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茶道与历史人物_成杨

第３９卷

茶叶通讯

日本茶道与历史人物

成

杨

（湖南省农业科学院茶叶研究所·长沙·４１０１２５）

茶最早有明确记载的引入日本的时间是在中国盛唐时期（日本的奈良时代），比较常见的一个记载就是高僧鉴真东渡时带去了优秀的茶叶和茶种。而在日本的平安时代，大致是中国中唐时期向后，日本的遣唐使们把茶文化———主要是指饮茶的习惯和茶叶制法带回了日本，日本国内的研究者认为陆羽的《茶经》就是在这个时期流入日本，但是在这两段时间饮茶的习惯并不盛行。而日本茶道真正形成在13世纪，创立者是日本禅宗临济宗始祖荣西和曹洞宗始祖道元，根据现在国内的研究认为他们可能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中国宋代禅宗径山茶会的影响[1]。

宋朝禅法已甚流行，而茶具有遣困、消食、快意等功效，故禅林逐渐有吃茶的风气；吃茶的礼仪、行法更成为禅门中重要的一环，于是有“茶禅一味”的说法。荣西和道元将宋朝禅院的茶风引进日本，在寺院中设立每日修行中吃茶的风习。同时他们把在中国学习到的茶道融入了日本本身的一些文化之后，建立了属于日本的茶道，并且逐渐将本来作为禅宗僧人精神修行方式的茶道的受众推广到了普通人，促进了日本本土茶树良种的种植和饮茶习惯的形成[2]。他们对于茶道和茶文化贡献之大无法估量。而在二人当中，荣西的时代更早，并且贡献更大。被尊为“日本的茶祖”。

但是由于日本本土原有佛教和禅宗的矛盾，使得原有佛教依靠天皇作为靠山，拼命压制禅宗思想的传播。相对于较晚的道元，荣西受到的压力更大一些，而刚刚获得了日本的实际统治权，开创了日本幕府时代，第一个幕府镰仓幕府的武士阶层代表源氏家族需要一个新的信仰来对抗天皇掌控的原

有佛教宗派思想，双方的合作就成为了必然，于是荣西传播禅宗教义的时候就不得不带上了政治的味道，而茶道的传播也或多或少的带上了政治的气息。

而在荣西获得幕府的支持获得稳定的传教环境之后，他传播茶道的努力才渐渐有了明显的效果，公元1211年，荣西撰《吃茶养生记》一书，为其晚年最后的著作。公元1215年，

荣西献上二月茶，治愈了源实朝将军的热病，自此，茶风更为盛行。

或许正是因为受到政治的影响，到了茶道兴盛的室町幕府时代，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一方面直接传承自荣西和道元等人的茶道宗师每个人都提倡茶禅一体，并且把这种思想代代相传；另一方面在作为茶道主要受众的公卿贵族和武士也包括一部分商人当中，茶道总是不免带上政治性和实用性的味道，公卿贵族把茶道视作身份的标志和风雅的表现，而在作为地方领导人的武士阶层当中，则把茶道作为结交公卿贵族，获得天皇承认的手段。特别是到了室町幕府晚期，日本的战国时代，这一现象愈加突出。在那个时代公卿只剩下高贵的出身，需要依靠强大的武士领袖（称作大名）或者豪商来生存；大名和豪商虽然或掌握大量权力，或拥有大量财富，但是要获得更高的地位却需要公卿的帮助，同时当时大名之间攻伐不断，大名也需要公卿为自己取得攻击其他家族的大义名分。双方一拍即合，在相互之间的交涉中茶道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到了日本战国时代的终结时代，出现了三个对茶道影响极大的人物，他们分别从不同的方面推动了茶道的发展，他们就是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和千利休。

收稿日期：２０１１－１０－２４

修改稿收到日期：２０１１－１１－２９

作者简介：成杨（１９８５－），男，助理研究员，主要从事茶叶抗虫性研究。

第３９卷第１期２０１２年３月

Ｖｏｌ．３９，Ｎｏ．１

Ｍａｒｃｈ，２０１２TEA COMMUNICATION 茶叶通讯

第１期

1视茶具超过一国的霸主——

—织田信长

说到茶道，就不能避开茶道中必须要用到的器具——

—茶具。而在当时，织田信长肯定是对茶具的喜好最狂热的几个人之一，虽然他的喜好在某种程度上出于政治的需要。

织田信长作为终结日本乱世的人，他的能力固然不需要质疑，不过在茶道方面他并不优秀。但是他对于茶具的喜爱可以说是当时无二。据记载，被称为“战国三枭雄”之一的松永久秀，多次反抗织田信长，除了最后一次之外，每次都只是献上自己收藏的茶具便可得到原谅[3]。而到了松永久秀灭亡的最后一战，织田信长也曾经放出话来，只要松永久秀能够献上自己珍藏的茶具——

