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悲剧命运的自我言说_庐隐_萧红_张爱玲小说创作的文本意义
浅论萧红对女性悲剧命运的探究

浅论萧红对女性悲剧命运的探究提要:作为中国20世纪女性文学的杰出代表,萧红通过其作品描述了女性人生的自然悲剧和社会悲剧,不仅拷问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制和迫害,而且深入女性精神肌理,挖掘女性自身的精神病弱,即充当了男权社会的同谋。
全面关照女性悲剧命运的成因,直面女性的困境。
关键词:男权压制;悲剧命运;女性意识。
萧红,作为中国20世纪女性文学的杰出代表,以《生死场》、《呼兰河传》等里程碑式的作品,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留下了闪光的足迹。
其作品中的主角大多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不幸女性。
在同时代的女性作家中,在刻划女性人物的深刻性和真实性上,称得上独树一帜。
她以自己悲剧性的人生感受和生命体验,深切地关注和思考所处时代的女性的生存状态和内心世界,探究女性悲剧命运的根源。
萧红的童年生活缺乏温暖和爱护;成年之后,把希望寄托于爱情,却又屡遭挫折,几次离异;一生追求爱和温暖,最后落得客死异乡。
所以她的作品大多关照女性悲剧命运的成因,直面女性的困境,具有强烈的女性意识。
何谓女性意识呢?乐黛云教授认为应从三个层次来理解:”第一是社会层面,从社会阶级结构看女性所受的压迫及其反抗压迫的觉醒;第二是自然层面,以女性生理特点研究女性自我,如生理周期、生育、受孕等特殊经验;第三是文化层面,以男性为参照,了解女性在精神文化方面的独特处境。
”[1]萧红以自己悲剧性的人生体验,从社会层面观照下层女性的生存形态和生存困境,从自然层面表现女性的生育苦难,从文化层面揭示了性别关系中男性对于女性人格和尊严的践踏,批判根深蒂固的封建意识对于女性的束缚,这一切都使她的作品具有强烈的女性意识。
英国著名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芙说过:”凡是以自我为中心,受自我限制的作家都有一种为那些气量宽宏,胸怀扩大的作家所不具备的力量。
它能把他们的心灵所熔铸的形象原原本本的描摹出来,而且还具有自己独特的美,独特的力量,独特的敏锐。
”萧红也正是这样有个性的作家,她不是政治理论或文学思潮的复写者,而是以自我为中心,书写着女人自身的生命体验,以女生为主体将人生的荒凉感与女性的悲剧融为一体。
张爱玲作品中女性悲剧命运探析

张爱玲作品中女性悲剧命运探析张爱玲是现代中国文学史上最具有代表性与影响力的作家之一。
她的作品以描写中国女性悲剧命运著称,书中的女性形象影响了几代女性读者,揭示出被剥夺自由的痛苦境遇以及迷失爱情的无助心境。
从张爱玲的小说和剧本中可以看出,中国女性所面临的悲剧命运大都源自于战争与列强的空前灾难,其受苦不公正的宗教观念以及失去自由的社会制度。
满清统治和中国近代分裂与战争,使中国女性集体经历了悲惨的遭遇,比如陰魂不散的苦难和牺牲。
张爱玲在作品中发出了自己对这些惨状的呼唤,来宣告女性们被贬低与受压迫这一事实,促使人们引起重视,反思这种不平等的社会现象。
“绿头鸭”中的金夫人,被满清军队和游击队轮流征用之后痛苦地去世,牺牲的只有她自己的力量,以及从心底汹涌而出的表达,她令人动容的可怜虫状膝,把封建思想下的女性不平等社会的负面状况展示得淋漓尽致。
