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_桑女_文化原型的演变及其影响下的_秋胡戏妻_故事研究_孙国江
秋胡戏妻戏曲版本流变考
AbstractQiu Hu Dallies with His Wife is a traditional theme of Chinese literature.Different dynasties maintained different genres of works.This article analysis opera versions and the evolution of this antient theme.Through the study of remained materials of South Drama,Za Ju and various local operas of Qiu Hu Dallies with His Wife,some characteristics are very obvious.The form and content of Early Xi Wen of Song and Yuan Dynasties are relatively simple and free.Qiu Hu Za Ju is complicated in plots and specified in form.Meanwhile,many scripts and performance marerials arised on the history of local operas.On the developing process of Qiu Hu Opera,forms of this theme goes through the changement from simple ballads to professional scripts,to various stage forms.It is also a process of material accumulation.This article analysis Qiu Hu Opera through the developments of South Drama,Za Ju and various local operas,and is divided into four chapters.1.Introduction. Summarize the predecessor's research achievements and current research status. And generally describe version situation of Qiu Hu theme before Song Dynasty.2.Qiu Hu operas on South Drama history.Analysis some important opera versions on South Drama anize related records of Qiu Hu opera in South Drama documents.3.Qiu Hu operas on Za Ju history.Analysis some important opera versions on Za Ju anize related records of Qiu Hu opera in Za Ju documents.4.Qiu Hu operas on local operas history.Analysis some important opera versions on local operas anize related records of Qiu Hu opera in local operas documents.Keywords: Qiu Hu Dallies with His Wife Opera Version Evolution目录摘要 (I)Abstract (II)1 导论1.1课题来源及意义 (1)1.2前人研究成果 (1)1.3宋以后秋胡戏妻戏曲的版本概况 (2)2 南戏史上的秋胡戏妻戏曲2.1宋元戏文中的最早记载 (4)2.2明代《新刊摘汇奇妙戏式（全家）风月锦囊》本（简称《锦囊》本） (6)2.3明代《新锓天下时尚南北新调尧天乐》本（简称《尧天乐》本） (8)2.4其他仅存篇目的传奇版本 (13)3 杂剧史上的秋胡戏妻戏曲3.1《录鬼簿》中提及的版本 (16)3.2明代《元人杂剧选》本 (18)3.3明代《元曲选》本 (19)3.4清代《今乐府选》本 (25)3.5其他仅存篇目的杂剧版本 (26)4 花部戏曲史上的秋胡戏妻戏曲4.1清末《京都三庆班真正京调》本 (29)4.2清末其他京调脚本 (32)4.3清代戏剧画中的秋胡戏妻 (33)4.4民国秋胡戏妻戏曲脚本 (35)4.5秋胡戏妻戏曲的演出资料举要 (39)5 结语 (46)致谢 (47)参考文献 (48)附录1 攻读学位期间发表论文目录 (53)1 导论1.1 课题来源及意义“秋胡戏妻”是中国文学的一个传统题材，从汉代刘向第一次将这个故事以“鲁秋洁妇”之名载入《列女传》开始，在文学史上就有不同类型的创作和改编。
出土文物与汉乐府《秋胡行》古辞考
出土文物与汉乐府《秋胡行》古辞考作者：柳卓娅陈文华来源：《江汉论坛》2016年第04期摘要：汉乐府《秋胡行》属相和歌清调六曲中的第六曲，古辞已失。
汉代流传的“秋胡戏妻”故事以及汉代画像石“秋胡戏妻”画像等一系列文物的出土使我们考察《秋胡行》古辞的本来面目成为可能。
1993年江苏东海尹湾汉墓编号为13号的木牍上记载的书目《列女傅》应该是刘向编撰《列女传》的重要取材之一，其中“鲁秋洁妇”故事，应是《秋胡行》演唱的记录。
古辞《秋胡行》的歌辞考察对汉乐府歌辞留存研究具有重要启示意义。
关键词：出土文物；汉乐府；《秋胡行》古辞中图分类号：120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16）04-0094-05《秋胡行》属汉乐府相和歌清调六曲中的第六曲。
古辞早已流失，歌曲内容、唱词及如何演唱均不得而知。
近些年学术界对此有所关注，但是没有实质的突破性进展。
众所周知，《秋胡行》本事即秋胡戏妻故事以诗歌、小说、戏曲的形式从古至今一直存在并传唱不衰，研究其本源，对于我们把握《秋胡行》古曲的源流和表演形式以及全面认识古代音乐和文学的本原状态有着重要意义。
本文试结合汉代流传的“秋胡戏妻”故事和汉代画像石“秋胡戏妻”画像等一系列出土文物对相和歌《秋胡行》的歌词和表演形式作一还原式的研究。
一、汉代画像石与《秋胡行》所涉内容《秋胡行》之所以取名“秋胡行”，应该是与秋胡之事有关。
汉代流传的秋胡故事，《乐府诗集》引《西京杂记》和《列女传》有关记述，尤其是《列女传》卷5《节义传》中的《鲁秋洁妇》对故事有详细记载。
大意是鲁秋胡婚后五天就离家谋官，五年后回乡，在路上调戏一采桑女子被断然拒绝，回到家发现此女子竟是自己的妻子，其妻愤而自杀。
