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狂笑无端哭_苏曼殊与魏晋风度
禅心总被蛾眉妒与人无爱亦无嗔——一代名僧苏曼殊作品欣赏

禅心总被蛾眉妒与人无爱亦无嗔——一代名僧苏曼殊作品欣赏2014-12-01月雅书画【逸笔云烟】在旧中国漫漫长夜里,一个超凡脱俗的诗人光耀中国文坛。
他是中国知识分子早期革命组织南社的中心人物,是我国马列主义先行者陈独秀的挚友。
他时而僧装,时而西装,常和友人出入酒肆花楼,但他又是一位持守比丘戒的一代高僧。
他是曼殊;人称曼殊大师,他是革命先驱孙中山先生的同乡,广东中山县人。
曼殊出身日本横滨,父亲苏杰生是经营茶叶侨商,母亲是女佣,日本人,因和苏杰生私生曼殊而出走,由苏杰生之妾和河仙氏抚养曼殊。
对於曼殊的出身问题,柳亚子先生调查研究许多年。
自从找到曼殊的同父异母妹妹苏惠珊,这才有了定论。
评说三十五岁就已离开这个世界的曼殊大师,如果有所得,那是因为我和曼殊存在某种相同经历的缘故。
他的家世,他所遭遇的那个时代,影响了他的一生。
他的好友柳亚子先生说他不可无一,又是不可有二的一个。
郁达夫说他的人品高於诗,说得都很准确。
遁入空门两巨擘苏曼殊与弘一法师李叔同曼殊自谓「遭世有难言之隐」,这是因为直至在他离开人世时,他还不知他的生身母亲是谁?这就是曼殊一生的底蕴。
饱受宗族歧视,缺少亲情的少年曼殊少小出家,及其「一钵千家饭,孤僧万里游」的流浪生涯,对於人间温暖,正如久旱逢甘霖。
他所处的时代既是风雨如磐的年代,从小就已爱憎分明的曼殊,自然如鱼得水,早早熔入革命洪炉,并是疾恶如仇的实践者。
他的为人,他的才华,处处受到欢迎和爱戴。
如果说刘三(季平)和柳亚子常常在经济上周济曼殊,孙中山先生无疑也是周济曼殊的一个。
曼殊留学日本时,孙中山先生曾派廖仲恺给曼殊送去二百元银洋。
曼殊得之欣喜若狂,立即大发请贴,宴请亲朋好友。
当孙先生和廖仲恺接到请贴时,廖仲恺目视孙先生的反映,孙先生笑着说:「这就是曼殊,我们去赴宴,让他高兴高兴……」。
一天,曼殊听说同盟会的同志都已发到了津贴,他也去廖仲恺那里领津贴。
廖仲恺想,你又不是盟员。
但他对曼殊十分谨慎,没有拒绝,而是请他且等一下,说着就去请示孙先生。
契阔死生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苏曼殊》

契阔死生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苏曼
殊》
出自近代苏曼殊的《过若松町有感示仲兄》
契阔死生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
无端狂笑无端哭,纵有欢肠已似冰。
契阔死生的典故来自《》: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谐老。
闻一多解释这四句时说:犹言生则同居,死则同穴,永不分离也。
这四句诗也是《诗经》里张爱玲最喜欢的诗句,称它是一首悲哀的诗,然而它的人生态度又是何等肯定。
苏曼殊这首诗同样表现出了一种既悲哀又肯定的人生态度,与佛家的淡薄出世超逸静修大相径庭。
无端狂笑无端哭,更是表达了我行我素,全无顾忌的行为方式。
从中我们感受到的是一个作为性情中人的情感丰沛的苏曼殊,也正因如此,他的诗作无不具有一种撩人心魄的韵致。
1。
关于苏曼殊的作文

关于苏曼殊的作文苏曼殊,这个名字就像一颗蒙尘的明珠,在历史的长河中散发着独特而又复杂的光芒。
我第一次知道苏曼殊,是在一本旧书里。
那时候,他的名字就像一个神秘的符号,一下子就吸引了我。
