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虚词研究述评

汉语虚词研究述评陈利丽（安徽师范大学安徽・芜湖２４１０００）［摘要］虚词在各种语言里都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而在汉语中尤其显得重要。

汉语就其语法来说是属于分析型的，它“缺少严格意义的形态变化”。

汉语既没有俄、法、英诸语言里那种形态标志和屈折变化，也没有日、韩、蒙、土耳其诸语言里那种粘附形式。

这样，汉语的虚词就要担负更为繁重的语法任务，起着更为重要的语法作用。

虚词研究亦必然成为汉语语法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

文章结合整个汉语语法学的发展历程，站在历时语言学的角度，从早期的虚实概念说起，就虚词研究在汉语语法学的酝酿、草创、探索、描写以及创新时期等各个阶段的发展情况予以简要评述。

［关键词］虚词语法［中图分类号］Ｈ０３１［文献标识码］Ａ［文章编号］１００９—８５３４（２００６）０６—００９９—０４!［收稿日期］２００６－９－１０［作者简介］陈利丽，女，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２００５级硕士研究生。

一、前汉语语法学酝酿时期的虚词研究在《马氏文通》之前，我国虽然还没有形成真正意义上的科学的、系统的语法学体系，但中国传统语文学的研究有着长达一千多年的悠久历史。

在这一历史过程中，人们在对哲学、经学进行研究的同时，也已产生了一些朦胧的语法观念，有时还会不自觉地对一些共同的语法现象进行初步的归纳和整理，并逐渐提出了一些语法方面的专门术语。

特别是到了清代，朴学之风盛行，传统语文学的发展达到了空前的水平，清儒在“虚字”研究方面贡献最大。

诸如卢以纬《语助》、袁仁林《虚字说》、刘淇《助字辨略》和王引之《经传释词》等著作，其中不泛精辟的见解，尤为后人推崇。

春秋战国时期的人们在给经书作传注时就开始注意到一些虚字的作用。

如《谷梁传》：“‘宣公八年，冬十月己丑葬我小君敬赢，雨不克葬；庚寅日中而克葬。

’传云：而，缓辞也，足乎日之辞也。

”《公羊传何休解诂》：“‘宣公六年：则无人门焉者。

’焉者，于也。

”汉以后，直至宋元年间，由于语言本身的发展，书面语和口语更加脱节，加上古籍经书文字记载往往比较简略，后人很难读懂，所以注家蜂起。

由于古人认为训实字易，训虚字难，故对虚字研究下了较大工夫，同时也取得了比较大的成就。

例如：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就对实词和虚词作了最初的划分；《尔雅》之“释诂”、“释训”、“释言”也都主要集中于一些意义较虚的词；但在汉、魏、晋时期，主要是对单个动词的解释；南北朝以后，开始对虚词进行分类说明。

刘勰的《文心雕龙》第一次对虚词的用法作了比较清楚的概括和分类。

他按位置把虚词分为“发端”、“札句”、“送末”三类；关于虚字的作用也有所触及，有“数句之外，得一字之助”之言；唐代柳宗元《复杜温夫书》称虚词为助字，并按用途分为“疑词”、“决词”两类。

到了宋朝，就明确提出了“实字”、“虚字”的术语。

宋朝有个叫周辉的文人在他的《清波杂记》中有过这样的记载：“东坡教诸子作文，或辞多而意寡，或虚字多而实字少，皆批谕之。

”南宋词人张炎在他的《词源》中也写到：“词之句有二字、三字、四字、至六字、七八字者，若堆砌实字，读且不通，况付之雪儿乎？合用虚字呼唤，单字如‘正、但、甚、任’之类，两字如‘莫是、还又、那堪’之类。

”可见当时在具体的语言使用中就已经将词区分为虚词和实词两类，而其所谓的“虚字”大概主要指副词、连词、介词、助词、叹词、语气词，有时也指代词、数词、甚至是部分谓词。

