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时代的电影奇观化现象——从影片《美人鱼》谈起

在 电影 理 论 中 最 早 使 用 奇 观 （ｓｐｅｃｔａｃｌｅ） 这 一 概 念 的是 英 国 女 性 主 义 电 影 理 论 家 劳 拉 · 穆 尔 维 。她 中从 精 神 分 析 的 角 度 论 述 了 主 流 电影 中 女 性 形 象 作 为 一 种 奇 观 ，是 为 了满 足男 性 观 众 的 观 看 而 存 在 的 。 她 认 为 观 众 在 欣 赏 电 影 的过 程 中所 获 得 的 快 感 主 要 分 为 两 种 ：一 种 是 观 窥 淫 癖 所 产 生 的 色 情 快 感 ，另 外 一 种 则 是 自恋 。女 性 形 象 在 电 影 中扮 演 着 一 种性 别 客 体 的 角 色 ，是 作 为 一 种 被 看 对 象 （ｔｏ—ｂｅ—ｌｏｏｋｅｄ—ａｔ—ｎｅｓｓ），满 足 和 表 征 男 性 的欲 望 而 存 在 的 。在 论 及 奇 观 和 叙 事 关 系 时 ，穆 尔维 提 到 在 叙 事 电影 中 女 性 角 色 的存 在是 奇 观 的不 可 或 缺 的组 成 部 分 ，与 此 同时 ， 女 性 角 色 作 为 奇 观 所 带 来 的 视 觉 快 感 在 一 定 程 度 上 打 乱 电 影 故 事 发 展 的 整 体 脉 络 ，让 故 事 进 程 在 情 欲 的凝 视 中被 “冻 结 ”ｏ［６］（Ｐ１３６－１３７）
民 族 艺 术 研 究 。
从影片 《美人 鱼》 谈起
刘 润 坤
摘 要 ： 时下 ，影 片 《美 人 鱼》 成 为 中 国 电影 史 上 迄 今 为 止 最 卖座 的影 片 。 其 票 房 的成 功 ， 体 现 了 当代 社会 逐 渐 兴起 的 一种 新 的文 化现 象 ， 即 “电影 奇观 化 ” 现 象 。 互 联 网让 人 们 进 入 一 个 “信 息 爆 炸 ” 的 时代 ，人 们 停 留在 每 一条 信 息上 的 时 间少 之 又 少 ，故 其 在 接 受信 息 时 就 不 得 不 剔 除 深度 ，接 受表 面 、 快速 和 碎 片 化 的信 息 ，这 种 诉 求 带 有 某 种 文 化 的后 现 代 性 特 征 。 奇 观 电影 的 去 深度 而 平 面 化 、去整 体 而碎 片 化 、 去 思 想 而 娱 乐 化 等特 点 与 文 化 的后 现 代 性 特 征 具 有 高度 的 重 合 性 。 由于 奇观 电 影 的这 些特 征 恰好 符 合 互 联 网 时代 人 们 的信 息 获 取 方 式 、 能 够 满 足 其 需 求 ， 因此 具 有 广 泛 的受 众 基 础 ，可 以蓬 勃 发 展 、蔚 然 成 风 。但 中 国 电影 一 方 面 因其 奇 观 化 带 来 了高 票 房 、高 影 响 力 ，另 一 方 面 ，也 如 英 国 学 者 赫 胥 黎 所 预 言 的那 样 ：人 们 会 渐 渐 爱 上 工 业 技 术 带来 的娱 乐 和 文 化 而不 再 思 考 ， 由于 享 乐 而 失 去 自由。 因此 ， 中 国 电 影 不 能仅 仅 满 足 于 凭 借 奇 观 去 吸 引观 众 ，而 是 需 要 在 奇 观 里 面 隐伏 更 加 意 味 深 长 的思 想 内涵 ，警 惕 “娱 乐 至死 ”。 关 键 词 ：互联 网时 代 ； 电影 奇 观 化 ；《美 人 鱼》；平 面 化 ；碎 片化 ；娱 乐 化 中图 分 类 号 ：Ｊ９０６ 文 献 标 识 码 ：Ａ 文 章 编 号 ：１００３—８４０Ｘ （２０１６）０３—００２８—０７ 作 者 简 介 ：刘 润坤 ，北 京 大 学 艺术 学 院博 士 研 究 生。 北 京 １００８７１
ｄｏｉ：ｈｔｔｐ ：／／ｄｘ．ｄｏｉ．ｏｒｇ／ｌＯ．２１００４／ｉｓｓｎ．１００３ —８４０ｘ．２０１６．０３．０２８
