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吕氏春秋》中“适”的生命美学意义

㊀第３８卷㊀第１０期２０１９年１０月绵阳师范学院学报ＪｏｕｒｎａｌｏｆＭｉａｎｙａｎｇＴｅａｃｈｅｒｓ'ＣｏｌｌｅｇｅＶｏｌ.３８㊀Ｎｏ.１０Ｏｃｔ ２０１９㊀收稿日期:２０１９－０６－０６作者简介:丁晨琦(１９９６－)ꎬ女ꎬ安徽合肥人ꎬ硕士研究生ꎬ研究方向:文艺学ꎮＤＯＩ:１０.１６２７６/ｊ.ｃｎｋｉ.ｃｎ５１－１６７０/ｇ.２０１９.１０.００７试论«吕氏春秋»中 适 的生命美学意义丁晨琦(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ꎬ湖南长沙㊀４１００００)㊀㊀摘㊀要: 适 是«吕氏春秋»中所蕴含的一个推陈出新的美学概念ꎬ它的存在不仅丰富了中国传统美学思想中 中和之美 的内涵ꎬ更是由此激发了审美活动中对于生命本体的重视ꎮ«吕氏春秋»中的 适 具有三个层面的内涵意义ꎬ首先是体现于音乐美学中的 音适 与 心适 的和谐统一ꎻ其次是融合于 重生 思想之中表现对生命本体自然本真的追求ꎻ再者是熔铸理性的自然人性美上升为家国一体的人文情怀ꎮ由此不断探索和挖掘出 适 这一美学思想背后所蕴含的丰富独特的生命美学意义ꎮ关键词:«吕氏春秋»ꎻ 适 ꎻ生命美学ꎻ意义中图分类号:Ｂ８３－０㊀㊀㊀文献标志码:Ａ㊀㊀㊀文章编号:１６７２－６１２Ｘ(２０１９)１０－００４２－０５㊀㊀«吕氏春秋»是一部在先秦时期由吕不韦及其门客集体编纂的涉及政治㊁经济㊁思想㊁生态㊁养生㊁音乐㊁治国㊁修身等诸多方面的 百科全书式 的思想理论巨著ꎮ这是一部 备天地万物之事 的书ꎬ纵观全书ꎬ其主导思想大体上是以道家思想为核心ꎬ并在吸收和融合了儒㊁墨㊁法㊁道㊁阴阳五行家等先秦诸子之说的思想理论成果的基础之上ꎬ进一步加以发挥和创新ꎬ从而形成了其独具特色的 法道融儒 的文艺思想观ꎮ但由于受到特定历史条件下时代背景的限制ꎬ关于其美学思想意义的探究ꎬ历来说法不一ꎮ先秦美学以«吕氏春秋»的美学思想而告终结ꎬ成为向汉代美学过渡的桥梁[１]４１１ꎮ值得注意的是ꎬ在«吕氏春秋»这种 杂家 色彩浓厚的美学思想观念之下ꎬ仍然蕴含着大量精深的美学见解ꎬ其中在«大乐»«适音»«古乐»等篇章中涉及到对音乐的起源㊁本质㊁属性等相关内容所进行的论述时ꎬ都无不凸显出了一个内涵丰富的美学范畴 适 ꎬ而这也正是«吕氏春秋»美学思想中异于诸子百家的闪光之处ꎮ本文试图从«吕氏春秋»中的 适 这一美学概念入手ꎬ进而去探析和思考其背后所蕴含的深厚的生命美学意义ꎮ一适 是«吕氏春秋»中所体现的一个内蕴丰富的美学概念ꎬ这一美学概念的提出ꎬ大体是源自于«适音»«大乐»篇中关于 适音 的相关讨论ꎮ 夫乐有适ꎬ心亦有适ꎮ [２]１１７ 适 是贯穿于 心 与 乐 的内在关系纽带ꎬ不论是主体( 人 )还是客体( 乐 )ꎬ都内在性地共同遵循和体现着 适 的核心原则ꎮ首先ꎬ从音乐的起源来看ꎬ音乐本身就是富有生命气息的内在性艺术ꎮ 