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飞宇 - 光明数字报
想象落地,变调突破——《填海的女人》讨论纪实

毕飞宇工作室·小说沙龙想象落地,变调突破李樯:感谢各位老师对本次活动的支持。
活动的缘起是著名作家毕飞宇老师在兴化举办的小说研讨的实体项目。
从今年起,毕飞宇工作室联合《青春》杂志社共同举办。
毕飞宇工作室自成立以来,已经举行了20多期活动。
每期活动都会邀请全国各地的作家和评论家,针对一篇作品进行盲评,是开放式的互动,对作品进行特别有针对性的修改建议,提供一种鞭辟入里的批评思考。
沙龙的目的更主要的是能让我们的青年作者,了解自己作品可能存在的缺陷与不足,通过各位老师的发言,修改自己的作品,观念上也有提升,以此为出发点来持续性地推动当代青年创作者的创作水准。
《青春》杂志的所有栏目,都是面向大学生开放的,我们的签约作家项目,每一期也会在全国招募签约十位大学生。
今天这场活动,感谢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的鼎力支持,也希望大家在讨论中畅所欲言。
张清华:今天非常高兴,有机会和《青春》杂志共同来主办这个作品研讨会。
我也代表莫言老师向参加我们本次工作坊的专家学者及博士生表示感谢。
《青春》杂志在当代中国文学的历史当中,是一颗明亮的星编者按 本文为毕飞宇工作室第24期小说沙龙讨论纪实。
本期沙龙由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操办,张清华、李樯、张莉、张晓琴、乔叶、弋舟、翟文铖、张高峰、武茳虹、谭复、张静雅等作家、批评家、博士生围绕焦典的短篇小说《神农的女儿们》(刊发时改名《填海的女人》),从文学想象、叙事逻辑、小说语言等多个维度进行解读和点评。
作者在现场听完讨论,就大家的点评发表自己的看法并对作品进行修改。
现将现场实录与修改后的小说一并刊发。
——《填海的女人》讨论纪实主办 毕飞宇工作室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 《青春》杂志社Y O U T H星,从20世纪80年代起,我记得我上大学的时候,《青春》杂志就是年轻人争相阅读的一个很重要的刊物。
《青春》杂志和毕飞宇工作室合作,我觉得他们把重要的精力和资源放在培养青年人上,是在做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茅盾文学奖颁奖词

题字:毕胜第八届茅盾文学奖将于9月19日颁奖,我们约请本届茅奖获奖作家张炜、刘醒龙、莫言、毕飞宇、刘震云撰文,他们的创作甘苦,获奖作品的创作初衷,对读者朋友或有助益。
——编者迎着北风赶路张炜,1956年生于山东龙口,长篇小说代表作《古船》、《九月寓言》,获奖作品《你在高原》。
作为一个写作者,在漫长的文学创作道路上,有点像一个人迎着北风赶路。
有时候难免会感到疲惫、寒冷、沮丧,有时候也会兴致勃勃,有一种行走的快感。
在这个时候给他一杯滚烫的酒,可能会把他身上的疲惫驱走一些,给他带来一点温暖。
一个写作者对待荣誉,就像赶路人对待这杯酒一样。
不过,如果没有这杯酒,他还是要赶路的,因为这是他的命运。
我在1988年开始写《你在高原》的时候,已经完成了《古船》等长篇小说,还有很多中篇短篇、散文和诗。
我个人在文学道路上的跋涉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当然也有所成功。
我积累艺术经验的同时,也积累了更大的创作欲望,所以想有一次更饱满、更淋漓尽致的表达——这个表达要有相应的体量去匹配,也就是说,不可能是一个单行本,而应该是结构上非常大的一个作品才能完成。
另一方面,就是我个人复杂的经历和长长的阅读史,这一切结合在一起,才有条件催生这样的一次浩繁的表达。
没有这么大的体量,似乎已经不足以表达自己30多年的人生体验:这其中有说不尽的感慨,有蓄起的饱满的情感,它们都要找到相应的艺术形式去表现。
我们这个年龄的人经历了一些重要的事件,比如说饥饿年代、“文革”,还有拨乱反正之后的一些事,特别是经历了上世纪80年代初关于人生理想的那场大讨论。
当时给人的感觉就是全国上下,到处都在寻找真理,人人都在设计人生道路。
从目前看,中国的物质主义欲望非常强势,在这种状态下,回头想想那个年代,就会觉得像在梦里一样,不可思议。
所以我们每每回到那个场景,就回到了一场激越的、慷慨澎湃的大梦之中。
所以对应今天的时代,这种种回溯是特别有意义的。
我的这部长卷写了100年的历史,从革命党人一直写到今天。
残疾人世界的疼痛——毕飞宇笔下的盲人

100残疾人世界的疼痛——毕飞宇笔下的盲人■张曼莉/海南师范大学摘 要:残疾人在我们生活中是一个特殊的群体,无论内部的个人生活,还是外部的人际环境,都给了他们极其巨大的压力。
生活中的维健,精神中的行走,和各种关系中的参与,都让他们的世界充满疼痛,也让他们在挣扎中更加坚强与无助。
关键词:盲人 疼痛 生存 尊严 一、生活中的维健——谋生之艰底层群体谋生极其艰难,大多数人们的生存方式就是“自食其力”,但是健全人把通过劳动获得报酬来维持生存看作一个很普通的渠道,而残疾人的自食其力仿佛远远比健全人的自食其力要伟大的多,从都红的身上可以体现出来。
都红是一个音乐天才,对于唱歌有着惊人的领悟能力,但是她的老师却故意忽略她的兴趣点让她去学习钢琴。
特殊教育一定要给自己找麻烦,做自己不能做的事情。
比方说,聋哑人唱歌,比方说,肢体残疾的人跳舞,比方说,有智力障碍的人搞发明,这才能体现出学校与教育的神奇。
一句话,一个残疾人,只有通过千辛万苦,上刀山、下火海,做——并做好——他不方便、不能做的事情,才具备直指人心、感动时代,震撼社会的力量。
[1]这足以看出现代社会中人们审美的扭曲,盲人等这类群体需要付出怎样的辛苦,千方百计地为了谋生去“投其所好”。
王大夫把资金投入股市最后赔本,导致不得不离开大城市回到自己的小地方,这个结果说明挫折对于残疾人的打击比健全人更大一些,在一定方面也体现了残疾人进城谋生的惨重代价,这些也表现了作者以底层为支撑的人道主义情怀。
二、精神中的行走——尊严之难在王大夫面对向弟弟讨债的那群“裆里人”的时候,他用菜刀划开自己的胸脯,淌出血液替弟弟还债,医生给王大夫报警是因为换了一般人,也许就算了,但患者是残疾人,有人对残疾人下这样的毒手,医生不能不管。
[1]王大夫说是“我自己干的”,警察却说“虽然你是一个残疾人,可你一样有义务为我们提供真相”。
[1]医生也好,警察也罢,他们都没有把王大夫看做是一个与自己相同的人,却用“一样的义务”去证明他们与自己是平等的。
生命的悲歌——论毕飞宇笔下的“小人物”

论毕飞宇的语言艺术与叙事文本的联系——以《推拿》为例

第41卷第1期Vol.41No.1昭通学院学报Journal of Zhaotong University2019年2月Feb2019•文学研究论毕飞宇的语言艺术与叙事文本的联系——以《推拿》为例熊冉(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天津300387)摘要:在《推拿》荣获第八届“矛盾文学奖”之后,很多人专注于研究其盲人形象、研究其作品主题,并深入探索其内涵,却鲜有人研究其作&表现张力背后的基础及'‘动力机”——语言#论文着力探讨毕飞宇在《推拿》中语言艺术与叙事文本的联系,并探析作者是如何透过字词活跃读者的想象力,完成使读者认识盲人,了解盲人,与盲人一起“生活”的文学活动的#关键词:《推拿》;毕飞宇;语言艺术;叙事文本中图分类号:I207.4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2095-7408(2019)01-0055-07“我仅仅带着我的语言,然后,我就拥有了一个无限广阔的有效空间,这是很有吸引力的。