影 片 《美 人 鱼 》 上 映 至 今 取 得 了超 过 ３３ 亿 票 房 的好 成 绩 ，超 越 《捉 妖 记 》 成 为 中 国 电影 票 房 史 上 最 卖 座 的 影 片 。然 而 ，高 票 房 、 高 关 注 度 难 掩 其 故 事 情 节 的 单 薄 。 豆 瓣 排 名 靠 前 的影 评 中不 乏 对 其 故 事 情 节 的 吐槽 ：“男 女 主情 感 发 展 过 于 迅 猛 ，最 后 的 大 拯 救 显 得 有 些 敷 衍 ，结 尾 略 显 仓 促 。” “ 《美 人 鱼 》 里 邓 超 爱 上 女 主 再 到 之 后 的一 系 列 转 变 ，缺 乏 对 其 心 理 变 化 足 够 的描 写 ，让 人 觉 得 扭 转 略 显 生 硬 。” 除 了 民 间 影 评 人 的 吐 槽 之 外 ，业 内的专 家 学 者 也 对 《美 人 鱼 》 故 事 情 节 设 置 的诸 多 不 合 理 之 处 提 出 质 疑 ：身 负 复 仇 使 命 的 珊 珊 仅 仅 只 是 同 刘 轩 逛 了一 晚 游 乐 园 ，怎 么 就 能 爱 上 他 而 置 族 人 的 复 仇 使 命 于 不 顾 ？ 刘 轩 既 已安 排 上 百 保 安 前 往 救 护 珊 珊 ，但 不 仅 他 们 没 有 出 现 ，而 他 自 己 又 偏 偏 开 车 被 堵
在 路 上 ，导 致 珊 珊 及 其 族 类 被 凶 残 地 追 杀 ？ 总结 各 方 观 点 可 知 ，影 评 人 和 专 家 对
《美 人 鱼 》 故 事 情 节 的 质 疑 主 要 集 中 在 两 点 ： 情 节单 薄 、转 折 生 硬 、发 展 突 兀 。综 上 所 述 ， 该 片 的 故 事 情 节 虽 然 在 国 产 电 影 中 已达 及 格 水 平 ，但 远 没 有 产 生 引 人 人 胜 、高 潮 迭 起 的 效 果 。可 见 ，故 事 并 不 是 吸 引 观 众 、推 动 票 房 的 主 要 因 素 ， 由 此 不 禁 产 生 如 此 下 疑 问 ： 观 众 在 看 《美 人 鱼 》 的 时 候 ，到 底 看 的 是 什 么 ？ 笔 者认 为 ，观 众看 《美 人 鱼 》，看 的 不 是 故 事 ，而 是 奇 观 。
要 理解 电影奇 观 化 的 现象 ，首先 应 了解 奇 观 概念 。如 此 ，需 要 先 作 奇 观 概 念 的 理 论 溯 源 。奇观 （ｓｐｅｃｔａｃｌｅ） 作 为 一 个 学 术 概 念 ，其 最 有 影 响 力 的 论 述 见 于 ２０世 纪 五 六 十 年 代 ， 居 伊 ·德 波关 于 “景观 社会 ” 的论 述 中 。它最
上 述 关 于 “奇 观 ” 概 念 的论 述 ，产 生 的 时 间跨 度 从 ２０世 纪 ６０年 代 到 ２１世 纪 初 。不 同 的学 者 对 奇 观 概 念 的 论 述 基 于 不 同 的 时 代 背 景 ，因此 它 们 都 具 有 重 要 的 时 代 意 义 。奇 观 作 为特 定 时 代 的 文 化 表 征 ，在 一 定 程 度 上 反 映着 当 时 的 社 会 历 史 背 景 以及 生 活 方 式 ， 是 我 们 观 察 现 代 人 生 存 环 境 、生 活 方 式 和 生 存 状 态 的一 个 切 人 点 。 在 互 联 网 时 代 ，电 影 奇 观 化 现 象 日益 普 遍 并 且 广 受 欢 迎 ，它 在 中 国走 过 了 怎 样 的 历 程 ？ 其 表 征 的 人 们 的 生 活 方 式 发 生 了 怎 样 的变 化 ？这 样 的 变 化 与 互 联 网 的蓬 勃 发 展 有 何 关 联 ？本 文 将 围绕 这 三 个 问 题 展 开 论 述 。
收 稿 日期 ：２０１６—０５—０２ · ２８ ·
［本 刊 网 址 ］ｈｔｔｐ：／／ｗｗｗ．ｙｎｙｓｙｊ．ｏｒｇ．ｃｎ
专 题 ：互 联 网 时 代 的 艺 术 状 况 。