音乐之所由来者远矣ꎬ生于度量ꎬ本于太一ꎮ太一出两仪ꎬ两仪出阴阳ꎮ阴阳变化ꎬ一上一下ꎬ合而成章ꎮ浑浑沌沌ꎬ离则复合ꎬ合则复离ꎬ是谓天常ꎮ [２]１０８音乐在本质上是源自于 太一 的ꎬ由 太一 而生发出了生生不息的自然万物ꎮ万事万物在离合变化中始终遵循着 道 的本源ꎬ此谓 天常之道 ꎮ 道 作为一种无名无形的本源性存在ꎬ生发出世间万物的运动㊁变化和生成ꎬ而使其在宇宙间生生不息ꎮ它作为生命艺术的最初呈现而具有无限性和跃动性ꎮ反过来ꎬ由 道 所生出的万事万物也自然是遵循着合乎于 太一 的本性和规律的ꎮ这样一来ꎬ在 道 的统摄下ꎬ音乐与自然之间相对应的内在和谐就逐步融合为了一个包容宇宙万象的生命整体ꎮ而作为 道 的一种具体性体现ꎬ和谐的 自然之音 也就必然具有一定的自身特质ꎮ 夫音亦有适ꎮ太钜则志荡ꎬ以荡听钜则耳不容ꎬ不容则横塞ꎬ横塞则振ꎮ太小则志嫌ꎬ以嫌听小则耳不充ꎬ不充则不詹ꎬ不詹则窕ꎮ太清则志危ꎬ以危听清则耳谿极ꎬ谿极则不鉴ꎬ不鉴则竭ꎮ太浊则志下ꎬ以下听浊则耳２４不收ꎬ不收则不抟ꎬ不抟则怒ꎮ故太钜㊁太小㊁太清㊁太浊皆非适也ꎮ [２]１１５太钜㊁太小㊁太清㊁太浊的音乐都会给人的心理和生理造成伤害ꎬ不利于人的生命健康ꎬ是不属于审美的艺术范畴的ꎮ 适音 的关键在于 和谐有度 ꎮ 何谓适?衷ꎬ音之适也ꎮ何谓衷?大不出钧ꎬ重不过石ꎬ小大轻重之衷也ꎮ黄钟之宫ꎬ音之本也ꎬ清浊之衷也ꎮ [２]１１６只有 衷音 (即合乎 黄钟之宫 的声音)才是真正合乎 适 的音乐ꎬ而 黄钟之宫 则是一切 适音 的根本ꎬ是既不过清ꎬ也不过浊的和谐之音ꎮ这显然是从音乐的具体发声状态出发ꎬ进而对于音节的大小㊁高低㊁节奏㊁韵律是否恰合作出了具体的规定和要求ꎮ音乐是具有生命气息的艺术ꎬ正因如此ꎬ音律的和谐统一㊁音调的抑扬变化㊁音节的高低起伏等在音乐艺术中都是融合为一体的ꎬ进而表现在音乐的具体呈现样貌之中ꎬ从而进一步被审美主体所内在感知ꎮ再来ꎬ从生命本体论的角度出发ꎬ 适音 只有作用于主体的内在心灵ꎬ进而激发主体的审美感受ꎬ才能真正实现审美活动中主体与客体的融合与统一ꎮ注重 适音 给 人 这一生命本体所带来的内在愉悦与精神享受ꎮ 适音 并非追求于人的感官享乐ꎬ而是作用于人的内在心灵的ꎬ以此凸显出的是音乐对人的内在感化作用ꎮ而这种审美愉悦又往往是融合了自然的和谐之美而生发于人的内在心灵感受来加以体现的ꎮ 耳之情欲声ꎬ心不乐ꎬ五音在前弗听ꎮ目之情欲色ꎬ心弗乐ꎬ五色在前弗视ꎮ鼻之情欲芬香ꎬ心弗乐ꎬ芬香在前弗嗅ꎮ口之情欲滋味ꎬ心弗乐ꎬ五味在前弗食ꎮ欲之者ꎬ耳目鼻口也ꎻ乐之弗乐者ꎬ心也ꎮ [２]１１４耳目鼻口是人的生理感官ꎬ其欲望的满足纵然是人的本能需求ꎬ但艺术所追求的则远远不止于纯粹的感官享乐ꎬ只有精神上的自由与愉悦才是艺术的真正旨归ꎮ而 适音 的关键又在于适心 ꎬ音乐能否使人感到愉悦满足ꎬ其根本取决于审美主体的心境ꎮ换言之ꎬ如若主体缺乏了审美的心境ꎬ那么即便是再高雅的艺术也不能为人所动ꎮ这就首先将审美主体的内在心灵感受推到了审美艺术活动中的核心位置ꎮ审美主体只有在心理状态处于和大自然一样平衡和谐的状态ꎬ才能真正地得到美的享受[３]２９９ꎮ这突出了 