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逸与班固的屈原评价之争_蒋方
汉代对屈原评价的主要分歧,及其体现的思想和美学观念

汉代对屈原评价的主要分歧,及其体现的思想和美学观念汉代对屈原的评价的主要分歧及其所体现的思想和美学观念主要有:(1)贾谊、刘安、司马迁对屈原的评价汉代文人对屈原的评价,总体上是褒扬的,特别是贾谊、刘安、司马迁等。
①贾谊:对屈原表示了极大的赞扬最早对屈原和《楚辞》作出评价的是贾谊,贾谊结合自身遭遇,写作《吊屈原赋》。
这篇辞赋对屈原表示了极大的赞扬,赞扬了他不向黑暗现实妥协,不与谄媚小人同流合污的品质。
但是他并不赞成屈原这种过于执着的性情。
②刘安:多方位的肯定屈原及其作品继贾谊后,对屈原及其作品给予较高评价的是刘安。
刘安对《离骚》作了很重要的评论,其主要内容有三点:a.他对屈原作品的评论,突出了“怨刺”的观点,强调《离骚》是通过回顾历史,“以刺世事”,继承了《诗经》的传统。
b.赞扬屈原与统治者作斗争和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品质。
c.他对《离骚》的艺术成就给予了很高评价,指出其特点是寄托深远的比兴方法,这就接触到了一些浪漫主义特征,同时体现对《诗经》的继承和发展。
③司马迁:强调《离骚》“盖自怨生”和“发愤著书”司马迁和屈原一样,曾受过重大政治打击,并且以“屈原放逐,乃赋《离骚》”来激励自己。
他在《屈原贾生列传》中,在刘安的基础上又进一步发挥,更加突出《离骚》“怨”的特点。
他强调《离骚》是悲愤哀怨之作。
同时司马迁认为他的可贵就在于他敢于“直谏”,把个人安危抛之脑后,人民百姓的利益至上,将屈原的直谏能否被采纳和楚国的存亡联系起来,特别强调了屈原及其作品的政治意义。
司马迁认为自己的“发愤著书”正是在评论屈原及其作品基础上的扩展。
司马迁强调《离骚》“盖自怨生”和“发愤著书”,一方面继承孔子“可以怨”的思想,另一方面符合道家对黑暗现实愤激的特点。
(2)扬雄、班固、王逸对屈原的评价从西汉后期至汉末,学者对屈原的评价颇有分歧,最有影响的是扬雄、班固、王逸。
①杨雄:认为屈原的浪漫主义内容不符合儒家经典首先对屈原及其作品提出批评的是杨雄。
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史考试题及答案

名词解释: 1温柔敦厚:见于《礼记·经解篇》:“孔子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
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
”孔颖达解释为“温,谓颜色温润;柔,谓性情和柔。
诗依违讽谏,不指切事情,故曰温柔敦厚诗教也。
” 要求作诗者“怨而不怒”“哀而不伤,乐而不淫”,即合于“中和”的要求。
2“兴观群怨”:孔子的“兴观群怨”说对后来的诗学理论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①兴(文学作品的审美作用)朱熹解释为“感发志意”,指诗歌的生动具体艺术形象可以激发人的精神之兴奋,感情之波动,从吟诵、鉴赏诗歌中可以获得一种美的享受。
②观(文学作品的认识作用)侧重诗歌所反映的社会政治与道德风尚状况以及作者的思想倾向与感情心态。
观世与观志是读诗的两个重要方面。
③群(文学作品的团结作用)“群”,就是“群居相切磋”。
文学作品可以使人统一思想,提高认识,交流感情,加强团结。
④怨(文学作品干预现实、批评社会的作用)”怨”的主体是对现实不良政治的批判。
但怨的对象不一定都是“上政”,可以对社会不合理现象的牢骚和感情上的不如意。