也许,就是那一瞬间的好奇,让我一头扎进了关于他的世界里。
苏曼殊,他是个和尚,可又不完全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和尚。
他喝酒吃肉,还写情诗。
这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在那个传统观念根深蒂固的时代,简直是惊世骇俗。
我想啊,他就像是一只想要冲破笼子的鸟,笼子呢,就是那些所谓的清规戒律。
可他又不像完全挣脱了笼子,毕竟他还披着和尚的外衣。
他的诗,就像一幅幅色彩斑斓却又带着淡淡忧伤的画卷。
“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
”读着这首诗,我仿佛看到一个孤独的身影,穿着破旧的芒鞋,拿着破钵,在樱花树下徘徊。
那樱花就像一片片粉色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可是这个孤独的人却无心欣赏。
他的心,也许早就飘回了浙江,飘向那汹涌澎湃的钱塘江潮。
他到底是思念故乡的山水,还是怀念故乡的某个人呢?这谁也说不准。
我有时候就在想,苏曼殊是不是在玩一种特别的人生游戏呢?他好像故意要打破常规,把自己置身于一种矛盾的境地。
他在僧俗之间游离,就像一个在两个世界的边缘跳舞的精灵。
他是真的看破红尘才出家的吗?也许不是。
可能他只是想找个避风港,逃避世间的一些烦恼。
可这个避风港并没有给他真正的宁静,他的内心依然充满了躁动和渴望。
苏曼殊,他就像一个多面体,每一面都闪耀着不同的光。
他让我感到困惑,又让我着迷。
他的一生就像一场荒诞的戏剧,充满了戏剧性的冲突和矛盾。
我想,这也许就是他的魅力所在吧。
在这个千篇一律的世界里,他就像一阵怪风,吹起了不一样的涟漪。
关于苏曼殊的作文苏曼殊,这可是个相当奇特的人物呢。
我刚开始了解他的时候,心里就琢磨着,这人到底咋回事啊?你说他是和尚吧,他又活得那么肆意洒脱,完全不符合我心中和尚那种规规矩矩、清心寡欲的形象。
苏曼殊五首诗作的点评

苏曼殊五首诗作的点评无论是身处学校还是步入社会,大家肯定对各类古诗都很熟悉吧,狭义的古诗,是指产生于唐代以前并和唐代新出现的近体诗(又名今体诗)相对的一种诗歌体裁。
还苦于找不到好的古诗?下面是小编帮大家整理的苏曼殊五首诗作的点评,供大家参考借鉴,希望可以帮助到有需要的朋友。
诗一,《以诗并画留别汤国顿之二》:海天龙战血玄黄,披发长歌览大荒。
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河马点评:作为早期试笔的作品,此诗已显示:诗人透明的词性,隐藏纯洁的`灵性。
这就是一股发自天性而混合了时代和灵性气息的舍命精神。
表现形式是“一天明月”的清澈和死亡慰籍。
曼殊诗歌起点如此之高,应受畏友陈独秀的指点,加之诗歌翻译使然。
诗二,《寄调筝人之三》:偷尝天女唇中露,几度临风拭泪痕。
日日思卿令人老,孤窗无那正黄昏。
河马点评:此诗被鲁迅先生认作“颓废性”七绝。
这是不公允的。
鲁迅早期留日时,与曼殊有过交集。
他想找曼殊一起办刊物,后没实现。
就诗论诗,曼殊得力于翻译拜伦,比如接吻这个感性细节被处理成“偷尝唇露”,在古体诗中意象恍然。
意象恍然,审美冲击可想而知。
但这并非“本体的喜悦”。
相反,它已预示了诗人“临风拭泪”的飘零命运。
“无那”就是无奈何。
情忏如是开启。
诗三,《本事诗之四》:乌舍凌波肌似雪,亲持红叶索题诗。
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
河马点评:日籍调筝人百助,与曼殊交谊甚深。
