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与主义之争
社群主义思潮及其与自由主义之争评述

社群主义思潮及其与自由主义之争评述摘要:从社群主义兴起的背景和发展脉络入手,可以看出社群主义与自由主义之争的实质所在。
二者之间存在着重要差异,但也有其内在的联系。
这对把握当代西方政治思想的主流思潮和在中国语境下理解这两种思潮提供了帮助。
关键词:社群主义;自由主义;权利;公益20世纪90年代,社群主义在西方政治哲学界是伴随着与以罗尔斯为代表的新自由主义的争论,逐渐发展和形成的。
它是一个与自由主义鼎足而立的思想流派,它针对自由主义所坚持的个人主义,提出了要重视社群的价值。
提倡由自由主义的权利政治向社群主义的公益政治转变,强调公共利益和群体的善的优先性,从而在政治哲学、伦理学、道德哲学等领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分析社群主义的缘起、主要特征,及其与自由主义之间的分歧所在,对于我们了解当代政治思想的全貌具有格外重要的意义。
一、社群主义形成的缘起及其主要特征社群主义的最早渊源可以追溯到亚里士多德,西方古代思想中从亚里士多德到黑格尔思想中的整体观就蕴涵着社群的思想。
在亚里士多德时代,城邦就可以理解为最初的社群概念,黑格尔和经院哲学家的著作中,也体现出对社群的关注。
而“社群主义”的概念是在近代才产生的,法国著名社会学家埃米里·杜克海姆在1887年首次正式使用了这一概念。
早期社群主义代表,德国社会学家腾尼斯在“礼俗社会”或“共同体”和“法理社会”或“联合体”之间进行了区分,“在他看来,界定一个共同体的经验性质是由共同体的渊源所赋予的。
人们能有意识地建立、设置和加入各种各样的联合体,而共同体则是有机的,是一个人生于斯、长于斯的场所,它基于血缘、亲族、共居处和地域以及一系列共同的态度、经验、感情和气质。
”社群主义在一开始并未有系统的理论体系,它在某种程度上是作为对以罗尔斯和诺齐克为代表的自由主义的批判和回应而产生和发展的,一些早期的社群主义思想家,由于所持观点的分歧,甚至不承认自己属于社群主义流派。
直到20世纪90年代,随着与自由主义争论的深入,社群主义出现了一批代表人物和著作,并使其理论得以系统化。
国际关系理论中的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之争

国际关系理论中的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之争在国际关系理论的研究中,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是两种基本且对立的思想流派。
两者在国家行为、国际政治、冲突及合作等方面提供了不同的解释和分析框架。
本文将详细探讨这两种理论的基本概念、历史背景、主要观点以及它们如何影响国际政治的演变。
现实主义的基本概念现实主义是一种强调国家利益和权力斗争的国际关系理论。
它认为,国际政治主要是一个以权力为中心的竞争场域,各国之间的关系受到自身利益和相对实力的驱动。
现实主义者通常持有以下几个关键观点:人性与国家:现实主义基于对人性的悲观认识,认为人类本性是自私和竞争的,这一特质反映在国家之间的互动中。
国家是主要行为体:在国际体系中,主权国家是最主要的行为体,其利益通常高于其他组织和非国家行为体。
无政府状态:国际关系缺乏中央权威,因而构成一种无政府状态,在这样的环境中,各国必须依靠自身力量确保生存与安全。
军事力量的重要性:国家间冲突和竞争通常表现为军事对抗,因此军事力量与安全政策在现实主义理论中占据中心位置。
理想主义的基本概念与现实主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理想主义。
该理论强调伦理、法律和多边合作的重要性,寻求建立一个基于共同价值观和国际规范的和平世界。
理想主义者认同以下几点:人性的积极面:理想主义者对人性持更为乐观的态度,认为人类有追求和平与合作的潜力。
国际法与组织的重要性:理想主义强调通过国际法、条约及多边组织来解决国家间的争端,促进合作与和平。