此外,宗教观念也是导致女性悲剧命运的重要原因之一,它不仅让女性绑架在社会空间,而且强行要求她们必须服从男性。
张爱玲作品里充满了这种一味服从父母和夫婿的思想,张氏把中国传统女性端庄温柔之嫁衣安定在习俗准则上,而因习俗而受自我压抑,因不得不妥协而葬送自尊,使所有真挚的女性梦想破灭,如无所做,继续面对压抑与无奈。
另外,中国女性悲剧命运的根源还在于失去自由的社会制度。
像张爱玲的著作《长歌行》里的西秦公主,就是被禁锢在宫墙里而无法追求自由的一个典型例子,而国家在统治手段上又完全把她们排除在外,剥夺了女性的一切权力,无论她们多么努力,都无法改变这种处境,只能默默忍受悲惨的命运,无法自救。
总的来说,张爱玲的作品中,描绘了中国女性面临悲剧命运的多种原因。
从中可以看出,随着历史的变迁,女性一直受到各种不公正的宗教观念的控制和失去自由的社会制度的影响,使她们无法获得应有的尊严和权利,甚至失去自我与自由,从而形成了张爱玲作品中悲剧性的女性形象。
萧红作品中的女性悲剧意识探讨

萧红作品中的女性悲剧意识探讨萧红是我国现代文学史上的重要作家之一,她的作品以深刻地反映社会现实和人性的精神扭曲为特色,其中女性的悲剧意识也是她作品中的重要内容之一。
在萧红的作品中,女性一直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她们面对着家庭、社会和历史的压迫,身份低下,地位微弱,被迫经常处于表面平静却内心激烈的状态中。
她们不仅遭受到身体和精神上的侵犯,还要承受着生命的苦难和悲愤。
其次,萧红作品中,女性的悲剧意识还表现在她们的命运中。
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中,女主角白玫瑰本来是个有头之辈,但她因为家庭原因,嫁给了一个不喜欢的男人。
为了不让自己的婚姻破裂,她不得不奉献自己,染上了性病,最终背负着绝症走向死亡。
同时,在这部小说中,萧红还通过描写她的姐姐红玫瑰,表现了女性在历史发展进程中处境的悲剧。
红玫瑰为了让自己成为一个新娘子,以求得自由和幸福,但最终却成为了别人的卖花女,也说明了女性在社会环境中面临的难以改变的命运。
最后,在萧红的作品中,女性的悲剧意识还表现在她们的爱情中。
在《呐喊》中,萧红通过三重叙述的方式,描写了一个名叫刘秀云的女子最终遭受精神疯狂,爱情的崩塌。
而在《凤凰池》中,又写出了男女主角在一起后,他们的生活中充满了摩擦和矛盾,最终他们的爱情也走向破碎的结局。
这些作品表现了女性对于爱情与婚姻的彷徨和悲哀,她们不仅仅要承担家庭的责任,还要面对爱的困难和挫折。
综上所述,萧红的作品中,女性的悲剧意识一直是她研究的重要课题。
她通过深入挖掘女性的命运,生动地描绘了她们的苦难和痛苦,对于探究中国现代女性的文学历程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
同时,也引起了人们对于女性权利的关注和思考,是一种对于社会公正和平等的探讨。
爱情悲歌的不同演绎——庐隐与张爱玲小说中女性形象比较

爱情悲歌的不同演绎——庐隐与张爱玲小说中女性形象比较胡丹
【期刊名称】《绵阳师范学院学报》
【年(卷),期】2016(035)007
【摘要】庐隐、张爱玲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极具女性意识的作家.作为女性写作的代表作家,二者的作品都体现出强烈的悲剧色彩.尤其是她们的小说都善于描写女性心理和情感,表现动荡时代中的女性生活.通过对庐隐和张爱玲小说中的女性形象进行分析,可以探讨出二者女性意识在小说中的不同反映.庐隐所塑造的女性形象的基调是悲哀,张爱玲所塑造的女性形象的基调是苍凉.