曼殊在此连化二典故,唐时韩采蘋“红叶为媒”与红楼“绛珠还泪”故事,表现诗人出家后情与无情或戒的煎熬。
曼殊纯粹是熬出来的一代情僧。
至此冰火两重天,曼殊仍倚仗骨观,并借“一鉢无情泪”使情忏成为生命中的仪式或诗歌符号。
诗四,《本事诗之九》:春雨楼头尺八萧,何时归看浙江潮。
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
河马点评:这首七绝最受赞叹,尤其是柳亚子。
而诗眼就在“芒鞋破钵”这个禅意象。
倘使作者非诗僧,只是一般的作者,踏过也就踏过了,那两岸樱花簇拥的“桥”,不管第几桥都会川流不息。
近代诗人苏曼殊

近代诗人苏曼殊《过若松町有感示仲兄》
契阔死生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
无端狂笑无端哭,纵有欢肠已似冰。
赏析
“契阔死生”的典故来自《经》:“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谐老。
”闻一多解释这四句诗时说:“犹言生则同居,死则同穴,永不分离也。
”这四句诗也是《诗经》里张爱玲最喜欢的诗句,称“它是一首悲哀的诗,然而它的人生态度又是何等肯定”。
苏曼殊这首诗同样表现出了一种既“悲哀”又“肯定”的人生态度,与佛家的淡薄出世超逸静修大相径庭。
“无端狂笑无端哭”,更是表达了我行我素,全无顾忌的行为方式。
从中我们感受到的是一个作为性情中人的情感丰沛的苏曼殊,也正因如此,他的诗作无不具有一种撩人心魄的韵致。
苏曼殊 古诗词

苏曼殊古诗词
以下是苏曼殊的古诗词:
·乌舍凌波肌似雪,亲持红叶索题诗。
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
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清·苏曼殊《本事诗十首·选二》
·恨不相逢未剃时——清·苏曼殊《本事诗十首·选二》
·十日樱花作意开,绕花岂惜日千回?昨来风雨偏相厄,谁向人天诉此哀?忍见胡沙埋艳骨,休将清泪滴深杯。
多情漫向他年忆,一寸春心早巳灰。
——近代·苏曼殊《樱花落》
·踏过樱花第几桥——清·苏曼殊《本事诗十首·选二》
·契阔死生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
无端狂笑无端哭,纵有欢肠已似冰。
——近代·苏曼殊《过若松町有感示仲兄》
上述只是我提供的一个简略列表,符合的诗词可能还有很多。
恋歌十八拍-追忆古典诗词中的惆怅往事_半是脂痕半泪痕——畸零诗僧苏曼殊的红尘孤旅

【苏曼殊小传】苏曼殊,始名宗之助,一改名苏戬,学名子谷,亦名元瑛、玄瑛,广东省香山县沥溪村人,光绪十年甲申八月二十一日(1887年10月9日)生于日本横滨,父杰生为英商万隆荼行的买办,母若子为杰生妾河合仙的胞妹,养母河合仙,5岁跟从嫡母黄氏回家乡读书,受家人、族人“摒斥”,12岁时出家为僧,入慧龙寺赞初大师门下,法名博经,号日曼殊,后在雷锋海云寺具足三坛大戒,嗣受曹洞衣钵。
17岁东渡寻母,在日本入大同学校,20岁时,考入东京早稻田大学高等预科中国留学生部学习政治。
在日本,苏曼殊结识同盟会骨干冯自由、刘季刚(刘三)等终生好友。
苏曼殊一生蓬转不定,他曾两次下南洋,最远到达印度,在暹罗锡龙莲寺游学期间,与高僧乔悉磨讨论“沟通华梵”问题,发愿著《梵文典》。
回国后,苏曼殊流寓不定,1918年5月2日下午4时病逝于上海,享年35岁,后事由汪精卫等料理。
1924年6月9日,孙中山出资千金,由其友人陈巢南(去病)等葬于杭州西湖孤山;离他的坟墓不远处,长眠着一代名伎苏小小。
