:史记对音乐的描述不仅来自于史家、乐师、官员等不同阶层、不同身份的人,还来自于不同地域、不同时间和不同社会背景的人。
这些不同视角的人,为我们呈现了不同的音乐风貌和文化内涵。
3.多样技艺性:史记对音乐的描述不仅包含了乐器、乐曲、歌词、唱腔等硬性的音乐知识,还包含了乐器制作、乐器演奏技巧、歌唱技巧、乐队结构等软性的音乐知识,且这些知识的描述是相当详尽的。
4.多层次性:史记对音乐的描述不只是在个别篇目中,而是贯穿于整个史记中,是一种横贯于战争、社会、政治、文化等之间的纽带。
因此,《史记》中的音乐元素不仅是一个独立的学科,而且与其他学科、领域相互交织、相互渗透,形成了一个复杂且有机的知识体系。
1.音乐的审美意义在《史记》中,音乐不仅是一种文化现象,同时也是一种审美对象。
史记中多次描述了音乐所带来的感官美和情感美。
比如:“笙簫、琴瑟之声,慰人之心也”(《诸侯年表》),“昭明圣主设计乐舞,以迎蘧秦之士,千钟鸣之,索高庸《怒客》之声,世所未有也”(《项羽本纪》)。
这些叙述表明,音乐不仅可以慰人心灵、调心静神,还可以尽情地释放情感,给人带来美感的享受。
在史记中,音乐是古代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一种文化认同的方式。
史记对音乐的描述,不仅涉及到音乐本身,还涉及到礼仪、宗教、道德等诸多方面的文化现象。
例如,《封禅曲》是古代皇帝庆祝封禅大典所用的音乐,表达了古代朝廷的政治用意和宗教信仰;《霸志》和《鸡鸣》是古代将领出征前奏乐曲,注重士气鼓舞和军纪教育。
这些音乐元素所体现的文化风貌,深刻地反映了古代中国的政治、宗教、道德、伦理等方面的思想和观念。
探究《史记》音乐元素中的美学意义

探究《史记》音乐元素中的美学意义作者:毕又文来源:《北方音乐》2020年第06期【摘要】司马迁史记中的音乐观点融合了儒、道思想。
音乐从远古至今都对人类的进步发挥着积极的作用。
借鉴、传承传统文化是文艺工作者的新课题。
【关键词】史记;儒家;道家;秩序;自信【中图分类号】J6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767X(2020)06-0253-02【本文著录格式】毕又文.探究《史记》音乐元素中的美学意义[J].北方音乐,2020,03(06):253-254.基金项目:河南省大学生创新项目成果(项目编号:201910475149)。
一、《史记》中的音乐元素从史记所载埙的产生到后来30件乐器的华丽呈现,一点点还原了人类在各种生存状态中的精神和物质追求。
在当时作为一件件不同材质、不同用途的创新品,竟不经意地还原了历史、惊艳了时光。
音乐作为一个大自然中固有的载体,使人类的情感和智慧以穿越时空的方式得以传承。
《史记》中涉及音乐的内容零见于多个篇目,但主要集中于《律书》《乐书》两章。
五音是指宫、商、角、徵、羽,而八音指金、石、土、革、丝、木、匏、竹等材质不同的八种乐器。
听音可以调养人的正义之心、圣法之心、礼让之心、仁爱之心、还有明智之心。
宫可以让人心温和宽广;商可以让人刚正好义;角让人生恻隐仁爱;徵可以让乐善好施;羽可以让人端庄好礼[1]。
由此可见,音乐在人的全面发展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在人的全面修养教育中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史記》中记载的黄帝命伶伦测十二律,《续汉书》记载的吹灰候气,把乐、律、历都联系成为一个整体。
乐中的律动、历中的十二月、十二地支和宇宙中的天体都以一定的数理关系和谐地运作。