故事结尾处的“君子曰”、“颂曰”对秋胡妻的评论可以代表时人的观念和评价，秋胡之事的流传也正是因为秋胡妻的贞烈行为，《秋胡行》歌曲的流传也是如此。
《乐府诗集》引《乐府解题》日：“后人哀而赋之，为《秋胡行》。
_枕中记_与中唐士人心态的转变
第11卷第1期2010年3月江 苏 工 业 学 院 学 报JOU RNA L OF JIA NGSU POL YT ECHNIC U NIV ERSIT YVo l.11N o.1M ar.2010《枕中记》与中唐士人心态的转变孙国江(南开大学文学院,天津300071)摘 要:《枕中记》是一篇脍炙人口的传奇文,然其意义并不仅仅在于它自身的艺术成就。
《枕中记》所代表的内向性和游戏性特征,是影响整个中唐士人心态的两种倾向,而且这两种倾向正是中唐独特的社会历史背景所造成的。
《枕中记》作为唐传奇进入兴盛期的标志性作品,同时也是整个中唐士人心态走向重大转变的开始。
关键词:枕中记;中唐;士人心态中图分类号:I207.41 文献标码:A 文章编号:1672-9048(2010)01-0066-04 某一形式文学作品的创作和繁盛,总是与某种社会思想相伴而生,在其背后,是相应特定时代的社会历史背景作为推动。
在唐代文学的发展历程中,中唐是一个独特的时代,陈寅恪先生曾说:“唐代之史可分前后两期,前期结束南北朝相承之局面,后期开启赵宋以降之新局面,关于政治经济者如此,关于文化学术者莫不如此。
”[1]中唐正处在这一独特的转变时期的开始,从政治文化到社会思想都与安史之乱以前的盛唐时期有着莫大的不同。
就传奇文的创作来看,“中唐时期是唐代传奇的繁盛时期,作者纷起,产生了一些有名的作品。
”[2]开启中唐传奇文创作繁盛时代的第一篇作品,无疑要数沈既济的《枕中记》。
作为一篇传奇文,《枕中记》的意义早已超过了它本身的内涵,甚至可以说,它是整个中唐社会思想巨大转变开始的一个标志。
一在经历了魏晋南北朝的长期动荡之后,唐王朝的建立重新带来了大一统的局面。
唐朝国力的强盛以及科举取士制度的确立,使得知识分子有机会建立自己理想的功业。
因此,盛唐的文人们多表现出一种奋发向上的气势,乐观自信的豪情以及敢于为帝王师的时代使命感。
但一场安史之乱使得这诸多理想又重新归于破灭。
桑·蚕·丝·弦:笔记小说视域的一条重要中华文脉
不燎。唐尧之世，海人献之，尧以为黼黻。”[6] 蚕是怕
冷的，故事偏说有冰蚕，而且其体型大、吐丝品质极
好，用以织锦五彩斑斓而不沾水、不怕火。间接反
映了养蚕受气温影响、丝织物怕水怕火、早期丝织
物难以染成色彩缤纷等给人带来的苦恼，以及古人
对克服这些苦恼的期待。不仅幻想存在冰蚕，唐代
《杜阳杂编》说，位于海东南三万里的大轸国还有水
丝表观与性能之优异，还透露出
了下文将论及的内容——好丝
做 好 弦 ，琴 瑟 由 之 而 出 天 籁 之
音，弓弩靠它而显神武之力；也
反映出制造乐器弦与弓弦时对
性能好的蚕丝的需求和期盼。图 2 汉代燕居服射图
身着燕居服装、持丝弦弓箭，已 Fig.2 The suit of daily
经成为汉代仕宦服饰的一种标 配[1（0] 图 2）。
较为全面的展示。
关键词：蚕；中国礼乐；丝织技术
中图分类号：S-0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4131-（2021）03-0006-07
Mulberry, Silkworm, Silk, String:One of the Important Chinese Cultural Venations in the View of Literary Sketches
在秦汉之前的文献中，神话里十日所浴处的扶 桑之地，以及桑林之乐和桑林之舞等的出现与流 传，都是从桑树的视角出发对桑蚕文化的反映。《齐 民要术》序中引用古籍说：“汤由苦旱，以身祷于桑 林之祭。”[4] 旱灾殃及五谷以及树木，为什么祈雨偏 于桑林？显然桑树具有不同于凡树的内涵，而桑林 也被赋予特殊的文化寓意。《神异经》说：“东方有桑 树焉，高八十丈，敷张自辅。其叶长一丈，广六、七 尺，其上自有蚕，作茧长三尺。缲一茧，得丝一斤。”[5] 在这里桑、桑叶、蚕、蚕茧共同的特征是体量超大， 表达出的是古人对蚕丝产量的期待。《拾遗记》说古 时候有座员峤山，其上“有木名猗桑……有冰蚕长 七寸，黑色，有角有鳞，以霜雪覆之，然后作茧，长一 尺，其色五彩，织为文锦，入水不濡，以之投火，经宿
罗敷
《陌上桑》是汉乐府中的名篇，属《相和歌辞》，写采桑女秦罗敷拒绝一“使君”即太守之类官员调戏的故事，歌颂她的美貌与坚贞的情操。
最早著录于《宋书·乐志》，题名《艳歌罗敷行》，在《玉台新咏》中，题为《日出东南隅行》。
不过更早在晋人崔豹的《古今注》中，已经提到这首诗，称之为《陌上桑》。
宋人郭茂倩《乐府诗集》沿用了《古今注》的题名，以后便成为习惯。
“陌上桑”，意即大路边的桑林，这是故事发生的场所。
因为女主人公是在路边采桑，才引起一连串的戏性情节。
《陌上桑》故事很简单，语言也相当浅近，但有个关键的问题却不容易解释：诗中的秦罗敷到底是什么身份？按照诗歌开场的交代是一个采桑女，然而其衣着打扮，却是华贵无比；按照最后一段罗敷自述，她是一位太守夫人，但这位夫人怎会跑到路边来采桑？萧涤非先生《汉魏六朝乐府文学史》是这样看的：“末段为罗敷答词当作海蜃楼观，不可泥定看杀！以二十尚不足之罗敷，而自去其夫已四十，知必无是事也。
作者之意，只在令罗敷说得高兴，则使君自然听得扫兴，列不必严词拒绝。
”以后有人作了进一步的申发，认为罗敷是一位劳动妇女，诗中关于她的衣饰的描写，纯出于夸张；最后一段，则是罗敷的计谋，以此来吓退对方。
这已经成为通行的观点。
但这些其实都是一厢情愿的推测之辞，诗歌本身并没有提供这样的根据。
以二十不足之女子嫁年已四十之丈夫，即在今日亦不足为奇，何以“必无是事”？况且文学本是虚构的产物，又何必“泥定看杀”其断然不可？至于后一种引申之说，看来似乎天衣无缝，其实仍是矛盾重重：既然作者可以夸张地描写罗敷的衣饰，而不认为这破坏了她的身分，为什么就不可以给她安排一个做官的丈夫？这是用不同的标准衡量同样的情况，而曲成已说。
其实《陌上桑》并不是一篇孤立的作品，以上的问题，要从产生这一作品的深远的文化背景来解释。
我们先从诗题《陌上桑》所设定的故事场所说起。
中国古代，以男耕女织为分工。
“女织”从广义上说，也包括采桑养蚕。
桑林在野外，活动比较自由，桑叶茂盛，又容易隐蔽，所以在男女之大防还不很严厉的时代，桑林实是极好的幽会场所。
出土文物与汉乐府《秋胡行》古辞考
出土文物与汉乐府《秋胡行》古辞考
柳卓娅;陈文华
【期刊名称】《江汉论坛》
【年(卷),期】2016(000)004
【摘要】汉乐府《秋胡行》属相和歌清调六曲中的第六曲,古辞已失.汉代流传的“秋胡戏妻”故事以及汉代画像石“秋胡戏妻”画像等一系列文物的出土使我们考察《秋胡行》古辞的本来面目成为可能.1993年江苏东海尹湾汉墓编号为13号的木牍上记载的书目《列女傅》应该是刘向编撰《列女传》的重要取材之一,其中“鲁秋洁妇”故事,应是《秋胡行》演唱的记录.古辞《秋胡行》的歌辞考察对汉乐府歌辞留存研究具有重要启示意义.
