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实说：学生作文能否写“阴暗面”

实话实说：学生作文能否写“阴暗面”作者：裴志海张荣等来源：《初中生(三年级)》2003年第01期一篇引起争议的作文某校语文老师要求学生写一件最近发生的、自己印象最深的事，初三学生孙乐就写了一篇关于城管队员不文明执法的文章，题为《卫生检查》。

这篇作文应该是符合老师的出题要求的，可在作文课上却被当作一篇比较差的作文当堂宣读，老师说它“立意不高，思想消极”，给了孙乐毫不留情的批评。

同时，李临同学写的“好人好事”却受到了老师的表扬，老师还号召其他同学都要向李临学习，要写内容积极向上的作文，讴歌我们的美好生活。

这让孙乐感到很委屈。

他是个视野开阔的学生，经常阅读《南方周末》《中国青年报》等报纸，他最喜欢的是《南方周末》的“百姓记事”中的文章，写的都是真人真事，短小精悍，意味深长。

他认为自己的文章虽然写作手法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但很真实，即使不能获得表扬，也不该遭到批评才是。

其他的同学也有点不理解：为什么反映“生活真实”的作文反而得不到肯定呢？学生作文真的就不能写“阴暗面”吗？我们先来看看孙乐同学的这篇《卫生检查》。

我所在的城市一向有“火炉”的“美誉”，已经到国庆节了，太阳一出来还是热气袭人，想想到中午时肯定会更热，爸爸塞给我十元钱，要我早早到街上买个西瓜回来。

出了家门，向前走３００米左右，就是一个农贸市场。

卖西瓜的平时到处都是，几乎占了半条街，昨天晚上从学校回来，我还看见卖不完的西瓜像一座座小山一样堆在那里。

可现在一眼看去空荡荡的。

我不甘心地从街这头走到街那头，愣是连西瓜影子都没见着。

我不解地问一个商场的营业员，她告诉我说，今天上午市里要来卫生检查组，一大早城管队员就过来了，卖瓜人都被赶走了，估计到下午才让出来。

我抬头四处看看，果然看见有五六个城管队员在忙乎——驱赶那些卖菜的小贩，像驱赶牲口一样。

一个老太太可能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可以当这些年纪轻轻的城管队员的奶奶了，就倚老卖老地不肯走。

城管队员却显然不拿她当长辈看，两个人推着她走，一个上去夺走老太太卖菜的筐子。

老太太上去往回夺，这个队员生气了，干脆把筐子扔在地上，鲜嫩的豆芽撒了一地。

老太太可能是被吓着了，乖乖地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回来拿了筐子，并尽可能地拾起地上的豆芽，步履蹒跚地抹着眼泪走了。

我实在看不下去，准备回家算了，可既然出来一趟，买两份报纸再说。

街南边有个报摊，那里报纸种类齐全，卖报的是个老人，我刚买了《南方周末》，钱还没来得及付，那五六个城管队员过来了。

其中一个小头目模样的用对讲机一指老人：“你把报摊收起来。

”老人有文化，跟他讲道理：“我交过钱了，凭什么让我搬走！我往哪里搬？”那“小头目”用对讲机指了一下后面的商厦：“今天市里卫生大检查，你搬到商厦里面。

”商厦门口一个工作人员立马接了上来：“报摊怎么能搬到商厦里？这又不是杂货铺。

”老人说：“商厦不让我进，我总不能搬到家里吧！”那个城管队员却认为他应该搬到家里卖报：“你就得搬回去，你要不搬，我们替你搬！”老人反反复复坚持自己在这里摆摊已经交了钱，说什么也不搬。

他不搬，城管队员立即替他搬了——把报纸搬到了他们的工具车上。

老人上去抢报纸，又被他们推倒在地上……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既然是卫生检查就要搞实在点，这样搞形式主义有什么意思呢？下午我再上街，忽如一夜春风来，街道两边又摆满了小山一样的西瓜和各种各样的小吃摊，只是卖报的老人还没有出来。

老师说法最重要的还是主题思想在作文课上，李老师首先肯定了这篇作文写得比较流畅，结构合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就把这篇作文“枪毙”了。