”1毕飞宇发现了语言的能力和吸引力,所以他用他独特的语言创造了一个无限又有限的空间,为读者书写了一部具有吸引力的小说。
在语言之外,“毕飞宇的小说始终洋溢着极为灵动的曼妙气质。
无论是对叙事内蕴的巧妙处理,还是对潜在人性的冷静逼视;无论是对叙述节奏的有效控制,还是对叙事细节的精致化描摹,都体现出一种轻盈而又舒缓、丰沛而又沉郁的审美内涵,呈现出卡尔维诺所推崇备至的那种'以轻取重'的叙事智慧。
”2于是,精准的语言与智慧的叙事产生了某种强烈的化学反应,擦出了毕飞宇独有的火花,盛开了《推拿》独有的旖旎”一、字的锤炼“毕飞宇在小说不起眼的细节写作上很显功力这个细节就体现在毕飞宇对每一个字的不同的认知与锤炼上。
某种意义上他还打破了常规的字词认知,而这种打破正是基于他的文学积累和文学再创造。
看毕飞宇的讲座、访谈,听他谈起诗歌、赏析诗歌时,不难发现,他的赏析是逐字的、是细致的、是独到的、是精美的”一个人向内收敛的内容及其吸收的方式直接影响到了他向外辐射的内容和方式,作家更是如此。
毕飞宇创作年表

毕飞宇创作年表杨毅鲍姝伶1964年1月,毕飞宇生于江苏兴化,父母当时均在杨家庄小学任教。
出生后不久,父母便把他托付给了王有珠大叔的母亲,由她带大。
父亲毕明,1949年9月参军,先后在石家庄空军机场和沈阳服兵役,1951年因“家庭和社会关系复杂”离开部队,成为兴化县文教科的工作人员。
1958年下乡,先务农,再做教师,靠阅读鲁迅、自学物理和数学度过那段时光。
自1979年起从事新闻工作至离休。
父亲教过毕飞宇语文、物理,给了毕飞宇三样东西:身体、性格、失眠症。
母亲天性乐观,能歌善舞,跟随父亲做了差不多一辈子乡村小学教师,也是毕飞宇的启蒙老师。
1969年5岁,全家离开杨家庄。
1970年6岁,随父母在陆王庄居住,父母在陆王小学教书。
他们的家安置在学校里。
学校有一块操场,还有三面用土基围成的围墙。
一到寒假和暑假,那块操场和三面围墙就成了他的私人“笔记本”,一只粗大的铁钉就是他的“笔”,他用这只“笔”把能写字的地方全部写满。
那些书写最大限度地满足了他的表达欲望。
在短篇小说《写字》里,他描写了这段生活。
他还喜欢在大风的日子里站在桥中央撕日历,敲蒲棒,他把这个画面写进了短篇小说《怀念妹妹小青》。
是年,毕飞宇得了肾盂肾炎,在大妈家养病。
大妈家旁边小阁楼里的老女人引起毕飞宇的注意,后来这个人物形象被他写进《祖宗》。
1973年9岁,开始写作文。
第一次写的是请假条。
关于请假原因,大部分同学写的都是生病,毕飞宇非常自豪地写他要到公社给生产队买东西,写了满满两页,得了85分,等于是满分,当时的作文评分是不给满分的。
从这之后他在作文方面得过数不清的小红旗和五角星,但所有作文里没有一句他自己的话,真正属于他内心的话。
1974年10岁,陆王庄开始风行玩弹弓,毕飞宇曾在百无聊赖的日子里用弹弓射击了一位农民家的老母鸡,还用弹弓打坏了黑板上方人物肖像的眼睛。
连环画在当年也是毕飞宇的宝贝。
他还喜欢听老太太聊天,并因此相信所有的中国人并不属于自己,永远生活在“被叙述”之中。
黑暗之中绽放的美
黑暗之中绽放的美作者:邹海波来源:《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2014年第03期摘要:毕飞宇是当代能够很好地书写女性形象的男性作家之一,在他的力作《推拿》中,以崭新的角度向世人展示了生活在黑暗之中的一群可亲可爱的盲人,并塑造了一批女盲人的崭新形象。
这对于盲人书写是一个巨大突破,可以说是毕飞宇边缘化写作的又一次成功,对于毕飞宇的女性书写既是延续又是创新,也为女性话题写作掀开了新的一页。
