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正义理论的重构——爱德华·苏贾的社会空间批判理论解读

空间正义理论的重构——爱德华苏贾的社会空间批判理论解读程广丽【摘要】爱德华·苏贾根据对资本主义社会空间实践与空间秩序的新变化的审视,对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进行了后现代性历史地理唯物主义的阐释,在对空间正义理论混乱的多维度的解读中,苏贾立足于社会空间的辩证法,将历史的建构、地理的构筑与社会空间的生产结合起来,对后现代大都市激进空间实践理论在知识层面上进行了重构,提出了以"第三空间"为依托的三元辩证法的社会空间正义本体论.苏贾的空间正义重构的理论努力有其独到的见解,但由于其拘泥于对资本主义空间秩序、空间实践与空间经验的现象性的描述,而无法深入到对社会空间秩序的重构的根本性制约因素的思考当中去,因而不能完整地把握到资本逻辑对社会空间的统摄以及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实质,因此看不到资本主义空间秩序的重构其实是由资本霸权完成的.【期刊名称】《云梦学刊》【年(卷),期】2018(039)005【总页数】7页(P118-124)【关键词】空间正义;爱德华·苏贾;弹性生产;三元辩证法【作者】程广丽【作者单位】海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海南海口 571158【正文语种】中文【中图分类】B712.6空间问题之所以成为近年来理论界的一个学术热点，源于资本主义社会的新变化以及一些后现代主义思想家对于资本主义社会的新思考。

爱德华·W.苏贾（Edward W.Soja，又译为“索亚”，本文采用“苏贾”）是当前美国著名的后现代地理学家，其主要理论贡献在于将空间观念、空间意识与空间正义等概念和阐释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结合在一起，提出了独特的社会空间批判理论。

与亨利·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大卫·哈维（David Harvey）相同的地方在于，他们都将空间概念激活并将其作为思考资本主义社会的一个重要维度，并沿着一种独特的空间理论演绎路径来阐释并批判资本主义。

需要指出的是，苏贾汲取了列斐伏尔关于社会空间多维度与空间生产的看法，根据当代都市-工业资本主义空间实践自身的意义建构，将社会、空间、历史融合在一起的均衡的三维辩证法理论更加凸显了“第三空间”在空间正义秩序重构的重要性，提出了他对于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空间正义秩序的新思考。

苏贾的研究对于思考中国的城市问题无疑具有启示意义，因此需要我们立足于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对他的研究进行剖析和辨识。

一、空间正义理论的混乱伴随着后现代大都市社会学的进程与马克思主义地理学的发展，自20世纪60年代下半叶福柯（Michel Foucault）开始断言“当前的时代首先是空间的时代”[1]以来，空间概念开始频繁出现，空间-社会理论的知识图景与话语场域日益得到凸显，空间问题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一个表征现代性的现实性问题。

我们看到，与福柯、列斐伏尔、海德格尔、哈维等空间哲学家不同的是，苏贾将关注的目光聚集于20世纪90年代以来现代社会，尤其是现代城市与区域发展的新状况，提出了他的独具特色的、融合多种学科为一体的社会批判理论。

苏贾明确指出：“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发生了一场可以被一些人如此描述的跨学科的空间性转向……，一种再度兴起的、结合空间性的清晰的想象的批判性视角，开始给历史和社会研究带来思考与阐释的新模式。

在21世纪来临之际，有了一种我们对生活的社会、历史和空间性维度的同时性与交互缠绕，即它们的不可分与玄妙的相互依赖性的新意识。

”[2]因此，对于生活在当前这个时代的我们来说，“我们始终生来就是空间的存在，积极参与无所不在的空间性的社会建构”[3]，这是苏贾对于自己空间正义理论的一个基础性交代。

即是说，他对于当代社会空间性问题的研究，是基于20世纪末21世纪初社会生活新变化的思考获得的。

对于空间的社会实践的理论探讨，哈维和福柯都将其视为一个与政治相关联的现实性问题，甚至可以说，空间问题自从出现以来，从根本上说就是政治问题，或者换句话说，空间是产生不平等和差异化的一个锐利的工具，拥有不同权力关系的人产生着不同的生存空间。

自然，在资本逻辑的推动下，由权力规训所建构起来的空间造成了当前社会的“异托邦”[4]。

在这种情况下，传统社会里人们自由自在的空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当前像监狱一样无所不在的权力奴役，这种奴役带来了人们生存空间的异化。

因此，这是一种比马克思眼中的异化更为加重的异化。

苏贾则根据20世纪60年代以来后现代大都市的发展状况，指出了后大都市不是简单的福特主义城市实践，而是出现诸多引人注目的新变化：“在许多意义上，后大都市可以视为一个清晰变奏，而这个变奏的原主题则是自都市工业资本主义产生以来一直在塑形(或重塑)城市空间的危机产生的重构过程和地理性历史化的崎岖发展。

……但在同时，后现代、后福特主义、后凯恩斯式大都市确也表现出一些引人注目的新异。

”[5]更加需要强调的是，“后大都市的外缘模糊，因为郊区无限，边界不断向外攀缘；同时，内部城区成了更为弹性的中心，并因而更具‘非官方化’和‘地下室’色彩。

在这广阔的‘地铁网络’中，有一些地方被废弃，或作为现代性较早时期老式的纪念物，或在城市的‘过渡区域’中形成新的荒地以备开发。

还有一些地方则被改建为模拟性与审美化城区，雕画镶嵌，奢华富贵，在日渐调适的城市空间占据着优越的位置，培养出一种新的虚拟社区。

……所有这些情况反映着同时性且互相影响的非疆域化与再疆域化状况，此外还有许多对悖谬性的‘非－再’词语，可用来描画新都市化进程的这些效应”[6]。

因此，原有的空间理论是无法解释当前空间实践变化的新情况的，这正是“第三空间”概念引入解释当代工业资本主义社会的必要性。

列斐伏尔认为，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其实就是一个空间生产的社会，这个社会存在着空间实践、空间再现和再现的空间的“三元辩证法”[7]。

