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与张爱玲的女性意识比较
论萧红《生死场》中的女性形象

论萧红《生死场》中的女性形象摘要萧红在小说《生死场》中塑造了三类女性形象,一类是麻木迟钝、逆来顺受的女性形象,如麻面婆;一类是对爱情婚姻充满期待,却在残酷的现实中梦想幻灭,身心扭曲,如金枝、月英;第三类是有几分“传奇”色彩的乡土女性无论是对于地主阶级、帝国主义的暴虐,还是对于日常生活中的父权主义的压迫,都以独立不羁的姿态,表现出自觉地反抗意识,如小说的主要人物王婆。
通过这三种不同类型的女性形象的塑造,作者呈现出下层女性普遍的悲惨生活、无奈命运,同时也将女性之思延展到民族/国家话语之外的领域,追索更为复杂的悲剧原因。
关键词:萧红;《生死场》;女性形象;女性之思AbstractXiao Hong in the novel "Life and Death" in shaping three female characters,one is numb dull, submissive image of women such as Mamianpo.One is looking forward to marriage for love, but the harsh reality of broken dreams, physical distortion, such as Jinzhi,Yueying. The third category is a sort of "legendary" color of the local women both for the landlord class, imperialism, tyranny,or for the daily life of patriarchal oppression, are independent uninhibited attitude, showing awareness of conscious resistance, such as the novel's main characters Wangpo.Through these three different types of female characters, the author presents the tragic life of women in general lower, but the destiny,thought will also be extended to women nation / state discourse outside the area, the reasons for recourse to more complex tragedy. Keywords XiaoHong, "Life and Death", Female Characters,Female Thinking一、前言作家萧红的一生是一个悲剧传奇。
理想与现实的冲突——萧红小说中的女性意识

理想与现实的冲突——萧红小说中的女性意识
杜佳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陕西西安710062)
[摘要】 在20世纪中国女性文学中,萧红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她是中国广大妇女的代言人,她最深切地关注于表
现中国普通下层妇女的生存状况的女作家。萧红坎坷曲折的经历和由此而来的感觉生活的方式,使萧红对于女性悲剧命 运的表现独树一帜,她的小说充满了强烈的女性意识。 【关键词】 萧红;小说;女性意识
(上接第42页)想达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综上所述,陶渊明的田园诗,是诗人农村生活的真实反映,是诗 人艺术心灵的外化。诗人不是单纯地通过描写农民日常的痛苦生 活,来鞭挞现实社会的不合理,而是通过描绘与黑暗现实相对立的 幽美的田园景象乃至“桃花源”式的理想社会来否定和批判当时的 黑暗社会现实,诗人这种独特的把握现实的方式,是由他个人特定 的社会思想所决定的。
Hughes.cd.Keith Sagar[C],Manchester:Manchester Univ.Press,1983.