适 对于审美主体的心理感受的影响ꎬ而更为强调审美活动中生命主体的内在感受ꎻ也就于无形中泯灭了生理感官快感的瞬时性ꎬ而更为推崇审美心灵享受的永恒性ꎮ审美愉悦不同于声色滋味的单纯享乐ꎬ它是一种抛开一切㊁忘乎所以的内在愉悦ꎮ一方面离不开客体的激发ꎬ而另一方面也需要主体自身的努力ꎮ 心必和平然后乐ꎬ心必乐然后耳㊁目㊁鼻㊁口有以欲之ꎬ故乐之务在于和心ꎬ和心在于行适ꎮ夫乐有适ꎬ心亦有适ꎮ [２]１１４这显然就主体如何达到审美心境而进一步提出了具体的要求 心平气和 (即内心的平和宁静)ꎬ主体只有保持 心平气和 才能感受到审美的愉悦ꎮ显然ꎬ就人的主体能动性而言ꎬ克制自我欲望㊁保持内在的平心静气是指向于主体自身的内在性情修养的ꎬ而另一关键则是在于 故适心之务在于胜理 ꎮ 胜理 是指合乎于自然万物的本源 道 (又称为 太一 )ꎬ而这又是与审美客体( 适音 )所具有的内在 质 的规定性(即 太一 )所相呼应而融为一体的ꎮ而 非适之音 的存在ꎬ则无疑会损害人的身心健康ꎬ从而始其远离 心平气和 的自然本性ꎮ那么音乐的呈现样貌(如 适音 的和谐状态)也就自然而然与人的内在审美感知结合在一起而去实现审美活动中主体与客体的相互融合的ꎮ 衷也者ꎬ适也ꎬ以适听适则和矣ꎮ [２]１１６ 心适 与 音适 是主体与客体自身所需具备的客观条件ꎬ可仅仅凭借于此ꎬ还无法实现真正的 适 ꎬ只有 以适听适 (主客体间的相互统一)才能达到真正的 和 的状态ꎮ而这也正是庄子所说的 心物合一 中达到的那种主观与客观㊁理性与感性的统一ꎮ在审美活动的完整过程中ꎬ一方面主体既要遵循自然的客观规律ꎬ另一方面主体也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的积极创造ꎬ力图实现主体与客体的完美契合ꎮ二«吕氏春秋»中 适 这一美学范畴虽然是从 适音 的音乐美学中引申出来的ꎬ但它并不仅仅指向人的内在审美感受而发挥着其审美愉悦的功能ꎮ更为重要的是ꎬ生发于音乐艺术等审美活动之中的 适 逐步上升为一种对于生命本体的重视和对于生命本真状态的追求ꎬ由此而升华为一种 和谐自然 的生命哲学ꎬ充满了浓厚的生命美学意义ꎮ首先ꎬ 适 究其 和谐适度 的本质来看ꎬ它凸显出的是生命本体的本真性存在 一种自然纯真的生存状态ꎮ作为一种自然纯真的生命状态ꎬ就主体而言ꎬ 适 作用于 心 而体现为 心适 ꎬ而主体想要实现 心适 就必须要 节欲 ꎮ人的情欲是无穷无尽的ꎬ而情欲的适度与否就构成了人生死存亡的根本ꎮ人对欲望的渴求实际上出自于人的一种自然本能ꎬ这在一定程度上是需要得到肯定的ꎬ但同时更加需要注意的是ꎬ人的过度纵欲必然会造成对自身性命３４㊀绵阳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的伤害ꎮ 三曰:天生人而使有贪有欲ꎮ欲有情ꎬ情有节ꎮ圣人修节以止欲ꎬ故不过行其情也ꎮ故耳之欲五声ꎬ目之欲五色ꎬ口之欲五味ꎬ情也ꎮ此三者ꎬ贵贱㊁愚智㊁贤不肖欲之若一ꎬ虽神农㊁黄帝ꎬ其与桀㊁纣同ꎮ圣人之所以异者ꎬ得其情也ꎮ由贵生动ꎬ则得其情矣ꎻ不由贵生动ꎬ则失其情矣ꎮ此二者ꎬ死生存亡之本也ꎮ [２]４２圣人之所以异于常人ꎬ正是由于他能够对自我欲望进行适当的克制ꎬ进而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ꎬ甚至达到了一种接近于 无欲无求 的极致状态ꎮ 凡六欲者ꎬ皆知其所甚恶ꎬ而必不得免ꎬ不若无有所以知ꎮ无有所以知者ꎬ死之谓也ꎬ故迫生不若死ꎮ [２]４２一个人既然活着ꎬ就要讲求生存质量ꎬ无意义的苟且偷生无疑是对生命的一种亵渎ꎬ其实际上早已泯灭了生命本身的价值和意义ꎮ而 全生 状态下的 六欲得其宜 ꎬ真正实现了生命本真状态下的人的自在自为ꎬ凸显出了人在摆脱了狭隘的感官欲求基础上所达到的一种内在精神的愉悦与满足ꎮ这也是一种最高等级的生命之 适 ꎮ其次ꎬ主体( 人 )所追求的这一自然纯真的生命状态 适 是与主体自身的内在修养与身心健康紧密相连的ꎬ且熔铸于浓厚的 尊生 重生 的思想之中ꎮ 重生 观念最初源于道家ꎬ强调通过摒弃物欲的诱惑而保持内心的自然ꎬ透露出的是对生命本体的尊重与爱护ꎮ而«吕氏春秋»则在此基础之上ꎬ将物欲与 心适 结合起来ꎮ它既承认并肯定个人欲望的自然性与合理性ꎬ又更为强调在个人的生存与修养中 适 的重要性ꎮ其一方面是涉及到身体上的保养ꎬ即对于声色滋味的节制ꎮ另一方面则触及了性情上的内在修身ꎬ即对于外在杂乱的宠辱不惊(洁身自好)ꎮ通过二者间的相互融合ꎬ高度重视人这一生命本体的内在心灵体验与外在生理感受的和谐统一ꎬ而试图从人的生理需求和美感体验中实现某种动态平衡ꎮ这也就成为了«吕氏春秋»美学思想的显著特色之一ꎮ 是故圣人之于声色滋味也ꎬ利于性则取之ꎬ害于性则舍之ꎬ此全性之道也ꎮ [２]１５圣人对于声色滋味等低层次的生理满足显然是不屑一顾的ꎬ他们所追求的是一种超越于感官欲求之上的精神愉悦ꎬ这也就是一种审美的快乐ꎮ再来ꎬ就人这一独立性的主体自身而言ꎬ 适 取决于人的内在生命与外在生命的和谐ꎮ而人的性命ꎬ就其本源性存在来看ꎬ它是与 天 一起共同统一于 宇宙 这一广阔整体的ꎮ从这个角度来看ꎬ任何生命都是不能被孤立的ꎬ必然是与天地万物同生同灭㊁融为一体的ꎮ这就试图在传统 天人合一 思想的影响下进一步构建出一个 天－人－乐 三位一体的宇宙自然观ꎮ这样一来ꎬ人与自然㊁人与社会㊁人与外部世界㊁人与人的关系都通过 适 这一特殊的美学范畴而获得了某种统一与融合ꎮ 天 赋予万事万物以根本之生命ꎬ而 人 的力量则滋养着万物的生长ꎮ 从始生之者ꎬ天也ꎻ养成之者ꎬ人也ꎮ [２]１２人与自然万物和谐共生ꎬ人自身也就属于自然的一部分ꎬ物与人的相处也应该是处于一种相亲相和的状态下的ꎮ«吕氏春秋»的生死观能超脱世俗的偏见ꎬ表现出一种健康的㊁科学的态度ꎬ主张以理性的积极态度对待生命[４]８６ꎮ 故圣人之制万物也ꎬ以全其天也ꎮ天全则神和矣ꎬ目明矣ꎬ耳聪矣ꎬ鼻臭矣ꎬ口敏矣ꎬ三百六十节皆通利矣ꎮ [２]１５«吕氏春秋»从人与物的相处关系中突出了 适 这一核心进而体现人的自然本真状态ꎬ 物也者ꎬ所以养性也ꎬ非所以性养也 [２]１３ꎮ万物是人用来养性的ꎬ人绝不应沦为外物的奴隶ꎬ否则必然会造成人的 