【总页数】5页(P94-98)
【作者】柳卓娅;陈文华
【作者单位】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济南,250199;湖北省社会科学院楚文化研究所,湖北武汉,430077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206.5
【相关文献】
1.汉乐府古辞在唐代的传播
2.关于汉乐府《陌上桑》的本事、古辞与曲题别称
3.论汉乐府对箴铭、格言、谣谚的继承和发展——以乐府古辞为例
4.《秋胡变文》以及秋胡戏妻故事流变略考
5.汉乐府《秋胡行》本事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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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秋胡变文》叙事艺术表现的宽度与限度
论《秋胡变文》叙事艺术表现的宽度与限度作者：姚晓楠来源：《现代语文(学术综合)》2017年第10期摘要：唐代变文是流行于民间的一种讲唱文学，讲唱文学作为一种叙事性的文学样式，与主要依靠读者视觉阅读的叙事文学不同，它是一种诉诸于观众听觉的艺术，必须时时刻刻注意读者听的效果，因此其叙事艺术有诸多个性。
本文尝试以《秋胡变文》为例，来分析考察其叙事艺术的特色，以及其叙事艺术所表现的宽度与限度。
关键词：《秋胡变文》叙事艺术情节人物说唱文学文体特性引言秋胡戏妻在古代是一个广为流传的著名故事，在《秋胡变文》出现之前，史传文学、诗歌等不同文体都关注过这个题材，而且这个故事的情节、人物、叙事模式皆有所不同。
所以在考察《秋胡变文》之前，应对秋胡戏妻故事的流传作一简单概述。
现存文献资料中，秋胡故事最早见于汉代刘向《列女传》卷五《鲁秋洁妇》：洁妇者，鲁秋胡子之妻也。
既纳之五日，去而官于陈，五年乃归。
未至家，见路旁妇女采桑，秋胡子悦之，下车谓曰：“若曝采桑，吾行道远。
愿托桑荫下餐，下赍休焉。
”妇采桑不辍。
秋胡子谓曰：“力田不如逢丰年，力桑不如见国卿。
吾有金，愿以与夫人。
”……遂去而东走，投河而死。
[1]这是最早关于秋胡故事完整的记载，事写秋胡外出做官五年，归家，在桑园遇妻子并调戏她。
妻子回后得知调戏自己的正是朝思暮想的丈夫，遂投水而死。
此外比西汉更早的文献资料已无从得知。
秋胡故事亦记载于《西京杂记》中，但《西京杂记》仅在时间上做了明显改动，但故事面貌与《列女传·鲁秋洁妇》几胡故事亦载于《西京杂记》。
在汉魏六朝，则出现了诸多以《秋胡行》为题的乐府诗歌。
诗人以《秋胡行》为题主要有两种情况：一是题咏秋胡本事；二是与秋胡本事无关。
根据郭茂倩编撰的《乐府诗集》，写秋胡故事的诗歌主要有晋傅玄《秋胡行》二首，诗中对秋胡妻的气节给予高度的评价：“玉磨逾洁，兰动弥馨。
源流洁清，水无浊波。
”[2]颜延之《秋胡行》九首凄凉哀婉，感情真挚，以个性化的口吻来歌咏故事。
图文互证：论《鲁秋洁妇》在汉代的
学报社会科学版２０２３年第１期图文互证:论«鲁秋洁妇»在汉代的传播∗杨延平(山东大学文学院,山东济南２５０１００)摘㊀要:«鲁秋洁妇»所述为战国时事,在汉代以说唱㊁文字与图像等三种形式广泛传播.其传播时间贯穿两汉,其传播范围上至宫廷贵族,下至民间大众.在传播过程中,«鲁秋洁妇»产生了众多大同小异的文本.在文字形式的跨时空性㊁社会 贞节 观念的影响及«列女传»的适时之需等因素的相互作用下,«鲁秋洁妇»的文本经历了一个由多种到单一㊁由多样化到逐渐固定化的过程,最终«列女传»所载的文本成为了«鲁秋洁妇»的标准范本.关键词:鲁秋洁妇;画像砖石;文本;传播;固定中图分类号:I ２０６．２㊀㊀文献标识码:A㊀㊀文章编号:１６７２Ｇ３３５X (２０２３)０１Ｇ０１０４Ｇ１１D O I :１０．１６４９７/j ．c n k i ．１６７２Ｇ３３５X．２０２３０１０１０㊀㊀关于«鲁秋洁妇»文本与图像之关系研究,前人多关注到该图像的产生与影响等问题,①还未从图文关系的视角出发,对«鲁秋洁妇»在汉代的传播及其文本的固化过程作出相应的探究.本文正是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通过图文互证,对这一问题进行研究,进而试论其传播现象的成因.一㊁故事发生时间辨析目前可知,«鲁秋洁妇»的文本材料,最早见于«列女传»之«节义传».[１](P ２０７)②据«汉书»载,«列女传»一书为刘向 采取«诗»㊁«书»所载贤妃贞妇,兴国显家可法则,及孽嬖乱亡者,序次 而成,[２](P １９５７)其成书时间为汉成帝永始元年(前１６年).[３](P ５０)也就是说,«鲁秋洁妇»是被刘向从前代典籍之中辑录到«列女传»的,则此故事产生的时间要早于«列女传»的成书时间.要想考知«鲁秋洁妇»的产生时间,有必要先确定其所述故事的发生时间.«鲁秋洁妇»只交代此故事发生在鲁国,并未说明是春秋时期的鲁国还是战国时期的鲁国.对此,我们可通过«列女传»的 序次 来推断出«鲁秋洁妇»所述故事的发生时间.刘向在 序次 «列女传»时遵循了两个原则.其一为道德分类原则,即依据不同的道德品质划分篇章,将相同道德属性的故事归属于同一道德主题之下.具体而言,刘向按照七种品德,依次将«列女传»分成«母仪传»«贤明传»«仁智传»«贞顺传»«节义传»«辩通传»及«孽嬖传»等七篇,每篇各有十五则故事.③其二４０１∗①②③收稿日期:２０２２Ｇ０８Ｇ０７作者简介:杨延平(１９９５Ｇ㊀),男,山东济南人,山东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专业方向为先秦两汉文学与文化.目前,从文本与图像之关系出发进行相关研究的论著,只有江玉祥的«汉画‹列女图›与‹秋胡戏妻›图像考»(«四川文物»,２００２年第３期).江文通过文本与图像的对照,探究了«鲁秋洁妇»图像的出现㊁艺术价值与后世影响,并未对«鲁秋洁妇»的文本进行过探究.以下«鲁秋洁妇»之引文,除特别说明之处外,皆出于此,故不一一出注.另, 鲁秋洁妇 的故事亦被称为 秋胡戏妻 ,为便于行文㊁统一格式,本文依«列女传»之名,统称为 鲁秋洁妇 .«汉书»载刘向 序次为«列女传»,凡八篇 ([汉]班固:«汉书»,第１９５７页),此处之所以说七篇,是因未含第八篇«颂图».今本«列女传 母仪传»遗失一则故事.案:关于«列女传»的篇目,«初学记»引刘向«七略别录»称 臣向与黄门侍郎歆所校«烈(案: 烈 当为 列 )女传»,种类相从为七篇,以著祸福荣辱之效,是非得失之分.画之于屏风四堵 ([唐]徐坚等:«初学记»,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６２年版,第５９９页),篇数比«汉书 楚元王传»所载少一篇.北宋时期的«崇文总目»较早记载了«列女传»八篇的名目: 按向作«列女传»八篇,一曰母仪,二曰贤明,三曰仁智,四曰贞顺,五曰节义,六曰辩通,七曰孽嬖,八曰传颂. ([清]王照圆:«列女传补注»,第４１０页)此后,南宋王应麟在«小学绀珠»中,认为«列女传»八篇名目当为 母仪㊁贤明㊁仁智㊁贞慎㊁节义㊁辩通㊁孽嬖(七篇)㊁颂图 .([宋]王应麟:«小学绀珠»,和刻本«类书集成»第二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１９９０年版,第３３６页下)张涛进一步认为 «七略别录»说是七篇,«汉书»说是八篇;有所不同.实际上,后者说的八篇包括传七篇㊁颂一篇,前者说的七篇则仅指传而言 (张涛:«‹列女传›在北宋中期以前的流传»,«殷都学刊»１９９３年第０２期).笔者认为此说较为合理,但第八篇不应只有«颂»还应包含«图».«汉书 艺文志» 刘向所序六十七篇 下,班固注云: «新序»㊁«说苑»㊁«世说»㊁«列女传颂图»也. («汉书»,第１７２７页)由此可知,«列女传»一书当包含«颂图»,因此,笔者采用王应麟的说法,将第八卷定为«颂图»,余依«崇文总目».