价值观驱动政策:各国应当超越单纯的利益考量,以共同的人道价值观指导外交政策,实现全球利益共享。
经济相互依赖:经济上的相互依赖被视为减少战争可能性的重要因素,通过贸易和合作建立相互信任,实现持久和平。
历史背景现实主义和理想主义在历史上都有深厚的根源。
在古代,希腊哲学家色诺芬和马基雅维利被视为现实主义思想的重要奠基人,他们强调权力政治和利益驱动。
而理想主义的基础则可以追溯到启蒙时代,尤其是康德在《永久和平论》中提出的人道原则对于理想主义的发展起到了重要推动作用。
试析巴枯宁主义与马克思主义之争

试析巴枯宁主义与马克思主义之争巴枯宁主义与马克思主义之争是20世纪初因意识形态的斗争而闻名的一场辩论。
在这场辩论中,巴枯宁主义和马克思主义两种意识形态的理论代表分别是罗蒂·巴枯宁和卡尔·马克思。
他们代表了两种不同的观点,分别是人道主义和社会主义。
巴枯宁主义是一种对抗社会主义的意识形态,它强调个体的自由和个人的权利,主张个体应该在社会中拥有自己的自由与自主权,反对社会主义的集体主义和对个体的压迫。
而马克思主义则是一种社会主义的思想,它强调阶级斗争和生产资料私有制的问题,主张革命和社会主义制度的建立,以实现社会的公平和正义。
在20世纪初,随着工业革命和社会变革的发展,社会上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思想流派和意识形态,其中巴枯宁主义和马克思主义就是其中代表性的两种,它们在政治、经济、道德和社会制度等方面都有着不同的观点和理论。
在20世纪初的俄国,巴枯宁主义与马克思主义之争尤为激烈。
当时的俄国是一个处在政治动荡中的国家,社会矛盾尖锐,人民的生活困难。
在这种情况下,一些知识分子开始思考如何去改变当时的社会现状,于是就产生了巴枯宁主义和马克思主义这样两种不同的意识形态。
在巴枯宁主义与马克思主义之争中,有人认为巴枯宁主义是一种不切实际的理论,它只是站在理想主义的立场上对社会问题进行抨击,没有解决社会问题的实际措施。
而马克思主义则是一种全面的社会理论,它不仅分析了社会问题的根源,而且提出了一系列具体的解决方案,可以说是一种具有实践意义的理论。
在这场辩论中,也有人认为巴枯宁主义是一种对人性的尊重与尊严的追求,它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人的理想和追求,而马克思主义则是一种对社会制度的改革与革命的决心,它强调彻底改变社会的制度和规则,以实现社会的公平和正义。
无论是巴枯宁主义还是马克思主义,都代表了一种对社会问题的关注和思考,都在某种程度上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和必要性。
在当今社会,我们应该继续对这场辩论进行反思和探讨,既要尊重个体的权利和自由,又要关注社会的公平和正义,努力寻求一种既能满足人的自由追求,又能实现社会公平与正义的社会制度。
对人道主义与异化问题争论的一点思考

对“人道主义与异化问题的争论”的一点思考文革像一场持久的噩梦,席卷了整个中国,它留下的不仅仅是伤痛,更多的是人们对它的反思。
在那个狂热的年代,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被打上了阶级性的烙印,工人阶级地位至上,要求全国人民都统一到毛泽东领导的无产阶级阵营里来。
这个“红旗飘飘、无所不在”的年代认为:人是先有阶级性,再有人性。
因而,人与人之间不存在共同的人性——同一个阶级、同一个“成分”之间才存在共同的人性。
随着这个以阶级性压制人性的时代的过去,人性的问题自然凸显出来。
“人道主义与异化问题”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针对文革中对人性的抹杀而提出的。
文革后,文艺界率先开始呼吁文艺作品要反映普通人的生活,表现文革中普通人命运和情感的伤痕文学浪潮应运而生。
而这个浪潮涉及到的一些理论问题(比如:社会主义讲不讲人性?)随即引起哲学界的回应,哲学界希望对这场浪潮给予哲学上的引导。
因而,促发了一些理论工作者回到马克思的原著中去寻找根据。