关键词:女盲人形象;性格美;爱情美;边缘化的美中图分类号:I246.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7836(2014)03-0118-04众所周知在第八届“茅盾文学奖”的角逐中,毕飞宇的《推拿》最终摘得了桂冠。
这其中蕴涵的社会意义我们暂且不论,就《推拿》文本本身来说,它都是具有超越性的。
在《推拿》中,毕飞宇满怀温柔的心塑造了一群善良而又富有尊严的盲人推拿师。
在十几万字的书中能将十位推拿师的形象塑造得如此饱满,让人不得不惊叹毕飞宇对语言文字的高超驾驭能力,对长篇小说构架的准确把握及对日常生活的细致洞察力。
在“沙宗琪推拿中心”的十位推拿师中一共出场了四位女性。
虽然数量上占少数,但就是这少数在黑暗之中绽放的美,才更加映衬出了《推拿》本质上的美。
本论文的目的在于以《推拿》中几位女性为讨论中心,探讨毕飞宇对于女盲人温暖形象塑造以及意义,并对“女性”话题写作的发展与演变加以探究。
一毕飞宇关于“女盲人”形象的塑造可以称得上是文学史上温暖的一笔。
它不仅极大地改变了“盲人”在文学中的断裂现象,也为之树立了正面温暖而又有尊严的形象,是对这类文学形象的一次历史性补充。
当然,毕飞宇对女盲人形象的描摹,更是有力地改变了这一现象。
略观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盲人形象并非没有,但也极其罕见,女盲人的形象更是如此。
在古代,父权统治的时代,无论在西方还是东方的文学作品中,都几乎没有描写女盲人形象的作品。
不管是古希腊文学经典《俄狄浦斯》中能够卜算命运,预知未来的盲人忒瑞西阿斯,还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充当反面角色阴险狠毒的舜的父亲瞽叟。
毕飞宇创作中重复性小说语言的个案分析
— ——《玉秀》 里边凡是写到月亮的都是‘一轮皎洁 难以避免的,这也印证了莫言对作家
(7)“冰 糖 ”: 形 容 人 之 欢 喜
的 明 月 ’,我 就 知 道 了 , 它 叫 ‘ 皎 洁 ’! 创新极限问题的思考。
蚕婆婆走向桑塔纳的时候不住 后来我丧失了对月亮的感觉,一见月
虽然写作中存在着种种困难,但
突如其来
阿木居然要娶一个叫 “林瑶”的
女 人 了 。 — ——你 说 谁 能 想 得 到?只 能
说,皇帝是假,福气是真。
— — — 《阿 木 的 婚 事 》
舅舅看也没看,用手背把面前的
牌掸开去,笑着说:“皇帝是假,福气
是真。 ”
— — — 《与 阿 来 生 活 二 十 二 天 》
(4ቤተ መጻሕፍቲ ባይዱ“鲜 花 插 在 牛 粪 上 ”:夫 妻 才 /
对于文学创作的创新极限问题, 许多作家都有切身的体会。 莫言曾指 出,“写作的创新对一个具体的写作 者而言,不是永无止境的,而是有限 度的”。 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 毕飞宇的作品在某些方面也出现了 创新不足而有所重复的迹象,语言上 的重复是其中之一。 长期以来,这种 现象在文学创作中一直较为普遍地 存在着。 那么,其原因何在呢?格非认
王存粮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 象的俗语散发出浓郁的生活气息,第 它不仅使读者产生厌倦情绪,更为重
顶 他 的 嘴 ,你 要 是 顶 嘴 了 ,他 的 巴 掌 (2)组 中 “长 江 里 的 一 泡 尿 ”这 种 说 法 要的是,它切断了语言和存在本身之
就跟你的回音似的, 立即反弹过来 还具有鲜明的江南色彩,它们是在长 间的某种联系。 如果作家一味使用既
重 复
在这七组例子中,前四组可归为 的艺术发现,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信手 随着个人生活阅历与知识积累的不