苏曼殊创作许多不朽诗歌、小说。
他的创作,迥异于同时期的其他流派,自具面目:诗歌凄婉绮丽、“超旷绝俗”;小说“好写关人,飘渺无方”,游离于清末民初的众声喧哗之外。
他的代表作《断鸿零雁记》与徐枕亚的《玉梨魂》并称为民国初年言情小说的开山之作。
理想与现实在苏曼殊那里无法达成调和,所以他不断地选择逃离,从俗家入佛门,以佛门弟子介入世俗。
慈悲的佛未能使他得到心灵上的慰藉,森严的戒律却让他不敢追求尘世的幸福;孤苦的身世更给他一颗过于敏感的心灵。
纵观苏曼殊一生,天地之大,两界之广,竟没有一处可以挽留牵挂处,思及此,铁石心肠亦会为之一恻。
不知是艺术家敏感.孤寂的天性使然,还是无常世事的捉弄,苏曼殊总是在最后关头放弃曾热切渴望的情爱与眷恋,不但自己瘁心伤感,有心人又怎会无动于衷。
风急江天过雁哀,却是一只折足雁苏曼殊的生命历程就是一阙断肠词,他的伤心事写在诗里,画入画中,还编成小说,赚取众多读者的眼泪。
苏曼殊诗词

苏曼殊全集苏曼殊(1884-1918),原名戬,字子谷,后改名玄瑛,曼殊为其法号。
与章炳麟、柳亚子等人交游,为南社社员。
他现存诗约百首,大多为七绝。
译作《拜伦诗选》在民国初年非常有名。
著作有《苏曼殊全集》。
--------------------------------------------------------------------------------七绝·本事诗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
【注释】:原注:日本尺八与洞箫少异,其曲名有《春雨》者,殊凄惘。
日僧有专吹尺八行乞者。
七绝·过若松町有感示仲兄契阔死生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
无端狂笑无端哭,纵有欢肠已似冰。
七绝·以诗并画留别汤国顿蹈海鲁连不帝秦,茫茫烟水着浮身。
国民孤愤英雄泪,洒上鲛绡赠故人。
七绝·以诗并画留别汤国顿海天龙战血玄黄,披发长歌览大荒。
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七绝·淀江道中口占孤村隐隐起微烟,处处秧歌竞插田。
羸马未须愁远道,桃花红欲上吟鞭。
莫愁湖寓望清凉如美人,莫愁如明镜。
终日对凝妆,掩映万荷柄。
柬法忍来醉茎深露,胭脂画牡丹。
落花深一尺,不用带蒲团。
南楼寺怀法忍万物逢摇落,姮娥耐九秋。
缟衣人不见,独上寺南楼。
为玉鸾女弟绘扇日暮有佳人,独立潇湘浦。
疏柳尽含烟,似怜亡国苦。
彦居士席上赠歌者贾碧云一曲凌波去,红莲礼白莲。
江南谁得似,犹忆李龟年。
佳人佳人名小品,绝世已无俦。
横波翻泻泪,绿黛自生愁。
舞袖倾东海,纤腰惑九洲。
传歌如有诉,余转杂箜篌。
住西湖白云禅院白云深处拥雷峰,几树寒梅带雪红。
斋罢垂垂浑入定,庵前潭影落疏钟。
晨起口占一炉香篆袅窗纱,紫燕寻巢识旧家。
莫怪东风无赖甚,春来吹发满庭花。
花朝江头青放柳千条,知有东风送画桡。
但喜二分春色到,百花生日是今朝。
春日好花零落雨绵绵,辜负韶光二月天。
知否玉楼春梦醒,有人愁煞柳如烟。
迟友云树高低迷古墟,问津何处觅长沮?鱼郎引入林深处,轻叩柴扉问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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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端狂笑无端哭———苏曼殊与魏晋风度吴 颖(浙江轻纺职业技术学院 浙江宁波 315211)[摘 要] 文章从一个新的视角来观照苏曼殊,把他置于悠长的历史文化背景中,探求其与传统文化割舍不断的脐带关系,发现他的某些怪异形迹类似于魏晋间人,进而指出苏曼殊是一位具有“魏晋风度”的近代作家。