中国海洋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２０２３年１月为时间分类原则,即将每一篇章中的十五则故事,依据其发生时间段的先后排列,但同一时间段内的故事不再依时间先后排列.如«辩通传»中的十五则故事,第一至第八则故事发生的时间段为春秋时期,第九至第十四则故事发生的时间段为战国时期,第十五则故事发生的时间段为西汉时期.④其中,«楚野辩女»位列于«齐伤槐女»之后,前者发生于郑简公在位(前５６５年 前５３０年)之时,后者发生于齐景公在位(前５４７年 前４９０年)之时,若按时间先后排序,«楚野辩女»当位于«齐伤槐女»之前.可见,«列女传»确将同一时间段内的故事不再依时间先后进行排列.明此排序规则,我们就可以断定«鲁秋洁妇»故事的发生时间.«鲁秋洁妇»为«节义传»的第九则故事,其前一篇为«齐义继母»,发生于齐宣王在位(前３１９年 前３０１年)之时,所属时间段为战国时期.其后一篇«周主忠妾»虽无明确的时间标志,但却互见于«战国策»,其文载:㊀㊀燕王曰:夫忠信又何罪之有也? 对曰: 足下不知也!臣邻家有远为吏者,其妻私人,其夫且归,其私之者忧之.其妻曰: 公勿忧也!吾已为药酒以待之矣! 后二日,夫至,妻使妾奉卮酒进之.妾知其药酒也,进之则杀主父,言之则逐主母,乃阳僵弃酒.主父大怒而笞之.故妾一僵而弃酒,上以活主父,下以存主母也,忠至如此,然不免于笞!此以忠信得罪者也!臣之事,适不幸而有类妾之弃酒也! [４](P １５１９)据苏秦所言可知,«周主忠妾»为其邻家之事,此事为真实发生之事还是苏秦因游说而所托之语,已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是,«周主忠妾»发生的时间为战国时期.我们还可以推测,刘向很可能在采录此故事时,出于整体结构一致性的考虑,从而据苏秦之故里,将此故事定为周大夫之事.⑤由上可知,因«鲁秋洁妇»前后的篇目均发生于战国时期,依据刘向 序次 «列女传»时所采用的时间分类原则,«鲁秋洁妇»的发生时间当为战国时期,则 鲁 当为战国时期的鲁国,而非春秋时期的鲁国,且文中的 陈 当为陈地,而非陈国.因为早在公元前４７８年,陈国已被楚国吞并,«左传»载哀公十七年 秋七月己卯,楚公孙朝帅师灭陈 .[５](P １９０９)其具体方位今已不详.可见,«鲁秋洁妇»产生的时间上限当在战国时期,下限至少在汉代以前.因为汉乐府之古曲«秋胡行»就是汉人因«鲁秋洁妇»的故事 哀而赋之 而成的.[６](P ５２６)乐府机构之建立始于汉武帝,«汉书 艺文志»载 自孝武立乐府而采歌谣,于是有代赵之讴,秦楚之风 ,[２](P １７５６)«秋胡行»很可能就是在此时被采入宫廷,则其在民间的传播时间应当更为久远一些.因此可知在汉朝初期,«鲁秋洁妇»不但流传较广,而且还很可能具有了文本形态.一个故事自产生至广泛传播,再到形诸文本,是需要一定的时间过程的,由此断定,«鲁秋洁妇»的产生时间很可能为战国时期,至迟亦在汉代建国之前.二、在汉代的传播情况据上文可知,«鲁秋洁妇»所述为战国时期的事情,且产生的时间较早,应在汉代以前.入汉以后,«鲁秋洁妇»的传播方式主要有三种:说唱形式㊁文字形式与图像形式.说唱形式是依靠口耳相传的方式来进行传播的,主要流行于普通大众之中.«鲁秋洁妇»的说唱形式又可分为两种:其一为唱的形式,即汉乐府中歌词已失传的«秋胡行»;其二为说的形式,自上世纪５０年代以来,四川陆续出土了一批汉代说唱俑,其中常见作说书表演状的陶俑,此后,汉代讲故事的艺术形式逐渐得到学界的认识.相关学者指出,«鲁秋洁妇»很可能就是汉代说书人所讲诵的故事,而«秋胡行»说不定就是讲诵过程中所配有的歌唱.[７]西汉时期,书籍皆 书于竹帛 ,由竹简或缣帛制作而成.缣帛较为昂贵,除皇家贵族外,普通人多难以承负.竹简虽然方便易得,却较缣帛更为沉重,只要字数一多,５０１④⑤第十四则«齐女徐吾»虽未明确交代具体的时间点,然其互见于«战国策 秦策二»,为甘茂与苏秦所言之语,则此故事所发生的时间当在战国时期.«史记 苏秦列传»云: 苏秦者,东周雒阳人也. ([日]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第２８９１页)因苏秦为战国时周人,故刘向将此故事定为周大夫之事.２０２３年第１期杨延平:图文互证:论«鲁秋洁妇»在汉代的传播就会不方便携带.不仅如此,西汉时期还有 时书不布 的情况,东平思王虽贵为诸侯,尚以叔父之尊向成帝求«史记»与诸子书.[２](P ３３２４)当时书籍之匮乏由此可知.在如此社会背景下,说唱形式突破了文本的限制,为«鲁秋洁妇»在汉代的传播提供了强大的动力,甚至在民间成为了主要的传播方式.文字形式是依靠文字的记载与传抄来进行传播的,主要流行于贵族阶层之中.关于«鲁秋洁妇»的汉代文字材料,现仅见«列女传»一种,上文已论,兹不赘述.因«列女传»是刘向在校理皇家藏书期间成书,且主要目的在 戒天子 ,[２](P １９５７)所以此书具有皇家藏书的性质.西汉皇家的藏书号曰 中秘 ,显然是秘而不宣的.据«汉书»所载,班斿虽被汉成帝 赐以秘书之副 ,[２](P ４２０３)然而,桓谭以私交的身份向班嗣借书尚被拒绝,[２](P ４２０５)他人更可想而知.在时书不布的情况下,书籍难以传播是显而易见的.非官方的藏书尚难以流通,官方藏书的传播更是不易.直到东汉时期,随着«列女传»使用与影响的提升,[８]文本形式的«鲁秋洁妇»才逐渐流传,但依然主要局限于贵族阶层.由此可见,«鲁秋洁妇»的文字形式虽能突破说唱形式的时空局限,但在汉代社会中,传播力度比较有限.图像形式是指以画像的方式进行传播,这种画像在汉代可被绘于竹帛,以及宫殿㊁庙祠与墓葬等建筑壁面.班固在«汉书 艺文志» 刘向所序六十七篇 下云: «新序»㊁«说苑»㊁«世说»㊁«列女传颂图»也. [２](P １７２７)可见,«列女传»本身就附有绘于竹帛的«鲁秋洁妇»画像.又«鲁灵光殿赋»云: 焕炳可观,黄帝㊁唐㊁虞.轩冕以庸,衣裳有殊.下及三后,淫妃乱主.忠臣孝子,烈士贞女.贤愚成败,靡不载叙. [９](P ７２０)«鲁秋洁妇»属于 烈士贞女 类,亦应出现于宫殿墙壁之上,可惜的是前两种图像已不可见,现存«鲁秋洁妇»画像只保存于汉画像石与壁画之中,共八幅,创作时间均为东汉时期.现按类别介绍如下.(一)画像石现存«鲁秋洁妇»故事的石刻画像共六幅,⑥主要分布于山东与四川.其一,见于山东嘉祥武梁祠后壁(图１),时间为桓帝元嘉元年(１５１年),画像位于此石由上至下的第一层.该图左一男子着袍,头戴进贤冠㊁背一包袱,榜题 鲁秋胡 .右一女子左手执一树枝,回头后顾,榜题 秋胡妻 ,其与树间有一篮筐.表现的正是秋胡与其妻在桑林中对话的场景.图１㊀山东嘉祥武梁祠(左为拓本右为复原图[１０](P ３１)[１１](P ２７４))其二,见于四川新津宝子山崖墓东汉石棺,现藏于四川大学博物馆.该画面有左右两组人物画像(图２),其中左组为 鲁秋洁妇 .其左一女,前有一树,身体略为前倾,双手拉着一条树枝,回首后顾,其６０１⑥目前学界多认为嘉祥东汉武荣祠隔梁西面画像存在 鲁秋洁妇 的画像(图见中国画像石全集编辑委员会编:«中国画像石全集 山东汉画像石１»,第４７页),陈秀慧从图像格套与文献解析等方式入手,考证此画像应为 朱明悌弟 图像, 并推论其榜文乃工匠讹误所致 (陈秀慧:«嘉祥东汉武荣祠格梁图像新释»,«艺术史研究»第１７辑,２０１５年,第５５Ｇ１００页).另外,过去张勋燎将四川绵阳与梓潼东汉墓出土的三件图像近似的人物画像砖,释作 鲁秋洁妇 故事,学界多循其说(详见氏著«四川东汉墓秋胡戏妻画像砖㊁画像石与常璩华阳列女传»,«西华大学学报»２００６年第５期).然陈氏指出,这三件画像砖 很可能是以神木木莲为题材的图像,表现的是四川当地的植物特产 («嘉祥东汉武荣祠格梁图像新释»,文末注释之[５１]).本文赞同此观点,故不再收入上述画像砖石.中国海洋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２０２３年１月与树之间有一篮筐,当为秋胡妻.