【总页数】5页(P116-120)
【作者】胡丹
【作者单位】安徽大学文学院,安徽合肥230039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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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萧红小说的女性悲剧意识

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浅析萧红小说的女性悲剧意识 作者:谈金晶 来源:《群文天地》2011年第20期
萧红,因其独特的创作风格和独立的品格,在中国现代文学史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我们无法忘记她深刻的洞察能力和敏感的情感体认,更无法忘怀一个女性内心的博大情怀和人性关爱。
回首中国文学史的道路,女作家的数目寥若晨星,女性无论是在历史还是现实中都没有自己的独立地位。但是五四运动以来,个性独立和女性解放成了大势所趋,女性获得了许多权力,也开始一群进行文学创作的女作家,女性终于获得了表达自我的机会,有了宣泄长期以来郁积的途径。女性的视角长期被限制,现在获得自由的时间比较短,所以短时间内情绪的积累很容易造成模式化。此时的萧红却依旧保持着自己的独特个性。虽然有着童年不幸的遭遇,生活中遇人不淑,但这并没有阻碍这个内心强大的女子成为一个不可替代的才情女作家。她关注生活、关注大众,拥有清晰却不偏激的女性意识揭露男人的弱点,擅于挖掘女性内心深处最深的最真挚的情感。
在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男权文化中,女性始终是弱者,没有反抗,把自己对受压抑不快情绪的抵抗转换为了内心的无意识,《生死场》中的女性面对丈夫的责骂,从不敢抱怨,金枝和福发嫂被男性占有后,传统观念使她们忍气吞声,没有自我保护意识,更没有反抗意识。张抗抗曾说:“在一个愚昧落后的社会,因为传统的意识往往在妇女的头脑中道德观念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女性的意识,残害自己的言行,以符合男性要求的标准。女性只遭到来自各方面,包括同性的严厉谴责。《生死场》中,无论是王姑娘因生产而死,还是王婆服毒即将惨死,她们身边的同性都只是木然,一点反抗的想法都没有。当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到城里,她周围那些与她有着相同遭遇的女人没有同情”。
萧红在揭示男权社会对于女性造成伤害的同时,也因为自己的亲身经历对于女性自身有所思考。男性对于女性的钳制是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形成的。在大多数心中,总存在着“男尊女卑”的心理。中国女性从小就被束缚在框框条条中,长期的压抑也“培养”了女性强大的忍耐力。尼采所说“男性为自己创造了女性形象,而女性则模仿这个形象创造自己”。
回荡在城市与乡村的悲剧交响——萧红与张爱玲作品中女性命运比较

礼仪培训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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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其性别特征所赋予的怀孕的难堪与分娩的痛苦 , 也遭到了
无情的忽视与遗忘 。因而 , 诸如生儿 育女这种 本属于 自然 的
生理 现 象 , 往 往 成 为 导 致 女性 无 从 摆 脱 的 心理 重 负 , 至 亦 甚
的地 方。 红笔 下的世界 却是粗犷的东北黑土地 , 萧 以及在这 片 黑土地上 生活 的人们 。 她们代表着两个不同的世界 , 代表 着 两种不 同的文化 。 萧红 的故乡呼兰 ,位于黑龙江 流域南部 ,松花江北岸 ,
睛,白眼珠 完全变绿 , 整齐的一排前齿也完全变绿 , 她的头
发烧焦 了似的, 紧贴住头皮 。2 更让人不忍 目睹的是她的 LP J 臀部成 了蛆 虫生活的地 方。
扭 曲的历史 , 令人不寒而栗 。