[关键词] 苏曼殊;魏晋风度;狂狷;自戕[中国图书分类号] I2061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9144(2005)06-0008-03 “契阔死生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
无端狂笑无端哭,纵有欢肠已似冰。
”(《过若松町有感示仲兄》)这是一个极度痛苦的灵魂,在“行云流水一孤僧”角色的自我定位后,自导自演着一场“无端狂笑无端哭”的生命悲剧。
诗作者苏曼殊(1884-1918)是中国近代文学史上一位似僧非僧的作家,他短暂而多舛的一生充满传奇的浪漫色彩。
近代中国大圜昏暗、外夷凭陵,作为近代知识分子的苏曼殊在中西文化的剧烈撞击下,一方面狂热地接受西方文化,经受欧风美雨的洗礼,另一方面在他的潜意识层次上却又有着根深蒂固的传统文化感情和无意识的民族心理积淀。
因此在中西文化夹缝中艰难挣扎的曼殊曾以一个不避锋镝的爱国斗士的轩昂姿态积极入世,而一旦遭到挫折、找不到心灵出路的时候,又立即遁迹空门、落拓不羁、佯狂玩世,郁结其中的精神痛苦昭示着浓郁的“魏晋风度”。
所谓“魏晋风度”,是指魏晋名士风度,是当时社会上众多人物生活态度、行为举止的综合表现,其外在形式主要表现在狂放简傲、清谈服食、饮酒放诞、山水隐逸、修仙炼丹、赏音携妓。
魏晋时代政治环境险恶,许多名士痛切地感觉到现实与理想的激烈冲突,他们向外追求接近现实的通道越是受到阻遏,向内的追求就越强烈,并且常常以愤激的、扭曲的主观形式表现出来,具有很强的叛逆性。
魏晋风度的魅力不仅仅在于魏晋名士有这种放诞不羁、潇洒飘逸、旷达超远、啸傲人生的气质,更在于这种特立独行的举止、性情背后的一种真实的存在。
一曼殊一生以“多情”而闻名,人赠以“情僧”与“风流和尚”之号,他也自云“不爱英雄爱美人”(《落日》)。
他曾经纵情花酒,沉湎脂粉,似乎纵欲糜烂,然其吃花酒之意却“不在花亦不在酒”[1](P58),乃是“伤心人别有怀抱”[2](P142)。
他“晚居上海,好逐狎邪游,姹女盈前,弗一破其禅定也”[3](P154),菊屏在《说苑珍闻》中也有这样一段记录:“顾性本多情,亦勿能自遏。
游踪所至,常留连于秦楼楚馆中。
每有所许可,辄喁喁情语,穷日夜不倦。
其温婉之态,不啻好女子;不知者或竟目为好色,斯则浅人之见,厚诬曼殊矣。
兹举一事以证其为人。
某年,曼殊有事于沪,昵一妓,深爱之。
事有暇,辄顾其家。
既且寝于斯,食于斯,衣服杂用之物,咸置其处,几视妓家如己室;与妓之同衾共枕,更不待言,而终不动性欲。
”[4](P260~261)这简直让人觉得他是在重演魏晋人阮籍的故事了,据《世说新语》记载“阮公邻家妇有美色,当垆酤酒,阮与王安丰常从妇饮酒,阮醉便眠其妇侧。
夫始殊疑之,伺察终无他意”[5](P382),又王隐《魏晋书》曰“籍邻家有处子,有才色,未嫁而卒。
籍与无亲,生不相识,往哭,尽哀而去”[5](P382),其达而无检皆此类也。
苏曼殊以一个行僧的身份先后结识了百助、花雪南、金凤、缟衣人、东海女诗人等许多女性,并公然将融解在心底的爱情隐秘形诸笔端,这种惊世骇俗、玩世不恭的“奇行”,作为一种向传统挑战的方式虽不免失之幼稚,但动机毕竟是积极的。
不过时人所津津乐道的,往往只是曼殊风流倜傥的一面,而绝少对他这种“奇行”所蕴涵的积极动机以及作为一个“争奈逃禅尚有情”[6](P317)的僧人的深刻痛苦作一认真体察。