其身后一戴进贤冠㊁佩剑男子,右手前伸,当为秋胡.值得注意的是,此画像石中的秋胡妻身姿相对曼妙.图２㊀四川新津宝子山石棺[１２](P １６６)其三,见于四川新津邓双镇崖墓出土石棺(图３).该画面有三组人物故事画像,其中最右一组为鲁秋洁妇 ,其风格㊁内容与上述新津宝子山石棺 鲁秋洁妇 画像近似,只是构图恰好左右相反.图３㊀四川新津邓双镇石棺[１３](P １６０Ｇ１６１)其四,见于四川新津崖墓出土石棺(图４),该画像右边有一男一女,并残存两片树叶,原应有一树,已残损,应亦是鲁秋洁妇图像.其中,头戴进贤冠㊁右向站立且左手前伸的男子,当为秋胡,右向站立正在采桑㊁左向回顾的女子,当为秋胡妻.左为梁寡高行故事画像.图４㊀四川新津崖墓[１３](P ４１１)其五,见于四川泸州江阳大坪崖墓出土石棺(图５).该画面分左右两栏, 鲁秋洁妇 画像位于右栏.其左一树,树下一女子立,其右手拉一弯曲的树枝,回首后顾,枝上有一长钩.女子与树之间有一篮筐,当为秋胡妻采桑.右有一男子左向立,戴冠,右手向前递一圆状物,左手持一囊,当为秋胡持金赠采桑女子的情景.７０１２０２３年第１期杨延平:图文互证:论«鲁秋洁妇»在汉代的传播图５㊀四川泸州江阳大坪石棺[１３](P ３１４Ｇ３１５)其六,见于四川射洪出土石棺(图６).该画像位于石棺右侧,画面左端有一桑树,树上挂一篮筐,树右一女子,身体前倾,双手抓着树枝,回首后顾,当为秋胡妻采桑.其右一男子左向立,戴进贤冠,腰间佩剑,右手前伸,左牵一马,为秋胡与采桑女子攀谈的场面.右为季扎挂剑故事画像.图６㊀四川射洪石棺[１３](P ２３７)(二)壁画现存绘有«鲁秋洁妇»的汉墓壁画,共有两幅,分布于陕西与内蒙古.其一,见于陕西靖边东汉墓,该画像位于前室西壁上层中端,现藏于陕西省考古研究所(图７).该画左侧有一高大桑树,以红白两色为主.树旁边有一编织而成的篮筐,左一女子右手抓住树枝,身着红白相间衣服,为秋胡妻树下采桑.其右一男子左向立,身着红色长袍,手捧笥金,为秋胡与采桑女攀谈之景.其二,见于内蒙古和林格尔东汉墓,该画像位于中室西壁至北壁之间(图８).画面右端一树,旁一女子右向立,榜题 秋胡子妻 ,⑦身后一男子捧物右向立,榜题 鲁秋胡子 ,其所捧物当为笥金.图７㊀陕西靖边汉墓[１４](P ８９)图８㊀内蒙古和林格尔汉墓[１５](P １４０)８０１⑦从榜题内容来看,该壁画前后的画像均为列女故事,且画面排序与«列女传»大致相同,通过壁画故事的序列及相应隔套范式的比对,可知该画像为«鲁秋洁妇»,则榜题中的 明 字当为 胡 字之误,此或为画工因误所致.中国海洋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２０２３年１月㊀㊀通过以上出土材料可见,以图像形式存在的«鲁秋洁妇»分布区域较广,画像内容存在一定的格套,表现的故事情节大同小异,主要是秋胡返家途中,在桑林搭讪采桑女子的场景,有些画像还表现出文本所提及的笥金.综上所述,«鲁秋洁妇»在汉代的传播特点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为传播时间较长,两汉时期均可见其身影;其二为传播范围较广,上至宫廷帝王,下至民间大众皆可得知.在汉代,«鲁秋洁妇»很可能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历史故事.三、文本的多样性在传播过程中,«鲁秋洁妇»必定会产生多样的文本形态.首先,就说唱形式而言,汉代说书人虽主要以言语的形式向听众讲述«鲁秋洁妇»,但他们必定会有一种文本,这种文本当与宋元时期说话人演讲故事时所用的底本相似,是一种简略㊁幼稚㊁粗糙,又较为口语化的文本,其读者只有说书人,其主要目的是对说书人起到一种记忆与提示的作用,否则,说书人很难清楚地记忆与讲述众多的故事.不同说书人所依据的«鲁秋洁妇»文本自当不会完全相同.此外,说书人所依据的文本必定与乐府古辞«秋胡行»的文辞不同,«秋胡行»的歌词虽已失传,但我们从后世的同题创作及同时代的其他乐府民歌中,可大致推断出«秋胡行»的语言当详于叙事,注重铺陈,句式较为整齐,必定与说书人所依据的文本不同.可见,仅就说唱形式而言,«鲁秋洁妇»就可能存有不同的文本.其次,就文字形式而言,目前«鲁秋洁妇»的汉代文本虽只见于«列女传»,但我们仍可从 杂抄西汉故事和轶文逸事 的«西京杂记»中,[１６](P１)找到不同文本的端倪.该书所载«鲁秋洁妇»故事,在文字表述上与«列女传»记载有所出入,其文云:㊀㊀杜陵秋胡者,能通尚书,善为古隶字,为翟公所礼,欲以兄女妻之.或曰: 秋胡已经娶而失礼,妻遂溺死,不可妻也. 驰象曰: 昔鲁人秋胡,娶妻三月而游宦三年,休,还家,其妇采桑于郊,胡至郊而不识其妻也,见而悦之,乃遗黄金一镒.妻曰: 妾有夫,游宦不返,幽闺独处,三年于兹,未有被辱如今日也. 采不顾.胡惭而退,至家.问家人妻何在,曰: 行采桑于郊,未返. 既还,乃向所挑之妇也.夫妻并惭.妻赴沂水而死.今之秋胡,非昔之秋胡也. [１６](P２５９)由上引文可知,除在叙述的详略与人物的语言上,«西京杂记»较«列女传»存在较大差异,在细节的表述上,两者亦有五点不同:其一为娶妻后几日离家与在外游宦年数,«西京杂记»皆为 三 ,«列女传»均为 五 ;其二为游宦之地,«西京杂记»无记载,«列女传»为 陈 ;其三为秋胡给与秋胡妻的物品,«西京杂记»为 黄金一镒 ,«列女传»是 赍与笥金 ;其四是秋胡回家后与秋胡妻再次相见时的情景,«西京杂记»是 问家人妻何在 ,也就是秋胡回家后先向家人问其妻,时秋胡妻采桑未还,且家人身份不详,«列女传»为 至家,奉金遗母,使人唤妇至 ,秋胡回家后先拜见其母,后见其妻,使人唤之,时秋胡妻采桑已还;其五为秋胡妻投水之地,«西京杂记»明言为 沂水 ,«列女传»只云 投河而死 .现学界对«西京杂记»一书的认识,多认同余嘉锡的观点,即«西京杂记»一书为葛洪抄录于 百家短书 而托言于刘歆.[１７](P１０１３)随着考古发现与«西京杂记»相互印证的地方逐渐增加,此书的史料价值亦得到了学界的重视,已有学者依据出土材料考证出 此书确系依据汉代史料编辑而成 .[１８]可见,«西京杂记»所载的«鲁秋洁妇»当不是后人杜撰而成,正如上节所示,«鲁秋洁妇»在汉代得到广泛的传播,其故事情节已深入人心,留给后世杜撰的空间可谓微乎其微,则«西京杂记»中的«鲁秋洁妇»应有更早的底本,且这种底本亦当源于现已失传的 汉代史料 .可以确定的是,«西京杂记»所据底本当与«列女传»不同,因为若两书所据的最初底本相同,则两书所载的«鲁秋洁妇»在内容上应相差不大,只会存在叙述详略上的不同,不应在人物语言与细节描写上出现较多的差异.由此可知,文字形式的«鲁秋洁妇»在汉代亦存在不同的文本.最后,在图像形式方面,«鲁秋洁妇»在汉代亦存在多种不同的文本.为使叙述明晰㊁论断有据,通过９０１２０２３年第１期杨延平:图文互证:论«鲁秋洁妇»在汉代的传播对上文八幅«鲁秋洁妇»画像进行图像志分析,可得结果如表１.表１㊀汉代«鲁秋洁妇»故事图像志分析画像图像元素嘉祥武梁祠新津宝子山石棺新津邓双镇石棺新津崖墓泸州江阳大坪石棺射洪石棺靖边汉墓和林格尔汉墓出土地山东四川陕西内蒙古榜题ɿɿ秋胡相关秋胡ɿɿɿɿɿɿɿɿ进贤冠ɿɿɿɿ戴冠ɿɿ戴冠剑ɿɿɿ马ɿ包袱ɿ笥金ɿɿɿ秋胡妻相关秋胡妻ɿɿɿɿɿɿɿɿ采桑钩ɿ桑树ɿɿɿɿɿɿɿɿ桑篮ɿɿɿɿɿɿɿ㊀㊀通过表１的分析,可得出以下结论:第一,在八幅«鲁秋洁妇»画像中,除四川新津崖墓因残缺未见桑篮这一图像元素外,余皆有秋胡㊁秋胡妻㊁桑树㊁桑篮等图像元素,显然上述图像元素为该图像构成的核心元素.其他图像元素为次要元素,包括秋胡相关的佩剑㊁马㊁包袱㊁笥金,以及秋胡妻相关的采桑钩等.且所有画像中的秋胡均戴冠,除个别难以辨认外,多为进贤冠.«后汉书 舆服志»载: 进贤冠,古缁布冠也,文儒者之服也. [１９](P３６６６)可见,画像中的秋胡是一个文官儒者的形象,比«列女传»文本中的人物样貌要更为具体,这种形象的形成当与汉代经学思潮的大兴与儒生阶层的扩大有关.