獭的生命中显现。海獭的追寻正代表着人类企图和潜伏于最深层 的自我认同。企图寻回一些已失落的本性。在过去,从没有一位诗 人能够像休斯这样用客观而生动的语言把自然界之残酷或秩序“内 在化”,并赋予新的诠释。 除却单一的动物主体意象模式,休斯也曾尝试在人与自然的冲 突和融谐中展开对人性深层次的剖析。比如《修士之梦》,这是一首 叙事诗,休斯将人与兽的搏斗及其背景描写的非常生动,这种戏剧 化的叙述功力是整首诗成功的先决条件,而整个事件的基本张力还 是建立在象征的层次上。“熊”代表人类心中的兽性:更准确的说,
【参考文献】
【1】袁行带中国文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
【2】车文初胸渊明论略【M1.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86 【3】朱自清胸诗的深度IMI.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论张爱玲与萧红作品中的精神“弑父”

权 建 构下 的社 会 秩 序 表 示 不 满 和 反 叛 , 在 文 学 作 品
中迫 切要 求 推 翻父 权 制 社 会 的 愿 望 表 现 得 极 其 强
烈。
张爱玲 与 萧 红 是 现 代 文 学 史 上 的两 朵 奇 葩 , 其
情更是荡然无存 。张爱玲在《 私语》 中写道 : “ 我把世 界强行 分 为两半 。光 明与 黑 暗 , 善与 恶 , 神 与魔 。属 于我父 亲这 一边 的必定 是 不好 的 。 ” [ ] ‘ 瑚’ 惨痛 的经
J a n . , 2 0 1 3
Vo 1 . 2 9 No . 1
论 张 爱玲 与萧 红 作 品 中 的精 神 “ 弑 父”
邓 利 苹 黄德 志
( 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 , 江苏徐 州 2 2 1 1 1 6 )
[ 摘 要] 张 爱玲和萧红在成 长中均 因遭 受父亲的粗 暴对待 , 精神 上产生对 父亲 的厌 恶情绪 , 文 学作 品 中表 现
的精 神 分析 法 , 我 们不 难发 现 , 作 家将 由 自身 经历 而
引起 的焦 虑 , 用 极端 的方 法对父 亲 进行 “ 弑杀” , 发 泄 内心 的原 欲 , 达 到 心理 上 的满 足 。母 亲 远洋 求 学 , 张
“ 父 亲不仅 仅代 表 了一个 男人 在 家 庭 血缘 中的位 置 , 而且 还意 味 着 他 在社 会 文 化 中所 拥 有 的一 切 特 权 , 这 些 特 权 对 儿 子 们 造 成 了 无 法 言 说 的 压 抑 和 痛 苦。 ” l 1 五 四新 文 化运 动 以来 , 随着 民主主 义 、 人 道 主
历让她 在创 作 中或 隐或现地 展 现 出精 神 “ 弑父 ” 。生
童年的境遇--萧红和张爱玲的童年经历及对各自创作的影响比较

一
、
萧红与张爱玲童 年生活 的相似 和不
作家来说 , 童年的经验甚至“ 是刻骨铬心的, 必然要 同 之处
1 .富足 的物 质 生活
萧红和张爱玲童年的物质生活都是非常富足的。 萧红出生在一个地主家庭 , 其祖上曾经是“ 吉黑两省
作者简介 : 李垣璋( 1 9 7 8 一) , 男, 湖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科研处副处长 , 学报编辑部副主任 , 编辑 . 研究方 童年的境遇— — 萧 红和 张 爱 玲的 童 年 经 历 及 对 各自 创 作的 影 响比 较
全部的心血 , 自 然没有多少精力照顾萧红” [ 3 ] 2 6 。到
了一位 后母 。因此母 爱 在 萧 红 这里 是 缺 失 的 , 最 起
1 .物质的丰裕使二人从来没有将物质追求作
童 年 时代 良好 的家世 , 丰裕 的 物质 生 活使 她 们
萧红九岁的时候母 亲因病过世 , 父 亲迅速为其迎娶 为 人生 目的 码是不完全 的, 父爱也一样。父亲对她本来就很冷 从未将物质的追求作为人 生的 目的 , 尽管她们在 日
淡, 加上父母“ 对她管束很严 , 祖母对她很苛刻” , 所 后的生活中都出现过贫困潦倒局面, 但她们身上都 以“ 萧红对他们都没有什么感情” 1 - 3 1 3 6 。张爱玲的母 有 着一 种本 能的傲 然 , 无 论 到何 种 境 地 没有 被 物 质
亲虽然一直健在 , 但在她 4岁 的时候 即与其姑姑一 上的绝境所击倒。萧红在她的《 商市街》 中曾“ 反复