3.以意逆志:孟子《万章》上篇,针对《诗·小雅·北山》:故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 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
读诗不能以“以文害辞,以辞害志”,亦即不能以个别文字影 响对词句的了解,也不能以个别词句影响对原诗本意的认识,应当“以意逆志”,即用自己对 诗意的准确理解,去推求作者的本意。
对“以意逆志”的理解,历来有两种不同的意见:一是 以己之意,逆诗人之志,二是以诗人之意,逆诗人之志。
4.知人论世:孟子批评和欣赏文学作品的重要原则与方法。
要正确地做到“以意逆志”须要能“知人论世”,深入地了解诗人的生平,思想,品德、遭遇等状况以及诗人所处的时代状况。
5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老子提出的命题,意思是说真正美妙的声音是听不见的,真正美妙的形象是看不见的。
老子认为具体的声音只是声音美的一部分,不是全美,故非“大音”,而“无声”则可以使你去想象全部最美的声音,而不受有限声音的局限,故而是“大音”。
2022-2023学年湖北省武汉市部分重点中学高二下学期期中联考语文试题(解析版)

湖北省武汉市部分重点中学2022-2023学年高二下学期期中联考语文试题学校:___________姓名:___________班级:___________考号:___________一、非连续性文本阅读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材料一:贾谊和司马迁是汉朝初年较早对屈原作出评价的人。
二人距离屈原时代未远,知识结构依然丰富多元,在面对屈原时相较而言没有时代的隔膜和文化的疏远,因此更能以一种公允的态度审视屈原其人。
贾谊为贬谪之士,司马迁为刑余之人,他们身上都背负了巨大的政治失意和精神痛楚,遭际的相似也使得他们能够对屈原抱有理解和同情。
司马迁在著述时对屈原的高尚节操和文学才华毫不吝惜赞美之言,同时,他也毫不避讳地指出了屈骚中的怨诽色彩:“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
”可以看出,在政治上实现“大一统”而思想文化尚存战国风气的背景下,汉初士人依然能够直面人性的真实,对君父观念的推崇也未能压制失意士人回归自我内心的观照,即不平则鸣的士不遇情结。
在司马迁的观念里,身遭诋毁,报国无门,怨是在这种客观环境中自然产生的情绪,光明坦荡,或者至少是可以包容理解的。
但这种窘迫境遇下对于君主的怨,并不局限于针对一人的怨毒,更多的应该是对于时命的无力感,还有对于文人身份及其价值体认上的无措。
在贾谊、司马迁等人高扬屈原伟大人格之后,汉代对屈原的态度进入了由肯定到否定的阶段。
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扬雄和班固。
其时距离屈原所在的年代渐远,他们对于屈原的认识不免囿于时代和自身的限制,从中可以看出儒门独尊的时代里文人风气的转变。
面对专制制度的高压,他们已经能够更加平和驯顺地接受规训,不再像司马迁和贾谊那样抑郁悲愤。
扬雄和班固对于屈原共同的责难便是他的固执一死以及文章中怨愤情绪的流露。
屈骚精神中直白表露怨诽情绪、坦陈自我意志的部分与汉代自觉工具化的儒家思想格格不入。
在经学为学术主流的情况下,屈原作品的命运只有湮灭和妥协两途。
班固和王逸对屈原为人为文的评价

班固和王逸对屈原为人为文的评价班固和王逸对屈原为人的评价屈原,中国古代伟大的诗人和政治家,他的一生充满了传奇和辛酸。
他是楚国的文官,深受楚怀王的信任和器重。
然而,由于他力主联齐抵抗秦国的侵略,遭到了贵族和保守派的排斥,最终被流放而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班固和王逸作为后世的学者,对屈原的评价各有不同。