在对马克思的著作特别是早期著作的进一步研究中,学者们发现了马克思丰富的关于人、人的异化的思想。
但就是这场争论的蓬勃发展触动了中央。
在1983年纪念马克思逝世100周年的一个学术讨论会上,周扬做了一个关于“异化”思想的报告,虽然得到与会者的肯定,但随即遭到中央委员胡乔木等人的斥责,认为这是借人道主义反党、反社会主义。
于是自83年起,中央开始“清除杂草”。
胡乔木做报告明确表示反对讲马克思主义是有人道主义的。
这场学术界轰轰烈烈的讨论就这样被政治权威所压制下去。
直到20世纪的90年代,“人学”在中国才又复兴。
可见,在改革开放初期,中国的学术与政治还是缠绕在一起的(中国政府自古以来就注重思想自上而下的统一,有时甚至不惜一切代价,虽然不同时期的目的有所不同,但这个事实是不可否定的。
因而在中国,学术与政治一直缠绕在一起,即使在今天,这种状况也只是有量的变化而无质的改变(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从这场争论的起源来看,它反映了人们在文革后对人、人性的一些思考,反映了人们内心的诉求,而这本应是学术界内部的争论,而且,随着学术界对马克思真实思想的进一步研究,将会切实推动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中国的发展。
国际关系理论中的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之争

国际关系理论中的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之争国际关系理论是研究各国之间政治联系和相互影响的学科领域,而现实主义和理想主义是两种主要的理论流派。
这两种理论在解释国际关系中的权力、利益与道德等方面存在着明显差异,也引发了学术界长期以来的争论。
本文将探讨国际关系理论中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之间的分歧、观点及其在当今世界政治格局中的影响。
现实主义现实主义作为国际关系理论中的重要分支,强调国际体系中的权力和利益关系。
现实主义者认为国际关系是基于国家间竞争和相互威胁的现实,国家的行为受到自身利益驱动。
根据现实主义观点,强大的军事力量和经济实力是国家获取安全保障和地位提升的基础,国际关系是一个充满竞争和斗争的世界。
现实主义者中的经典代表有麦金德尔、摩根索和沃尔兹等。
麦金德尔提出了“合作不可靠”的概念,认为国家间合作是暂时性的,只有在互利条件下才会存在;摩根索强调了国家利益至上的原则,指出国与国之间缺乏信任;沃尔兹则构建了结构现实主义理论,认为国际体系结构决定了国家之间的行为方式。
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相对立的是理想主义,理想主义者更加关注国际体系中的价值观和道德准则。
他们认为应该通过合作、积极外交和国际组织来促进世界和平与合作,重视人权、民主和法治等普世价值。
理想主义强调道德、伦理和共同利益在国际关系中扮演重要角色。
理想主义在20世纪曾经有过辉煌时期,例如联合国成立时期就高度体现了理想主义思想。
理想主义者认为通过多边合作、外交斡旋等方式可以化解冲突、推动发展,并构建一个更加公正、民主、和平的世界秩序。
理念之争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之间存在着激烈的思想碰撞和争论。
现实主义者批评理想主义过于乐观、天真,忽视了国际社会复杂性及各国之间存在的竞争性。
他们认为对话与谈判不足以解决所有问题,必要时需要依靠实力来维护自身权益。
而理想主义者则指责现实主义过于冷漠、功利,强调合作与包容性合作对于解决全球性挑战至关重要。
他们认为单纯以权力政治来解决问题会带来更多负面后果,应该以共同利益为基础寻求长期稳定及发展。
道德相对主义与绝对主义之争

道德相对主义与绝对主义之争道德在人类社会中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它不仅影响着个体的行为准则,也决定了社会的行为规范。