分析毕飞宇《推拿》对当代底层人物形象塑造的启示
分析毕飞宇《推拿》对当代底层人物形象塑造的启示一、当下底层文学中的人物形象新世纪以来,当代文学创作中出现了大量反映底层生活的作品。
底层叙事成为当代文坛进入新世纪以来极具影响力的文学现象。
底层是被学界公认的缺乏自我表达能力、沉默的大多数的弱势群体。
作者们试图以代言者的身份来言说当代底层的生存状况,涌现出了大量描写底层生活的作家。
他们笔下塑造了以农民工、下岗职工、农民为主体的当代底层人物群像。
作家以代言者的身份言说底层时,总是热衷于对底层人物所遭遇的不幸与苦难的渲染,甚至不惜采用夸张而又荒诞的手法将种种意想不到的不幸和灾难降临到作品的主人公身上,使他们身处苦难的深渊。
曹征路《霓虹》中的倪红梅,《那儿》中的杜月梅总是遇到意想不到的打击与灾难,直至陷入绝境。
底层生活中不可否认总会有一些不幸的遭遇,可作品中的苦难生活却始终使他们处于绝境,毫无转机,无一丁点希望可言。
底层人物试图改变自己的生活,千方百计的寻找命运的转机。
被生计所迫的乡下人选择了进城,程大种(《太平狗》)、何香停(《家园何处》)、鞠广大父子(《民工》)、还有关二生、刘干家、王民(《麻钱》)等纷纷涌入城市想来改变生活和命运。
可进城后他们命运会怎样呢?没有知识、没有技术的农民在城市只能从事最廉价、最辛苦的劳动,可即使这样他们却经常被城市所排斥。
《太平狗》中的程大种走到哪里都不被理解,诺大的城市容不下他和一条狗,最终走上了不归路。
底层人物深处苦难之中无法自拔,只能走向堕落。
作品中的底层女子大都是柔弱善良的,在生活重压下进入城市寻找出路。
可城市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到处充满欢乐与笑语,她们带着各种幻想涌入城市,却被城市拒绝,甚至被城市吞噬掉被迫成为按摩女、二奶靠出卖肉体来谋生。
李关被教唆陪老板睡觉时,她觉得自己在为老板娘排忧解难,并为自己在城里找一个靠山而高兴王手(《乡下姑娘李美凤》)。
明惠因为看到从城里回来好友桃子赚了钱受到人们的羡慕,来到城市便直奔洗浴中心做了最能赚钱的按摩女(邵丽的《明慧的圣诞》);杜秀兰刚刚做了家庭保姆照顾一位瘫痪在床的老太太时感到工作不错,很快却成了宝良、贝良兄弟的情妇,继而被介绍给他们的朋友去做。
关于读写,毕飞宇先生如是说
42020.11•高中关于读写,毕飞宇先生如是说(1.南京大学文学院,江苏南京 210000; 2.中国教科院丰台实验学校,北京 100071)前的面话阅读与写作,是语文教学两个紧密相关的核心问题。
作为语文人,我们有时需要走出语文教学看语文教学。
主要以读写教学为业的中学语文界,需要倾听来自业界以外的声音。
这其中,来自以读写为业的作家的声音,是值得重视的声音之一。
因为置身读写之中的作家,最能有关于读写的切身、真实的体会。
这些有关读写问题的体会,给予中学语文读写教学的启发,是值得中学语文人认真思考和汲取的。
当代作家中,毕飞宇先生是深受中学师生喜爱和关注的著名作家,也是多次担任中学生作文大赛评委、贴近中学语文教学一线的作家。
他的《地球上的王家庄》《苏北少年“堂吉诃德”》等早已成为中学阅读的推荐篇目。
他的《小说课》,从作家的视角对中学语文中大量的经典名篇进行的视角独特、细致入微的文本解读,给一线教师以诸多文本解读角度的启发,深得中学语文老师之认可。
比如,“这个被许许多多中学大学教师嚼烂了的课文,却在他独到的讲述中划出了一道独特的绚丽彩虹”(这是学者丁帆和王尧形容毕飞宇先生讲《促织》的话)。
本着走出语文教学看语文教学的出发点,受本刊编辑部委托,赵长河老师对毕飞宇先生进行了关于阅读和写作的访谈。
一赵长河:毕老师您好!很高兴您能接受我们《语文教学通讯》的访谈。