班固,西汉时期的文学家和历史学家,他在《汉书·艺文志》中对屈原进行了评价。
班固认为屈原是“辞章之瑰丽者,著作之盛者”,他的文学才华和作品的数量在当时的文坛上是无人可比的。
屈原的作品主要以《离骚》、《九歌》和《天问》为代表,其中《离骚》被誉为中国古代文学的巅峰之作。
班固赞扬屈原的诗歌充满了激情和豪情壮志,其辞章之瑰丽使人们为之倾倒。
他的作品独具风格,语言优美,思想深邃,给后人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
班固认为屈原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一位伟大人物,他的作品对后世影响深远。
与班固不同,王逸对屈原的评价更加全面和深刻。
王逸认为屈原不仅是一位杰出的文学家,更是一位卓越的政治家和爱国者。
他在《楚辞》的序言中称赞屈原为“楚国之良臣,贤士之极品”。
王逸认为屈原在楚怀王的统治下,为国家的繁荣和民众的福祉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屈原主张联齐抵抗秦国的侵略,他为了捍卫楚国的尊严和地位,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以身殉国。
屈原的爱国精神和牺牲精神深深地打动了王逸,他认为屈原是一位真正的英雄和楷模。
班固和王逸对屈原的评价虽然有所不同,但都对他的文学才华和爱国精神给予了高度赞扬。
屈原不仅是一位杰出的文学家,也是一位卓越的政治家和爱国者。
他的作品承载了他对国家的深情和对民众的关怀,他的诗歌充满了热情和壮志豪情。
屈原的离世给中国文化史留下了一道伤痛的印记,但他的精神将永远激励着后人。
屈原的作品至今流传下来,成为中国文化的瑰宝。
他的爱国精神和追求卓越的品质令人敬佩。
他的诗歌充满了激情和豪情壮志,语言优美,思想深邃。
他的作品不仅具有历史价值,更是后人学习和崇拜的对象。
汉代经学演化与屈原评价之纷争

汉代经学演化与屈原评价之纷争陈元锋在先秦留给汉代的文化典籍中,有两部纯文学作品:北方的《诗经》与南国的《楚辞》。
《诗经》为先儒所传的“六艺”之一,在经学昌盛的汉代,它理所当然地被奉为文学创作和批评的圭泉。
而围绕对屈原及其作品的研究评价,却经历了一场几乎贯穿两汉的长期论争。
论争大体可分三个阶段,代表人物分别是司马迁、班固和王逸。
汉人对屈原评价的分歧实质上反映了在经学一统的特定背景下,汉代文学思想曲折发展的轨迹,成为汉代文学批评理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并对后代文学创作和理论发生不小的影响。
一、史学家的评价一司马迁的《屈原列传》司马迁以极大的同情和敬意为屈原立传,高度赞扬其人格的光明峻洁,并从“屈原放逐,乃赋《离骚)’’的精神中极取力量,成为发愤著书的强大动力,终于完成被称为“无韵之《离骚)’’的历史巨著《史记》。
在中国文学史上,司马迁是屈骚传统的第一个伟大继承者。
汉代屈原研究和司马迁著《史记》及儒学昌盛,都自武帝时代始,其间颇有些倚伏交结的关系值得探究。
司马迁青年时期,汉武帝即已罢默黄老、刑名百家之言而独尊儒术,标志着汉代经学的正式确立。
由于经学是由官方提倡和控制的官学,因此帝王的好尚和举措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经学的发展态势。
武帝虽设五经博士,但他最信奉和推崇的还是一部董仲舒传授的《公羊春秋》。
公羊家称:“《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
”最能迎合汉帝国强本干弱枝叶、尊王攘夷、巩固封建统一政权的政治需要。