萧红对女性 的描写大 多是通过身体表现 ,并且 以流血 、 伤残、贫病 、 变形与死 亡密切关联 的。 不论是生育 , 被殴打, 还是 自尽 , 女性 的身体特质是萧红描 写的重点。 在这些描写
都市社会里的女性 所具有 的充满疮痍的感情 生活 , 婚姻是改 在萧红和张爱玲 的作品中都存在丑化女性身体 的现象 , 这些丑化的女性身体读来让人感到万分 的震惊。 在萧 红的小 说 王阿嫂的死 中 , 王阿嫂死 时的惨状显 出的是动物样的
外貌和神态 : 的嘴张得怕人 , 她 像猿猴一样 ,牙齿拼命地 向 外突 出。L 2 生死场 》中的月英 的刻写更是骇人 :她的眼
确地说是父权建立以来 的文明中,女人 被派定在一个被看 的位置 上, 这正是女性 的悲剧 ,是性
萧红与张爱玲作品中的女性意识对比分析张爱玲最深情的一句话

萧红与张爱玲作品中的女性意识对比分析张爱玲最深情的一句话萧红和张爱玲的小说创作,都以自身的女性体验意识来关照整个女性世界,把对女性、人性生存现实的审视纳入现代小说的视野,显示出独特的创作个性。
在众多的现代文学作品中,我们很少能见到对女性意识现象和人性进行哲理性思索和艺术表现的作品,萧红和张爱玲的作品正是在这方面弥补了现代文学的不足,构建了中国女性写作乃至中国现代文学的一种典型。
一女性的悲歌:传统文化阴影下的女性生存悲剧被鲁迅先生称为“当今中国最有前途的女作家”的萧红,虽然出身于东北一个富裕的地主家庭,但由于她生活在农村,日常接触的都是农民,固守家园的农民们和他们沉寂愚昧的生活,在萧红脑海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所以她一开始创作就把笔触伸向了农民和农家生活,讲述发生在故乡麦场、菜园、农舍、田野里的一幕幕悲喜剧,展示了“九・一八”前后东北农村生活的真实面貌,如《王阿嫂的死》、《生死场》等。
她的创作体现了她对故土家园、农民命运的深切思考,表现了她对笔下民俗社会的眷恋和反省的双重矛盾心理。
张爱玲与萧红不同的是,张爱玲出生在上海,在上海度过了她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在香港度过了她的青年时代。
她曾毫不避讳地表示,《传奇》一书里的各篇人物和故事,大多“各有其本”。
比如《金锁记》是以她的太外祖父李鸿章次子李经述一家生活为背景的。
她的作品几乎都是以沪港“洋场社会”为背景,以遗老遗少、太太小姐为描写对象,写他们在婚姻和金钱上的勾心斗角和人生梦魔。
二萧红张爱玲小说中女性主题的相似之处1、女性的生存困境──对父权的隐性颠覆萧红和张爱玲的作品都以女性特有的视角,书写了父权社会中女性生存的不易。
这种来自性别的压迫和伤害是女性最根本、最深重的灾难。
萧红和张爱玲在作品中描写了20世纪三四十年代,社会最底层的北方劳动妇女以及沪、港等大城市中的女性,她们都生活在父权文化的环境之中,完全没有自身的价值可言。
所不同的是,萧红笔下的女性除了要忍受物质生活极度贫困的折磨外,还要承受来自男性的辱骂和精神上的折磨,即使是在怀孕生育这样的时刻也不例外,而女人们对于这一切似乎己经习以为常,既无怨言也无反抗;张爱玲笔下的女性,虽然不为基本的衣食发愁,但她们仍无独立性可言,她们的灵魂仍然深深地依附于男人,在男女两性关系中,女性始终是从属于男性的。
写作是一种释放,也是一种抗拒——谈现代女作家庐隐与萧红的创作

第 6期
牡丹 江 大学 学报
M u d a a j i a n g U Mv e r s i t y
V 01 . 23 NO .6 J u n. 2 0 1 4
2 0 1 4 年 6月
文章编 号:1 0 0 8 . 8 7 1 7( 2 0 1 4 )0 6 . 0 0 5 4 . 0 3
心理学 家 弗洛伊德 强调成 年人 的诸多行 为和
情 结渊源于个体童年生活 中的创伤性经验 。 童年的 经历会对人的一生产生不容忽视的影响 , 而这种影
响往往不受我们控制 。
合 的伤 。 她常常对生命产生厌倦 的情绪 。 她甚 至说 : “ 宇宙 间布满 了罗 网 , 任我百般扎挣 , 努力 的迫寻 。 而完 整 的生命 只 如昙花一 现 ,最 后依 然消逝 于恶 浪, 埋葬于尘海之心 。 — —总有一天 ,我将 焚毁于 我 自己郁怒 的灵焰 , 抛这不值一钱 的脓血 之躯 , 因
写作 是一种释放 ,也 是一种抗拒
— —