图中,采桑所需的 桑篮 与 采桑钩 等图像元素均为«列女传»文本所无.第二,若以«列女传»文本为标准,«鲁秋洁妇»的故事可大致分成四部分:其一为秋胡娶妻五日后即游宦于陈地;其二为秋胡与秋胡妻于桑园相会;其三为秋胡返家奉金遗母,并认出采桑女为己妻而感到惭愧,其妻责其谬行;其四为洁妇投水.八幅«鲁秋洁妇»画像皆取材于故事的第二部分,且从画面构图来看,皆符合«列女传»中 采桑不辍 的场景描写.同时,八幅«鲁秋洁妇»画像主要集中分布于四川,且其各自所依粉本中存有诸多细部上的差异,这些差异主要体现在秋胡的形象上:有的背囊,有的腰间佩剑,有的牵马,有的持笥金等.凡此种种,皆表明画像所据的粉本存有差异.由表２可知,画像粉本的差异不仅体现在地域性上,即使同一地域内,粉本之间亦存在较大的差异,如四川地区就至少存在三种粉本.第三,若以图像元素的有无是否会对图像与文本间的对照产生影响为依据,我们发现, 采桑钩 与 桑篮 两个图像元素,附属于 秋胡妻采桑 的画面,是辅助表达桑园相会情节的次要元素,可有可无.其存在与否不会在对照相关画面与文本时产生多样的解读.而与秋胡相关的图像元素会在其画像与文本的对照中产生多种解读的可能.如八幅画像中均未有 车 这一图像元素,与«列女传»文本中秋胡 下车谓曰 的场景描写不符.基于此,我们大致可总结出«鲁秋洁妇»画像在汉代的粉本至少有四种(表２):第一种其秋胡作背包袱形象;第二种其秋胡作伸手攀谈形象;第三种其秋胡持笥金诱采桑女;第四种其秋胡牵一马.不同种类的粉本当是依据不同文本的«鲁秋洁妇»绘制而成,粉本的差异实则代表的是«鲁秋洁妇»文本上的差０１１。
鲁秋洁妇 (妻执无二)
鲁秋洁妇（妻执无二）——《烈女传·<span style="font-size:22.0pt;font-family:宋体;mso-ascii-theme-font:minor-fareast;mso-fareast-font-family:宋体;mso-fareast-theme-font:minor-fareast;mso-hansi-theme -font:minor-fareas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节义传》<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22.0pt;font-family:宋体;mso-ascii-theme-font:minor-fareast;mso-fareast-font-family:宋体;mso-fareast-theme-font:minor-fareast;mso-hansi-theme-font:minor-fareas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14.0pt;font-family:宋体;mso-ascii-theme-font:minor-fareast;mso-fareast-font-famil y:宋体;mso-fareast-theme-font:minor-fareast;mso-hansi-theme-font:minor-fareast;color:re d"><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22.0pt;font-family:宋体;mso-ascii-theme-font:minor-fareast;mso-fareast-font-family:宋体;mso-fareast-theme-font:minor-fareast;mso-hansi-theme-font:minor-fareast;color:red"><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22.0pt;font-family:宋体;mso-ascii-theme-font:minor-fareast;mso-fareast-font-family:宋体;mso-fareast-theme-font:minor-fareast;mso-hansi-theme -font:minor-fareast;color:red"> 秋胡戏妻<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22.0pt;font-family:宋体;mso-ascii-theme-font:minor-fareast;mso-fareast-font-family:宋体;mso-fareast-theme-font:minor-fareast;mso-hansi-theme -font:minor-fareast;color:red"><span lang="EN-US"style="font-size:18.0pt;font-family:宋体;mso-ascii-theme-font:minor-fareast;mso-fareast-font-fa mily:宋体;mso-fareast-theme-font:minor-fareast;mso-hansi-theme-fo nt:minor-fareast;color:red"><span lang="EN-US"style="font-size:22.0pt;font-family:宋体;mso-ascii-theme-font:minor-fareast;mso-fareast-font-family:宋体;mso-fareast-theme-font:minor-fareast;mso-hansi-theme-font:minor-fareast;color:red">关键词：<span style="font-size:18.0pt;font-family:宋体;mso-ascii-theme-font:minor-fareast;mso-fareast-font-family:宋体;mso-fareast-theme-font:minor-fareast;mso-hansi-theme -font:minor-fareast;mso-bidi-font-family:宋体;color:#333333;mso-font-kerning:0pt">耻夫无义<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18.0pt;font-family:宋体;mso-ascii-theme-font:minor-fareast;mso-fareast-font-fa mily:宋体;mso-fareast-theme-font:minor-fareast;mso-hansi-theme-fo nt:minor-fareas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span style="font-size:18.0pt;font-family:宋体;mso-ascii-theme-font:minor-fareast;mso-fareast-font-family:宋体;mso-fareast-theme-font:minor-fareast;mso-hansi-theme -font:minor-fareas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提示：“秋胡戏妻”的故事，在中国流传以久，最早见于刘向《烈女传》，《西京杂记卷六》也记载了这件事。
《陌上桑》中罗敷所说之丈夫辨析
《陌上桑》中罗敷所说之丈夫辨析《陌上桑》鉴赏并罗敷辩【编者按】《陌上桑》是人教版初中《语文》第六册上的一篇课文，罗敷是《陌上桑》的主人公。
在好些罗氏名人的文章中，都把罗敷记为罗氏“汉代闻名女”。
作为罗氏一员，感情上已经完全接受，但也觉得根据不是很充分。
崔豹《古今注》中说：“《陌上桑》者，出秦氏女子。
秦氏，邯郸人，有女名罗敷，为邑人千乘王仁妻。