董仲舒为江都相时还曾以《春秋》治国,行于一时(((汉书·董仲舒传》),并著有《公羊董仲舒决狱》十六篇(((汉书·艺文志》),取得了实际政治效果。
后来公孙弘以治《公羊春秋》任垂相封候,更使“天下学士靡然向风矣”(《汉书‘儒林传》)。
可见公羊学一时之独盛,非其他诸经所能比,也可见依附政治是经学取得统治者青睐的重要条件。
因此,就当时经学本身而言,除《公羊春秋》外,部分经书的研究尚能保持学风较朴实、学术受政治干扰较少的特点。
古代文论名词解释、简答

、简答:兴观群怨的内涵是什么或名解:兴观群怨(1)这是孔子在《论语·阳货》篇中提出的关于文学作品的社会作用的说法。
(2)所谓“兴”,宋代朱熹解释为“感发志意”,孔安国说是“引譬连类”,意思是通过诗歌的想象引发人的思想情感。
“观”是指诗歌的认识作用,汉代郑玄解释为“观风俗之盛衰”,朱熹解释为“考见得失”,总的意思是通过诗歌可以见出社会的盛衰得失和诗人的主观方面。
“群”是指文学作品的团结、协调作用。
孔安国说是“群居相切磋”,即通过文学活动达到使人际关系和谐,加强团结的作用。
“怨”是文学作品干预现实、批评社会的作用。
孔安国说是“怨刺上政”、朱熹说是“怨而不怒”。
(3)孔子的“兴观群怨”说是现实主义的文学批评理论的源头,对后来的现实主义的文学批评理论和现实主义的文学创作产生非常积极的影响。
二、简答“兴观群怨”是孔门诗学对《诗》的社会功能的概括。
《论语·阳货》:“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
”“兴”,孔安国认为是“引譬连类”,《明诗》:“子夏监绚素之章,子贡悟琢磨之句。
”即说“兴”是一种《诗》中体现出来的手法。
朱熹则从审美角度认为“兴”是“感发志意”,是从欣赏诗歌中获得一种感染和审美感受。
“观”,指通过所吟之诗观个人的品行志向。
孔子认为从《诗》可以“观风俗之盛衰”,朱熹则认为可以“考见得失”,都看到了《诗》的对国家社会的反映功能。
“群”,指《诗》可以使人统一思想,交流感情,加强团结。
“怨”,指《诗》有抒写不满,泻导人情之功用。
孔子用“怨”肯定了诗有批判现实的作用。
“兴、观、群、怨”说这是孔子在《论语·阳货》篇里提出来的关于文学作品的社会作用的说法。
《阳货》篇记载说:“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
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兴,指诗歌具体安排的艺术形象可以激发人的精神之兴愤,可以使人从诗歌鉴赏中获得一种美的享受;观,是指诗歌真实地反映社会政治和道德风尚状况,因而能让人从中观察出政治的得失和风俗的盛衰;群,则是人为诗歌可以有使人互相交流感情,加强团结的作用;怨;是指文学作品有干预现实、批评社会的作用。
历代名人名家对屈原的评价,司马迁对屈原的评价颇高!

历代名人名家对屈原的评价,司马迁对屈原的评价颇高!汉代屈原论争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为汉代初年至西汉宣帝时期第二阶段为西汉元帝年间至东汉和帝时期第三阶段为东汉安帝时期至东汉末。
汉代士人对屈原的论争体现出汉代学术观念的变迁:第一阶段以黄老之术治国,此阶段士人对屈原持肯定态度;第二阶段为儒学独尊时期,此阶段扬雄、班固、贾逵等人对屈原持批判态度;第三阶段为经学的中衰时代,王逸、应劭、荀悦等人又极力提高屈原地位。
司马迁在《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有三个段落对屈原进行了评价:1、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
为楚怀王左徒。
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