一线语文教师非常喜欢您的《小说课》,尤其是其中绝妙的细节分析,让一线教师深深折服。
《小说课》分析刘姥姥一进荣国府的“初见人”,单是见王熙凤就见得“侯门深似海”,见得一波三折。
受此启发,我们还以此设计了一个学习专题——《红楼梦》中的“初见人”。
对于如何处理文本解读形上理论学习的修炼与形下文本细读的修炼关系,您有何看法或建议?毕飞宇:利用这个机会,我要向一线的语文老师们致敬!一线语文教师的价值,怎么说都不过分。
我至今感谢我在中学时代遇到的那几位语文老师,他们确实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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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这样的。 《平原》和《玉米》 其实有质的区别。 这个区别在文化 形态。
《玉米》梳理的是中国乡村“文 革”的转折关头(林彪事件所发生 的 1971 年)。 这转折是“文革”内部 的转折,中国不是变好了,而是更 坏。 “文革”正在细化,在渗入日常, 在渗入婚丧嫁娶和柴米油盐。
在《平原》发表之后,也就是 2005 年下半年之后, 我的访问和 演讲大多围绕着 “世态人情”,我 的许多谈话都是从这里展开的。 不少朋友替我着急, 认为我不尊 重文学的“想象力”。 扯什么淡呢, 没有想象力还写什么小说呢。 我 想说的是, 一个负责任的写作者 不愿意信口雌黄, 开口闭口都是 永 远 正 确 的 空 头 理 论 。 他 — —— 的 言谈往往会伴随着他的实践,写 到哪里,他就说到哪里。 在不同的 写作阶段, 他的言论会有不同的 侧重,就这么简单。 这也是《推拿》 出版之后我反反复复地唠叨 “理 解力”的原因。
■本版编辑:赵晋华 电话 ■ :010-67078073
《平原》的题外话
第 期 138
13 年 月 日 ■E-mail:dushubao@ 2012 4 4
■毕飞宇
我的电脑上清晰地显示,《平 原 》的 定 稿 日 期 是 2005 年 的 7 月 26 日。 很遗憾,开工的日期我忘了 写了。 但我是记得的, 那时候很 冷。 我对“冷”很敏感,因为我怕 冷。 我的生日是 1 月 19 日,用我 母亲的话说,那是“四九心”,是冰 天雪地的日子。 在我离开母体之 后, 接生婆把我放在了冰冷的地 面上, 中间只隔了一张 《人民日 报》。 按照接生婆的说法,她这样 做有两样好处:一是去“胎火”,二 是孩子长大了之后不怕冷。 经过 接生婆奇特而又美妙的 “淬火”, 照理说我应该是一个不怕冷的人 才对。 事实上却不是这样, 我怕 冷。 我怕冷是写作带来的后遗症。 — ——在 我 职 业 生 涯 最 初 的 十 多 年,写作的条件还很艰苦。 因为白 天要上班,我只能在夜里加班,每 天晚八点写到凌晨两点。 在没有 任何取暖设备的年代, 南京冬夜 的冷是极其给力的, 家里头都能 够结冰。 我记忆最为深刻的是这 样的一件事,在冬天的深夜,每当 我搁笔的时候,需要用左手去拽, 因为右手的手指实在动不起来 了 。 — ——经 历 了 十 多 年 “寒 窗 ”的 人,哪有不怕冷的道理。
说完了这一切我终于可以说 了,在上坟的路上,我是好奇的, 盼望的, 并没有做好足够的精神 准备。 我太太是两岁半丧的父,在 随后的几十年里, 她一直生活在 江苏。 这个我知道的。 可是,有一 件事情我当时还不知道,“丧父” 这件事从来就不会因为生父的离 去而结终,相反,会因为生父的离 去而开始。 生活就是这样,在某一 个机缘出现之前, 你其实 “不知 道”你所“知道”的事。 这不是我们 麻木,也不是我们愚蠢,是因为我 们没有身临其境, 是因为我们没 有设身处地。 我再也不想回忆上 坟的景象了,在返回的路上,我五 内俱焚。 我一直在恍惚。 我的脑子 里既是满的又是空的, 既是死的 又格外活跃。 我对一个词有了重 新的认识,那就是关系,或者说, 人物关系。 我对“人物关系”这个 日常的概念有了切肤的体会。 哪 怕这个关系你根本没见过,但是, 它在,被时光捆绑在时光里。