异化 ꎬ而 异化 状态下的人也就必然丧失了其自然本性ꎮ圣人支配万物一方面是顺应了万物的自然天性的(即合乎 道 )ꎬ另一方面ꎬ于主体自身而言ꎬ则是透过 修身养性 的方式来摆脱外物的干扰㊁涤荡内心的尘俗㊁克制自我的欲望ꎬ进而去实现自身的一种清净自为的存在ꎮ为了达到这种生命本真状态下的人的 自在自为 ꎬ古人从内心上对于骄奢富贵的生活方式也是极为排斥和厌恶的ꎮ 贵富而不知道ꎬ适足以为患ꎬ不如贫贱ꎮ [２]１６物质的匮乏在某种程度上确实会限制人的自然生活ꎬ但是物欲横流的享乐却也必然会对人的身心造成巨大伤害ꎮ所以ꎬ古人宁愿选择克制本能的自然欲望ꎬ也不愿过度地贪图物质享受ꎮ 古之人有不肯贵富者矣ꎬ由重生故也ꎬ非夸以名也ꎬ为其实也ꎮ [２]１８可见ꎬ在当时特定的时代背景下ꎬ 性命 一词在人们心中的分量始终是处于至高无上的地位的ꎮ 适 不仅在本质属性上是合乎天地本源(即 太一 )的ꎬ而就其在与人的相互作用中ꎬ也是既遵从了自然的本性ꎬ又合乎于人的生命本体ꎮ这一美学范畴流露出中国古代美学思想所具有的显著特色与人文情怀ꎮ三适 不仅蕴含着对人自然本真状态的一种追求ꎬ更是流露出了一种基于理性实践之上的ꎬ融合了自然天性的人性美ꎮ首先ꎬ作为审美客体的 适乐 自身是万物安宁的一种审美性流露ꎬ由形体到声音ꎬ一静一动之间ꎬ均流动着生命的气息ꎮ 适乐 自身４４丁晨琦:试论«吕氏春秋»中 适 的生命美学意义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内在所蕴含着的独特生命气质ꎬ是合乎于 道 的本质之 自然纯真 的显现ꎮ 形体有处ꎬ莫不有声ꎮ声出于和ꎬ和出于适ꎮ和适先王定乐ꎬ由此而生ꎮ天下太平ꎬ万物安宁ꎬ皆化其上ꎬ乐乃可成ꎮ [２]１０９可是要想进一步获得审美享受ꎬ仅仅依靠客体的力量是无法达到的ꎮ与之相对应ꎬ主体的理性意志也是至关重要的ꎮ这就需要主体 节噬欲 ꎬ强调 适可而止 ꎮ 成乐有具ꎬ必节嗜欲ꎮ嗜欲不辞ꎬ乐乃可务ꎮ务乐有术ꎬ必由平出ꎮ平出于公ꎬ公出于道ꎮ故惟得道之人ꎬ其可与言乐乎! [２]１０９－１１０一方面ꎬ主体要充分发挥自身的能动性ꎬ在逐渐摆脱物质欲望的束缚中不断推动主体理性与感性的融合统一ꎬ在审美欣赏活动的过程中实现主体自我内在精神的解放与升华ꎮ另一方面ꎬ音乐艺术这种特殊的审美观照活动ꎬ更多地超越于感性层面上的直觉感知ꎬ而逐渐渗透进人的生命精神的内在心灵感官ꎬ从而使得审美活动自然地孕育出了人性美的光辉ꎮ再来ꎬ 适 从个体层面的养生㊁修身上升为社会群体层面的处世㊁治国ꎬ通过发挥其审美教化的功能而将 乐 与 国 这两个维度联系起来ꎬ突出乐 的德育功能ꎮ这就在凸显出道家所强调的生命自我的 适性逍遥 生命本体论基础上ꎬ又将其与儒家思想中的礼乐文化巧妙结合ꎬ强调审美与社会伦理道德的融汇ꎮ在儒家思想中ꎬ 和 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美学概念ꎬ它始终是其审美㊁政治的最高原则和目标ꎬ不论是处于社会生活或是国家治理的范畴ꎬ对于 