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
――写屈原的才能之高。
2、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馋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
……屈平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
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
《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
上称帝喾,下道齐桓,中述汤武,以刺世事。
明道德之广崇,治乱之条贯,靡不毕见。
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
其志洁,故其称物芳。
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
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然泥而不滓者也。
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对屈原的人格及其《离骚》等作品给予了高度评价。
3、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
适长沙,观屈原所自沉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
”――表现了作者对屈原作品的理解及最后悲剧结局的愤慨。
古代名人名家对屈原的评价:班固:"与日月争光云云,斯论似过其真","露才扬己,责数怀王,怨恶椒兰,愁神苦思,强非其人,忿怼不容,沉江而死"。
杨雄:过于浮、蹈云天。
刘安称《离骚》兼有《国风》、《小雅》之长,它体现了屈原"浮游尘埃之外"的人格风范,可"与日月争光"。
班固评屈述论

班固评屈述论作者:刘立群来源:《文艺生活·文艺理论》2015年第05期摘要:班固在汉代评屈各家中可谓颇为独特,一者在于班固《离骚序》提出了迥乎常人的“露才扬己”之说,再者班固对屈原及屈赋的评论本身还存在矛盾之处。
班固“露才扬己”之说立于其“明哲保身”观念之上,而对班固评屈抵牾之原由作同情了解又可发掘出班固评屈一题的更多意义。
关键词:露才扬己;明哲保身;矛盾;意义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5)14-0011-01班固评屈“露才扬己”之说迥异常人,对屈原及屈赋的评价也有自相龃龉处。
班固何以会有“露才扬己”之说、又何以会在评屈中表现出矛盾,正确回答这些问题是同情了解班固评屈的关键。
班固“露才扬己”之说与其“明哲保身”意识密切相关,他反驳刘安“与日月争光”之誉即以此为说:“…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斯为贵矣。
”然以“明哲保身”一语对应“露才扬己”终属大而化之,详解班固“露才扬己”之说还需知人论世。
班固《幽通赋》“顺天性而断谊”、“保身遗名,民之表兮”等句说明班固为人处世恪守“顺天之性”原则,强调命由天授而“保身遗名”,亦即所谓“明哲保身”。
这种思想可与其家承和交往相联系。
阳静《从家学传承解读班固》一文认为班固“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的人生哲学深受其父班彪影响;交往一层上,班固倾慕扬雄且对其时命说颇为称赞:“以为君子得时则大行,不得时则龙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湛身哉!”在评价屈原这一问题上,班固与扬雄确有相通之处。