谈 现代女作家庐 隐与萧红 的创作
夏 雨
伊宁 8 3 5 0 0 0)
( 伊犁师范学院 , 新疆 摘
要 :现代女作 家庐 隐和萧红在承受 悲剧命 运的 同时开始写作 ,写作对 于她们是悲观情绪 的释放 ,
同时也是对命运无 声的抗拒。 关键词 :庐隐 ;萧红 ;悲剧命运 ;创作 中图分类号 : I 2 0 6 . 6 文献标识码 :A
时, 她发现 “ 历史并不是作为过去 的一系列 事实而
庐隐 , 五四时期 和冰心齐名 的女作家 , 与冰心 、 林徽 因并称 为 “ 福 州三才女” 。茅盾在庐隐去世后 评价其作 品时曾说 : “ 我们现在 渎庐 隐的全部著作 , 就仿 佛再 呼吸着五 四时期 的空气 。我 们看见 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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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9月第33卷 第5期求是学刊SEEKING TRUTHSep.,2006Vol.33 No.5
t20世纪中国文学批评
女性悲剧命运的自我言说)))庐隐、萧红、张爱玲小说创作的文本意义宋剑华1,杨 姿2(1.暨南大学文学院,广东广州,510632;2.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南长沙,410081)
摘 要:庐隐、萧红、张爱玲三位女性作家,她们的小说创作在中国现代文学发展史上,具有相当突出的时代象征性。她们每一个人都以真正意义上的/女性0视角,生动而形象地揭示了中国现代女性在追求自我解放道路上的真实感受与理想破灭;她们不仅用细腻入微的故事叙事向广大读者展示了女性主人公的现实困惑,同时也深刻地阐释了女性对于男权话语的抵触与拒绝。关键词:女性解放;女性意识;女性主体;文本作者简介:宋剑华(1955-),男,辽宁丹东人,文学博士,暨南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从事现当代文学研究;杨姿(1981-),女,重庆人,湖南师范大学现代文学专业研究生,从事现当代文学研究。中图分类号:B516.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504(2006)03-0101-06 收稿日期:2005-08-15
在五四新文学运动民主与自由思想的影响下,女性作家群体迅速觉醒与崛起,形成了一场以现代知识女性为主体的妇女解放运动。从理论意义上讲,女性自我解放意识首先是由男权话语提出来的,但是女性作家在她们冲破了封建传统文化观念的束缚之后,却并没有获得男权话语所承诺的那种社会平等地位;于是乎她们便以爱情和婚姻的故事叙事,全力去探索了女性性别悲剧的深层次原因,进而向人们展示了现代女性的自我意识。说到现代女性意识,乐黛云曾这样认为:/女性意识应包括三个不同的层面:第一是社会层面,从社会阶级结构看女性所受的压迫及其反抗压迫的觉醒;第二是自然层面,从女性生理特点研究女性自我,如周期、生育、受孕等特殊经验;第三是文化层面,以男性为参照,了解女性在精神文化方面的独特处境,从女性角度探讨以男性为中心的主流文化之外的女性所创造的-边缘文化.,及其所包含的非主流的世界观、感受方式和叙事方法。0[1]而庐隐、萧红、张爱玲三人的小说创作,恰恰以时间的顺接和艺术的再现,生动而真实地反映出了新女性自我发现与自我认识的复杂思想历程。
一、庐隐:精神狂欢后的思维困惑
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庐隐无疑是接受男权话语启蒙而最早觉醒的现代女性作家之一。但我们同时也注意到,当整个社会都沉浸在一片/妇女解放0的狂热呐喊声中时,她却以自己的小说创作,率先表露出她对女性/解放0的怀疑和忧虑,并以婚姻爱情理想为题材,向盲目乐观的女性同胞敲响了思想警钟。思维敏锐、性格倔强的庐隐,以她自身的生命体验,清醒地意识到性别的差异贯穿于人类发展的整个历史,尽管曾有过/母系社会0的辉煌,可在现代父权社会的人际关系中,若要真正建立起绝对平等的性别地位,那是完全不可能的痴心妄想。