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义精神与20世纪小说创作
金庸武侠小说对现代文学的影响

金庸武侠小说对现代文学的影响引言金庸是中国最著名的武侠小说作家之一,他创作了一系列经典的武侠小说,如《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和《笑傲江湖》等。
金庸的作品不仅在娱乐读物领域取得了巨大成功,同时也对现代文学产生了深远影响。
本文将探讨金庸武侠小说对现代文学的影响,并介绍其对于情节结构、角色塑造和价值观等方面的贡献。
1. 对情节结构的影响金庸的武侠小说以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的情节而闻名。
他擅长运用复杂的情节布局和扣人心弦的高潮迭起,使读者保持阅读欲望。
这种情节结构深受读者喜爱,并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到了现代文学作品中。
2. 对角色塑造的影响金庸创作了许多鲜明而富有个性特点的角色,例如郭靖、黄蓉和杨过等。
这些角色塑造深入人心,成为了现代文学中的经典形象。
金庸刻画的武侠英雄形象具有正义感和侠义精神,这些特质在现代文学作品中经常被借鉴和继承。
3. 对价值观的影响金庸的作品强调了道德标准和个人信仰。
他通过描述角色之间复杂的关系和测试他们面临的道德抉择,传递了重要的价值观念,如友情、忠诚和正义等。
这些价值观在现代文学中仍然有着重要的地位,并对读者产生深远影响。
4. 长久影响金庸作品在中国甚至全球都享有广泛读者群体,其影响力长期存在且不断扩大。
许多现代作家受到金庸武侠小说启发,并将其元素融入自己的创作中。
金庸所塑造的武侠世界也成为电影、电视剧以及游戏等媒体创作中重要资源。
结论金庸武侠小说对现代文学产生了深远影响,他的作品不仅在情节结构、角色塑造和价值观方面对现代文学作品产生了直接影响,而且持续地为读者提供了极大的娱乐与文化价值。
金庸的创作精神将会在未来继续影响并激励着新一代作家。
“侠义”精神与新世纪中国动画电影的人物形象塑造

“侠义”精神与新世纪中国动画电影的人物形象塑造目录一、内容概述 (2)1.1 背景介绍 (2)1.2 研究意义 (3)二、侠义精神的内涵与价值 (4)2.1 古代武侠文化中的侠义精神 (5)2.2 新世纪中国动画电影中的侠义精神表现 (6)三、新世纪中国动画电影中侠义人物形象塑造的现状 (7)3.1 人物形象塑造的总体特点 (8)3.2 具体人物形象塑造分析 (10)四、侠义精神在新世纪中国动画电影中的传承与发展 (11)4.1 传统侠义精神与现代审美相结合 (13)4.2 侠义精神在动画电影中的创新表达 (14)五、新世纪中国动画电影中侠义人物形象塑造的问题与挑战 (15)5.1 人物形象同质化问题 (16)5.2 艺术表现手法单一问题 (17)六、新世纪中国动画电影中侠义人物形象塑造的优化策略 (18)6.1 注重人物个性塑造 (20)6.2 创新艺术表现手法 (21)6.3 强化文化内涵的挖掘 (22)七、结论 (24)7.1 研究成果总结 (25)7.2 对未来发展的展望 (26)一、内容概述随着新世纪的到来,中国动画电影产业得到了空前的发展。
在这个过程中,“侠义”精神成为了动画电影人物形象塑造的重要元素。
本文将从侠义精神的内涵、新世纪中国动画电影中侠义精神的表现以及侠义精神对动画电影人物形象塑造的意义等方面进行探讨,以期为新世纪中国动画电影的发展提供一些有益的启示。
1.1 背景介绍随着新世纪时代的到来,中国动画电影在国内外市场逐渐崭露头角,大放异彩。
武侠、神话等传统元素也逐渐融入到动画电影领域,成为一种重要的创作灵感来源。
在这样的背景下,侠义精神开始成为新世纪中国动画电影人物形象塑造的重要指导思想。