李老师认为，作文写得再好，如果主题思想出了问题，就只能说是失败的。

就拿这篇《卫生检查》来说吧，他是在国庆节前布置的，让大家写一篇自己印象最深的事情。

国庆节令人欢欣鼓舞的事情很多，但孙乐偏偏写了一篇这样的作文，虽然写得很真实，但这只不过是社会上局部的、个别的现象，其他感人的事情毕竟还有很多。

作为一名中学生，应该看到社会主流是好的，怎么能只盯着社会的“阴暗面”呢。

另外，李老师还认为，虽说现在都在喊着“减负”，但高考制度没有变，高考的压力依旧存在。

学生作文就还得围绕着“高考”的指挥棒转。

虽说现在的高考作文题是比较灵活了，学生们自由发挥的余地大了，但目前的高考作文对主题思想还是很看重的，如果主题思想有问题就会被否定。

往年的高考中，这类事情就发生过不少。

我国的改革进入“攻坚”阶段，社会问题比较多，如工人失业、官员腐败、贫富差距拉大等，产生这些问题的原因比较复杂，而学生思想相对单纯，看问题容易走极端。

所以，他宁愿平常对学生写作文时要求严一点，特别是对作文中主题思想有偏差的，一定要进行严厉的批评，以防患于未然。

所以，李老师不赞成学生在作文中反映“阴暗面”，认为学生作文要有所写有所不写。

李老师还向学生们读了一篇《刘绍棠智答女大学生》的文章，大意是说，２０世纪８０年代后期，著名作家刘绍棠到天津某大学演讲，一个女大学生给他递了一张纸条子，问他为什么不能写“阴暗面”。

刘绍棠叫她站起来，说你很漂亮嘛，但你脸上也有长疮的时候，你会挑脸上长疮的时候照相并且专照那颗疮吗？说得女大学生连连点头，全场热烈鼓掌。

具体到《卫生检查》这篇文章，李老师认为它写的就是那颗“疮”。

城管队员态度粗暴，卫生检查搞形式主义，这不是主流，只是个别现象。

我们要看到城管队员为维护市容所付出的辛勤劳动，卫生检查客观上也是为了让大家能过上一个祥和、快乐的节日，如果作者能从这方面入手，不失为一篇好文章。

学生发言不要束缚我们的思想对孙乐同学的这篇《卫生检查》，许多同学都认为写得很好，比那些千篇一律的“好人好事”要真实得多。

许多同学还由此及彼地谈到了国外的作文课。

李果同学说，我曾经在《北京青年报》上看到过一篇介绍美国中学作文课的文章，人家的作文课命题就很广，关注人生，关注学生未来的发展，追求真实和实用，学生可以到图书馆查资料，可以实地调查访问。

如作文题《我的父亲》，一周内交稿，要求学生去采访父母亲、亲戚、邻居和父母的同事，从多侧面深刻地了解自己的父亲，一篇生动而深刻的调查报告或纪实文学就这样诞生了。

《扬子晚报》也曾发表过一篇文章，是说英国教育的，里面有一个关于英国作文课的例子，说是老师让每人编写一篇关于宇宙的文章，题目、文体自己定，可以从图书馆、杂志、电脑中找资料。

作者的外孙写的是《到太空去旅游》，包括文章开头旅游应该注意的四点事项、一张九大行星概况和十来幅彩照，共二十页，约一万字。

这还只是一个初一学生写的作文。

而在我们国内，只有在“新概念”作文大赛中才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文章，并且还不一定能得到老师们的好评。

老师们喜欢的是拾金不昧、助人为乐，这些作文大部分还都是学生自己瞎编的。

我上小学时，常被老师拿到班级上当范文宣读的作文大多就是这么编出来的。

这很容易扼杀学生的个性，甚至批量生产出一大批循规蹈矩、很不诚实的“螺丝钉”。

高丽同学认为，现在的中学生视野开阔，善于思考，有自己的独立见解，渴望能用作文反映自己内心的真情实感。

而老师却总是要求我们的作文要“积极向上、鼓舞人心”，并且还有自己的一套评价作文好坏的标准，那些循规蹈矩地写“好人好事”的作文就总能得高分。

但据我所知，有不少学生的“好人好事”都是自己编造的，比如写《挫折》，有许多学生都写了自己父母残疾或意外伤亡，老师明明知道是假的，但又常常表扬他们写得好。

我觉得这对我们的成长没任何好处，从小的方面来讲，束缚了我们的思想，扼杀了我们的创造性，从大的方面来讲，是养成了我们说假话、空话的习惯，接受学校教育的时间越长，我们就越容易变得虚伪、滑头。

