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朗读的声音形式

I关注I本版编辑/佩兰♦聚焦诵读课堂朗读的声音形式◎吴康兴(江山长台中学，浙江江山324106)摘要：从白话文的历史发展，探究朗读的历史沿革与变化。

从古人对言语本质的认识、汉藏语系与印欧语系的区别、文言文与白话文的区别、口语与书面语的区别、创作主体为文与修改的特征等方面，结合具体范例，提出朗读并不是字音和字音的简单拼合，也不是等同于说话似的只强调快慢、强弱，而是一种综合的声音形式，强调的是声音之美，是基于文本的一种纯声音的冲击力。

关键词：朗读声音形式历史发展朗读究竟应该怎样读呢？它有什么样的声音形式呢？这个问题，从白话文教学一开始就提到教学的议程上了。

1920年，北洋政府下令小学课本使用白话文，这是白话文教育之始。

但是白话文要怎么读，当时谁也不知道，因为那时候白话文还没有写出多少。

于 是，在很多地区，小学里读语文课本就采用“一字一拍”（即“一字一顿”）的“顿读法”，没有快慢的变化，没有词语的意义连接。

像“我、的、爸、爸、是、一、名、工、程、师……”我想，所有的中国人都熟悉，这种读书的声音，在我们今天的小学校里还可以听得到。

后来，北洋政府教育部门在教学大纲中就规定了“两 字一顿”的读法。

这种读法，实际上是学西方人说中国话的方式，说母语的人居然学外国人说中国话，很 是可笑。

当时就有很多老师、学者撰文反对，到1926 年，“两字一^顿读法”从教学大纲中被去掉了。

于是，模拟吟诵的“唱读”兴起了。

唱读就是朗读者不管读什么文体或什么内容的作品，都是照字机械念音，用 一种平平淡淡的声音拖长调子来朗读，完全不讲究语气、音调、重音、语速、停顿等朗读技巧的使用。

因此，白话文要怎么读，还是没有一个统一的意见。

于是，模仿西方重音语言念读方式的“朗读”“朗诵”逐渐兴起，直至今日的规模。

西方语言属于印欧语系，使用的是拼音文字，基本上是重音语言，有重音没声调。

采用重音语言的念读方式，对于非以印欧语系为母语的他国人而言，最 容易发生简单发声的见字读字，即“念字出声”，也 就是“读字”。

比如，朱自清先生在其《论朗读》中，就有过这样一些表述：“白话文宜用‘读’的腔调”，“白话诗只要‘读’”，“白话文也只要读，白话只要说”。

他还认为，白话文里纯粹口语很少，并不能“‘最 自然’地‘说’”，只有“迁就着‘读’”，所以，白话文 只适合“朗读”，不能像“语”那样“‘最自然’地‘说’”，而只能“迁就着‘读’” 了。

而他所谓的“读”“是我们所谓‘读’的腔调—如恭读《总理遗嘱》的腔调”，这不就是我们今天的“念”（读字）吗？这样看来，当时所谓的“朗读”其实就是大声地读字，响亮地念字出声。

长期以来，我们所奉行的“清 晰响亮地把文章念出来”的“朗读”，就这样进入到了我们的思维深处。

虽然，从口头语言生成的过程看，言语的声音形态中天然地融合着主体的生命情气：表达是心灵的悸动，弥漫着主体精神与心灵的勃然生机；就内部言语而言，其中胶粘、跳动着的，依然是活泼泼的生命气息；当表达意向扩展为外部言语时，精神世界的生气通过生理的气息，以语流的形式流淌出来。

但是非母语的人们，比如我们中国学生读英语，所发出的声音形态对于表现主体生命活动并不具有直接性，因 为非母语是习得的，而母语是基因沉淀的。

因此，我 们学习白话文，采用印欧语系的念读方式，学到的是|22 |语文執学讯•初中|2018.3读字的形式，并没有学到言语的本质；学到的是“清 晰响亮地把文章念出来”，而没学到语言“最初和最基本的层次显然是情感语言”®。

所以，百年以来，我 们的朗读和朗读教学仅仅停留在“清晰响亮”上，这 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那么，是不是我们的先人没有意识到“言语最直接表现主体的生命活动和精神”呢？不是的，我们的先人早就认识到这一道理了。