然而,在道德领域,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立场:道德相对主义和道德绝对主义。
这两种立场之间的辩论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至今依旧没有统一的答案。
在本文中,我们将探讨道德相对主义与绝对主义的不同观点,并从不同角度评估它们之间的争议。
首先,道德相对主义认为道德标准是相对于各个社会和文化的。
根据道德相对主义的观点,道德准则是依赖于社会共同价值观念的,它们因社会或文化的不同而有所变化。
如果将这种观点应用于现实世界,就会发现世界各地的道德标准存在差异。
例如,在某些社会中,对同性恋的态度可能非常开放,而在其他社会中则可能非常保守。
这种观点认为,道德是历史、文化和社会背景的产物。
相对主义的观点引发了一些重要的问题。
首先,如果道德是相对的,那么个体对于抵触自己社会的道德准则的行为是否是道德的?如果一个人的行为违背了社会或文化的道德准则,但却符合他自己的道德标准,那么应该如何评判这种行为?其次,如果不同社会具有不同的道德标准,那么是否应该纵容某些社会中的道德观念,尽管它们可能违背了普世的道德原则,如对人权的尊重和社会正义的追求?与此相反,道德绝对主义认为,道德价值是固定而普遍适用的。
道德绝对主义者认为,道德标准是独立于特定文化背景或社会习俗的。
他们坚信某些原则是普世的,如不杀生、不造谣、不偷窃等。
无论文化、历史背景如何,这些原则都应该被视为道德的基本准则。
然而,道德绝对主义也面临着一些挑战。
首先,即使存在普世的道德准则,但在现实世界中,人们往往存在不同的解读和执行方式。
例如,某些人可能会以保护动物的权益为理由,主张素食主义;而另一些人可能会以人类对动物的统治地位为理由,主张肉食主义。
这种情况下,如何确定哪种立场是正确的,成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其次,道德绝对主义者常常遇到道德冲突的问题。
例如,在自卫和使无辜者受到伤害之间如何权衡,可能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胡适:不要“让名词代理了思想”要点

胡适:不要“让名词代理了思想”(回复:5/107)作者:鱼情分析师1楼时间:2015-03-12 16:201933年12月13日,胡适致信北京大学的学生孙长元,说孙氏的文章有一个大毛病,此为时代病,即喜欢用许多不曾分析过的抽象名词,如“封建势力”、“国际帝国主义”、“民族资本”等;此外如“最后的原因”、“根本的解决”、“温情主义”等,亦属此类。
他在信末说:“我们有一个妄想,就是要提倡一点清楚的思想。
我们总觉得,名词只是思想上的一种工具,用名词稍不小心,就会让名词代理了思想。
”这一见解,早有渊源。
1919年,问题与主义之争,胡适呼吁“少谈些主义”,原因之一即主义的抽象性,“主张成了主义,便由具体的计划,变成一个抽象的名词。
‘主义’的弱点和危险就在这里。
”胡适认定,“凡是有价值的思想,都是从这个那个具体的问题下手的”,主义则反其道而行之。
1935年,胡适撰文《今日思想界的一个大弊病》,以陶希圣的文章《为什么否认现在的中国》为例。
陶文充满了“资本主义”、“封建主义”等名词,令读者眼目迷眩。
其中一句称道胡适“胡先生在过去与封建主义争斗的光荣”,胡适表示:“搜索我半生的历史,我就不知道我曾有过‘与封建主义争斗的光荣’。
压根儿我就不知道这四十年的中国‘封建主义’是个什么样子。
”对于“封建主义时期”、“商业资本主义时期”、“亚细亚生产方式时期”、“资本主义文化”、“社会主义文化”、“中国本位文化建设”等名词,胡适称之为“文字障”、“名词障”,都是思想的绝大障碍。
最后胡适提出五点戒约,包括“切不可乱用一个意义不曾分析清楚的抽象名词”、“与其用抽象名词,宁可多举具体的事实”、“凡用一个意义有广狭的名词,不能随时变换它的涵义”等。
胡适的这个主张,用他自己的话讲,即不要“让名词代理了思想”;用我们的话讲,不妨总结为提防宏大概念、宏大叙事。