说创作的影响》 , 贾汇梅的《 论萧红的童年经验对创 的孙女 。名 门之后 , 官宦世家 , 即便 已然 没落 , 但 物质 作 的影响》 , 刘丹 的《 深深儿时忆 淡淡悲美情—— 从 条件仍然是非常好 的。因此 , 在童年时期 , 无论是萧
详细整理的女性主义发展历程

女性主义与女性主义写作一、中国现代女性主义的发展历程20世纪90年代,中国当代女性意识的觉醒已转化为女性写作的主动行为,从性别歧视、性别压抑、性别遮羞而真正浮出了历史地表,女性小说的繁荣标志着中国当代女性主义文学创作的形成。
那么到底什么是女性主义呢?女性主义文学理论的出发点是西蒙波伏娃的著名论断,“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变成的”,着重对女性的文化身份和处境进行探讨,由此揭示出父权制文化结构中女性从属被压抑的位置。
女性写作的概念是由法国女性主义批评家埃菜娜西苏提出来的,着重于强调女性写作与女性身体的关系,中国女性批评家认为这一概念包含了一定的开敞性,它包含着文学的书写和非文学的书写,包含了具有文学价值的优秀作品也包括可能在文学意义上我们很难给予高度评价,但可能具有作为女性的自传、女性的反抗、女性的口述史、个体生命史的意义和价值的作品。
关于女性文学的不同理解:(1)指以女性作家为主体所创作的一切文学。
(2)指女性作家创作的女性生活题材的作品。
即:"只要是出自女性手笔,描写女性生活题材的文学,均可看作妇女文学。
或指女作家所写的具有女性意识、反映女性情感、表现女性生活的文学。
(3)指一切具有女性意识的作家作品。
这种观点认为,凡是反映女性在男权社会的苦闷、彷徨、哀怨、抗争的作品,不论作者性别如何,均可视为女性文学。
反之,如果没有反映女性意识,即使作者是女性,也不可纳入女性文学。
(4)指女作家的所有文本及一切关于女性的文学作品。
我们国家通常采用第一种。
我国女性主义文学的发展历程,大致分为三个时期:1)五四启蒙运动,提出“个性解放”“民主自由”打破了一部分女性的传统束缚,一批知识女性参与写作,她们努力寻找属于女性的视角、叙述方式和女性话语,标志着现代文学中女性写作的生成,代表作家冰心、庐隐、凌叔华等人形成了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个女作家群。
而后的三四十年代又形成了诸如萧红对女性自我放逐心灵历程的诉说,张爱玲对殖民都会与闺阁政治的指涉,以及丁玲的走向民族叙事等既相互区别有可相互参照的多样化女性书写样式和文本形态。
论张爱玲小说中的文化冲突

论张爱玲小说中的文化冲突张爱玲是中国现代文学的杰出代表,在她的小说中,经常探讨文化冲突的问题。
这篇文章将从三个方面探讨张爱玲小说中的文化冲突,分别是个人与家庭、城市与乡村、东方与西方。
个人与家庭张爱玲的小说中经常探讨个人与家庭之间的矛盾。
在《色,戒》中,王佳芝因为自己对国民政府的仇恨而向日本军统出卖了她的同胞,最终引起了她和母亲的矛盾。
王佳芝的个人意志和家庭责任之间的矛盾,表达了张爱玲对于“个人主义”和“家庭责任”之间的文化冲突的探索。
另一方面,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中,小说主人公杨乐和萧红两位女性代表了两种不同的家庭文化。
杨乐的家庭文化强调资本主义思想和西方现代化观念,而萧红的家庭文化则深受传统中国儒家思想影响。
两个家庭文化的矛盾表现在杨乐试图让李夫人摆脱“旧思想”的束缚,追求自由、功能化,同时萧红向李夫人表示“有些旧的观念才是保持婚姻合法的关键”。
城市与乡村张爱玲的小说中也探讨了城市和乡村之间的文化冲突。
在《钱钟书、张爱玲一家》中,小说描述了钱钟书和张爱玲在乡村度过的生活,两位知识分子对乡村生活的不适和文化的落差,反映了城市和乡村之间的巨大差异。
此外,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中,小说描述了碎片化的上海城市生活,城市生活中的不安和困惑。
这种不安和困惑与传统的中国文化和社会价值观之间的矛盾有关。
东方与西方张爱玲小说中最常见的文化冲突是东方和西方之间的矛盾。
在《金锁记》中,小说主人公程心意在与西方人交往中,感受到文化差异的困惑。