侠义精神是一种源于中国古代的道德观念和行为准则,它强调忠诚、勇敢、正义、仁爱等品质,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在新世纪中国动画电影中,侠义精神不仅仅是一种精神寄托,更是一种具有广泛吸引力的文化符号。
20世纪80年代以来《聊斋志异》与侠文化专题研究综述

中抒发着情感 , 表达着心声 , 寄托着理想。蒲松龄在《 题吴木欣 ( 班 马论)一文 中就谈到他对《 》 史记 ・ 游侠列传》 的钟爱 :余少时 , “ 最
收 稿 日期 :090 — 20 .41 7
作者简介 : 艳玲 (9 0 )女 , 刘 17 一 , 山东淄博人 , 淄博师范高等专科学 校副教授 , 硕士 , 主要研究 以《 聊斋志异》 为中心 的明清小说。
独到 的理 解 , 形成 了 自己的侠 义观念 。蒲 松龄所 推崇 的侠 义行为 、
侠义伦理主要有 四个方面 :1有冤必雪 , () 有仇必复 ;2 施恩拒 () 报, 受恩必酬 ;3 对友重义 , () 患难与共 ;4 扶危济困 , 己利人。 () 舍 蒲松龄侠义观念的核心是利他主义。 白燕在《 侠文化与蒲松龄的( 聊斋) 创作》《 (蒲松龄研究}07 20
人幻 , 在精魅狐鬼仙怪的形象 中浸染 了侠情侠 风, 赋予这类形象 以强 烈 的正义 感 , 而 营构 出 了一 个 多姿 多 彩 的奇 侠世 界 , 从 开创 了侠义文学的新天地 , 赋予了中国侠义文学以新的内涵。
2 世纪 8 年代以来, 0 0 随着对蒲松龄与《 聊斋志异》 研究的重 视和深入 ,聊斋志异》 《 与侠文化专题 的研究引起了众多研究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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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机和倾 向, 认为蒲松龄 的任侠意识发端 于下层百姓的哀苦生 活, 具有普遍的群众性和被压迫人民的社会基础 , 进而指 出蒲松
龄笔下那些见义勇为、 重诺轻生的侠义形象“ 深蕴着平 民阶级 的
思 想 和道德力 量 , 闪现 着芸 芸众生那 些基 本 的而往 往又 得不 到正 常允 可 的人 生与社会 的理 想色彩 ” 。
年第 3 ) 期 一文 中对《 聊斋志异》 所反映的蒲松龄的侠义思想作了 探讨 , 为蒲松龄 所理解 的侠 义精神 本质 上是 属于 下层 社会 和下 认
在武侠小说教学中加强法治精神引导--侠义精神的法理学分析

更是大大强化 , 越来越脱离其初创阶段的历史具体性 , 而演 变成一种精神、 气质, 其核心是正义和信用。 ( 一) 侠义精神核心之一— 信用
那么, 怎么来进行引导呢? “ 侠义” 精神到底是什么, 它
司马迁《 史记 游侠列传》“ : 其言必信, 其行必果. 已诺 心诚, 不爱其躯, 赴士之厄困”而具体到布衣之侠 :“ , 设取予
诚信要求民事主体在民事活动中维持双方的利益平衡以及 当事人利益与社会利益平衡, 标在于实现三方利益平衡, 目 即兼顾三方; 而前者则要求不惜牺牲自 身利益, 乃至生命。 (二) 正义是法的最高目 标和必然原则 正义,是法历来追求的最高目标,正义是法的必然原 则。具体从以下几个方面分析正义与法的关系 : 1.从法的词源、 本质看法与正义的联系。
机会。
禁”“ 、国平养儒侠” 。春秋战国侠大量涌现, 有布衣之侠, 乡 曲之侠, 间巷之侠。流传至今的荆柯等四大刺客, 即此年代 产物。 经秦大一统和二世而亡, 中国从较安定进人了大动荡 的时期, 侠又大量地涌现 , 一直持续到汉武帝时: 史书载张 良收买刺客杀始皇等, 又如汉初的朱家、 田仲等人。汉武帝 之前的侠客事迹见于《 史记》 刺客列传》 游侠列传》 中( 和《 两 篇。 汉武帝之后, 封建正统思想、 大一统的格局逐渐形成, 东 汉以后又历代实行科举, 这使侠不再受正统思想欢迎, 因此 侠事迹少见于官方史籍,表现侠客的任务由史家转移到诗 人、 小说家、 戏剧家肩上, 如魏晋的散文诗歌、 唐传奇、 元杂 剧, 而明清小说侠之风气更盛。 近代是武侠小说鼎盛发展的 时期, 平江不肖生、 还珠楼主等层出, 一直到现代金庸、 古龙 等, 武侠小说可谓蔚为大观。而至此, 侠客形象的主观色彩