不是不能用概念,只是概念务必清晰、准确,正如不是不能谈主义,只是主义必须针对问题,而非遮蔽问题。
环境乐观主义与环境悲观主义之争的反思与启示

环境乐观主义与环境悲观主义之争的反思与启示
环境乐观主义和环境悲观主义之争,其实是一种让环境保护者们思考和探讨该如何应对全球变暖、生态危机等世界各地环境面临的问题的方式。
然而,过度强调这两种立场都会存在一定的问题。
对于环境乐观主义而言,一味强调人类技术进步所带来的解决之道,那么容易忽视对环境破坏的负面影响。
同时,较为乐观的立场也容易导致对于后续环境保护工作的掉以轻心,从而不能做到持续性的环保工作。
对于环境悲观主义而言,则会出现过于消极和悲观的情况,无助于推动环保工作进程。
如果忽略了先进技术的发展和应用,在挽救绿色资源方面也是束手无策。
因此,我们需要在两个极端之间,寻找到一个更加中庸的、客观的立场。
需要深入思考我们遇到的环境问题与危机,并积极探索可行的和有利于环境保护的方法和技术。
同时,需要做到持续的、长效的环保工作。
这些综合因素对于我们深入推进环境保护工作都是必不可少的。
虽然传统的环境乐观主义和悲观主义已经不能完全包括我们生态文明建设的现实和未来,但可以促使我们思考环境问题与危机本质,更好地认识它们的局限和应对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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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问题与主义之争 多谈些问题,少谈些主义 胡适 现在舆论界大危险,就是偏向纸上的学说,不去实地考察中国今日的社会需要究竟是什么东西。那些提倡尊孔祀天的人,固然是不懂得现时社会的需要。那些迷信军国民主义或无政府主义的人,就可算是懂得现时社会的需要么?” “现在舆论界大危险,就是偏向纸上的学说,不去实地考察中国今日的社会需要究竟是什么东西。那些提倡尊孔祀天的人,固然是不懂得现时社会的需要。那些迷信军国民主义或无政府主义的人,就可算是懂得现时社会的需要么?” “要知道舆论家的第一天职,就是细心考察社会的实在情形。一切学理,一切主义,都是这种考察的工具。有了学理作参考材料、便可使我们容易懂得所考察的情形,容易明白某神情形有什么意义。应该用什么救济的方法。” 我这种议论,有许多人一定不愿意听。但前几天北京《公言报》、《新民国报》、《新民报》(皆安福部的报)和日本文的《新支那报》,都极力恭维安福部首领王揖唐主张民生主义的演说,并且恭维安福部设立“民生主义的研究会”的办法。有许多人自然嘲笑这种假充时髦的行为。但是我看了这种消息,发生-种感想。这种感想是:“安福部也来高谈民生主义了.这不够给我们这班新舆论家一个教训吗?”什么教训呢?这可分三层说: 第一,空谈好听的“主义”。是极容易的事,是阿猫阿狗都能做到的事,是鹦鹉和留声机器都能做的事。 第二,空谈外来进口的“主义”,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一切主义都是某时某地的有心人,对于那时那地的社会需要的救济方法。我们不去实地研究我们现在的社会需要.单会高谈某某主义,好比医生单记得许多汤头歌诀、不去研究病人的症侯,如何能有用呢? 第三,偏向纸上的“主义”,是很危险的。这种口头禅很容易;被无耻政客利用来做种种害人的事。欧洲政客和资本家利用国家主义的流毒,都是人所共知的。现在中国的政客,又要利用某种某主义来欺人。罗兰夫人说,“自由自由,天下乡少罪恶,都是借你的名做出的!”一切好听的主义,都有这种危险。 这三条合起来看,可以看出“主义”的性质。凡“主义”都是应时势而起的。某种社会,到了某时代,受了某种的影响.呈现某种不满意的现状。于是有一些有心人,观察这种现象、想出某种救济的法子。这是“主义”的原起。主义初起时,大都是一种救时的具体主张。后来这种主张传播出去,传播的人要图简便,使用一两个字来代表这种具体的主张,所以叫他做“某某主义”。主张成了主义,便由具体计划,变成一个抽象 2