和 的追求都是居于首要地位的ꎮ 先王之济五味ꎬ和五声也ꎬ以平其心ꎬ成其政也ꎮ声亦如味ꎬ一气ꎬ二体ꎬ三类ꎬ四物ꎬ五声ꎬ六律ꎬ七音ꎬ八风ꎬ九歌ꎬ以相成也ꎮ声亦如味ꎬ一气ꎬ二体ꎬ三类ꎬ四物ꎬ五声ꎬ六律ꎬ七音ꎬ八风ꎬ九歌ꎬ以相成也ꎮ清浊ꎬ大小ꎬ短长ꎬ疾徐ꎬ哀乐ꎬ刚柔ꎬ迟速ꎬ高下ꎬ出入ꎬ周疏ꎬ以相济也ꎮ君子听之ꎬ以平其心ꎮ心平ꎬ德和ꎮ [５]２０９３由此观之ꎬ儒家美学格外重视音乐艺术对人的审美教化作用ꎬ人心的 平和 即是其审美教化的直接体现ꎬ但又并非止于此ꎬ而是进一步由个人到社会层层递进ꎬ进而上升到整个国家ꎮ从整体上来看ꎬ礼乐文化对个体生命的影响㊁渗透是一个不断深入的过程ꎮ而道家思想中 适 更多的是体现于顺应个体生命本性中的 自然 ꎬ而使其在 适性逍遥 中追求生命本真状态下的自在自为ꎮ这种 适 的美学思想在庄子美学中体现得尤其强烈ꎬ«庄子»中所涉及的 适 ꎬ大致可以分为两个方面ꎬ一是 自适其适 ꎬ二是 忘适之适 ꎮ首先ꎬ 自适其适 中的 适 是指合乎自然本性ꎬ体现出万物众生对于自然本性的一种追求ꎮ而人要想回复到这种生命本真状态ꎬ就要离形去知 ꎬ摆脱外物和世俗的干扰ꎬ不断地清净自身ꎬ保持心灵的宁静ꎬ最终升华为一种 无知无欲 状态下的人的身心合一ꎮ 若夫乘天地之正ꎬ而御六气之辩ꎬ以游无穷者ꎬ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ꎬ神人无功ꎬ圣人无名ꎮ [６]４－５ 无己 无功 无名 是人在摆脱了世俗㊁欲望等束缚下所达到的一种忘我的心灵自由境界ꎬ这种生命之 适 是独属于人自身的挣脱与解放ꎮ在庄子眼中ꎬ人的感官快乐的享受(即对 五色 五声 五味 五臭 等声色滋味的追求)是不足以 适 的ꎬ长期沉溺于此只会令人迷失自我ꎮ只有通过 体道 ꎬ回归人内心的宁静ꎬ才能实现 适性逍遥 的真正自由ꎮ 适 将美视为对一切生命体的生命本性的肯定ꎬ凸显出了庄子美学所具有的浓厚的生命美学色彩ꎮ相较«庄子»而言ꎬ«吕氏春秋»中的 适 更注重的是生命本体在现实生活中的存在状态ꎬ其现实性㊁具体性意义更强ꎻ而«庄子»中的 适 则更为强调生命本体的心灵世界的清净自为ꎬ体现出更强的内在性和超越性ꎮ但庄子认为仅仅做到 自适其适 还是不够的ꎬ必须由 自适其适 进一步上升为 忘适而适 ꎮ 忘足ꎬ履之适也ꎻ忘要ꎬ带之适也ꎻ忘是非ꎬ心之适也ꎻ不内变ꎬ不外从ꎬ事会之适也ꎮ始乎适而未尝不适者ꎬ忘适之适也ꎮ [７]４９２才可以实现生命的 自在自为 ꎬ这种高度自由状态下的清静无为的精神境界ꎬ正是庄子生命哲学思想的体现ꎮ要想实现这种最高之 适 ꎬ必须要通过 忘 的途径ꎮ 适 是 忘 的最终归宿ꎬ 忘 是 适 的必然途径ꎮ这里的 忘 并不是消极的遗忘㊁抛弃ꎬ而是一种不断深入的㊁积极的扬弃ꎮ由 忘外物 忘身 忘心 不断层层深入ꎬ直至 忘己 ꎮ而达到 忘己 ꎬ忘却了自我ꎬ自我与物融为一体ꎬ也就实现了真正的 心物合一 ꎮ审美过程中的生命本体也就由此在超越一切世俗之后升华为了 天地与我并生ꎬ万物与我合一 的终极和谐ꎮ而这一切又都离不开 道 ꎬ最终指向了 道 