侠文化在中国古代小说中的嬗变

侠文化在中国古代小说中的嬗变一、概述侠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在中国古代小说中的嬗变是文学发展史上的重要现象。
侠文化以侠客精神为核心,融合了道德、武艺、义气、忠诚等多种元素,成为古代小说中不可或缺的主题之一。
从古代的《史记》到现代的新武侠小说,侠文化在中国文学中历经千年而不衰,其内涵和表现形式也在不断地演变和发展。
在古代小说中,侠文化常常与历史文化、社会现实相结合,反映了当时社会的价值观念、道德风尚和人文精神。
古代小说的创作者们通过对侠客形象的塑造,传递了对英勇、正义、忠诚等美好品质的赞美和追求。
本文将从古代小说的角度出发,探讨侠文化在中国古代小说中的嬗变,分析其内涵、特点和发展历程,并探究其背后的社会文化因素和历史背景。
1. 侠文化的定义与特点侠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中一颗璀璨的明珠,具有深厚的历史底蕴和独特的民族特色。
侠文化所展现的是一种以武义、信义、道义为核心的精神世界,是一种融合了江湖气息、英雄情怀、道义精神以及民族文化心理的特殊文化现象。
侠文化的定义在于其融合了武侠、道义、英雄等元素,所表现的是一种特立独行的精神风貌和道德伦理。
其特点是崇尚正义、忠诚和勇气,强调个人荣誉和责任感。
侠文化中的人物往往以忠诚、正义、勇敢、仁义等品质为行为准则,他们行侠仗义,为弱小者伸张正义,成为民众心中的英雄。
在中国古代小说中,侠文化得到了广泛的体现和传承。
从唐代的传奇到明清的武侠小说,侠文化一直贯穿成为中国古代小说中的重要主题之一。
这些小说中的侠客形象,无论是剑走偏锋的江湖豪杰,还是风姿绰约的侠女,都展现出了侠文化的独特魅力和深厚内涵。
侠文化是中国古代小说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体现了一种独特的文化精神和道德理念,对后世文化和文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我们将探讨侠文化在中国古代小说中的嬗变过程。
2. 中国古代小说中的侠文化概述侠文化在中国古代小说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它不仅是小说情节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是中国古代社会价值观、伦理观和审美观的重要体现。
小议中国20世纪武侠小说对近代西方侦探小说的接受

小议中国20世纪武侠小说对近代西方侦探小说的接受作者:贺雨微王天赵渊杰来源:《青年文学家》2011年第12期摘要:西方侦探小说与20世纪中国武侠小说是在很多方面都具有相似性的两种文体。
而侦探小说对武侠小说的影响特别突出。
在两类相似的文体中,侦探小说独特的叙事方式为武侠小说提供了新的方向。
本文试对侦探小说和武侠小说进行比较分析,发掘并阐释蕴涵其中的不同民族的文化精神和价值指向。
关键词:侦探小说;武侠小说;文化精神西方侦探小说与东方武侠小说在东西方社会中是非常受欢迎的两种文学作品。
拥有最多的读者,广泛的影响,在东西方文学发展中有着丰富而持久的表现。
它们的流行体现了一种大众娱乐精神和传统文化的契合,同时对于社会深层原因具有不同表现手法,以及迥异的价值评判也表现出中西方在文化上的差异。
一、侦探小说与武侠小说的相似性西方侦探小说与中国武侠小说是在很多方面都具有相似性的两种文体。
特别是西方一二战期间以阿加莎·克里斯蒂为代表的,黄金时代的侦探小说,与中国20世纪50-60年代以金庸古龙温瑞安为代表的新派武侠小说。