《青阳》等四季歌正是反映人类顺应自然规律且用音乐表达记录的有力佐证。
“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
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别[2]。
”上古时期的乐中,黄帝著《咸池》、颛顼有《六茎》、尧的《大章》、舜的《箫韶》、禹的《大夏》都涉及天地的和与序,被后人编排成歌舞附上现代人的理解得以呈现。
《史记》对音乐画画的描写

《史记》对音乐画画的描写
读《史记》乐书篇,司马迁关于音乐的产生、音乐的本质、音乐的类型、音乐的作用等论述,堪称经典,充满着治国之道和人生智慧。
今天读来,依然有很强的实践价值。
在《史记》中,司马迁认为音乐是人看到外物之后感情的一种变化,不同类型的音乐能让人产生不同的情绪和想法。
夫人有血气心知之性,而无哀乐喜怒之常,应感起物而动,然后心术形焉。
是故志微焦衰之音作,而民思忧;咩缓慢易繁文简节之音作,而民康乐;粗厉猛起奋末广贲之音作,而民刚毅;廉直经正庄诚之音作,而民肃敬;宽裕肉好顺成和动之音作,而民慈爱;流辟邪散狄成涤滥之音作,而民淫乱。
司马迁认为,和静平和是人生最好的状态。
一个人应该怎样做到和静平和?《史记》说: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比类以成其行。
奸声乱色不留聪明,淫乐废礼不接于心术,惰慢邪辟之气不设于身体,使耳目鼻口心知百体皆由顺正,以行其义。
……故乐行而伦清,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
这让人想到了五色之眩、欲利所诱。
有人奉行“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所以过的得过且过,情欲放纵,周身被邪辟之气说沾,却浑然不知。
共产党强调自我革命,古人也有刮骨疗毒、猛药去疴。
人生要想活的通透,过的干净,总要有些自控力的。
在《史记》中,司马迁认为音乐最能彰显一个人的道德修养。
所以高尚的音乐能陶冶情操,修养身心。
德者,性之端也;乐者,德之华也;金石丝竹,乐之器也。
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平心,然后乐气从之。
是故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唯乐不可以为伪。
史记中的音乐思想解读

山川 鬼 神 , 天人之际” , 涉 及 音 乐 与 自然 的 关 系 。 史 记 这 方 面 的 思 想 集 中 反 映 于 律 书 。 ( ( 律 书 对 黄钟 、大 吕等 十二 律 名进 行 释 义 , 强调
风气 , 以律 历成 熟 万物 , 便是 “ 天 ”的 意 志 ,“ 天”
二 、音乐与人及社会的关系
史 记 认 为 音 乐 的 音 律 既 是 万 物 的 根 本 ,
的 目的 。这便使原 本十分朴素的 阴阳五行思想蒙
上 了浓 重 的神 秘 色彩 , 显示 了董 仲 舒 以后 汉 代思 潮 神 学 目的 论 的 特 征 。 根 据 “ 天人合一 ”的原 则 , 律 书 认 为 律 吕 不 仅 是 万 物 的 根 本 , 而 且 也 是 万事 的根本 , 此即所谓 王者制事立法 , 物 度执 则 , 壹禀于六律 , 六律为万事本 禹。 律 书 还 认 为 ,
音律 与 自然 阴阳之气相通 , 能决定万物 生 、长 、