这一本源性存在ꎮ这种 适 无疑凸显出了对于生命本体的本真状态和其精神世界的绝对自由的追求ꎬ具有强烈的精神指向性ꎬ而«吕氏春秋»中的 适 由 适音 而走向对生命本真㊁自然人性美的深入ꎬ其 适 的内涵和意义更加富有广泛性和多样性ꎮ但二者的共性在于都着重强调了生命本体的本真自然状态ꎬ这也体现出生命美学中所蕴含的深厚人性关怀ꎮ但«吕氏春秋»中的 适 更多体现为对儒道二５４㊀绵阳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者思想的某种融合ꎮ 凡音者ꎬ产乎人心者也ꎮ感于心则荡乎音ꎬ音成于外而化乎内ꎮ是故闻其声而知其风ꎬ察其风而知其志ꎬ观其志而知其德ꎮ盛衰㊁贤不肖㊁君子小人皆形于乐ꎬ不可隐匿ꎮ故曰:乐之为观也ꎬ深矣ꎮ [２]１４３音乐是发自于人的内心的ꎬ审美观照是人对于自我的一种肯定ꎮ而人又是生存于社会之中的ꎬ从本质上来看是各种社会关系的总和ꎮ那么音乐在给人带来审美心灵愉悦㊁促进其自我提升与发展的同时ꎬ也就潜移默化地产生了移风易俗等社会教化的积极作用ꎮ这在某种程度上体现出了 适 与政治的结合ꎮ除此之外ꎬ 适 在当时特定的时代背景下还具有一定的现实性意义ꎬ指向于天地 大公无私 的胸怀下一种包容万象的美ꎮ 天地大矣ꎬ生而弗子ꎬ成而弗有ꎬ万物皆被其泽ꎬ得其利ꎬ而莫知其所由始ꎮ此三皇五帝之德也ꎮ [２]２５天地所含有的广阔胸怀能够容纳下一切万事万物ꎮ万物在 天地 这种 无私 的爱的孕育下成长ꎬ并吸取着天地的养分ꎬ却 莫知其所有始 ꎬ这更加凸显出天地的宽广与无私ꎮ而对于古代帝王的 修身㊁治国㊁齐天下 来说ꎬ强调 适欲 的同时也更加需要具备一种大公无私的博爱精神ꎮ这种海纳百川的生命气魄正是中国古代极为注重的天地道义精神的体现ꎮ人的内在精神修养与合乎 道 的天地正义是熔铸在一起的ꎬ这就从人与自然之生命内在精神 合一 的角度ꎬ进一步为 法天地 的天人合一观念注入了更加深厚的思想内涵ꎮ总体来看ꎬ«吕氏春秋»中 适 这一美学思想背后充满了丰富的生命美学意味ꎮ不论是从客体角度上强调音乐艺术自身律动的自然与和谐ꎬ还是从主体层面上重视人的内在生理与心理在审美活动中达到的平衡与和谐ꎬ都始终将落脚点放在对生命本体的 自然本真 状态的追求上ꎬ从而引发人们对于审美艺术以及生命意义间内在关联性的诸多思考ꎮ这在先秦特定时代背景下诸多的思想著作中无疑是独具特色的ꎬ而对于其所处美学地位的评价则既要考虑到历史时代背景下的限制因素ꎬ也要客观科学地去看待其美学思想中的生命意义与价值ꎮ参考文献:[１]㊀刘纲纪ꎬ李泽厚.中国美学史:第一卷[Ｍ].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ꎬ１９８４.[２]㊀许维遹.吕氏春秋集释[Ｍ].北京:中华书局ꎬ２００９.[３]㊀敏泽.中国美学思想史[Ｍ].济南:齐鲁书社ꎬ２００４.[４]㊀牟钟鉴.«吕氏春秋»与«淮南子»的思想研究[Ｍ].北京:人民出版社ꎬ２０１３.[５]㊀阮元.十三经注疏[Ｍ].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８０.