新派武侠小说在对侦探小说的成功接受使其自诞生起至今,在两岸三地乃至整个华语文化圈都产生了巨大影响。
侦探小说与武侠小说的相似性在于:两者往往都注重情节的安排和悬念的设置;一般都以惩恶扬善为主题,都以善恶之争和正邪之斗为主线。
首先,从类型上看都具有模式化的情节演变。
在中国学界有关于武侠小说的总结,如新派武侠的十五种核心情节推演:(1)仇杀;(2)流亡;(3)拜师;(4)练武;(5)复出;(6)艳遇;(7)遇挫;(8)再次拜师;(9)情变;(10)受伤;(11)疗伤;(12)得宝;(13)扫清帮凶;(14)大功告成;(15)归隐。
可见,从文学类型的角度看,这两种文学在东西方都属于类型化很强的文学样式。
其次,侦探小说与武侠小说作为通俗的大众文学,塑造了两类文学史上的典型人物,侦探与侠客。
他们的相似在于都以超乎常人的力量在主持正义,西方的侦探以理性和智慧在打击罪恶,中国的侠客则是以侠义精神和绝世武功在维替天行道。
《神雕侠侣》中儿女情长与侠义精神

《神雕侠侣》中儿女情长与侠义精神简介《神雕侠侣》是金庸先生创作的一部经典武侠小说,讲述了少年楚留香和女主角杨过之间的爱情故事,以及他们在江湖中追求侠义、保护正义的冒险旅程。
本文将就小说中的儿女情长和侠义精神两个主题展开讨论。
儿女情长《神雕侠侣》通过楚留香和杨过之间的感情线,展现了浓烈的儿女情长。
他们相识于苦难中,共同面对生死考验,逐渐培养出深厚的感情。
他们忍受着分离、误会和考验,最终战胜了外界阻碍,用坚定的信念守住了彼此。
小说中这种坚贞不屈、不顾一切只为对方幸福的爱情触动人心,也反映出儿女间血脉相连、临危不乱的亲情伦理关系。
侠义精神《神雕侠侣》中的侠义精神是小说的核心主题之一。
楚留香和杨过都是为了正义与邪恶斗争而奋斗的侠客,他们勇往直前,临危不惧,舍己救人。
他们保护弱者、惩恶扬善,捍卫江湖中的公平正义。
儿女情长使得侠义精神更加深化,他们愿意为了对方牺牲甚至冒生命危险。
儿女情长和侠义精神相互融合在《神雕侠侣》中,儿女情长和侠义精神相互交织、相互影响。
楚留香和杨过坚定的爱情将他们推向犹如火海般的江湖,面对各种艰难险阻时,他们通过彼此之间的支持和鼓励,保持着初心与信念。
同时,在经历种种困难后,他们的爱情也变得更加坚定和成熟。
总结《神雕侠侣》描绘了两个年轻人之间跨越困难与时空的爱情故事,同时体现了侠义精神的力量。
儿女情长和侠义精神在小说中相互交织、相辅相成,共同构成了这部经典武侠小说的核心主题。
人们通过阅读小说中的故事,也可以对儿女情长和侠义精神产生更深的理解和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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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士谔武侠小说

陆士谔武侠小说初探摘要晚清六大谴责小说家之一的陆士谔(1879-1944年)是上海滩最多产的小说家,纵览其作品,我们可以广泛地了解清末和民国时代的社会、政治、历史、文化、军事等各个方面的内容。
而其在清末明初特定历史时期创作的武侠小说,融入了作者的时代感情,创作出了独具时代特色的武侠小说:政治性突出、排斥娱乐性、帮会组织特点的体现等。
关键词:陆士谔武侠小说特点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在中国通俗文学的大观园里,武侠小说以其独具的魅力,吸引了众多的读者,几乎可以说,凡是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武侠小说。
武侠小说自唐代正式兴起之后以至今日,“时运交移,质文代变”,在体制、艺术等方面渐次完备,到了清末民初这个中国历史上的特殊时代,武侠小说异常地繁荣起来,无论是作品的数量,还是进行武侠小说创作的作家都多了起来。
陆士谔就是此领域中的重要一员。