的名词,“主义”的弱点和危险,就在这里。因为世间没有一个抽象名词能把某派的具体主张都包括在里面。比如“社会主义”一个名词,马克思的社会主义和王揖唐的社会主义不同,你的社会主义和我的社会主义不同;决不是这一个抽象名词所能包括。你谈你的社会主义,我谈我的社会主义,王揖唐又谈他的社会主义,同用一个名词,中间也许隔开七八个世纪,也许隔开两三万里路.然而你和我和王揖唐都可自称社会主义家,都可用这一个抽象名词来骗人。这不是“主义”的大缺点和大危险吗? 我再举现在人人嘴里挂着的“过激主义”做一个例:现在中国有几个人知道这一名词做何意义?但是大家都痛恨痛骂“过激主义”,内务部下令严防“过激主义”,曹锟也行文严禁“过激主义”,卢永祥也出示查禁“过激主义”。前两个月,北京有几个老官僚在酒席上叹气,说,“不好了,过激派到了中国了。”前两天有一个小官僚,看见我写的一把扇子,大诧异道,“这个是过激党胡适吗?”哈哈;这就是“主义”的用处。 我因为深觉得高谈主义的危险,所以我现有奉劝新舆论界的同志道:“请你们多提出一些问题,少谈一些纸上的主义。” 更进一步说:“请你们多多研究这个问题如何解决,那个问题如何解决,不要高谈这种主义如何新奇.那种主义如何奥妙。” 现在中国应该赶紧解决的问题,真多得很。从人力夫的生计问题,到大总统的权限问题;从卖淫问题到卖官卖国问题;从解散安福部问题到加入国际联盟问题;从女子解放问题到男子解放问题;„„那一个不是火烧眉毛紧急问题? 我们不去研究人力车夫的生计,却去高谈社会主义;不去研究女子如何解放,家庭制度如何救正,却去高谈公妻主义和自由恋爱;不去研究安福部如何解散,不去研究南北问题如何解决,却高谈无政府主义;我们还要得意扬扬夸口道,“我们所谈的是根本解决。”老实说罢,这是自欺欺人的梦话,这是中国思想界破产的铁证,这是中国社会改良的死刑宣告! 为什么谈主义的那么多,为什么研究问题的人那么少呢?这都由于一个懒字。懒的定义是避难就易。研究问题是极困难的事,高谈主义是极容易的事。比如研究安福部如何解散,研究南北和议如何解决,这都要费工夫,挖心血,收集材料,征求意见,考察情形。还要冒险吃苦,方才可以得一种解决的意见。又没有成例可援,又没有黄梨洲、柏拉图的话可引,又没有《大英百科全书》可查,全凭研究考察的工夫,这岂不是难事吗?高谈“无政府主义”便不同了。买一两本实社《自由录》,看一两本西文无政府主义的小册子,再翻一翻《大英百科全书》,便可以高谈无忌:这岂不是极容易的事吗?高谈主义,不研究问题的人,只是畏难求易,只是懒。 凡是有价值的思想,都是从这个那个具体的问题下手的。先研究了问题的种种方面的种种事实,看看究竟病在何处,这是思想的第一步工夫。然后根据于一生经验学问, 3
提出种种解决的方法,提出种种医病的丹方,这是思想的第二步工夫。然后用一生的经验学问.加上想象的能力,推想每一种假定的解决法,该有甚么样的结果,推想这种效果是否真能解决眼前这个困难问题。推想的结果,拣定一种假定的解决,认为我的主张,这是思想的第三步工夫。凡是有价值的主张,都是先经过这三步工夫来的。不如此,不算舆论家,只可算是钞书手。 读者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并不是劝人不研究一切学说和一切“主义”。学理是我们研究问题的一种工具。没有学理做工具,就如同王阳明对着竹子痴坐,妄想“格物”,那是做不到的事。种种学说和主义,我们都应该研究。有了许多学理做材料,见了具体的问题,方才能寻出一个解决的方法。但是我希望中国的舆论家,把一切“主义”摆在脑背后,做参考资料,不要挂在嘴上做招牌,不要叫一知半解的人拾了这些半生不熟的主义,去做口头禅。 “主义”的大危险,就是能使人心满意足,自以为寻着包医百病的“根本解决”,从此用不着费心力去研究这个那个具体问题的解决法子了。民国八年七月。 原载1919年7月20日《每周评论》第三十一号,后收入《胡适文存》卷二) 再论问题与主义 李大钊 适之先生: 我出京的时候,读了先生在本报31号发表的那篇论文,题目是“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就发生了一些感想。其中有的或可与先生的主张互相发明,有的是我们对社会的告白。现在把他一一写出,请先生指正! 一、“主义”与“问题”我觉得“问题”与“主义”,有不能十分分离的关系。