敛 、藏的意义 , 其 突 出表 现 是 将 十 二 律 与 八 风 及 十 干 、十 二 支 、二 十 八 星 宿 相 配 。八 风 l  ̄ 1 ] / k 方 之 风, 来 自四 时 十 二 月 。年 、 月 、 日、 时 分 别 用 十 干 、十 二 支 、二 十 八 宿 表 示 ,依 次 运 行 , 周 而 复 始。 律 书 》 以 十 二 律 与 八 风 、 十干 、 十二 支 、 二 十八 宿 牵 强 比附 , 旨在得 出如 下结 论 : 律历 , 天所
一
体 ,音乐是 自然界 万 物 繁衍 生息 、和 谐 发展 的反 映 ,是 人有 感 于外 物 的 内心表 现 ,对 人 的全 面发 展起 到 积极 与 重要 的作 用 ,且
史记中的音乐与舞蹈传统

史记中的音乐与舞蹈传统史记是中国古代史书的经典之作,被誉为中国古代史学的奠基之作。
在史记中,音乐与舞蹈传统是其中一个重要的研究领域。
通过对史记的研究,我们可以深入了解古代音乐与舞蹈的发展演变、社会功能以及文化内涵。
本文将从史记中的音乐与舞蹈传统进行分析,探讨其在古代社会中的地位与影响。
史记中对音乐与舞蹈的记载丰富而详细,其中《乐书》、《舞书》等篇章是我们了解古代音乐与舞蹈的重要资料。
首先,史记中对音乐的记载主要包括宫廷音乐、宗教音乐以及民间音乐等方面。
宫廷音乐在古代社会中占据重要地位,是君主统治下的象征与表达方式。
史记中记载了许多关于宫廷音乐的内容,如乐舞之礼仪、乐器的种类与演奏方式等。
同时,史记还记载了宗教音乐的存在,宗教音乐在古代社会中扮演着重要的祭祀与宗教仪式的角色。
此外,史记还记载了民间音乐的一些情况,揭示了古代人民对音乐的热爱与追求。
其次,史记中对舞蹈的记载也是十分丰富的。
古代舞蹈在史记中被视为一种重要的表演艺术形式,被广泛应用于宫廷、宗教仪式以及民间娱乐活动中。
史记中记载了大量关于舞蹈的内容,如各种舞蹈的名称、形态、演出方式以及舞蹈的社会功能等。
通过对史记中舞蹈的研究,我们可以了解到古代舞蹈的多样性与丰富性,以及其在古代社会中的重要地位。
史记中的音乐与舞蹈传统不仅仅是对古代艺术形式的描述,更是对古代社会、政治、文化等方面的反映。
首先,史记中的音乐与舞蹈传统可以反映古代社会的等级制度与统治秩序。
宫廷音乐与舞蹈作为君主统治下的象征,体现了古代社会的等级制度与统治秩序。
其次,史记中的音乐与舞蹈传统还可以反映古代社会的宗教信仰与价值观念。
宗教音乐与舞蹈作为古代宗教仪式的重要组成部分,反映了古代社会的宗教信仰与价值观念。
此外,史记中的音乐与舞蹈传统还可以反映古代社会的文化内涵与审美趣味。
不同类型的音乐与舞蹈反映了古代社会不同阶层、不同地区的文化内涵与审美趣味,体现了古代社会的多样性与丰富性。
通过对史记中音乐与舞蹈传统的研究,我们可以深入了解古代音乐与舞蹈的发展演变、社会功能以及文化内涵。
探究《史记》音乐元素中的美学意义

探究《史记》音乐元素中的美学意义《史记》是我国古代史学家司马迁所著的一部纪传体通史,被誉为中国古代史料猛料最为丰富、内容最为广泛的一部史书。
司马迁在《史记》中融入了丰富的音乐元素,这些音乐元素不仅仅是曲调、乐器等具体的音乐要素,更体现了古代人对音乐的审美意义和追求。
下面就来探究一下《史记》中的音乐元素的美学意义。
音乐元素在《史记》中起到了烘托气氛的作用。
在《史记》中,音乐常常出现在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场景中,它可以通过温和的旋律和悠扬的乐音来调节读者的情绪。
比如在记述君王死亡的章节中,司马迁常常使用悼乐来描绘国家的哀伤之情,使读者更好地感受到君王去世所带来的痛苦与哀伤之情。
在描写战争的章节中,司马迁也常常用到战鼓激昂的乐曲来衬托战场上的紧张气氛,使读者更好地感受到战争的残酷和紧迫,增强叙事的震撼力。
音乐元素在《史记》中还起到了凸显人物性格特点的作用。