可 1976 年的中国乡村是不一 样的。 这正是《平原》所渴望呈现 的。 在 1976 年的中国乡村,红色恐 怖早已经松动了,压倒性的政治力 量其实很疲软了。 伴随着三次不同 寻常的葬礼,一些常规的、古老的 乡村情感和乡村人际业已呈现,古 老而又愚昧的乡村文明有了死灰 复燃的迹象。 用我父亲的话说,人 们的精神状态 “越来越像解放前” 了。 那是乱世的景象。 然而,这乱世 太独特了。 它不是兵荒马乱的那种 乱。 它很静,是死气沉沉的乱,了无 生息。 人们不再关注外部,即使替 换了领袖,“上面”还想热闹,可人 们的热情实在已经耗干了。 没有人 还真的相信什么。 人们想起了“过 日子”,不是生活,是混。 没有眼泪, 没有悲伤。 活一天是一天。
人物关系
还是用“国货”来做例子吧。 如 果我们把 《三国》、《水浒》、《红楼 梦》放在一起,我们一眼就能分辨 出不同的人物关系:《三国》与《水 浒》里的人物所构成的是“公共关 系”,剑指家国天下与山河人民;而 《红楼梦》 里的人物所形成的则是 “私人关系”,我愿意把私人关系说 得更形象一点,叫做“屋檐下的关 系”, 这里有人生的符咒与密码, “我见过你的”。 五四之后的中国文 学向来有它的 “潜规则 公 ”— —— 共 关系的“格局”和“价值”大于屋檐 下的关系。 公共关系是宏伟的,诗 史的,大气的,正统的,康庄的;屋 檐下的关系呢,它充其量只是公共 关系的一个“补充”。
我不知道人类历史上还有没 有类似的历史时刻, 整整一个民 族成了巨大的植物人。 他失去了 动作能力,内心在活动,凌乱,生 动,是遥远的故往,像史前。 奇怪 的是,“家”的概念却在复活,人似 乎 又 可 以 自 私 了 。 — ——我 不 想 放 过它。
关于《平原》和《玉米》的区别, 我还想补充一点,《玉米》在风格上 是写实的, 它的美学特征是现实 的,然而,它一点都不“写实”。 我的 生活并没有为我提供“写实依据”, 它是想象的。 《平原》 则不同,《平 原》的落脚点在 1976 年。 1976 年, 我已经是一个 12 岁的少年。 因为 我的父亲是中学教师,我很早就和 中学生、知青们一起厮混。 我实际 上要比同年代的孩子早熟一些。 从 这个意义上说,《平原》里主人公端 方、三丫、兴隆、佩全的生活和我同 步— ——《平原》 是离我最近的一本 书,它就是从我的现实人生里生长 出来的,是我的胳膊,在最顶端,分 出了五个岔。
端方是《平原》的主人公,结构 性的人物。 也就是所谓的 “男一
号”。 说起来真是不可思议,我对所 谓的“男一号”和“女一号”没什么 兴趣。 为了小说的结构,我们必须 有“男一号”和“女一号”,但是,真 正令我着迷的,反而是围绕在“一 号”周边的那些配角。 以我对小说 的肤浅的认识,我觉得,小说的广 度往往是由“一号”带来的,小说的 深度则取决于 “二号”、“三号”和 “四号”。 而不是相反。
我喜欢屋檐下的人物关系。 在 屋檐下,所有的人物都具有真货的 “包浆”,印证出本原的质地。 而到 了公共关系里头,无论人物的“做 工”有多好,他的“包浆”始终透露
Байду номын сангаас
出仿品的痕迹,他的光泽不那么安 宁,有的“冒充”得吃力,有的“冒 充”得过犹不及。
当然,“包浆说”是我的一点浅 见,上不了台面的。 这和我的趣味 有关,和我的个人身世有关。 我尊 重热衷于公共关系的作品, 事实 上,我同样是“公共关系类”小说的 热心读者。 我只是对审美的“潜规 则”不满意。 公 — —— 共关系和屋檐 下的关系是等值的;处理公共关系 和处理屋檐下关系的美学意义是 等值的。 不等值的只是写作者的能 力和格局。