西方生活方式和传统的中国文化之间的巨大差异,使程心意的文化认同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在《色,戒》中,王佳芝对于西方文化的迷恋和东方传统文化之间的矛盾也表现得淋漓尽致。
总的来说,张爱玲小说中的文化冲突,多是围绕个人和家庭、城市和乡村、东方和西方之间的关系展开的。
这些矛盾和冲突,既是张爱玲个人文化认同的一部分,也是她对于中国社会文化发展的反思和思考,深刻反映了当代社会的文化冲突与碰撞。
母爱的异化与反思——以萧红张爱玲笔下的恶母形象为例

母爱的异化与反思———以萧红张爱玲笔下的恶母形象为例周宇纯(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大连116081)【作者简介】周宇纯(1997-),女,辽宁朝阳人,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摘要】母性光辉是闪耀在华夏大地上的神圣之光,是千百年来缔结的民族情结。
孟母三迁煞费苦心,岳母刺字大义凛然,这些高尚的母亲形象在文化中构建起了经典的母爱主题。
随着中国现代文学的发展,母亲形象在一些作品中被重新定义,母爱给人的温暖逐渐被消解,恶母形象取代了原本神圣的母亲形象,她们作为善的对立者,以母爱的名义给子女或者他人带来伤害。
与和善、温柔的母亲不同,恶母形象中的母亲刻薄、疯狂甚至变态的人物性格,使她们面对人生抉择时会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常常由此造成个人家庭悲剧的同时,也会反射出社会上某种值得探究的原因,从而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以萧红、张爱玲两人的作品为例,从恶母形象的发展与演变、恶母形象类型以及恶母形象产生的根源三方面着手,探究中国现代文学中出现的恶母形象,进而拓展现代文学中母性话题的研究范围。
【关键词】恶母形象;人性;母爱【中图分类号】I106.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3036(2020)02-0050-04《诗经》有云:“凯风自南,吹彼棘薪。
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1]中国古代的绝大多数作品中对母亲的书写无疑都是正面的,主要书写母爱之伟大、母亲品德之高尚诸如此类。
试观古今中外,时至今日,提到母亲这个话题最容易让人联想到的依旧是母爱,书写母爱的作品更是不一而足。
“母亲”也同样成为了中国现代文学中不可或缺的话题,成为了众多作家争先书写的对象。
冰心所创“爱的哲学”里,母爱是她眼中亘古不变的存在,它与童真、自然一起,为读者营造了一个充满着温暖与真情的爱的世界。
这一观点为现代大众所认同,故而在实际创作中便会增加对于母亲这一话题的正面形象的创作,学者在面对此类形象的研读中也就更偏重于对于母亲正面形象的解读,我们姑且将这一类的形象称之为“慈母”形象,这样一来实则不难看出,现代学者在解读作品的过程中,忽略了“慈母”的对立面———“恶母”的解读与研究。
萧红人物传记

刹那芳华,落尽萧红电影《萧红》讲述了民国四大才女之一的女作家萧红凄美的爱情故事和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生经历.影片完整真实地展现萧红坎坷,短暂而又颠沛流离的人生历程,反映旧时代对女性的残酷压迫,扭曲和主人公对爱情,对新生活的美好追求,重温萧红的民族精神和爱国情操,以及她关注现实,关注民生的创作态度和敢于突破传统文学模式的创作精神. 萧红,原名张廼莹,而萧红是她在写小说《生死场》用的笔名,悄吟也是她的笔名,意为悄悄地吟诵。
萧红父亲张廷举,常年在外,在黑龙江省教育厅做秘书,母亲姜玉兰在她9岁时就病故了。
祖父张维帧丈夫小学教员汪恩甲萧红敢于跟旧的观念对抗,家里老人想的一个办法就是成家把她拴住,她去了哈尔滨眼界就放开了想把她拉回来怎么可能呢1930年去了北平女师大附中读书,她是一个对知识渴求非常大的女性,她受五四新文学的影响非常大。
她希望读书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是这个被人误解了,她的家乡人以为她是跟着别人跑了,出走带来的风波,父亲被撤职去了调到巴彦县教育局任督学。
汪家让汪恩甲断绝与其来往。