这种觉醒之后又变得绝望的矛)101) 盾心态,使她小说中女性主人公的理想追求,都呈现出了一种极不稳定的精神状态:或恪守独身主义、不事婚嫁,或盲目自由恋爱、联结成姻。作者正是通过每一个女性主人公最后的悲剧命运,深切地表达了她对现代女性前途出路的由衷困惑。5蓝田的忏悔录6中的蓝田,虽然因为受新思潮的启迪而逃婚出走,战胜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婚姻,但/空落落的身心,没有依靠。社会又是这样的黑暗0;可那些鼓励她们离家出走去追求真正爱情的男人们,/他们从来不肯为一个有志无力的女子原谅一二分0。所以到了故事的结尾,作者让蓝田发出绝望的呼唤:/我后悔,智识误我,理性苦我)))不然嫁了)))随便地嫁了,就不比这飘零的身世要差胜一筹?0由逃婚到向往婚姻,孤独无靠的蓝田,无奈之中只好选择了独身主义的现实生存方式,最终宣告了她理想主义的彻底失败。由于走出传统樊笼的新女性对于社会的不信任感和异性恐惧感,她们还表现了同性恋的强烈倾向性,来作为独身主义的另外一种理解方式,如5蓝田的忏悔录6中的蓝田与芝姐要好,5海滨故人6中的露沙同五位姑娘相恋等,这是庐隐女性小说最大的一个特点。尤其是5丽石的日记6中丽石与沅青的爱恋关系,可以说非常典型地传达了庐隐内心深处无法排解的苦闷意识。丽石是个极度缺乏现实安全感且充满着焦虑情绪的现代女性,她因看穿了男性的虚伪而不愿意贸然闯入污浊的男性世界。她因此选择了与她具有同样命运的女性作为情感依赖的对象,并认为同性之间的相互理解,是消除恐惧与焦虑的安全屏障。从女性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女性若在正常的男女关系中,女性的身体是男性欲望的源泉,男性的肉欲中具有极大的攻击性成分。然而女性却从未在男性身体上得到过真正的欲望满足,于是便在她们的性冲动与无法满足的欲望之间,形成了难以调和的矛盾冲突关系。女人的同性恋倾向,在很大程度上是她们自发地将自己的灵魂和肉体,畸形地结合在一起去协调与平衡女性失衡心态的一种尝试,进而造成了女性/自恋0与/他恋0的双重人格。但丽石的同性契约并没有得到实现,她和沅青不成熟的共谋关系,也在男性社会话语的强大攻势下,遭到集体无意识的道德破坏)))沅青最终嫁给了她的表兄,而丽石则失去了生命的意义,两个美丽女性之间同性情爱的彻底破灭,终结了女性试图通过以独身主义的生存方式,去实现现实社会主体自我的脆弱幻想。女性只要去面对男性的客观存在,那么她所追求的个性解放,也只能从男性世界中去获取。当然,女性若要从两性婚姻中真正做到独立,则需要把女性作为男性依附品的社会制度彻底崩溃,这种假设只是一种理论上的可能性,而不具备现实生活的可操作性。庐隐对此是十分清楚的,所以在她的笔下,新式婚姻本身并不比旧式婚姻具有公平合理的对称性。5胜利以后6中的几个女性,几乎都是新式婚姻的受害者而不是受益者。沁芝和绍青为了理想中的爱情,不顾父母的反对,自己决定了婚姻大事。但在结成连理之后,生活却失去了理想色彩变得平淡无奇,结婚的意趣只剩了家庭琐碎的机械事务,女性也不过是家庭生活这架机器上的一个零件;受新的思想价值观影响,冷岫一味地去追求所谓的女性尊严,可后来却只得到了带缺憾的爱情;而那个只图承担个徒有虚名的/爱情0,其实根本无爱可言的文仲前妻,更是没有从丈夫那里获得过什么独立的人格。作者通过这些自由婚姻的现代女性命运,好像是在暗示读者:女性的命运,其决定者永远不可能是女性自身,而是她们背后那个强大的男权社会势力。女性在获得了她们从理论上获得的/爱情0理想之后,才发现这个终于得到的/爱情0,其实也不过是再铸的一副枷锁,且爱情也并不是奔向自由之路的光明途径。像5何处是归程6中的沙侣,虽然追求到了她的/幸福0,可空虚的婚后生活,却失落了自己。真正被丢弃的还是5时代中的牺牲者6中的秀贞,与道怀同样是自由恋爱、自主成婚,但最终因为道怀的贪恋权贵而成为了弃妇。婚姻的存在与消亡不以女性的意志为转移,女性的依附地位并没有因为自由婚姻的而发生改变。换一种说法来表达,就是:女性独立自为的权利还没有真正获得,就被男权社会悉数回收。对于女性而言,她们有自己的丈夫,丈夫代表了整个人类社会;她们也有自己的孩子,孩子是她们的全部希望和未来。于是/解放0了的新女性又重新回到/家0的樊笼之中,逐渐远离了外部热闹的社会政治生活)))/家0的巨大限定性使她们终于明白了这样的道理:这就是女性的人生价值,这就是她们存在的真实意义,这就是她们最大的自我表现。