在《史记》中,司马迁用音乐来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传达人物的情感和性格特点。
比如在记述礼乐制度的章节中,司马迁用音乐的善良、美妙来体现君王的德行和仁爱之情;在记述古代战争的章节中,司马迁通过音乐的豪迈和激昂来表现英勇和威武的将领。
这些音乐元素的巧妙运用不仅能够使人物形象立体化,更能够让读者更加深入地理解人物的内心世界,感受到其性格特点的独特魅力。
音乐元素在《史记》中还具有审美情感的引发作用。
《史记》中曲调优美的音乐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叹音乐的美妙和力量。
当我们读到《史记》中用动人音乐来夸奖圣贤的章节时,无论是从音乐的艺术上还是从文化的层面上,我们都会被音乐的美妙所打动。
在描绘古代宴会、游乐场所等虚幻世界的章节中,司马迁也用音乐的轻松愉快、欢乐无边来勾画出人们欢乐的场景,使读者在阅读中得到一种快乐和享受。
这些音乐元素不仅丰富了《史记》的艺术性,还能够引发人们内心的美好情感和欢乐体验。
《史记》中的音乐元素不仅仅是为了丰富叙事体裁,更能够为读者带来更深层次的审美体验。
探究《史记》音乐元素中的美学意义

探究《史记》音乐元素中的美学意义《史记》是中国古代史书的代表作之一,也是中国最早的纪传体史书,它以纪实的方式记录了从上古到秦朝的历史事件和人物事迹。
在《史记》中,存在着丰富的音乐元素,这些音乐元素不仅是历史的一部分,更是赋予《史记》美学意义的重要组成部分。
《史记》中的音乐元素丰富多样,涵盖了宫廷音乐、军中乐舞、民间音乐等方面。
例如《史记·高祖本纪》中记载了汉武帝时期广陵人张协所创作的《广陵散》,该曲以高亢豪放的音乐形式表现了汉武帝的威严和英勇,展现了当时宫廷音乐的繁荣。
再如《史记·孟子荀卿列传》中记载了孟子率领弟子们走过齐国的山岳时,他们唱起了山歌,歌声回荡在群山之间,表达了孟子对大自然的赞美和对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思考。
《史记》中的音乐元素还具有情感的表达功能。
在古代社会中,音乐常常被用来表达人们的情感和思想。
《史记》中的音乐元素也顺应了这一特点。
例如《史记·项羽本纪》中记载了项羽和嬴政(后来的汉高祖)之间的故事,其中有一段描述项羽和虞姬在赵王芷阳宫的别离。
在这一段文字中,描写了虞姬演唱了一首《别离歌》,歌曲表达了她对项羽的思念和眷恋之情,同时也反映了她对即将来临的别离的悲伤和无奈之情。
通过音乐元素的运用,《史记》成功地刻画了人物的情感和内心世界,使读者更加贴近人物,感同身受。
《史记》中的音乐元素还具有装饰与烘托的作用。
音乐可以丰富书中的画面,使其更加生动活泼。
例如《史记·孟子广雅》中记载了闾丘儿为《诗经》配乐的故事,闾丘儿在创作乐曲时充分考虑到了《诗经》中的节奏和情感,使音乐与诗歌相得益彰,为《诗经》增添了别样的韵味。
通过音乐元素的加入,使读者更加容易体验到文字所表达的情感和意境。
《史记》中的音乐元素以其丰富多样、情感表达和装饰烘托的功能,赋予了《史记》以美学意义。
音乐元素使得《史记》更加立体生动,读者通过阅读文字,仿佛能够听到历史人物的呼吸声和情感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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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中“歌”的音乐表达与乐器配合《史记》有所“歌”者共23篇,本文侧重于“歌”在叙事性传记中的具体应用,因而以十二本纪、三十世家、七十列传为统计对象,分类如表1(2):一、《史记》中“歌”的音乐表达(一)情至而“歌”,所述即所感,强化抒情色彩喜怒哀乐的情绪由事生发,而事件本身具有特定的产生空间。