鲁迅先生说,娜拉面前实在只有两条路,不是堕落,就是回来萧红的父亲是个保守的父亲,他担心萧红受到新思想之后有越轨的行为,败坏他的家风。
他就不让自己的女儿上学。
在那种状态下,在自己不能独立的状态下,她势必要找到一个依靠的男人。
无论她的表兄陆振舜也好,未婚夫汪恩甲也好,她的逃婚其实某种意义上,她并不是要逃这个婚姻,而是要真正找到一个能资助她读书的人,父亲把她带到福昌号,软禁起来。
她终于有了机会,躲在装白菜的车里逃了出去。
没有办法,向汪恩甲求助,希望他能支持她去北平读书。
这时她发现她怀孕了。
萧红对父亲说,家里的任何资助她都不接受,因为她说她已经脱离了这个家庭了。
她经历的人生磨难常人是难以想象的。
她被汪恩甲抛弃在东兴顺旅馆,而且面临快要生产。
她写信给《国际协报》文艺副刊的主编裴馨园,老裴就差遣报社同事萧军到旅馆,萧军,原名刘鸿霖,辽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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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萧红与张爱玲的女性意识比较 中国的女性意识觉醒于五四时期,新文化运动的先驱们以现代思想启蒙者的姿态,对几千年来备受压迫的中国妇女的命运表示了极大的关注。他们以彻底推翻男尊女卑的封建教条、呼唤两性平等的人格权利为核心,对女性命运进行了富有开拓性的探索,成为中国女性觉醒的精神导师。“五四”后成长起来的女作家们,从冰心、卢隐到丁玲,共同表达了对男性中心话语的反抗,控诉了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展示了伤痕累累的女性心灵世界,以及她们渴望平等、自由、独立的精神追求。但她们都把女性的不幸遭遇归咎于男权社会,没有人从女性自身找原因,而萧红与张爱玲的出现恰好弥补了这一缺陷。 1强烈的女性意识及其成因 萧红和张爱玲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两个奇迹,一个生活在闭塞的东北小镇,一个成长于繁华的十里洋场,她们以自己的生命体验对女性命运和生存状态进行了深入思考,忠实地记录了旧中国不同层次的女性生存状态,塑造了形态各异的女性形象。虽然地域文化和民俗氛围不同,但她们的创作却有相似之处,即强烈的女性意识。萧红与张爱玲的女性意识从形成来看,主要源于不幸的童年经历和成年后的情感悲剧。 1.1萧红的成长历程及对其女性意识的影响 萧红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封建家庭里,父亲仅仅因为萧红是女孩便轻视和无视她,母亲也重男轻女,而且还看不惯公公对女孩子的宠爱,萧红是在父母的冷漠寡爱中度过童年生活的。“女孩”作为一种原罪标志注定了萧红在家庭中的命运,她最早也最敏感地意识到了女性所面临的命运,感觉到世界对于女性的种种歧视与冷酷,这种感觉深深的伤害了她那颗稚嫩而敏感的心灵,给她留下了终生难以愈合的创伤。成年后的萧红在学校中接受了新思想,向往民主和自由,但封建专制的父亲为了仕途强行将她嫁入一户有钱人家。萧红从小就目睹了包办婚姻的悲剧,所以不顾一切摆脱了旧式家庭的束缚,走上了追求自由平等的新女性的人生道路。在“五四”新思潮的影响之下,知识女性主动摆脱旧家庭,追求自主的爱情婚姻已经不是稀奇的事了,但是当时中国男权专制的社会性质并没有改 2
变。萧红是一个爱情至上主义者,她自幼缺少家庭温暖,因此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爱情上,对爱情的追求强烈而执着。可是她的爱情道路却极其坎坷,在身怀六甲时,萧红被同居人汪恩甲遗弃在旅馆,被萧军营救后,还要忍受萧军严重的大男子主义和用情不专的士大夫习气,与萧军分手后,她又把感情寄托在端木蕻良身上,遗憾的是端木蕻良是一个胆小自私的人,萧红又一次陷入了感情的困境中。萧红一生追求爱情却连连落空,最后于贫病交加中结束了苦难的一生。 作为一个追求爱情完美、婚姻自主的叛逆者,她一生都在追求、奋斗、挣扎,可又一次次地陷入男权中心的桎梏中,以致她在临终时说:“我一生最大的痛苦和不幸都是因为我是个女人。”作为一个反抗男权专制社会的新女性,萧红饱尝爱情失败的痛苦,这些痛苦的积淀催生了她极端的女性意识。难能可贵的是,虽然萧红饱尝了婚姻的不幸,但是她非但没有把创作视角仅仅滞留在对情感不幸的诠释中,反而使自己的创作从不幸中升华开来,将笔触伸向了下层妇女。对女性在男权专制下的不幸命运的思考,对于女性的宽容和理解,对于男权专制的抗议,所有这一切构成了萧红独特的女性意识的起点。