若对照魏晋风度,则不难发现曼殊并不是真的纵欲糜烂,而是故意用狂放不羁的姿态来发泄对现实的不满。
这也可谓是他这个“伤心人”在深层意蕴上的“别有怀抱”吧!二在高压恐怖气氛下,魏晋名士有一种独特的抒情表达手段———啸,相传掀起这股风气的是正始名士阮籍。
啸在当时是士人自由抒发情感、表达个性的方式,他们以唿哨之声来渲泄内心不可名状的痛苦。
但啸只是一种形式,内在的倨傲狂放才是它的灵魂,同时这种动作和神态又被称为“啸傲”。
近人苏曼殊似乎也会啸,因为他曾假托日僧飞锡之名在《潮音【收稿日期】2005-01-17【作者简介】吴 颖(1975—)女,浙江轻纺职业技术学院,助教。
・8・第19卷第6期2005年6月 成都教育学院学报JOURNAL OF CHEN G DU COLL EGE OF EDUCA TION Vol19.No 16J un 12005跋》中如此描述自己:“循陔之余,惟好啸傲山林。
一时夜月照积雪,泛舟中禅寺湖,歌拜伦《哀希腊》之篇。
歌已哭,哭复歌,抗音与湖水相应。
舟子惶然,疑其精神病作也。
”[7](P83)这种啸傲任诞与那“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痛哭而返”[8]的阮籍异曲同工。
曼殊在北洋军阀统治的黑暗时代,见政治腐败、大乱在即,自己却找不到出路、不能力挽狂澜,与阮籍当年处境很为相似,故亦如阮籍一般穷途恸哭。
此类行径,俗人以为“痴”,以为“狂”,但实际上何尝不是曼殊内心极端痛苦的反映,只不过是以一种非常态的方式来表达他的“一肚子不合时宜”[9](P83)罢了。
诚如他自勉的“丈夫自有冲天气,不向他人行处行”,也诚如罗建业先生所言:“曼殊是最能以意志支配行为的,在我们这个埋没个性的社会里,自然是异教;所以一般人每每要怪他。
实在他的行为,都不过是些合理的新奇,违离于俗之怪何足怪?”[10](P388)作为文学家,曼殊必然将其思想与意志熔铸于文学作品中,故我们能从其杂著《岭海幽光录》中发现一个与他本人行踪和胸襟都极为相似的先贤:“零丁山人,姓李,名正,字正甫,番禺诸生也。
丙戌城破,其父及于难,山人乃髡首自名今日僧。
遁居零丁之山,遇哀至,放声曼歌,歌文文山正气之篇,歌已而哭,哭复歌。
四顾无人,辄欲投身大洋以死,与崖门诸忠烈魂同游。
”[11](P3~4)李正甫“遇哀至,放声曼歌”、“歌已而哭,哭复歌”,这近乎“无端狂笑无端哭”。
然若关注其所歌所哭的内容,则会从“歌文文山正气之篇”中发现流注其间的仍然是异乎寻常强烈的儒家精神,即匡扶江山社稷的“济世”思想;由此不难领悟到正甫以及曼殊的那种怪异行踪,不过是由于儒家精神过于强烈而又无法施展抱负时所采取的一种“反动”形式而已。
鲁迅先生在谈嵇康、阮籍这些魏晋名士时曾有如下一长段论说:“魏晋时代,崇奉礼教的看来似乎很不错,而实在是毁坏礼教,不信礼教的。
表面上毁坏礼教者,实则倒是承认礼教,太相信礼教。
因为魏晋时所谓崇奉礼教,是用以自利,那崇奉也不过偶然崇奉,如曹操杀孔融,司马懿(应为司马昭)杀嵇康,都是因为他们和不孝有关,但实在曹操司马懿何尝是著名的孝子,不过将这个名义,加罪于反对自己的人罢了。
于是老实人以为如此利用,亵渎了礼教,不平之极,无计可施,激而变成不谈礼教,不信礼教,甚至于反对礼教。
———但其实不过是态度,至于他们的本心,恐怕倒是相信礼教,当作宝贝,比曹操司马懿们要迂执得多。
”[12](P138~139)确实,魏晋统治者关心礼教的真正目的,在于维护他的政治统治,因为他们往往借维护礼教之名来屠杀异己,孔融和嵇康均以违反礼教的罪名而获罪致死。
在这么一个不承认、不容纳个性的社会环境中,一个人的个性活动,只能保持在社会所能容许的范围内,否则就会落到孔融和嵇康的下场。