他有感于当时中国面临的危急形势——在辛亥革命之后,封建王朝虽已被推翻,但革命果实却被意在复辟帝制的野心家袁世凯窃取,封建势力很快卷土重来,军阀蜂拥而起,国家陷入更为残酷的血火纷争中。
陆士谔失去了在《血泪黄花》中表现出来的那种中国革命必胜的信心,对中国的未来感到失望,因此,急于把文学作为爱国救亡和改革社会的工具,他认为文学可以影响国人的性质和好尚,足以鼓动志气,感发性情。
而在当时,尚武思想是最能促动国人改变腐糜的现状,激发他们的斗志,于是陆士谔转到了武侠小说的创作。
进入20世纪一二十年代,从陆士谔创作年表可以看出,作者很少进行其他题材的小说创作,几乎都是武侠小说。
此外,由于历史的原因,陆士谔或被误认为自民国初年才从事小说创作的旧派小说家,或被视为水平不高的业余作家,因而遭到冷遇,埋没了半个世纪。
处于这种特殊的社会背景下,陆士谔的武侠小说具有以下三个方面的特点:一政治性突出陆士谔的武侠小说,政治性是其最突出的特点,可以用“政治的武侠小说”来形容。
陆士谔在清末民初创作的武侠小说善于与历史相结合,借用当时乱世作为创作背景,表达政治主题:反抗清政府的强权,把侠士与国家大义结合在一起,具有浓重的汉族正宗思想,这表明武侠小说是作者政治理想的形象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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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义精神与20世纪小说创作 一 侠义精神和侠义伦理是传统侠文化话语内涵的价值核心。唐人李德裕曾在《豪侠论》中说过:“义非侠不立,侠非义不成。”这意味着,无论侠的武功修炼到多么出神入化的境界,如果不服务于一个世所公认的正义目标,便失之为侠了。而惟有合格的侠,才可以不受拘束地行使侠义之道,从而圆满地体现平民大众的种种理想期盼。这可以说是对历史上侠客的侠义品性最通 俗性、最简易化的理解。 侠与义并称,恐怕还是来自于李德裕,从此往后,“侠义”也便成了后世尤其是民间大众的共同信念———“侠”在“义”的伦理原则下出自于角色本能地去履行拯世济难的职责和使命。义,不单是传统中国伦理型文化孕育的奇葩,它既有民族性内涵,又有普遍的人类学内涵。笼统地说,一切为善的伦理价值观认为应当做的和 应当有的,都可以称之为“义”。 侠义之“义”与我们今天理解的“正义”有一定的区别,甚至带有江湖小团体的亚文化特征,但它毕竟具备着传统文化中早为众所公认的合理内核。换言之,侠义之“义”是上层文化濡染且民间化了的结晶,只不过其抑私扬公,张扬的是民间百姓或小团体的利益,并常常带有与官府正统势力“不义”相抗争的意味,且灌注了平民大众互相扶助、彼此团结的深挚情谊。不妨以最能体现民间之“义”、历来为世人所欣慕赞叹的《三国演义》中的“桃园结义”和《水浒传》中的“梁山聚义”为例。在这种“结义”和“聚义”中,首先应该是体现人与人之间平等关系的一种象征———以义论事,大家能聚合在一起;以义论人,彼此能结下生死之交。这也正是墨家思想在其形成后漫长的两千多年的中国封建社会里,在下层民众中存在的一种理想的团结互助、共同努力达到一种目的的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主要形式。“桃园结义”时三人结拜的“誓词”以及“梁山聚义”时一百零八人的“誓词”都可以视作对人与人关系的纲领性表白。其次,“义”是判断人品和是非、衡量言行的准则。在这里,有必要辨析一下“忠义”与“义”的关系。就“忠义”而言,儒家强调的是等级制度,忠义的归结点是“忠”,而忠君以及忠诚于封建等级制度确立的各种角色职责是最大、最高的“义”;墨家更注重人与人之间平等、互助的关系,“义”是惟一的维系这种关系的准则,因此即便是“忠”也只能忠于这种关系和准则,或者说,忠也是为了“义”,其忠义的落脚处是“义”。梁山“聚义”的誓词 中称这种“聚义”是“上符天数,下合人心”,“但愿共存忠义之心,同著功勋于国,替天行道,保境安民”。