班固“明哲保身”观还与其时代环境、自身经历相关。
东汉初思想禁锢愈演愈烈,班固于此有切身体会。
他曾因私作国史,身陷大戮,《后汉书》载及此事。
故此班固在为“博物洽闻”尚难自全的司马迁作传时便能感同身受,且对《大雅》所谓“既明且哲,能保其身”有更深的认识;此外,永平十七年汉明帝云龙门召见班固,以司马迁“贬损当世”而司马相如虽“洿行无节,但有浮华之辞,不周于用”而临死前却“颂述功德”一例,来说明司马相如贤于司马迁。
- 1、下载文档前请自行甄别文档内容的完整性,平台不提供额外的编辑、内容补充、找答案等附加服务。
- 2、"仅部分预览"的文档,不可在线预览部分如存在完整性等问题,可反馈申请退款(可完整预览的文档不适用该条件!)。
- 3、如文档侵犯您的权益,请联系客服反馈,我们会尽快为您处理(人工客服工作时间:9:00-18:30)。
江汉大学学报 ( 人文科学版 )
Journal of J ianghan U n ivers ity( H um an ities S ciences)
V o.l 25 N o . 4 A ug ., 2006
Байду номын сангаас王逸与班固的屈原评价之争
蒋 方
( 湖北大学 文学院 , 武汉 430062) 摘 要 : 王逸与班固的屈原评价之争 , 焦点在于 , 班固以屈原为 贤臣 , 王 逸则强调 屈原是 忠臣 。 班固的读
屈原 , 继续了自贾谊司马迁以来的 士不遇 主题 , 却变同情的愤怨为 明哲的平静 , 于是带出了认为屈原 过于激烈的 批评 。 王逸的读屈原 , 则由士不遇的命运感伤而转变为忠君眷国的道德表彰 , 从而也 弱化了屈原 的怨君疾世 之情 。 他们转变了自贾谊司马 迁以来士人阅读屈原而注重情感 的接受维 度 , 将理性 的阐释放 在了阅 读活动 的首位 , 并使 士不遇的哀伤与忠君眷 国的坚贞成为屈原阅读史上的两大主题 。 关键词 : 王逸 ; 班固 ; 屈原评价 ; 接受 维度 ; 理性阐释 中图分类号 : I206. 2 文献标识码 : A 文章编号 : 1006 6152( 2006) 04 0026 04
江汉大学学报
总第 25 卷
极选择 , 却具有了一定程度的积极意义。正是由于 对退避意义的认识提升 , 东汉士人对待士不遇的心 态远较西汉士人平和。 从贾谊司马迁而开始的对屈原之死的质询 , 是 生活在汉帝国的士人在怀才不遇之时看不到自身出 路的苦恼 , 而 经过扬雄 之 遇不遇 命也, 何必湛身 哉 的叹惋, 到东汉班固张衡等人, 则提出 了 明君 子之所守 , 密尔自娱于斯文 的解决之途。正是 在这种阅读背景之下 , 班固注 离骚 , 强调屈原出 众的才华, 而不赞成其愤激的情感与自杀的行为, 主 张以明哲的平静来对 待命运的坎坷, 而有 非明智 之器 的批评。
二
士 是对中国古 代知识分子的统 称。这个知 识群体诞生在战国时期 , 特定的情境使士人一出现 在历史舞台上就呈现出这样的群体特性: 他们追求 着功业声名 , 尽管这种追求的实现不能完全离开权 力的支持, 而由于他们是凭藉着知识与智慧去建立 功业, 这就赋予了他们尊道自贵、 傲视王侯的品格。 但是, 随着战国纷争的形势为统一的专制政权所取 代 , 士人在功名追求中渐渐失去了选择的自由 , 也就 日渐失去自己作为知识群体而存在于社会的主体自 由 , 士人由此而落入功名追求与个体人格的矛盾和 困惑之中。生活在汉帝国的士人是最早感受到这种 矛盾与困惑的士人。他们从阅读屈原而提炼出来的 士不遇 主题, 就反映了他们所面对的困境与出路 探讨。 屈 原之 载于 历 史, 最 早见 于 贾谊 的 吊 屈原 赋 , 司马迁则是屈原最早的传记作 者。