庐隐向读者讲述了20世纪20年代中国社会生活中,一个个新女性走出了/旧0的家庭而又重新组成了/新0的家庭,她们渴望自由追求平等最终却无比失望乃至于绝望的动人故事,这使我们不得不佩服她那巨大的勇气和超人的胆识。尤其是当她让自己笔下那些理想主义的美丽女神,最终都自暴自弃沦于毁灭(如亚侠、丽石、曼丽的游)102) 戏人生,沁珠的病态自残)时,我们深刻地意识到在沐浴着五四新思想成长起来的现代女性作家群体当中,黄庐隐是最早以自己的思维警觉从狂热的男性话语崇拜中觉醒过来,并理性地去反思男性社会为女性解放所设计的各种途径。以往的评论都认为她的作品过于灰色与消沉,但我们却看到了她的真诚与真实。 二、萧红:灵魂与肉体的生命悲歌萧红是20世纪30年代中国最优秀的女性作家之一,她一生所创作的文学作品数量虽然并不算太多,但却以她自己精湛的艺术悟性和短暂的生命体验,深刻地阐述了在男权社会中女性悲剧命运的不可抗拒性。萧红小说的主角都是些不幸的孱弱女人,而且全部都是些处于被奴役地位的悲剧性女人。她们的存在并不是/自为0的存在,而是/为他0的存在而存在。在文明社会为女人所设定的道德规范中,女人必须去依附于男人,她只能顺从地去接受,而根本不可能加以反抗。作者似乎是在以苍凉而忧郁的文本语言,冷漠地告诫着广大读者:女性之所以结婚,并不是因为真/爱0,而完全是出于自身的无奈。5小城三月6中的翠姨,原本对于妹妹的订婚,/一点也没有羡慕的心理0,/但是不久,翠姨就订婚了0。生性典雅、精通琴箫的翠姨,既没有见过自己未来的丈夫,也不知道为了什么目的而要结婚,作者只是轻描淡写地指出,/翠姨自从订婚之后,是很有钱的了,什么新样子的东西一到,虽说不是一定抢先去买了来,总是过了不久,箱子里就要有的了0。到了两家选好的日子,便顺理成章地嫁了过去,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简单和自然。5生死场6中的金枝,情窦初开之际,她像着魔似的躁动不安,/听着鞭子响,听着口哨响,她猛然站起来,提好她的筐子惊惊怕怕的走出菜圃。0/五分钟过后,姑娘仍和小鸡一般,被野兽压在那里。0伴随着肚子一天天的胀大,她的精神状态彻底崩溃了,惊恐不安地伏在母亲的面前哀求道:/娘,,把女儿嫁给福发的侄子吧!我肚里不是,,病,是,,。0翠姨与金枝在萧红的情绪记忆里,分别代表着两种不同的女性生命意象:翠姨象征着女性尴尬无奈的矛盾心理,金枝象征着女性弱小被动的恐惧意识。翠姨婚姻的文化意义,是她不能也不可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似乎并没有人在逼迫她,甚至连她自己也认为,/不知为什么,那家人对我也会是很好的,但是我不愿意。我小时候,就不好,我的脾气总是,不从心的事,我不愿意,,这个脾气把我折磨到今天,,可是我怎能从心呢,,真是笑话0。金枝失身的生理体验,是她灵与肉的撕裂感与屈辱感,/男人着了疯了!他的大手敌意一般地捉紧另一块肉体,想要吞食那块肉体,仿佛他是在一条白的死尸上面跳动,女人赤白的圆型的腿子,不能盘结住他。0金枝对于成业的顺从,更是表现为女性茫然的/认命0情结,/发育完强的青年的汉子,带着姑娘,像猎犬带着捕捉物似的,又走下高粱地。0她/渐渐感到男人是炎凉的人类!0实际上,无论是翠姨的/抗命0,还是金枝的/认命0,都深深凝聚着萧红潜意识里的女性忧虑与恐惧。在5生死场6中,/婶婶0的一段话应该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年轻的时候,姑娘的时候,我也到河边去钓鱼,九月里落着毛毛雨的早晨,我披着蓑衣坐在河沿,没有想到,我也不愿意那样;我知道给男人做老婆是坏事,可是你叔叔,他从河沿拉到马房去,在马房里,我什么都完啦!可是我心里也不害怕,我欢喜给你叔叔做老婆。这时节你看,我怕男人,男人和石块一般硬,叫我不敢触一触他。0我个人认为,/婶婶0这段并不十分连贯且又非常矛盾的过去自述,明显带有强烈的暗示意味:/我0(女性)原本是一个独立自由的生命个体,完全是被动地被/叔叔0(男性)强行/拉0入到了他的生命过程;/我0(女性)是被/叔叔0(男性)在/马房0里所征服,那么/我0(女性)在他(男性)那冷漠的视野里,实际上只不过是一种畜生或肉欲动物;/我怕男人0和/我欢喜做你叔叔的老婆0,其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