1.2张爱玲的成长历程及对其女性意识的影响 张爱玲出生在一个已经没落的封建贵族世家,她的父亲是典型的封建遗少,过着一种堕落、腐朽与时代脱节的生活。她的母亲是具有现代生活方式的新女性,思想差异使他们在张爱玲十一岁时离了婚,母亲背负着对父亲的失望远赴欧洲,父亲不久又再婚。由于与继母发生口角,张爱玲被父亲毒打,“我父亲趿着拖鞋,啪达啪达冲下楼来,揪着我,拳足相加,吼道:‘你还打人!你打人我就打你!今天非打死你不可!’我觉得我的头偏到这一边,又偏到那一边,无数次,耳朵也震聋了。我坐在地下,躺在地下了,他还揪着我的头发一阵踢,终于被人拉开”。此后,她又被父亲囚禁半年之久,重病在身,而父亲竟坐视不管,张爱玲几乎丧命。童年的张爱玲已经深深的感受到了生命的孤独无助和人与人之间冰冷的隔阂。在一篇散文中,张爱玲写她小时候去看电影,电影散场了在门口等家里的车,下着雨,别的人坐在车里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们。这样一种彻骨冰冷的孤独感觉是张爱玲童年最刻骨铭心的体验,以致她一生都没能走得出去。后来,张爱玲在 3
佣人的帮助下从父亲家逃到了母亲家,从此开始了一生的飘零。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有母亲物质上的资助,但在情感上,她失去了最后的精神家园。由于母亲的经济状况不好,张爱玲很惭愧自己拖累母亲,在《私语》中她说:“我觉得我是赤裸裸地站在天底下了,被裁判着像一切的惶恐的未成年的人,„„这时候母亲的家不复是柔和的了。”如果说童年时孤独冰冷的人生体验只是在一个模糊的轮廓上打了一个不甚清晰的底影的话,那么少女时代依附母亲的困境和无助,则为这种体验浓浓上了色。 与萧红一样,张爱玲在追求爱情自由与婚姻自主上也走了一条异常曲折的道路。张爱玲一生有过两次婚姻。胡兰成是张爱玲的初恋,当时她只有二十三岁,可胡兰成却已经三十八岁,而且还是有妇之夫。尽管胡兰成是一个众所周知的文化汉奸,可是张爱玲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张爱玲的婚姻仪式更是与新式、旧式都不同,除了一张纸写着“胡兰成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炎樱为媒证之外,什么都没有。她看重的是爱情本身而不是形式。可是张爱玲所托非人,胡兰成在婚后不到一年时间又与两个女人好上,并离她而去。后来,张爱玲远赴美国,幸遇赖雅,结为夫妇,但她的幸福很快又随赖雅的去世而葬送。此后,张爱玲一直一个人寂寞孤独地生活在大洋彼岸。儿时的不幸经历,孤独的生存境遇,感情的背离不契都深刻影响了张爱玲的小说创作,使她作品充满对女性的深切同情和关注。张爱玲擅长从两性关系、婚姻关系来发掘人性本质,揭示女性深层心理,表现了女性在寻找自我归宿与物质生存中的苦苦挣扎。 萧红与张爱玲的女性意识都觉醒于童年时代。萧红在回忆童年的作品《呼兰河传》中,讲到娘娘庙的塑像的时候,表述了她独特的女性体验:“塑泥像的是男人,他把女人塑得很温顺,似乎对女人很尊敬。他把男人塑得很凶猛,似乎男人很不好。其实不对的,世界上的男人,无乱多凶猛,眼睛冒火的似乎还未曾见过。„„至于塑像的人塑起女子来为什么要那么温顺,那就是告诉人,温顺的就是老实的,老实的就是好欺侮的,告诉人快来欺侮她们吧。所以男人打老婆的时候便说:‘娘娘还得怕老爷打呢?何况你一个长舌妇!’可见男人打女人是天理应该,神鬼气一。怪不得那娘娘庙里的娘娘特别温顺,原来是常常挨打的缘故。可见温顺也不是怎么优良的天性,而是被打的结果。甚或是招打的理由。”这段议论不无偏激,但一语道破了男尊女卑的历史原因,表达了萧红广泛的社会批判意 4