王仁后为赵王家令，罗敷出，采桑于陌上，赵王登台见而悦之，因置酒欲夺焉，罗敷巧弹筝，乃作《陌上桑》之歌以自明，赵王乃止。
”又据《汉书》、《后汉书》记载，西汉时期一些豪强势族，常用暴力掠取民间女子，这类事在乐府诗中多有反映，如《羽林郎》《秋胡》等，《陌上桑》正是对这一社会现实的反映。
文学作品不是对现实生活的实录，而是对现实生活的高度概括，是艺术加工后的东西，当然它就不等同于历史。
艺术加工离不开虚构，《陌上桑》正是在人物塑造、故事情节的设置上散发着虚拟的美学色彩。
如是，罗敷实乃文学作品中虚构的人物。
特集此文，以供探讨。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
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
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
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
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哨头。
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
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
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妹。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罗敷年几何？”“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使君谢罗敷，宁可共载否？”罗敷前置辞：“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
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直千万余。
十无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
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
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
”原诗鉴赏《陌上桑》一名《艳歌罗敷行》，又名《日出东南隅》，是一篇喜剧性的叙事诗。
它写一个名叫秦罗敷的美女在城南隅采桑，人们见了她都爱慕不已，正逢一个“使君”经过，问罗敷愿否跟他同去，罗敷断然拒绝，并将自己的丈夫夸耀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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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09-03-10作者简介:孙国江(1983-),男,河北廊坊人,南开大学,博士生,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与文化研究。
2009年第3期 辽宁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N O .32009(总63期) JO U R N A LO FL I A O N I N GT E A C H E R S C O L L E G E(S O C I A LS C I E N C E SE D I T I O N )G e n e r a l N o .63古代“桑女”文化原型的演变及其影响下的“秋胡戏妻”故事研究孙国江(南开大学,天津300071) 摘 要: 中国古代的桑女形象来自于远古的女神信仰,并在后世的作品中反复出现,从而构成了一种具有自身独特性的原型形象。
在后世的文学作品中,桑女这一原型形象受到各个时代的社会文化因素影响,产生了不同形式的“移位”。
“秋胡戏妻”故事是受到桑女原型影响的诸多作品之一,并且带有明显时代特征。
本文采用原型批评的方法,通过对于秋胡故事的考察分析了桑女原型形象在不同历史阶段的演变。
关键词: 原型;桑女;秋胡戏妻中图分类号:I 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898(2009)03—0018—03 加拿大批评家弗莱认为,象征作为可以交流的单位,形成一种典型的或反复出现的形象,这一形象即为原型。
〔1〕根据原型批评的观点,原型作为一种意象,其根源深植于某一民族世代累积所形成的集体无意识之中。
荣格认为这种集体无意识是一种“古代的痕迹”,“这些源于本能、并且表现本能的原始模型都有一种超自然的性质……当它们的某种表现形式遭到破坏之后,这些原始模型形式便又以另一种方式改头换面地重新出现。
”〔2〕这种被荣格称为集体无意识的原始模式在不同的文化环境中被不断调整和改变,从而形成适应不同时代文化环境要求的形象模式。
这样的调整和改变被弗莱称为“移位”,即“变通地运用神话和隐喻,使之符合社会道德规范,或使之合乎情理。
”〔3〕原型的意象在不同的社会文化背景下发生了“移位”,从而构成了同一形象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演变。
在我国古代的文学作品中,桑女这一形象来源久远,并且反复出现于历代的文学作品中,可以说它本身具有着某种超个人的文化积淀,也可认为它本身构成了一种原型意象。
围绕这一意象,产生了许多的具有深刻文化心理内涵的文学作品。
由于受到不同时代的社会文化环境的影响,桑女原型产生了不同的为适应当时社会文化和伦理道德要求的“移位”。
在这些受到桑女原型影响的作品中,“秋胡戏妻”故事在汉代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并且在此后又不断地被搬演为新的文学作品,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叙事作品系列。
因此,本文试图从“秋胡戏妻”故事考察桑女原型的演变。
一、关于桑女的文化原型,首先要从桑树的象征意义说起。
《墨子·明鬼》云:“燕之有祖,当齐之社稷,宋之桑林,楚之云梦也。
此男女之所属而观也。
”郭沫若先生以为祖、社稷、桑林和云梦皆为诸国的高禖,即举行集会,祭祀祖神的地方。
《吕氏春秋》记载:“汤祷于桑林之社,而大雨至。
”《帝王世纪》释之曰:“祷于桑林者,社也。
”《路史·余记》也说:“桑林者,社也。
”《吕氏春秋·慎大篇》又说:“武王胜殷,立成汤后于宋以奉桑林。
”可知桑林乃是商代祀神的场所,也即是举行社祭的地方,周灭商后,这种社祭于桑林的传统为殷商的后人宋人所继承。
可见,社祭的传统最早可以追溯到商代,并且在周代的诸侯国中都有流传。
因此,商代最初举行社祭的地点桑林也就因其为祀神的场所而带上了某种神性的意味。
到了东周时期,社祭仪式依然十分流行。
《春秋·庄公二十三年》载“公如齐观社”,《春秋》三传皆以为庄公非礼,《谷梁传》谓:“以是为尸女也。
”郭沫若认为“尸,陈也,象卧之形”,同时认为尸女就是通淫的意思。
陈梦家据此提出:“社中尸女,其事不详,以意揣之,不外数事:一为陈女于庙以媚神,男巫代表天帝淫之;二为圣妓制度,女巫于庙中通淫;三为男女相属,即所谓社合,社合者以男女之通淫媚神也。
”〔4〕尽管陈梦家先生对于社祭中尸女的地位和作用仅是做了推测,但却能够反映社祭活动中高禖崇拜发展的三个阶段。
著名人类学学者弗雷泽通过对大量的材料进行考察后,发现在很多地方都流传着对于大地女神的崇拜。