“歌”在简单文字表达的同时,借音乐的互补加强了场景与心境的配合。
《吕太后本纪》中,赵王不愿娶吕氏之女,因而被诬告幽禁,断其膳食供给,饥饿所迫下歌曰:“诸吕用事兮刘氏危,迫胁王侯兮彊授我妃。
我妃既妒兮诬我以恶,谗女乱国兮上曾不寤。
我无忠臣兮何故弃国?自决中野兮苍天举直!于嗟不可悔兮宁蚤自财。
为王而饿死兮谁者怜之!吕氏绝理兮讬天报仇。
”赵王以“歌”痛诉吕后乱朝,刘氏天下危殆的政治现实,虽有藩王之尊、忠臣在侧,亦难逃受迫害的悲剧命运,强压之下只好寄托于上天可以明辨曲直。
这首“歌”在情绪上充满了愤慨忧惧,一方面他自知死期将近,后悔没有早入黄泉,免受无谓的侮辱,另一方面对家国正统加以维护,且歌且叹,且悲且吟,幽闭空间与亡命悲音相映相和,而他难以消解的愤懑也成为了被“以民礼葬之长安民冢”的导火索。
“歌”中的情绪表达,常着力于表现人物在时势更迭中的悲悼,《宋微子世家》中,箕子以上天安民之理获得了不为周臣的身份,在途经殷墟故地时,已是满目破败,禾苗丛生,心头的积郁无法通过哭泣宣泄,便付之以“歌”,借《国风·郑风·狡童》,用狡僮比纣王,以所见触所感,悼念故国不再的同时,难以对纣王不纳谏,不明德,稚童般任性妄为的亡国之举释怀,表现出前朝遗民在物是人非中难以挣脱的精神枷锁;《伯夷列传》中的伯夷叔齐,不满于武王父丧未毕便急于征伐的失仁失孝,以不食周粟的抗争表露对政治局势的不满。
贤臣良主尽失,无有托身之所的悲哀将他们推入绝境,“于嗟徂兮,命之衰矣”,作歌明志落脚于对命途衰颓的认知,由个人命数推及国家大运,隐晦阐发暴主统治下难以长久的必然结果。
除负面情绪外,《高祖本纪》中的“歌”是少有的意气风发之作,但也最终滑入对家国未来的深切忧虑。
刘邦戎马半生,从沛县亭长到一国之君,暮年终回归故里,一首大风歌,既有慷慨雄壮的英雄豪气,亦有因战乱频发、守业艰难而生的慨叹,此时的他垂垂老矣,“歌”中的豪迈与“歌”后的“泣数行下”,将一个功业已成、胸怀天下的帝王形象跃然于纸上。
《史记》中的“歌”,直抒胸臆,因事即情,叙事笔法说明缘由的同时,用“于”“兮”等助词加长音节,输出主观的感情色彩。
作歌叙情、借歌表志的举动与实地实景相配合,表现出人物鲜明的个性特征,渲染出特定的情绪氛围。
(二)以民间歌谣反映社会背景,展现舆论导向《史记》在叙写人物故事的同时,以民间歌谣为窗口,引入下层百姓对其人其事的看法,提供观照历史真实的新视角。
《外戚世家》中,因卫子夫为后,兄弟亲族乃至襁褓小儿皆被封侯,天下因而歌之:“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除了从侧面展现卫子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传奇外,一个“霸”字也可见其外戚权重、过度恩眷下的危机四伏。
《曹相国世家》一篇中,通过百姓“民以宁一”的评价,佐证曹参继承萧何法度后民众的安居乐业,以此说明曹参并非无所作为的闲相,而是全盘把握政局后,有策略的清静无为。
与此同时,民间歌谣也承担着讽刺时弊的社会功用。
《田敬仲完世家》中齐王建听信奸臣之策,放弃合纵,不战而降,直接导致齐国的覆灭,齐人怨而歌之:“松耶柏耶?住建共者客耶?”共城处于偏远之地,少有人烟,遍布松柏,齐王建被迁居至此,齐人所“歌”意为不是松柏促其远迁,而是被宾客所误,痛恨君主在谋臣选用时不加审察,以致亡国之殃。
除了反映历史真实外,民间歌谣受其视野所限,在内容上也会偏颇失误。