初是 存 在论 意义 上 的概念 ，意 味着 “存 在 颠 倒 为 刻 意 的 表 象 ，而 表 象 取 代 存 在 ，则 为 景 观 ”ｏ［３］（Ｐ１０）德 波 将 “景 观 ” 这 一 概 念 作 为 批 判 资本 主 义社 会 的武 器 ，认 为 “在现 代 生 产 条 件 无所 不 在 的社会 ，生 活本 身 呈 现为 景 观 （ｓｐｅｃ— ｔａｃｌｅ） 的庞 大堆 聚 。直 接 存 在 的一 切 全 都 转 化 为一 个 表象 ”。Ｈ 道格 拉 斯 ·凯 尔纳 继 承 和 发 展 了德 波关 于 奇 观 的论 述 ，直 接 使 用 奇 观 这 一 概念 ，并将 其作 为一个 媒 体 文 化 现 象 来 阐释 它 与美 国社会 与 文化 之 间 的关 系 。和 德 波 的 抽 象 论述 不 同 ，凯 尔 纳 的 论 述 更 加 具 体 ，他 指 出 “媒 体奇 观 是 指 那 些 能 体 现 当代 社 会 基 本 价 值 观 、引 导个 人适 应 现 代 生 活 方 式 、并 将 当代 社 会 中 的 冲 突 和 解 决 方 式 戏 剧 化 的 媒 体 文 化 现 象 ，它 包括 媒 体制 造 的 各 种 豪华 场 面 、体 育 比 赛 、政 治事 件 ”。 “
在 穆 尔 维 之 后 ，英 国 社 会 学 家 斯 科 特 · 拉 什 论 述 了 电影 中 的 奇 观 和 叙 事 的 关 系 。拉 什 认 为 在 近 些 年 来 ，“奇 观 一如 果 将 奇 观 的概 念 扩 展 到 所 有 能 够 引 起 视 觉 快 感 的 图 像 或 者 画 面 的话 一已经 不 再 为 叙 事 服 务 了” “在 后 现 代 性 的影 片 中 ，奇 观 开 始 逐 渐 地 支 配 叙 事 ” 拉 什 所 说 的 “后 现 代 性 电影 ” 是 基 于 其 社 会 学 视 角 下 的后 现 代 性 社 会 的理 论 框 架 提 出 的 ， 后 现 代 性 电 影 是 后 现 代 性 社 会 的 重 要 表 征 ， 具 有 后 现 代 性 的 特 点 ，那 就 是 对 深 度 模 式 的 解 构 ： 所 指 （ｓｉｇｎｉｆ ｉｅｄ） 被 解 构 了 ， 能 指 （ｓｉｇｎｉｆ ｉｅｒ）坍 塌 到 指示 物 （ｒｅｆｅｒｅｎｔ） 的层 面 ，
这 样 “深度 ” 和 “意 义 ” 被 解 构 了 ，取 而 代 之 的 是一 种 表 面化 或者 平 面 化 的特 点 。
中 国学 者 周 宪 在 穆 尔 维 和 拉 什 等 人 的理 论 基 础之 上 ，从 视 觉 文 化 的 角 度 阐 释 奇 观 的 概 念 ，并 提 出 “奇 观 电 影 ” 的 概 念 。他 认 为 奇 观 “就是 非 同一 般 的 具 有 强 烈 视 觉 吸 引 力 的 影像 和 画 面 ，或 是 借 助 各 种 高 科 技 电 影 手 段 创 造 出 来 的 奇 幻 影 像 和 画 面 及 其 所 产 生 的 独 特视 觉 效 果 ”。他 将 电影 中的 奇 观 概 括 为 四 种 类 型 ，分 别 是 动 作 奇 观 、 身 体 奇 观 、速 度 奇 观 和 场 面 奇 观 。动 作 奇 观 就 是 以 动 作 效 果 为 核 心 的 奇 观 ，如 警 匪 片 中 的 枪 战 和 特 技 、 中 国 武侠 片 和 功 夫 片 的 武 术 和 功 夫 。 身 体 奇 观 就是 “调 动 各 种 电影 手 段 来 展 示 和 再 现 身 体 ” 的 奇 观 。速 度 奇 观 “第 一 是 镜 头 组 接 的 速 度 或节 奏 ，第 二 是 画 面 内物 体 或 人 体 空 间 移 动 或运 动 的速 度 ”。最 后 ，场 面 奇 观 指 的是 “各 种 场 景 和 环 境 的 独 特 景 象 ，这 些 场 景 绝 非 普 通 的 日常 可 见 的 ，具 有 奇 特 性 ”。 ‘ 在 奇 观定 义 基 础 上 ，他 提 出 “奇 观 电 影 ” 的 概 念 ，认 为 从 叙 事 电影 到 奇 观 电影 的 转 向是 “图像 转 向” 的某 种 表 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