—平蜘蛛釜，便能再次得到原谅。然而松永久秀最终选择与平蜘蛛釜同亡。

而另外一个轶事则同时表现了信长对名贵茶具的喜爱以及织田家中茶具的特殊意义：作为织田家重臣的泷川一益，在消灭武田家的战事中功劳卓著，在信长问他需要什么奖励的时候，他希望得到“珠光小茄子”这件茶具，但是信长考虑再三，没有把这件茶具赏赐给他，作为补偿，赐给他信浓国两郡和上野一国，泷川一益当时已经就任关东管领，他在织田家臣中地位已经无可再高了，可就算如此，泷川一益还是觉得很失望[4]。从这个故事可以看出在织田信长和泷川一益看来，“珠光小茄子”这件茶具是比一国还要高的赏赐。

在织田家族当中茶具有如此特殊的意义在于信长的一个规定：部下不可以私下召开茶会，但是如果得到他赏赐的茶具则可以获得召开茶会的机会。也就是说在织田家赏赐茶具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它是一种荣誉的象征。织田会做出这样的规定其实在于一个很深远的考量，当时对于立下大功劳的属下，一般来说是以领地作为奖赏；而在信长看来这么做的话，会造成某些大功臣即获得很高的地位，又获得了丰厚的领地，造成尾大不掉的情况。于是他就把茶具作为一种特殊的精神方面的奖励，作为一种至高荣誉的象征，来代替领地的赏赐。

除了自己重视茶具外，信长为了对公卿贵族示好，显示自己对于茶道的重视；还在京都邀请公卿和著名的茶人一起举办茶会，以拉拢他们。类似的手段同时代的其他人也这么做过，只是没有信长用的这么频繁，这么直接。茶道的世俗化、政治化和功利化在信长的手里发展到了最高峰。虽然在正统的茶人看来信长的做法略显做作，但是他们也乐意看到一个实权者重视茶道的做法，信长虽然给茶道当中加入了一些不太符合传统茶道的东西，但是他对于茶道的重视对茶道发展的促进作用还是远远大于这些不和谐的音符的。

2奢华的黄金茶人——

—丰臣秀吉

丰臣秀吉，这个名字很多中国人看到之后的第一反应可能就是侵朝战争。事实上作为日本历史上出身最低的实际统治者，丰臣秀吉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传奇人物[5]。即使是一直被认为出身不高的织田信长，也可以找到一个世家作为自己的家族的发源；而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丰臣秀吉出身的实在是单薄到了极点。在他成为了日本的实际统治者之后，由于自己卑微的出身而带来的自卑感使得秀吉的性格极为扭曲，喜欢大场面，喜欢铺张，容不得别人反对自己，这些性格特点在茶道的方面也体现了出来。

丰臣秀吉最早是靠着织田信长的提拔才能够提升自己的地位，因此在很多方面他受到了织田信长的影响，比如对茶具和茶道的爱好。不过他对茶具和茶道的热衷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要体现自己的地位和尊严，以掩饰他对于自己低微出身的不满和自卑。

他常常高价购入明朝出产的茶具，既是因为明朝茶具制作精良，也是为了体现自己的地位。由于在他掌权期间和明朝关系恶劣，无法直接从明朝进口茶具，不得不通过吕宋等地转手。吕宋壶就是在这个时候流入日本。

为了向整个日本宣扬自己的富裕和强大，同时也是为了表现自己茶道修为，他建造了一座黄金茶室，整个茶室的框架和茶室内部的器具全部是黄金制作而成。这样子的大手笔在当时震惊了整个日本。就在几年前日本有人按照记载复制了这座黄金茶室，面积总共不到9m2，标价达到三百九十万美元[6]。可见这座黄金茶室的豪华与奢侈。