到了元代，出现了我国第一部专门研究虚字用法的专著：卢以纬的《语助》。

在这本书中，作者把意同、意近或相关的语助词归在一个条目中论述。

除文言语助外，还收集了少量俗语虚字，并且采用俗语解释，通俗易懂，贴切中肯。

另外，他还采用了一些新的语法术语。

与前相比，作者开始认识到语助在构句成文中的特殊作用，对这类字进行了集中的比较、归纳、整理，从而高度抽象了虚词的研究，将虚词从具体的语言环境中抽象出来，在它的全部活动范围中概括、分析其所表现出来的特点，开创了虚字专论的新风，对后世的虚字研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清代的虚词研究较之以前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出现了一批专门性的著作。

其中袁仁林《虚字说》一书吸收了卢书的长处，也把意义相同或相近的虚字放在一起进行比较论述，同时在解释时也常常使用俗语。

另外，他正式把“语助”这一类词义虚活而只表示语法作用的词命名为“虚字”，定其义为“虚字者，语言衬贴，所谓语辞也。

”并且将虚字分为五类：发语辞、转语辞、助语辞、疑辞和叹辞。

刘淇的《助字辨略》一书则开始奠定古汉语虚词研究的基础，给古汉语语法学提供了不少资料。

全书博采唐宋以前古书、古文及诗词中的虚词共四百多个，据四声编排，分上平声、下平声、上声、去声、入声五卷，每卷中的虚词又依平水诗韵的韵部顺序加以排列。

书中将虚词分为“重言、省文、助语、断辞”等三十类，并且列出训释的方法六种：正训、反训、通训、借训、互训、转训。

因此可以说，这是一部用训诂学的方法来解释虚词意义和用法的著作。

作者对于虚词的分类虽近于烦琐，但其中也有不少是恰当的。

而王引之的《经传释词》则按照中古声母部位的序次来排列一百六十个虚字，对于虚词易于误解和忽略之处有十分精辟的见解和科学的证明，是深入研究古代汉语不可或缺的工具书。

虚词用法的逐渐宿州教育学院学报ＪｏｕｒｎａｌｏｆＳｕｚｈｏｕＥｄｕｃａｔｉｏｎ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第９卷・第６期２００６年１２月Ｖｏｌ．９，Ｎｏ．６Ｄｅｃ．２００６确定是汉语发展史上一个重要的规律，越古的语文，其中虚词的用法就越不确定，实词与虚词之间的交叉也就越多。

王氏一书充分尊重古汉语发展的客观事实，根据词句的结构形式来推究虚词的用法和意义，运用类比的方法考察虚词的作用。

在考察虚词的用法和意义时，作者还注意贯彻了声同义近的原则。

总的说来，在前汉语语法学的酝酿时期，虚实的区分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语法分类，而且虚词和实词的范围、类别也是比较模糊的。