一篇抒情 之作, 一篇传记之作 , 着眼各有所重, 而屈原那忠诚 的品格 , 卓越的才能 , 在作者的笔下, 都受到高度的 赞扬, 他那放逐的遭遇 , 悲壮的自沉, 都得到深深的 同情。无论贾谊还是司马迁 , 都在作品中通过与楚 国污浊现实的对比, 强调了屈原的坚贞不俗, 宁死不 渝 , 叹息他 的 遭世罔 极, 逢 时不祥 , 推尊 其志向 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 因此, 他们对屈原的自杀表 示了沉重的惋惜。贾谊说: 凤漂漂其高逝兮 , 夫固 自缩而远去 , 历九州而相君兮, 何必怀此都也。 司马迁说 : 怪屈 原以彼 其材 , 游诸 侯, 何国 不容 ? 而自令若是。 贾谊因才高遭忌而疏放长沙, 司马迁 是自呈忠言而触罪受刑 , 他们都强调屈原的才高志 洁而不遇于世, 在对屈原的表彰与同情中寄寓了对 自身不公正遭遇的愤怒。生活在大一统帝国中的他 们已不再拥有战国之士游行天下的自由, 除了忍辱 , 别无出路。他们对屈原不去楚国的质询, 不理解屈 原为何有路而不行, 其实是由于自己的困境而产生
既明且哲 , 以保其身。 斯为贵矣。 他在列举经书 古贤的处世之道后 , 批评说: 今若屈原, 露才扬己, 竞乎危国群小之间, 以离谗贼。 这是说, 屈原处危 国乱世而执著 忠谏, 不辨形势而陷己于祸。又 责 数怀王, 怨恶椒兰 , 愁神苦思, 强非其人 , 忿怼不容, 沉江而死 , 亦贬 絜狂狷景行之士 , 即谓屈原不能通 达君之不可要求的道理, 又不能自释其忠信被谤的 怨愤 , 品行虽高洁, 行为却狂狷, 不合于明哲保身、 哀 而不伤 的经 训。因 此, 班 固对 屈原 的总 体评价 是 虽非明智之器 , 可谓妙才者也 。 王逸对班固批评屈原之不明智则大不以为然。 他说 : 若夫怀道以迷国, 详愚而不言 , 颠则不能扶, 危则不能安, 婉娩以顺上 , 逡巡以避患, 虽保黄耇 , 终 寿百年, 盖志士之所恥 , 愚夫之所贱也。 这就是说, 士之忠君 , 当直言谏诤, 死而后已 , 不可以避祸而不 进, 全身而不言。因此, 今若屈原, 膺忠贞之质, 体 清洁之性 , 直若砥矢 , 言若丹青, 进不隐其谋 , 退不顾 其命 , 此 诚 绝 世 之 行, 俊 彦 之 英也 ( 楚辞章句 序 ) 。王逸视屈原为天下第一忠臣, 极力宣扬其忠 贞讽谏之意, 如谓 离骚 是 言己放逐离别 , 中心愁 思, 犹依道径, 以风谏君也 ; 九歌 是 上陈事神之 敬, 下见己之冤结 , 讬之以风谏 ; 九章 是 章者, 著也 , 明也。言己所陈之忠信之 道, 甚著明 也 ; 故 以班固对 屈 原的 批 评是 亏 其高 明 , 而 损 其清 洁 者也 。 比较班固与王逸的屈原评价之争, 其实焦点在
矣。 ( 后汉书 卷 61)王逸写给樊英的劝勉信虽不 可得见, 但也一定是以志士许身、 忠君报国为宗旨。 樊英在读王逸信后而改变多年来的坚持 , 除二人之 间的友谊与信任, 王逸的 古譬喻 一定有相当的说 服力。以王逸对屈原忠信事君的无限赞许, 他所引 用的 古譬喻 中 , 想必是有屈原在的。尤 其是安、 顺之时, 外戚专恣, 宦官擅权 , 朝政淆乱 , 大臣多以缄 默守身而乏谔谔之风, 许多人都把振兴朝纲、 澄清天 下的希望寄托在以清高著称的名士身上。王逸之劝 勉樊英接受征聘, 就是一例。樊英入仕后而无所建 树, 毁其清名, 时论甚至以为是王逸的劝勉之过。由 此也可见王逸系心朝廷的殷切。 在这种背景之下 , 王逸读屈原, 注楚辞, 最为强 调的就是屈原对君主的忠贞。同是解释 离骚 的 名称之义 , 司马迁说 : 离骚者 , 犹离忧也。 班固说: 离 , 犹遭也, 明己遭忧作辞也。 沿袭司马迁的解释 而对 离 字作进一步的说明 , 强调屈原在 离骚 中 抒写的是贤才不遇明君的忧伤。