在此之后，丰臣秀吉就经常在这个黄金茶室里面开茶会，受到邀请的除了各地的大名之外，还有公卿和著名的茶人。秀吉就这样在他们面前洋洋得意的展示着自己奢华的生活和自以为高超的茶道。

事实上，秀吉的茶道在真正的茶人看来只是一个笑话，显得极度的庸俗和低下，充满了暴发户的

成杨：日本茶道与历史人物33

第３９卷茶叶通讯

色彩。他的一些做法固然推进了茶道的传播，但是他庸俗的黄金茶道和后来粗暴的对待千利休的做法把他的贡献一笔抹杀。在他的手里，茶道的庸俗化达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打一个比方如果茶道文化是一个高雅的殿堂的话，那么秀吉就是无意间冲进这个殿堂的野蛮人，把这个高雅的殿堂搅得一塌糊涂。

3禅茶合一的茶道宗师——

—千利休

比起拿茶具当政治工具的织田信长和炫富的暴发户伪茶人丰臣秀吉，这位是真正的茶道宗师。千利休本人是茶道名人武野绍鸥的弟子，他可以说是获得了日本茶道始祖的一脉直传，坚持禅茶一体的他是当时真正意义上的茶道宗师。千利休和信长以及秀吉的关系都十分密切，他指点过丰臣秀吉的茶道，并且先后作为这两位天下人的茶头，名望一时无二[7]。

对于当时渐渐趋向歧途的茶道，千利休对茶道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他把茶室缩小了三分之一到一半，室内装饰也尽量简化，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任何的娱乐都是无法进行的，而主客举手投足如果不遵循一定的礼法，茶事就根本无法完成，茶道成为了一种修行，任何物质上的欲念都不能存在在茶室之中。主客在极近的距离促膝而坐，面貌、动作可以历历印在对方的脑海里，从而达到以心传心，心心相映的境界[8]，回归了茶道开创初期禅茶一体的本意。

与当时争相追求名贵茶道具的世风相反，他把日常生活用具随手用来作为茶具，用日本常见的竹器来替代高贵的金属器皿，终其一生没有用心收集任何的“名器”，却发现和创造“名器”无数。

千利休不但自己是优秀的茶人，他还为了茶道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的弟子众多，严格来说连秀吉都要算是他的弟子。而在他弟子当中最出名的就是利休七哲了。这七个人各自有各自的特点，然而他们都传承了千利休的茶道理念，为了茶道的兴旺和继续发展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令人扼腕叹息的是，这位茶道宗师和秀吉对于茶道的追求完全是向着相反的方向，秀吉的近乎偏执的自尊或者说是自卑心理使得他不容许别人反对自己，特别是千利休的名望甚至超过他，而千利休的性格决定了他不可能改变自己的茶道去迎合秀吉。于是悲剧上演了，1591年，秀吉以大德寺山门的千利休雕像为借口，下令千利休自尽，并且流放了他的全家。

秀吉利用自己的权力逼死千利休后，自己也感到有些后悔，于是不久就赦免了千利休的次子，后来千利休的孙子宗旦继承祖业，成为一位杰出茶人。宗旦的四个儿子中，次子一翁宗守开创武者小路千家流，三子江岑宗左开创表千家流，四子仙叟宗室开创里千家流。三千家传承至今近20代，每一代都有茶道大师，仍然是现代日本茶道人数最多，影响最大的三大流派，成为了日本茶道的象征[9]。而秀吉的黄金茶道，在秀吉死后就逐渐没落，最后随着大阪之震的硝烟散去，丰臣氏断绝，黄金茶道也随之消散。

事实说明，茶道的正源依然是它那直指本心的禅学思想，而不是依靠任何外物。不管是政治化实用主义的茶道，还是华丽庸俗的黄金茶道，都不可能长久，只有回归禅茶一体的茶道本真，才是茶道长久兴盛的根源。

丁以寿.日本茶道草创与中日禅宗流派关系[J].农业考古, 1997（2）：278~282.

桑田忠亲.茶道の歴史[M].日本讲坛社，1979.

太田牛一.《信长公记》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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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杰.日本战国史[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9.

日本百货商场销售仿古黄金茶道室[N].京华时报，2009.

叶渭渠.日本文化史[M].北京: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10.

久松真一.茶道の哲学[M].思想社，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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