识。她意识到了男性中心文化模式给女性带来的不幸和灾难,以及这种文化模式对女性应享有的生命权利的剥夺。她发掘了女性在历史文化中所处的作为审美对象的地位和形成这种地位的原因。自有文明以来,男性一直左右历史,女性意识一直是被压抑的。在一个男权社会里,女子的形象是由男人来塑造的,她的理想标准也是由男人为了便于自己统治的需要而赋予的。她们是欲望的对象,是审美的对象,是男性理想的载体,总之,是除了她们自己之外的一切。中国妇女绵延数千年的悲惨处境,就在于女人没有独立生存意义和价值,广大妇女牺牲于代表着男权的传统习俗和历史惰性之下。 在十六岁写的短篇小说《霸王别姬》中,张爱玲将自己清醒的女性意识关注到虞姬身上,彻底否定了女性作为男性附庸的传统观念,将“霸王别姬”写成了“姬别霸王”。张爱玲改写了传统文学写滥了的英雄美人模式,变成太阳和月亮的象征模式。虞姬想,如果项王是那炽热的喷出耀眼火焰的太阳,那么她便是承受着反射他的光和热的月亮。当项王垓下突围前在帐中熟睡,虞姬深夜沉思,她怀疑自己这样生存在世界上的目标究竟是什么,想到项王无论成功与否,她都仅仅是他高亢的英雄的呼啸的一个微弱的回音。在这里,张爱玲赋予传统的女性虞姬以现代女性思想。这里思维和感知的主体不再是项王而是虞姬,行为与话语的主体也是虞姬。虞姬作为一个被奴役的女人,对自己“为了项王而活着”并因为他的富贵而富贵的人生价值的反思和否定。很明显,虞姬不愿意继续成为男人的附属品,她要告别这个男权世界对她的奴役。《霸王别姬》标志了女性主体虞姬的觉醒,她发现了自己存在的可怕真相:毫无意义和价值。对于女性的她来说,自我是一个荒诞的存在。她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活在世上,而是以男人“玩物”身份存在。这个身份对于女性意识已经苏醒的虞姬来说是难以承受的。她清楚自己面对的不只是一个末路英雄,而是一个强大的男权世界。即使她能够逃脱项王的控制,她同样也会落到别的男人手中。虞姬不愿意再做只能反射太阳光的月亮,因为无论是得到阳光普照的满月还是失去太阳宠幸的蚀月,她作为人的生存权利和价值都是被男性中心的社会所剥夺和遮盖了的。于是,虞姬决定自己做主选择自己的归宿。她选择在项王突围前拔刀自刎。虞姬的自刎是悲壮的,神圣的,她破坏了传统文学中虞姬美丽温顺的形象,同时也是对男权社会的宣战。她以结束生命,放弃生存的权利来反抗男性控制下的女性虚无的生存状态。 5
2女性观照同中有异 在创作中,萧红和张爱玲都是以纯女性的目光关注着女性,让女性成为文中的观察主体与思维主体。她们的小说,无论是用第一人称还是用第三人称的表述方式,都是以女性的视角去观察、评判的,都是由女性身份的讲述人在讲述,女性在话语中都占据了主体地位。但是,在书写对象和关照视角上,二者又体现出明显的不同。 2.1萧红关注揭示女性的生存状态、生存价值。 萧红笔下的女性多是生活在封建礼教、父权等多重压迫之下的农村妇女,她们的需要是微薄的,穿衣吃饭、结婚生子构成了她们生活的全部内容,求生存的劳动本身变成了生活的目的,它扼杀了人对于自身价值的追求欲望。出于一种强烈的性别意识,萧红对女性的描写大多是通过身体表现,不论是生育、被殴打还是自尽都与流血、伤残、贫病、变形、死亡相关联,女性的身体特质是萧红描写的重点。在这些痛苦中,作者又特别重视对女性生育痛苦的描写,她以自己深切的感受,写出了她那一份不同于男性的深长而痛楚的女性生命体验。在中国的北方农村,女性生活在一个以男权文化为主导的历史社会里。女性不仅在情感需求上得不到最基本的满足,就连其性别特征所赋予的怀孕和分娩也遭到男性无情的忽视甚至憎恶。《生死场》的第六章《刑罚的日子》中,作者作了这样的描写:产妇“光着身子,像一条鱼似的”在灰尘中爬行、号叫,男人撞进来不但没有安慰,还拿起身边的长烟袋投向那个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产妇,每次遇到妻子生产,男人就醉酒撒野;他不仅命令在苦痛中挣扎的产妇拿这拿那,还用水泼向产妇,“大肚子的女人,仍涨著肚皮,带著满身冷水无言的坐在那里。她几乎一动不敢动,她仿佛是在父权下的孩子一般怕著她的男人”;“受罪的女人,身边若有洞,她将跳进去!身边如有毒药,她将吞下去!”。在这一章的末尾,以窗内“麻面婆的孩子已在炕上哭着,产婆洗着会哭的孩子”,“窗外墙根下,不知谁家的猪也在生小猪” 作结。在整个村子里,人和动物的生产交替出现,人的生命活动降低到动物般的本能活动,女人比动物更不如的是,她们除了必须忍受生育之痛,还要承受丈夫的指责甚至于打骂。女性的生育本来是伟大的创造和痛苦的牺牲,可是萧红的小说将这一创造降低到与动物的自然繁殖一样盲目而泛滥。男人的傲慢、自私和性别歧视使女人成为一个无自我意识的传宗接代的工具。与男性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