如《淮南横山列传》中,百姓为淮南厉王的遭际作歌:“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
兄弟二人不能相容”,认为孝文帝出于自身利益,迫害兄弟,致其绝食而死,他们忽略淮南厉王谋反犯上之举,将臣子罪责厉王的谏言变更为孝文帝的自我态度,体现出百姓对皇家骨肉亲情的不信任以及只能看到现象,难以触及本质的局限性。
《史记》“歌”中的民间歌谣,用词粗浅,朗朗上口,是故事脉络的见证者和说明人,反映出司马迁关注底层社会、多角度摹画史实的写作态度。
(三)注重“歌”的内容,辅助叙事抒情之外,《史记》中的“歌”通过平铺直叙,进行观点的阐述,以歌功颂德、劝谏说理。
颂德者尤以《夏本纪》夔行乐一节为代表,起首由舜帝作歌,“陟天之命,维时维几”,直接点明自己奉行天命施行德政、臣可尽忠官可发达的政治作为,之后皋陶以“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和“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为对比,表达对帝王尽职履责、谨慎执法的期许,祈愿天下兴旺。
舜帝与皋陶在一唱一和间,以叙事性语言明示治国思想、君主德行,为天下宗禹的民心所向打下了良好基礎。
而在《孔子世家》中,楚国狂人接舆路遇孔子,先扬后抑,初以凤鸟比孔子,赞其德行高洁,之后又话锋急转,说其品德衰败,去者难更,但来者可改,劝谏孔子不要再以从政为念。
接舆在前后矛盾的陈词中既有对孔子结交南子的不齿与怀疑,又表露出对国家政治的不满,借“歌”的内容发表自己隐逸遁世的宣言。
《史记》中叙事说理型“歌”少有助词,大多是将文辞直接断句,并不以吟唱为主要目的,缺少乐器的配合,“歌”在其时其地的出现更多是为了场景语言的丰富性,并以形式的曲折冲淡观点的冲击,更易于被接受。
(四)《诗经》直接引用,体现历史传统《史记》“歌”中对《诗经》的直接引用集中出现于《匈奴列传》一篇,用以佐证匈奴与中原的历史关系,其中的“戎狄是应”、“薄伐猃狁,至于大原”、“出舆彭彭”、“城彼朔方”分取自《鲁颂·閟宫》、《小雅·出车》、《小雅·六月》三篇,均是对周朝与猃狁,即匈奴间交战情形的描述,突出展现中原将士的英勇善战。
在陈述客观事实的同时,不免带有对少数民族地域的偏见,如以反犬旁为部首、在部族名中直接以“奴”唤之、言败不言胜等,具有历史局限性。
除了对《诗经》句子的直接使用,亦有以标题指代全篇的做法,如《秦本纪》中,“秦人哀之,为作歌黄鸟之诗”,黄鸟之诗即《秦风·黄鸟》,全篇以其鸣声之哀起兴,讲述秦穆公以生人陪葬的暴行,集中表达对其中三位贤者之死的惋惜悲痛,“彼苍者天,歼我良人”的呼告是底层民众的愤慨哀辞。
《史记》以此诗为底本,对内容加以阐发,认为秦穆公未留下典章制度却带走贤臣良民,德行的缺失使他纵然称霸天下,亦不被承认为诸侯盟主,将秦国东征艰难归结于统治者的残暴不仁。
对《诗经》的直接引用体现出《史记》的历史传承性,所“歌”者本身即带有情感取向,并富于音乐美。
一方面使《史记》所述有了实时史实为例证,另一方面将诗乐传统于文字间应用,着意拓展了选材的丰富性。
二、《史记》中“歌”的乐器配合《史记》中的“歌”,有乐器配合者6篇,根据乐器的种类和使用方式,可以分为三类:首先是多种乐器齐发,为大型庆典所用,即《夏本纪》舜为大禹功成而庆一节,其中“《箫韶》九成”,即是中国古代传统乐舞《大韶》,由樂师夔所作,盛行于舜帝统治时期,《尚书·益稷》(3)有载:“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镛以间,鸟兽跄跄”,其中的鼗为有柄小鼓,柷为方匣子状打击乐器,镛为大钟,众乐器齐声而作,极尽富贵雍容,是盛世之音,亦是礼乐文明的重要组成。