他总结道:“一个伟大的母亲女神为西亚的许多民族所供奉,名字不同,而神话和仪式则实质类似;和她结合的有一个爱人,或说得准确一些,有一系列的肉身的神灵爱人,她每年与他们交合,人们认为他们的结合是促进各种动物和植物的繁殖所必需的,还有,这一对神灵的神话婚姻为人类两性的真正的、虽然暂时的结合所模仿,地方就在女神的神殿里,为的是要用这种办法保证大地丰产、人畜兴旺。
”〔5〕在最初的时候,先民通常认为可以由人的交合模拟神的交合的仪式,带来大地的丰产。
在这种仪式中,由巫女代表女神,男巫则代表女神的爱侣与之交合,这样的行为被认为就是神的行为本身。
于是,在桑林祭祀的时候,代表神的巫女通常与作为神的爱人的男性交合,这正是最原始的社祭仪式。
接着,随着时代的发展,母权制让位于男权制,君主成为·18·了一个国家的行政首领和祭祀中的大祭司。
与代表着大地女神的尸女交合这样的权利,无疑要由至高无上的祭司来完成,才能带来来年的风调雨顺。
在世界很多地方的早期信仰中,都盛行着这种君主与神的交合的仪式。
于是,就产生了圣妓的制度,即代表女神的女巫在祖庙中与代表人的君主兼祭祀交合,这种交合的方式依然被认为是神圣的。
最后,在周代,人治观念极大强化并代替了神权的信仰,社祭中祀神的内容逐渐失去意义,但是社祭活动却作为一种民间甚至半官方的欢会活动而保留了下来。
作为一种集体欢会的活动,发挥着它“社合”的作用。
代表女神的巫女逐渐发展称为社合的主持者,即高禖,亦即媒人,负责组织社祭活动时的男女欢会。
《绎史》卷三引《风俗通义》谓:“女娲祷祠,神祈而为女媒,因置婚姻。
”女娲一直被认为是早期的高禖,此处又认为她是婚姻的始祖,可见高禖和女媒到了周代已经成了一件事情。
随着社庙逐渐成为了春会时供人欢会交合的场所,桑林这一社祭最初的发源地也自然带上了几分欢爱的象征意味。
《周礼·地官·媒氏》载:“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
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
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
”《诗经》中也有大量关于桑林欢会的记载。
《桑中》云:“谁之思?美孟姜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十亩之间》云:“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
”《七月》云:“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
春日迟迟,采蘩祁祁。
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隰桑》云:“隰桑有阿,其叶有难。
既见君子,其乐如何。
”这种习俗一直延续到汉代,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淮南子·时则训》高诱注曰:“桑林者,桑山之林,能兴作雨也……此男女之所乐而观之。
”1977年在四川新都县出土了两块汉画像砖描绘了“桑间野合”的场面,在一棵桑树下,三名男子先后与一位桑女交媾,这正是“社合”传统的真实记录。
从代表女神的巫女到与人野合的桑女,这个变化的过程正代表着桑女这一原型形成的心理文化机制。
由于桑女曾经代表着作为人类始祖的女神,因此她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而又由于桑女从一开始就以性行为行使其巫术,并最终演变为桑间野合,因此她又代表着爱情和淫逸。
正如弗莱所说:“原型批评有赖于两种具有活力的节奏或范型,一是循环反复,一是矛盾对立。
”〔6〕桑女形象中所包含的两种对立的象征意味正是其作为原型的特征之一。
二、“秋胡戏妻”的故事最早见于刘向《列女传》,故事略为:鲁国人秋胡纳妻五日,离家求官,宦于陈,五年乃归。
未至家,见路旁妇人采桑,便下车调戏。
妇人采桑不辍,秋胡诱之以金,妇人坚拒之,秋胡遂去。
至家,奉金遗母,使人唤妇至,乃所戏采桑者也。
秋胡惭,其妻骂其不孝不忠不义,东走投河而死。
秋胡戏妻的故事在汉代影响很大,在很多汉代的墓葬中都可以见到关于这个故事的壁画或雕刻。
在所有的秋胡戏妻故事中,桑树总是作为一个重要的意象出现,标示着秋胡妻与桑女原型之间的联系。
何以秋胡看到路边陌生的采桑女就想要下车调戏?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从桑女原型的象征意义中去寻找。
但是与以往的桑间野合的桑女形象不同,“秋胡戏妻”故事中的秋胡妻是以烈妇形象出现的,表明桑女这一原型已经在汉代产生了某种变革,即原型批评者所说的“移位”。
汉代儒教的独尊以及经学思想、名教思想的发展造成了伦理观念的变革。
西汉中叶后,由于统治者的大力推动,儒家逐渐吸收并取代其他诸家,成为独尊的学派。
儒家所倡导的以孝悌和礼乐治国的策略被汉代的知识分子所倡导,因此他们对民间的鄙陋习俗通常是采取敌视的态度。
《汉书·刘向传》载刘向作《列女传》的动因为:“向睹俗弥奢淫,而赵、卫之属起微贱,逾礼制。
向以为王教由内及外,自近者始。
故采取《诗》、《书》所载贤妃贞妇,兴国显家之法则,及孽嬖乱亡者,序次为《列女传》。
”〔7〕可见刘向正是从儒家学者正礼乐的角度出发,有意识地通过《列女传》来对以往不雅的民间习俗进行匡正。
桑女意象中所具有的人神交合思想以及男女春会的习俗自然难以为刘向所认同,于是他通过“秋胡戏妻”的故事对桑女意象加以改造,使之成为一个节烈妇人的形象。
刘向的这种观念代表了西汉后期知识分子的一种基本的态度,在这种背景下,桑女这一文化原型产生了由神女向烈女的移位。
但事实上,桑女的神性在这样的移位中得到了复归,因为烈妇在古代通常被认为具有神性,这也是“秋胡戏妻”故事反复出现于汉代墓葬壁画中的原因。
俄国结构主义叙事学批评家普罗普认为:“经济生产的新形式并非立即创造出了与其对应的思维形式。
有一个这些新形式与旧思维发生冲突的时期。
经济生产的新形式引入了新的形象,这些新形象会创造出新的宗教———但不是一下子完成的。
”〔8〕汉代儒家的伦理道德是因其与汉代大一统的政权和封建地主经济生产方式相适应而被扶上至尊的宝座的。
它既是社会秩序的首要原则,同时在某种意义上也具有着宗教性的内涵和作用,它所代表的新的思维方式只有通过对旧有的仪式和习俗的改造才能得到民众的普遍接受。
桑女原型在汉代的移位正是这一改造的重要过程的显现。
到了东汉,这种移位的影响力从上层知识分子扩展到了民间,东汉的民歌《陌上桑》讲述采桑女秦氏罗敷的故事:秦氏有美女名罗敷,她出门采桑,为路过的官吏看中,想要强娶为妻。
于是她在官吏面前夸赞自己的丈夫为“东方千馀骑,夫婿居上头。
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
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
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
十五府小史,二十朝大夫。
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
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
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
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
骆玉明先生对《陌上桑》与“秋胡戏妻”故事进行了比较,认为:“《陌上桑》里,通过秦罗敷拒斥太守调戏的情节,仍保持了秋胡戏妻故事的道德主题,赞颂了女子的贞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