在这三个空间生产的维度中，人们不断重复和再现着“空间”的内涵，并不断实现着社会的建构；空间生产不再局限于传统社会里的物质性的层面，更是深入到了包含物质与精神、边缘与中心、理性与感性的多重因素交织和融合的新空间。

[8]苏贾非常赞同列斐伏尔对于空间生产与社会关系之间的辩证思考，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他的“三个层次”的空间理论[9]。

在苏贾看来，虽然列斐伏尔在空间研究上的理论贡献值得肯定，但是其理论缺陷也是明显的。

传统上人们对于空间的认识主要是两个层次：一是空间的自然性和物质性，即“第一空间”[10]；二是在第一层次空间基础上发展而来的主观性和精神性建构的空间，主要表现为关于空间的认识的观念形态，也即“第二空间”[11]。

仅仅从这两个层次上去理解空间是不够的，因为这两个层次都没有从生成性的角度去理解空间，而是将空间视为现成性的东西来看待，自然缺乏了实践的视野，因而不能真正把握空间的概念。

在此基础上，苏贾进一步指出，如果我们将空间的概念再放大，将空间置于一种综合矛盾过程的结构上来看，就会发现，真实的空间还包含着人的矛盾的存在状态，展示着权力与权利的不平衡，而这就是苏贾的“第三空间”概念。

[12]在苏贾看来，第三空间的优越性主要表现在它既汲取了第一、第二空间的概念，又综合并解构了二者的特征，既是真实的，又是想象的，能够科学地表征出“空间性”的综合性、过程性和开放性，因而是更高层次的空间。

列斐伏尔指出，福特制弹性生产的出现，带给人们的最为明显的影响就是人们意识与价值观念的巨大变化，在个体有限性与价值虚无的支配下，个体不断走向空间，开始向空间寻求力量。

即是说，弹性生产使得社会空间变得越来越大，同时，与传统的自然空间相比，社会空间已然不再是资本逻辑的工具与手段，同时也成为资本生产的目的和载体了。

资本不仅不断生产着产品，也不断生产着空间，这个空间里装满了符号和价值。

之所以对第三空间特别强调，苏贾的用意在于，要想真实地把握当前资本主义社会的不平等不公正现实，传统的空间理论是解释不通的，因为在他看来，第三空间是人们真实的生活世界的诸多具体要素构成的空间，能够更加具体地展现出人们在权力规训中的生活境遇，从而使我们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资本主义社会的不平等现实。

苏贾指出，人们生活的现实世界是不断变化的，每天所经历的事件也是不断变化的，因此，第三空间坚持以开放的视野来看待这个世界，同时，由于人们社会的经验世界是无限丰富的，任何一种单一的理论或学说都不能穷尽对于世界的认知。

在这种情况下，需要多种理论、多种学科的介入，在实践理性的层面上，不断进行对话和交流，进而真实地把握我们生存着的这个世界。

因此，在强调第三空间的综合性、开放性和生成性问题时，苏贾这样说到：“任何想要将第三空间分割成专门别类的知识和学科的做法，都将损害它的解构和建构的锋芒，换言之，会损害它无穷的开放性。

所以，‘第三空间’在范围上是超学科的——不是诸如历史、社会学和地理学等特定学科的特权领地，也不是单纯地限定在地理学家、建筑家、都市规划家等人身上，而是跨越了所有的阐释视野，穿越了思想的所有视野和模式。

”[13]不难看出，苏贾之所以花费大量笔墨来强调他的第三空间理论，其目的就是为了说明，只有第三空间才能真实地说明资本主义不平等的实质，才能清晰地告诉人们，资本主义的不平等是一个总体性和综合性的问题，它不仅需要物质层面的努力，还需要精神层面的努力；不仅需要主体向度的付出，还需要主体与客体相互渗透来解决；不仅需要多门学科的加入，更需要多种因素和力量共同来完成。

更为重要的是，与以往的社会相比，在后福特制时代，资本对劳动力的剥削方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资本主义的生产条件已经发生了变化，社会关系的再生产已经变得非常困难，甚至不能持续下去，因此，社会关系再生产的空间形式其实就是阶级斗争或者权力斗争问题。

“资本主义的生存已仰仗于这种独特性的生产和对一种零散的、同质化的并具有等级结构特性的空间的占有，达到目的的手段主要是通过官僚(也就是说国家)控制的集体消费、在多层次上对中心和边缘进行区分、将国家的权力强行注入到日常生活。

……因此，阶级斗争（是的，这仍然是阶级斗争）必须包括并聚焦于这样一个易受攻击的一点：空间的生产，即剥削和统治的区域结构，也就是作为一个整体的体系通过空间控制的再生产。

”[14]因此，空间正义问题的实质就是“第三空间”的阶级斗争问题。

令人担忧的是，在当前关于空间问题尤其是空间正义理论的认识上，存在着混乱和不到位的问题：“有一种想法是这些学者的明显特征。

这一想法就是认为，新马克思主义的分析方法没有什么新内容，对更加传统的马克思主义方法来说没有什么内在的新东西；传统的阶级分析方法的中心是不可违背的，因此，新马克思主义的城市和地区分析方法，尽管饶有趣味，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属于令人难以接受的修正主义，在分析方法上杂乱无章。

”[15]这些学者之所以会出现这些问题，是因为没有从根本上把握空间的内涵，空间不仅具有自然物质性，也具有社会历史想象的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