[６]㊀杨柳桥.庄子译诂[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１９９８.[７]㊀陈鼓应.庄子新注新释[Ｍ].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８３.ＤｉｓｃｕｓｓｉｏｎｏｎｔｈｅＡｅｓｔｈｅｔｉｃＳｉｇｎｉｆｉｃａｎｃｅｏｆ"Ａｄａｐｔａｔｉｏｎ"ｉｎＬｕ'ｓＳｐｒｉｎｇａｎｄＡｕｔｕｍｎＰｅｒｉｏｄＤＩＮＧＣｈｅｎｑｉ(ＣｏｌｌｅｇｅｏｆＡｒｔｓꎬＨｕｎａｎＮｏｒｍａｌ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ꎬＣｈａｎｇｓｈａꎬＨｕｎａｎ㊀４１００００)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Ａｄａｐｔａｔｉｏｎ"ｉｓａｎｅｗａｅｓｔｈｅｔｉｃｃｏｎｃｅｐｔｅｍｂｏｄｉｅｄｉｎ"Ｌｕ'ｓＳｐｒｉｎｇａｎｄＡｕｔｕｍｎＰｅｒｉｏｄ".Ｉｔｓｅｘｉｓｔ￣ｅｎｃｅｎｏｔｏｎｌｙｅｎｒｉｃｈｅｓｔｈｅｃｏｎｎｏｔａｔｉｏｎｏｆ"ｔｈｅｂｅａｕｔｙｏｆｎｅｕｔｒａｌｉｚａｔｉｏｎ"ｉｎｔｒａｄｉｔｉｏｎａｌＣｈｉｎｅｓｅａｅｓｔｈｅｔｉｃｔｈｏｕｇｈｔｓ.Ｉｔａｌｓｏｉｎｓｐｉｒｅｓｔｈｅａｔｔｅｎｔｉｏｎｔｏｌｉｆｅｏｎｔｏｌｏｇｙｉｎａｅｓｔｈｅｔｉｃａｃｔｉｖｉｔｉｅｓ.Ｔｈｅ"ａｄａｐｔａｔｉｏｎ"ｉｎＬｕ'ｓＳｐｒｉｎｇａｎｄＡｕｔｕｍｎＰｅｒｉｏｄｈａｓｔｈｒｅｅｌｅｖｅｌｓｏｆｃｏｎｎｏｔａｔｉｏｎｍｅａｎｉｎｇ.Ｔｈｅｆｉｒｓｔｉｓｔｈｅｈａｒｍｏｎｙａｎｄｕｎｉｆｉｃａｔｉｏｎｏｆ"ｓｏｕｎｄａｄａｐｔａｔｉｏｎ"ａｎｄ"ｈｅａｒｔａｄａｐｔａｔｉｏｎ"ｅｍｂｏｄｉｅｄｉｎｍｕｓｉｃａｅｓｔｈｅｔｉｃｓ.Ｓｅｃｏｎｄｌｙꎬｉｔｉｓｉｎｔｅｇｒａｔｅｄｉｎｔｏｔｈｅ"ｒｅｂｉｒｔｈ"ｔｈｏｕｇｈｔｔｏｓｈｏｗｔｈａｔｔｈｅｎａｔ￣ｕｒａｌｎａｔｕｒｅｏｆｌｉｆｅｒｅａｌｌｙｐｕｒｓｕｅｓꎻＳｅｃｏｎｄｌｙꎬｔｈｅｂｅａｕｔｙｏｆｎａｔｕｒａｌｈｕｍａｎｎａｔｕｒｅｉｓｍｅｌｔｅｄｉｎｔｏｔｈｅｈｕｍａｎｆｅｅｌｉｎｇｓｏｆｔｈｅｗｈｏｌｅｃｏｕｎｔｒｙ.Ｔｈｅｒｅｆｏｒｅꎬｔｈｅａｕｔｈｏｒｃｏｎｓｔａｎｔｌｙｅｘｐｌｏｒｅｓａｎｄｅｘｃａｖａｔｅｓｔｈｅｒｉｃｈａｎｄｕｎｉｑｕｅａｅｓｔｈｅｔｉｃｍｅａｎｉｎｇｏｆｌｉｆｅｃｏｎｔａｉｎｅｄｉｎｔｈｅａｅｓｔｈｅｔｉｃｔｈｏｕｇｈｔｏｆ"ａｄａｐｔａｔｉｏｎ".Ｋｅｙｗｏｒｄｓ:Ｌｕ'ｓＳｐｒｉｎｇａｎｄＡｕｔｕｍｎＰｅｒｉｏｄꎬ ａｄａｐｔａｔｉｏｎ ꎬｌｉｆｅａｅｓｔｈｅｔｉｃｓꎬｓｉｇｎｉｆｉｃａｎｃｅ(责任编辑:冯芳)６４丁晨琦:试论«吕氏春秋»中 适 的生命美学意义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