而在王逸, 屈原诸 作之中, 离骚 被冠以 经 之名 , 解释说: 离 , 别 也。骚, 愁也。经, 径也。言己放逐离别 , 中心愁思, 犹依道径 , 以风谏君也。 他强调的是不遇之士对昏 聩之君 的不 弃不 离。在 司马 迁和班 固的 解释 中, 离 通 罹, 骚 为忧 , 遭 忧作 辞 即 发 愤而 抒 情 , 抒写的是 怀才不遇者的一己忧伤。王 逸之释 离 为别 , 骚为愁, 并与 犹依道径以风谏君 相联 系, 这离别之愁就不是士之不遇的个人忧伤 , 而是士 谏君而君不听的去君离国之愁。王逸是将 离骚 视为屈原之忠君不渝的道德情感的抒写。 离骚 是 楚辞章句 一书的首篇, 王逸从解释篇 名开始, 将贾谊司马迁以来汉代士人阅读屈原的价值取向由 士不遇的个人忧伤转向了忧君忧国的道德情感。 这种以道德情感为主导的阅读取向贯穿于王逸 的整个注解。其 离骚叙 称 : 屈原履忠被谗 , 忧悲 愁思 , 独依诗人之义而作 离骚 。 诗人之义 , 即 儒学所宣扬的 诗经 的讽谏精神 , 是臣下对君主的 不渝之情 , 故 讽谏 与 思君 是王逸在注解中常常 提到的字样。如言 九歌 是 上陈事神之敬, 下见 己之冤结 , 讬之以风谏 ; 惜诵 是 此章言己以忠 信事君, 可质于神明 ; 哀郢 是 此章言己虽被放, 心在楚国 , 思见君而不得 ; 思美人 是 此章言己 思念其君 , 不能自 达 等。他 论析 离 骚 之文 , 是 依托五经以立义 , 将文中物象的象征说成是 依 诗 取兴 , 强调 其词温而雅 , 从而弱化了屈原的
一
东汉王逸作 楚辞章句 , 解说屈原身世, 发明 屈骚意义, 训释楚语方物 , 使后人无论是读屈原 , 还 是读楚辞, 都不能舍其书而他就 , 在屈原作品的传播 接受史上, 功莫大焉。王逸说自己之所以作此书, 是 不满前人班固、 贾逵的 离骚经章句 义多乖异 , 事 不要括 , 因此 , 复以所识所知 , 稽之旧章, 合之经 传 , 作十六卷章句 。而对班固的屈原评价 , 批评尤 为激烈。这就引出了屈原接受史上的一大争议 , 后 人或支持王逸的观点 , 或支持班固的看法 , 而支持王 逸者占大多数。但是, 若深入探讨王逸与班固争论 的实质 , 就可以发现, 两人是在不同的背景下讨论问 题 , 而王逸的观点之深刻影响后来读者的重要原因 , 是他调整 了 自西 汉 以来 的 士人 阅 读屈 原 的 价值 取向。 王逸与 班固 争论的 焦点 在 于, 班固 以屈 原为 贤臣 , 王逸则强调屈原是 忠臣 。 班固也肯定屈原之忠 , 如言屈原 忠诚之情 , 怀 不能已 , 如言 屈原以忠信见疑, 忧愁幽思而作 离 骚 ( 离骚赞序 ) , 对屈原的遭遇 充满同情与理 解 , 对 离骚 之作深加赞扬。但他认为刘安将 离 骚 与 国风 小雅 相并而颂, 斯论似过其 真 。 因为, 君 子道 穷, 命 矣, 故 潜龙 不 见, 是 而无 闷。 关雎 哀周道而不伤。蘧瑗持可怀之智, 宁武保如 愚之性 , 咸以全 命避害 , 不 受世患。故 大 雅 曰 :
收稿日期 : 2006- 05- 10 作者简介 : 蒋 方 ( 1950- ), 女 , 湖北武汉人 , 湖北大学文学院教授 , 主要从事先唐 文学的教学与研究 。
26
2006年 第 4 期
蒋
方 : 王逸与班固的屈原评价之争
于如何看待臣之谏君。班固注意的是屈原的行为方 式 , 王逸强调的是屈原的忠信品格。班固不否认屈 原的忠贞, 而他之批评屈原 露才扬己 , 是因为屈 原置身于 危国群小 而诤谏不已 , 终至不容于朝 , 沉江而死, 故谓之 非 明智 。他所讨论的问题, 换 句话讲 , 即士在不遇明君而遭贬黜之时当如何处世 ? 他的评论是沿袭了自西汉贾谊司马迁以来士人阅读 屈原的价值取向而得出的新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