于是,其他既不愿掉脑袋,又不肯违心地屈从统治者及其所维护的旧礼教的文人便以狂放的行为来表现他们对环境的否定和自我解脱。
这种狂傲举动的价值在于它对黑暗的反抗性,是自我意识的觉醒和对自我价值的肯定。
尽管社会时代不同,但对苏曼殊的怪异言论与行为,我们似乎也应作如此看待。
曼殊“其性情奇,行止奇,学艺奇。
不知者谓其诗哀艳淫冶,放荡不羁,岂贫衲所宜有;其知者以为寄托绵邈,情致纡回,纯祖香草美人遗意,疑屈子后身也。
”[13](P90)的确,在苏曼殊放浪形骸的背后,饱含着对儒家“兼济天下”精神的近乎偏执的信崇。
三“佯狂放浪,不矜小节。
风流儒雅,有名士风。
”[14](P139)这是泪红生对曼殊的品评。
这种佯狂任性的名士风在他生活的其他方面也多有印证。
如“他喜吃吴江土产麦芽塔饼,常人吃三四枚,已称健胃,曼殊能吃二十枚”[15](P173),又“尝在日本,一日饮冰五六斤,比晚不能动,人以为死,视之犹有气,明日复饮冰如故。
”[16](P77)他不善经济,有钱便任意挥霍,无钱则拥衾高卧,怡然若无其事,不以为困。
尝“一日,从友人处得币纸数十张。
兴之所至,即自诣小南门购蓝布袈裟,不问其价,即付以二十元。
店伙将再启齿,欲告以所付者过,而曼殊已披衣出门十数武。
所余之币,于途中飘落。
归来问其取数十元,换得何物,则惟举旧袈裟一件,雪茄烟数包见示耳”[2](P141)。
此等落拓,难免被人目为痴狂。
更有甚者,曼殊性喜啖,乃至于“日食摩尔登糖三袋,谓是茶花女酷嗜之物”,“尝以所镶金牙敲下,易糖食之,号曰糖僧”[17](P79)。
又“平日酷嗜吕宋烟,恣吸不去口。
一日烟绝,而钱囊亦中枵,困甚,卒去其金齿,易资以市烟”[18](268),真不知曼殊有几多金牙,经得起几番敲击易换。
曼殊的贪吃,固然是他的天真烂漫,实则这样的纵欲无度,底里总不免带有自残、自戕的意味。
“大师居沪上,有人要大师一次食尽肉包子六十枚以为胜者,师竟食之,遂卧病数日而终。
方师食五十余时,友人尼之,欲无尽食,盖此物食过多,则难万一消化也。
师坚执不可,几至决裂。
且食后又进咖啡一杯,遂不得不颓然塌下矣。
”[19](P217)此类行径与他的不永其年自然有着极其直接的关系,每“伏案大嚼,必至腹痛,继则呻吟床第而后已”[20](255),这就难以避免地给他本已柔弱的身体以致命的伤害。
辛亥革命刚成功的头两年,曼殊怀抱极大的欢欣和幻想由爪哇奔回上海,但看到的却是袁世凯夺权,一些革命朋友热衷于“乘时得位”,现实中“职方贱如狗,都督满街走”(明末童谣)[3](P154)的乌烟瘴气,破灭了他对新国的种种幻想,渐渐消沉狂放。
但其好友柳亚子曾说:“曼殊的思想,在早年是极进取的,晚年虽形似退守,其实并不是真真退守,真真的向后转走。
我以为他晚年讲的话,实在是表示他在极端愤激,因为愤激,有时候也许形成心理的变态而发生出变态的言论了。
”[21](P131)我们不否认这其中有偏袒的若干成分,但确又是极符合曼殊思想的实际情况,这可以从他的诗文以及品行中看出。
辛亥革命的失败,给他以极大的刺激,思想也陷入苦闷彷徨,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能真正地忘情世事,以致于频频写出“水晶帘卷一灯昏,寂对河山扣国魂”(《海上》之三)、“故国已随春日尽,鹧鸪声急使人愁”(《吴门依易生韵》之十)、“相逢莫问人间事,故国伤心只泪流”(《东居杂诗》之二)以及“扁舟容与知无计,兵火头陀泪满樽”(《东居杂诗》之十二)等・9・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