我甚至认为,“一号” 其实是 不用去“写”的,把周边的次要人 物写好了,“一号” 也就自然而然 地出来了。
在这里我想谈谈几个次要 人物。
我想说的第一个人物是“老鱼 叉”。 “老鱼叉”是《平原》当中最为 重要的一个人物,也是我写得最为 成 功 的 一 个 人 物 ( 抱 歉 , 卖 瓜 了 )。 1949 年之前,“老鱼叉”是一个革命 者。 许多时候,我们容易把革命者 和理想主义者混同起来, 而事实 上, 许多革命者是最没有理想、最 没有定见、最动摇的那部分人。 他 们是被风吹走的人。 他们革命,不 是因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而是因 为他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阿 Q 正传》 描写过革命者的革命,有 一句话鲁迅说得特别地深刻:“于 是一同去。 ”革命者有一个共同的 名 字 , 叫 “ 于 是 ”, 他 们 所 从 事 的 事 业就是“一同去”。
《平原》里的事情大部分在屋 檐的下面,我要面对的是亲人与亲 人。 批评家张莉女士曾告诉我,多 年之后,《平原》的读者根本不需要 通过时代背景的交待就可以直接 进入小说(大意)。 这不是一句赞美 的话,而是她阅读后的感受。 这句 话让我极度欣慰。
文化形态
说《平原》是很难避开《玉米》 的。 它们有先后和衔接的关系,它 们拥有相同的价值取向,它们还有 近似的美学追求,它们的语言类属 一个系统。 《平原》和《玉米》的叙述 语气几乎一模一样, 和 《推拿》不 同,与《青衣》迥异。
我 的 处 女 作 发 表 于 1991 年 。 在随后的很长时间里, 就技术层 面而言, 我的主要兴趣是语言实 验。 到了《青衣》和《玉米》,我的兴 奋点挪到了小说人物。 山东之行 让我做出了一个重要的调整,我 下一步的重点必然是人物关系。
我记不得我是在哪一天决定
写《平原》的了,但是,在山东。 这 一点确凿无疑。
为什么是在山东呢? 我太太 的祖籍在山东潍坊。 2001 年,孩子 已经五岁了, 我的太太决定回一 趟山东,去看看她生父的坟。 说起 来真有点不可思议, 这是我第一 次为 亲 人 上 坟— ——我 人 生 里 有 一 个很大的缺憾, 我没有上坟的经 验。 我在过去的访谈里交待过,我 的父亲其实是一个孤儿。 他的来 历至今是一个黑洞。 这里头有时 光的缘故, 也有政治的缘故。 同 理,我的姓氏也是一个黑洞。 我可 以肯定的只有一点,我不姓“毕”, 究竟姓什么,我也不知道。 1949 年 之前, 我的父亲姓过一段时间的 “陆”,四九之后,他接受了“有关 部门” 的 “建议”, 最终选择了 毕“ ”, 就 这 么 的 , 我 也 姓 了 毕 。 — — — 我 这 个 “ 姓 毕 的 ” 怎 么 会 有 祖 坟呢,我这个“姓毕的”哪里会有 上坟的机会呢。
《平原》是小说,就小说本身 而言, 它和我的家族没有一点关 系, 它和我太太的家族也没有一 点关系。 但是,隐含性的关系是有 的。 因为特殊的家世, 我对 “家 族 ”、“血 缘 ”、“世 态 ”、 “ 人 情 ”, 乃 至于“哺乳”、“分娩”等话题一直 抱有特殊的兴趣。 我曾经说过一 句话, 我 “生下来就是一个小说 家”, 许多人对这句话是误解的。 以为我狂。 我有什么可“狂”的呢? 我希望我的家族里的每一个人都 幸福,可实际情况又不是这样。 我 的家族里的许多人都有一个共同 的特征, 许多人的人生都有无法 弥 补 的 缺 憾 。 — ——我 愿 意 把 这 种 “无法弥补”看做命运给我的特殊 馈赠。 生活是有恩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