其次是单种乐器的独立演奏,与“歌”的内容密切呼应,便于氛围的营造。
如《刺客列传》中击筑而歌,筑是弦乐器,演奏时以竹尺击弦发出音节,起源于楚地,声音悲亢激越。
此处荆轲即将远赴秦国,抱定必死之心,初为变徵之声,凄婉哀伤,蕴藏着终无归期的悲恸,“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慷慨陈词之后,音高陡然升为羽调,将决心已定、不问归程的坚定心性借乐器表达。
苍茫水天间,寥寥乐声,几抹孤影,极具画面感和音乐美,使舍身成仁的志士风骨跃然纸上;《张释之冯唐列传》中,汉文帝倚瑟而歌,瑟同样是弦乐器,多由女性演奏,声音悲怨,其弦粗于琴,因而其音在弹奏中更为浑厚深沉。
汉文帝行至霸陵,遥指慎夫人之乡,触及内心的故地忧思,瑟之哀音进一步渲染出凄惨悲凉的氛围,与人物心境相互照应。
最后是特殊乐器的配合,如“弹剑而歌”,出自《孟尝君列传》,冯驩初时以下等门客之身寄居于孟尝君门下,并未受到足够重视,于是拨动剑身,使其发出铮铮之声,且弹且吟,表达内心的不满,孟尝君对其所求一一满足,冯驩深受触动自此尽心辅佐。
冯驩通过“弹剑而歌”的举止,以不同寻常的方式,对孟尝君的待士态度加以考量,并为自己赢得了应有的尊重。
三、《史记》“歌”的后世影响——以琵琶曲《十面埋伏》《霸王卸甲》为例《史记》中的“歌”不仅在文本中起到了内容补充、气氛渲染的功用,其中的音乐内涵更是在后世的乐器演绎中被不断深化,并在场景塑造中铭刻了史家特色。
琵琶曲《十面埋伏》和《霸王卸甲》同时对垓下之围进行音乐表达,前者以战胜方刘邦为切入点,音乐雄浑壮阔,分为战前、交战、战后三个部分。
《高祖本纪》载,刘邦与诸侯共击楚军,人员构成繁复,因而在乐曲战前部分,忽快忽慢,节奏灵活变化,并以长音模仿号角,构建出人影纷乱,各自列阵,却又志气昂扬、势如破竹的精神面貌;而交战之时,拨弦速度不断加快,乐曲的紧迫感不断加重,大量的扫弦对战场的风雷四起加以描画,由埋伏时屏息以待的紧张变为各方出击的战鼓擂擂,迫人心弦;项羽乌江败走,乐曲进入战后,乐调突降,弾拨速度突慢,在短暂惋惜英雄末路后,再度提速,重回刘邦视角,表现胜利归来的喜悦。
整体上气势恢宏,情绪表达酣畅淋漓。
《霸王卸甲》虽然在结构上与《十面埋伏》相重合,却由项羽所经所感为出发点,对《项羽本纪》中的悲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柰何,虞兮虞兮柰若何”进行了音乐性重现。
战前节奏趋于平稳,虽然此时项羽兵少食尽,但依旧从容以对,表现出西楚霸王不可一世的英雄形象,大敌当前而面不改,志气盖世不受外物所侵;交战部分乐曲未多加赘述,直引入“楚歌”“别姬”一节,揉弦的长音与弾拨的短音相互应和,短音壮阔,长音哀婉,形成了对话式结构,模拟霸王别姬的叙说经过,两种音色此消彼长,也映射着项羽内心的挣扎反复,国已失、战已败,何去何从的悲凉层层加深;最终战后的“鼓角甲声”已无战前的井然有序,节奏零乱、急缓不定,刻画出兵士的四散奔逃,暗示项羽已自刎于乌江,前后比照下,既有霸王的刚中带柔,亦有沉痛的历史悲剧感。
后世在对《史记》“歌”的音乐创作中,常对其中的情节加以发展,使其叙事内容更加完整,但在情感取向上始终与原作保持一致。
音乐成为了将文字具象化的载体,使闻着得其意、绘其景、和其歌,二者相辅相成,使《史记》焕发出勃然的生命力。
四、总结《史记》中的“歌”,从音乐表达上看,兼具叙事性和抒情性,并以民间歌谣和《诗经》的加入凸显其社会背景和历史传承;在乐器配合中,既有雅乐的恢弘,亦有独奏的哀婉,兼具性情表达的功用,恰到好处地与所“歌”内容交汇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