因为一个社会问题的解决,必须靠着社会上多数人共同的运动。那么我们要想解决一个问题,应该设法使他成了社会上多数人共同的问题。要想使一个社会问题,成了社会上多数人共同的问题,应该使这社会上可以共同解决这个那个社会问题的多数人,先有一个共同趋向的理想、主义,作他们实验自己生活上满意不满意的尺度(即是一种工具)。那共同感觉生活上不满意的事实,才能一个一个的成了社会问题,才有解决的希望。不然,你尽管研究你的社会问题,社会上多数人,却一点不生关系。那个社会问题,是仍然永没有解决的希望;那个社会问题的研究,也仍然是不能影响于实际。所以我们的社会运动,一方面固然要研究实际的问题,一方面也要宣传理想的主义。这是交相为用的,这是并行不悖的。不过谈主义的人,高谈却没有甚么不可,也须求一个实验。这个实验,无论失败与成功,在人类的精神里,终能留下个很大的痕影,永久不能消减。从前信奉英国的Owen的主义的人,和信奉法国Fourier的主义的人,在美洲新大陆上都组织过一种新村落、新团体。最近日本武者小路氏等,在那日向地方,也组织了一个“新村”。这都是世 4
人指为空想家的实验,都是他们的实际运动中最有兴味的事实,都是他们同志中的有志者或继承者集合起来组织一个团体在那里实现他们所理想的社会组织,作一个关于理想社会的标本,使一般人由此知道这新社会的生活可以希望,以求实现世界的改造的计划。Owen派与Fourier派在美洲的运动,虽然因为离开了多数人民去传播他们的理想,就象在那没有深厚土壤的地方撒布种子的一样,归于失败了。而Noyes作“美国社会主义史”却批评他们说,Owen主义的新村落,Fourier主义的新团体,差不多生下来就死掉了。现在人都把他们忘了。可是社会主义的精神,永远存留在国民生命之中。如今在那几百万不曾参加他们的实验生活,又不Owen主义者,又不是Fourier主义者,只是没有理论的社会主义者,只信社会有科学的及道德的改造的可能的人人中,还有方在待晓的一个希望,犹尚俨存。这日向的“新村”,有许多点象那在美洲新大陆上已成旧梦的新村。而日本的学者及社会,却很注意。河上肇博士说:“他们的企图中所含的社会改造的精神,也可以作方在待晓的一个希望,永存在人人心中。”最近本社仲密先生自日本来信也说:“此次东行在日向颇觉愉快。”可见就是这种高谈的理想,只要能寻一个地方去实验,不把他作了纸上的空谈,也能发生些工具的效用,也会在人类社会中有相当的价值。不论高揭什么主义,只要你肯竭力向实际运动的方面努力去作,都是对的,都是有效果的。这一点我的意见稍与先生不同,但也承认我们最近发表的言论,偏于纸上空谈的多,涉及实际问题的少,以后誓向实际的方面去作。这是读先生那篇论文后发生的觉悟。 大凡一个主义,都有理想与实用两面。例如民主主义的理想,不论在那一国,大致都很相同。把这个理想适用到实际的政治上去,那就因时、因所、因事的性质情形,有些不同。社会主义,亦复如是。他那互助友谊的精神,不论是科学派、空想派,都拿他来作基础。把这个精神适用到实际的方法上去,又都不同。我们只要把这个那个的主义,拿来作工具,用以为实际的运动,他会因时、因所、因事的性质情形生一种适应环境的变化。在清朝时,我们可用民主主义作工具去推翻爱亲觉罗家的皇统。在今日,我们也可以用他作工具,去推翻那军阀的势力。在别的资本主义盛行的国家,他们可以用社会主义作工具去打倒资本阶级。在我们这不事生产的官僚强盗横行的国家,我们也可以用他作工具,去驱除这一班不劳而生的官僚强盗。一个社会主义者,为使他的主义在世界上发生一些影响,必须要研究怎么可以把他的理想尽量应用于环绕着他的实境。所以现代的社会主义,包含着许多把他的精神变作实际的形式使合于现在需要的企图。这可以证明主义的本性,原有适应实际的可能性,不过被专事空谈的人用了,就变成空的罢了。那么,先生所说主义的危险,只怕不是主义的本身带来的,是空谈他的人给他的。 二、假冒牌号的危险一个学者一旦成名,他的著作恒至不为人读,而其学说却如通货一样,因为不断的流通传播,渐渐磨灭,乃至发行人的形象、印章,都难分清。亚丹斯密史留下了一部书,人人都称赞他,却没有人读他。马查士留下了一部书,没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