将忠义与“天数”、“人心”、国家、民族以及天道联系在一起,换言之,这种忠义之“忠”指的是符合天时人心,包含着 “替天行道”之“大义”,所以忠是“义”,忠义还是“义”。 历代文人和民众慕侠和论侠,在很大程度上是在不断地诠释“义非侠不立,侠非义不成”的涵义,更是在重建这“侠”中的“义”。随着时代的推移,侠义之观念已越来越脱离了“桃园结义”和“梁山聚义”阶段的历史具体性,而演变成了一种文化精神和被称为民间美德的伦理原则。人们心目中的侠也正是在这种文化精神和伦理原则的支持和鼓舞下,有一种实现正义理想的深层动机,因而几乎是出自于被规定了的角色本能去履行扶危济困、拯世济难的社会使命。于是,世俗化的侠与理想化的侠义精神就是这样奇妙地组合、存活在传统的侠文化中。需要说明的是,“对于侠义行为的理解不应过于狭窄,这些侠义行为的发出者并不一定是武侠,但他们仍是可歌可泣的侠士。”(引自王立《侠文学的主题史研究》)就文学创作而言,侠义精神寄寓的最佳载体无疑是武侠小说(清朝因此有侠义小说之称而少武侠小说之谓),但又不仅仅是武侠小说,作为一种观念形态的侠义精神其辐射力和渗透力可以涉及到各种创作类型和体式。侠所裹挟的平民乃至文人阶层的偶像倾慕,不能简单地仅从其社会角色如刺客、镖头、豪强等职业身份上来体认,而应该从侠文化整合、侠义崇拜的整体通观的角度来审度。因而追寻侠义精神及其文学主题,事实上也就是揭示侠文化生成延续的心态史轨 迹,对20世纪文学中的侠义精神的辨析也应作如是观。
二 20世纪的武侠小说按时间先后一般被分为旧派武侠小说与新派武侠小说,新、旧之间也许在创作理念和创作技巧上有所不同,但在它们所倚重、所承载的侠义精神上却是一脉相传的。武侠小说之所以从旧到新长盛不衰,原委之一就在其侠义精神能够持续不绝地 与中国读者和平民大众的经验、意识相沟通相契合。 旧派武侠小说创作以平江不肖生、赵焕亭、宫白羽、王度庐、文公直、还珠楼主、顾明道、姚民哀等人的作品为代表。自从清代的侠义小说将“侠义”置换为“忠义”之后,侠义精神一时失去了其本原意味。对于旧派武侠小说家来说,一则是封建皇制已被推翻,不会再有忠君保主思想;二则受民主观念、民族意识熏陶,因此从平江不肖生起,再次还侠客以独立不羁的自由意志和铲除不平的侠义情怀,其中王度庐的小说最为典型。正是在这个层面上,王氏的小说与新派武侠小说实现 了比较圆融的过渡和对接。 在新派武侠小说中,尽管奸人作恶侠客匡正扶弱替天行道的故事原型老而又老,且大同小异,然而由于行侠主题与侠义精神仍然强烈地凝聚着平民大众要求社会公正平等的热切愿望,所以为千古民众所深深怀 念。严家炎先生提出侠义精神是金庸小说最富于人文精神的一个方面,并从英雄人物源于正义之上的肝胆相照、惺惺相惜、一诺千金、不负于人,以“为善除恶”为宗旨的路见不平、舍身相救、不畏强暴,以及为群体、为民族、为大多数人的浩然正气和凛然大义这三个层面 论述了金庸小说中的侠义精神。 如前所述,侠义崇拜已成为普遍性的民间文化心态,侠义精神也演化为一种传统民间美德,这就意味着在文学创作中侠义精神不仅寄寓于武侠小说中,而且 也渗透、覆盖在其他的创作类型里。 老舍是一位自童年起就从传统曲艺和小说作品中深受侠文化影响的作家,他的长篇小说中每每活跃着一两个侠客的影子,如《老张的哲学》中的孙传备,《赵子曰》中的李景纯,《离婚》中的丁二爷,《牛天赐传》中的虎爷、王宝斋,《四世同堂》中的刘师傅、钱诗人以及《猫城记》中的那个勇于献身的大鹰,他们在危难关头仗义行事,扶贫救急。直到1947年老舍在美国纽约创作的话剧《五虎断魂枪》还突出地赞美了王大成、宋民良为代表的豪侠之气。老舍对侠文化的思考更多地表现出民间本位的立场,他笔下的侠客形象是典型的传统民间英雄,急公好义、慷慨大方、好打抱不平,始终将侠义作为民间或市民伦理道德的优秀部分加以突出。 (参考、引述严家炎《金庸小说论稿》有关论述) 相对于老舍笔下的侠义精神主要盛行于市民阶层而言,现代东北作家在“胡子英雄”身上将侠义精神张扬到了极致。作为一个文学流派,东北作家群创作的共同特色是作品中充满激情而略带野性的阳刚之气和英雄主义色彩,这不仅由于其受中原文化的影响较小,也来自于东北酷烈的生存条件和民族斗争的频繁。