孙乐同学说，现在思想僵化、内容虚假的学生作文层出不穷，写作文不再是一项乐事，而成了一件苦差。

老师总是强调写作文要有一个积极向上的主题，通过这篇文章要告诉读者什么，要揭示一个什么道理。

说白了，这就是逼着我们去写“高大全”的人物，要天天去讴歌“美好的生活”。

现实生活并不是这样的，有阳光，也有阴影，我们也不是在真空中生活。

就拿老师讲的那个“刘绍棠妙语服人”的故事来说吧，那都是上个世纪８０年代的事情了，现在都已经是２１世纪了，思想还那么僵化。

文艺理论中还有个词叫“审丑”呢，没准，我们老师就没有听说过。

现在讲“素质教育”，好像都是冲着我们学生来的，实际上老师们也该“充电”了，他们的文艺观点就很陈旧，这怎么能指导我们写好作文呢？专家观点之一说话要真眼光要正学生要说真话，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老师天天教育学生要讲真话，学生守则也规定要诚实。

一件本来并不成问题的事，可是一到评判学生作文时却又真正成了问题。

在这一点上，一些老师总是用似是而非的道理来束缚学生。

认为凡是揭露了阴暗面的作文就是主题思想不健康。

既然现实生活中存在阴暗面，我们就有责任揭露它，批判它，消除它，这是每个人的社会责任，中学生来参与又有什么不对呢？我们天天讲要学生说真话，而写作文又逼着他们说假话，这不是培养他们虚伪的人格吗？这就会导致我们育人的最大失误。

当然，中学生思想不成熟，容易偏激，易于片面地看待问题。

当肯定了反映生活阴暗面的说真话的文章后，有些学生会热衷于去找反面材料，尽写些揭露阴暗面的文章，这也是应该注意的。

应该看到今天的社会主流还是好的，我们有责任教育引导学生正确认识现实。

对现实有一个正确的认识，学生就会在思想上爱其光明，憎其阴暗，就会看问题准确，感情正确、真挚而强烈，也就会自然用主要的篇什去表现、歌颂光明。

（李真微，湖南省中语会学术委员会副理事长）专家观点之二我理想中的“学生作文”我们应该把学生作文活动看成是学生精神感悟、生命体验的表现活动，是他心灵的一种表达方式。

从这个前提出发，我们要在作文中引导学生真实地描绘他感悟、认识、观察和体验到的东西，描绘他所看到的完整的生活。

现实生活是完整的，不应该被人为地分隔开来。

我们不能指定学生在作文中要写什么不要写什么，而是应该引导他表达出在他的心灵里烙印最深的东西。

从这个角度出发，学生笔下的生活应该是丰富多彩的，可以是积极向上的，也可以有对生活阴暗面的发现、对自己沮丧心情的描绘。

生活的阴暗面，很多中学生都在生活中遭遇过，如果人为地告诉他只能写光明面，这是一种说伪教育，是对学生真实生活的一种否定。

我们指导学生作文，不仅仅是技能的训练，而是要把作文训练跟培养学生真实的生命表现结合起来，凡是他经历过、感受过，所有进入他的生活视野的东西都应该是他的表达对象，只有这样，才能培养出学生健全的人格。

指导学生作文，如果把赢得考试胜利作为直接目的，这是一种极端功利化的、八股文的写作，是对学生的一种误导。

然而，在现实教学中具有这种思想的老师不少。

这就是造成当今很多中学生作文情感苍白、虚伪的原因，也是作文教学质量不高的原因。

鉴于目前中考、高考作文评卷时可能遭遇到的“主题思想”积极与否的审视，所以，老师要做的是，在考试之前把这种可能告诉学生，让学生有所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