早期的虚词研究几乎都是有关古代汉语虚词的意义和用法的训释和说明。

这一情形持续至《马氏文通》的出现。

二、汉语语法学草创时期的虚词研究十九世纪末，在一股强大的主张维新变革的社会思潮的推动下，《马氏文通》横空出世。

这是一部里程碑式的辉煌巨著，它的诞生标志着汉语语法学的正式创立。

在这本书中，马氏第一次把汉语所有的词从语法意义上（即以“有解”、“无解”为标准）分为“实字”和“虚字”两大类，第一次建立了汉语的词类系统。

虚字即“无解而惟以助实字之情态者”，按位置和功用又分为“介字”、“连字”、“助字”、“叹字”四类。

对虚字的论述重在怎样配合实字造句，这种按照功能来对虚词加以考察和分类的做法无疑是一大进步。

例如作者根据汉语的特点，首创划分出介词和助词这两个词类。

汉语没有西方语言那种“格”的变化，而是用介词来表示“格”的变化所表达的语法意义。

他所确立的五个介词，除“之”以外，其余四个“于、以、为、与”，至今仍是语法学界公认的介词。

拉丁语的语气是通过动词的形态变化来表达的，汉语的语气则是通过助字（语气词）来表达的。

马氏所列举的助字“也、耳、矣、已、乎、哉、耶、欤”等，至今也被人们所承认。

马氏在先进的语言理论的指导下，把对虚词的认识纳入语言的整个系统中来进行。

他分析研究古汉语虚词，注意从系统的角度来观察，即不但从语音方面、词汇方面，而且还能从修辞角度、语法的组合和聚合方面来考虑问题。

较之单纯地从语音、或仅从语音、词汇角度去认识、分析虚词，其视野更加开阔，结论也必然会更加准确。

《马氏文通》问世以后，各种语法著作蜂起迭出。

在以它为代表的古汉语语法研究阶段，还有一些学者在他们的著作中对虚词有所注意或研究。

如杨树达的《高等国文法》一书就对虚词的词义进行了比较周全详尽的辨析。

其弟子孙楷第赞叹到：“盖举二千年来所谓虚助字者，一一纳之于轨物之中，仅可谓文法界之鸿宝者也。

”其后，他还编写了《词诠》一书，这部古汉语虚词词典一方面博采了过去训诂学上的收获，另一方面又采用了现代语法学上的知识，把这两方面比较成功地结合起来，成功地替所有的虚词划分了词类，确定了各个虚词在句法结构中的语法作用。

而裴学海所著的《古今虚字集释》一书则是博采近代学者虚词研究的成果，详细地加以订补而汇集成功的。

书中所收虚词的用法和意义罗列枚举得十分完备，且凡采取他人之说，其出自何人何书，均随文注明。

另外，裴书还订正了《助字辨略》、《经传释词》等书中一些误收和误解的字。

全书最末所附《本书说解述要》一文，认为“实字有本义与引申及假借之义，虚字亦然”，主张依据引申、假借这两种途径来推寻同一虚词有多种意义和用法的原因。

“五四”以后，白话正式代替了文言。

与此同时，现代汉语虚词的研究也逐渐开始受到重视。

在开创阶段，有关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黎锦熙、王力、吕叔湘、高名凯等人的语法著作中。

这些语法书都是在当时西方语言理论的影响下写成的。

作者力图结合汉语的实际，对汉语的语法现象提出自己的看法。

就虚词研究而言，虽然各书都有不少创见胜义，但总的说来，还没有完全跳出传统的义项描写和用法说明的窠臼。

在汉语语法学的草创时期，黎锦熙的《新著国语文法》可以说是奠定了现代汉语语法研究的基础，是继《马氏文通》之后在汉语语法学史上具有重大意义的又一部著作。

在这本书中，作者虽然推导出“凡词，依句辨品，离句无品”的绝对结论，从而在客观上否认了汉语词类的存在，但在其自己所划分的五类九品中，“关系词”和“情态词”两类仍然对介词（分为时地、原因、方法、领摄）、连词（按复句类型分类）、助词（分为决定、商榷、疑问、惊叹）、叹词等给出了自己的理解。

在这一时期，还开展了古今比较语法的研究和一些语法专题的研究，其中亦不泛对虚词的研究。

如黎锦熙之《比较文法》认为应以实词的“位”来控制虚词的“用”，以搞清中外语言之异同，了解古今汉语之变化；而杨伯峻《中国文法语文通解》一书则把古今虚词综合起来进行分类排比，借此看出它们的历史情况。

全书对虚词分类比较细致，例句相当丰富，训释也比较精当，可作古今虚词使用对照手册之用。

与此同时，在专题研究方面，赵元任的《北京、苏州、常州语助词的研究》和丁声树的《释否定词“弗”、“不”》可称得上在研究理论和方法上开一代新风的代表性论文。

前者是我国第一篇用几个方言的语言材料进行专门语法比较的有科学价值的论文；后者则是国内首次运用结构主义语言学理论———“分布”对汉语语法典型虚词进行剖析的代表作之一。

三、汉语语法学探索时期的虚词研究随着王力《中国文法学初探》这一中国文法革新号角的吹响，汉语语法研究迈进了一个新的探索时期。

这一时期的语法研究既注重汉语语法研究理论和方法的探索，也努力挖掘汉语语法自身的特殊规律。

期间问世的三部汉语语法代表作各有自己的体系和描写重点，其中又数高名凯的《汉语语法论》对虚词的描写较为详备。

在高名凯看来，虚词是一种语法工具，表示的是各种语法成分之间的关系语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