东北强悍、豪迈的民风民气在作家的笔下更多地被凝聚在“胡子”(盗贼)身上,由胡子到英雄或将军的传奇人生模式为普通民众所向往。而且,现代东北作家创作的现实背景是民族战争爆发,对沦落的故乡大地的思念,对外来侵略者的仇恨,加上流亡生涯带来的屈辱、焦虑的心理使得东北作家致力于在作品中发掘民间反抗与复仇精神,在萧军的《八月的乡村》、端木蕻良的《科尔沁旗草原》、舒群的《誓言》等作品中,作家们将“胡子———将军”的民间崇尚的人生模式转化为“胡子———抗日英雄”的模式。这是因为胡子作为东北大地雄强型人格的典型代表,其身上的侠义精神一经民族主义情感的激 扬和提炼便可以构成一种抗日英雄的基本素质。 东北作家这种创作价值取向在无形中提供了一种历史启示,具有民间崇拜性质的侠义崇拜与具有民族崇拜性质的英雄崇拜在现代历史进程中逐渐合二为一,随着国、共两党的政治斗争和战争环境的加剧,这种结合越来越明显,理想化的程序也越来越高,以至于50~60年代的文学作品中出现了一些以“革命意识”和“阶级觉悟”武装起来的“侠客”,他们往往智勇双全、正义凛然、舍身赴难,完全符合民间崇尚的侠义人格,而他们的打抱不平、锄强扶弱则被阶级解放等崇高事业 或理想所代替(如《林海雪原》、《铁道游击队》中的群英形象)。应该说,这是在国家权力话语的改造和利用的前提下,主流意识形态与隐性存在着的民间侠文化通过结合方式来共同完成当时的文学创作。这实际上意味着,带有民间性质的侠文化中的侠义精神只能以一 种“变体”形态委曲求全地隐涵于文学创作之中。 “变体”的侠义精神之重返“正体”是在新时期以后,并且传统的侠义精神在新时期文学创作中最鲜明地体现在与30~40年代东北的“胡子文学”有着相似的自然地理境况、历史文化景观的西部文学上。在西部作家红柯的《西去的骑手》中,那个天生的马背上的骑手———“尕司令”马仲英以他超凡绝俗的勇武、刚烈和剽悍,尤其是用他的轻生死、忍苦痛、重情义、不为势夺、不为利诱、闪耀着强烈的生命力光亮的侠义人格征服了整个马家军和广漠的西北。另外,邓九刚的“驼道”小说系列中有关驼夫、领房人、商人形象的一些作品,张驰的关于“祁连山人”的《驽马》、《汉长城》等小说,赵光鸣的《石坂屋》中的对“盲流”花儿铁的形象塑造,肖亦农的《红橄榄》和王家达的《荒凉》、《清凌凌的黄河水》中那些侠骨柔肠的“伐子客”、“水女子”们,所有这些都酣畅淋漓地讲述着在天高地远、天荒地老的西部大陆,那源自于民间的、符合平民大众心灵意愿的侠义 精神凝聚而成的民风、民气、民性。 除此之外,陕西作家贾平凹的与东北“胡子文学”相对应的“土匪系列”小说(包括《美穴地》、《五魁》、《白朗》等)中对豪勇仗义、具有拯救穷人并解除其危难的志向和抱负即所谓“盗亦有道”的柳子言、白狼、五魁的描写,河北作家刘绍棠在《蒲柳人家》、《二度梅》、《芳草满天涯》等“北运河”系列作品中把京东运河平原的草野之民对时代风云和政治斗争的感受与他们的那种“燕赵慷慨悲歌之士”所特有的善打抱不平、扶危济难、多性重义的民间美德糅合在一起;莫言的《红高粱家族》尽管讲述的是“抗日战争”的故事,其实完全可以看作古代侠义英雄传的现代翻版。至于汪曾祺的“高邮故乡”和“苏北小镇”作品中那些体现着作者审美理想的或排危解难、扶贫济困,或重义轻财、讲诚守信的村夫 小民早已为读者耳熟能详了。 侠义精神是侠之为侠的一个永恒的行为动机,是侠文化的基本内核,更是平民大众现实生活需要与理想化期待的综合产物。陈平原先生谓之“千古文人侠客梦”,笔者以为应该是“千古国人侠客梦”。问题也许在于,就改变历史进程而言,侠义精神即便有作用也是微不足道的,它的最高价值在于精神的感召,它使得千百年来人们向往并追求这种崇高但“不切实际”的人生境界,而文学恰恰是对人的现实生活中“缺陷”的一种精神性弥补和填充。或者说,文学创作中的侠义故事和侠义精神仍然是人们面对现实社会种种情态时一个值得 注意的心灵参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