《乐记》说：“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

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

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

变成方，谓之音。

”又说：“情动于中，故形于声。

声成文，谓之音《吕氏春秋•音初》说：“凡音者，产乎人心者也，感于心则荡乎音，音成于外而化乎内。

是故闻其声而知其风，察其风而知其志，观其志而知其德，汉•扬雄《法言•问神》说：“故言，心声也；书，心画也。

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

”“音从心出，声形于外。

”龚自珍说：“不是无端悲怨深，直将阅历写成吟。

”在以表达主观情思为主的所有语种的言语中，言语声音形态完全是表达主体精神的选择，是心灵的声音。

因此，所有问题的实质是，我们在学西方的理论时，完全是照搬、套用的，是扬雄所谓的“君子小人见矣”的做法和态度，是极端盲目的行为，以至 于“五四”以后闹出了“汉字革命”“汉字拉丁化”“国 语罗马字母”“汉字拼音化”等非常滑稽、荒谬的事来。

查其根源，也都与学用西论相关。

我们的传统文化，百年前就被扣上了封建落后的帽子，所以必须打倒推翻，即所谓“打倒孔家店”是也。

一大批中国传统文化培养出来的社会精英，竟干起了灭绝中国传统文化的勾当。

汉语属于汉藏语系，有声调没重音，同时它又是旋律型声调语言，而中国古代文人都非常讲究语言的韵律感，因此古代文人自然就采用了较贴切汉语言的吟诵方法来朗读。

现代白话文演变于日常口语，是口语体，少有语言的韵律感，读白话文就等于说话，因此不需要什么诵读，只需要像口语那样自然地“说”。

早在1925年，沈百英先生就认为：“从前文言时代，读出来的字句，不就是说话，要熟悉几句语句，使读得的音调常常残留在耳朵里，一旦做起文来，好像有人对你说话的样子；有的人曾会咿唔咿唔发出一种小声音来，就是朗读得出来的经验，须用达出来的表现。

现在白话文的时代，读的字句，就是说的话，虽不能完全统一，却比从前要多占几分所以学会说话，就可以作文，学会读文（从下文看指默读—引 者），就能使说话有条理。

”®又说：“文言文是古人的话，要熟读到机械化了，才可以应用。

现在改用白话，无须拉起高调，摇头摆尾的唱了。

白话是现代语，是 现在人说的话，只要照说话直说好了……总之以少用为妙，以说白代朗读。

”®不过，这种看法过于自然主义了。

当代人的认识就深刻得多了。

特级教师韩军认为：“诵到极致就是‘说’……是平平淡淡、自自 然然地说话，平白质朴地说话，生活化地说话，用心来说话；生活中平凡百姓无一点矫饰地说话，正是吟诵的至高至纯的境界！”④朗读采用说话的方式，我国大陆教育部门对此没有明确的规定，而我国台湾省教育部门则不如此。

我国台湾省《国语科课程标准》在1952年、1962年、1975年的《国小国语科课程标准》和1993年的《国 民小学课标准》中，都有“读出声调，要像说话那样自然”的表述。

但是，现代白话文毕竟不是日常口语，“纯粹口语原很少……并不能那么‘最自然’地 ‘说’”®; 口语作为日常交际性语言，大多只是以表意为目的，而现代白话文却不仅仅是为了表意，更重要的是它要表情，要表心，要表写作主体的生命活动和精神，是一种更“自然的语言”（即“艺术的语言”）,更生命化的语言。

所以，朗读不能走向日常口语的低俗化、平面化路子，必须像诉说自己的心里话那样去诉说，去表达，所谓“使其言皆出于吾之口”“使其意皆出于吾之心”是也，即对文字作品的语句、内 容、情感等了然于心，虽说是朗读主体在用自己的口“读”他人的文字作品，但实质是朗读主体在借助他人的文字作品“说”自己的内心话语。

我国台湾省何三本教授认为，朗读是“正确、流利、有感情地将书面文宇变成有生命的声音语言” ®，要“将书面文字变成有生命的声音语言”，势必要“情在意中，意在言外”®,要“读”“尽人情”。

所以，刘师培在《原字音篇》中这样说：“人声之精者为言，既为斯意，既像斯意制斯音，而人意所宣之音即为字音之所本。

”不过，在当今的语文课堂教学中，教师对学生的课堂朗读大多不作如此要求，仍然是见字读字，照本宣科，“盖言语不断，虽室人不解其情；文章无句，虽通人不晓其意”⑧。

再从创作者方面看。

作者是使用现代白话来创作的，是在用自己的口和心来“说”自己的内心话语。

有些作者写作时往往念念有词，甚至于又嚷又叫，时 而像与人吵架，时而像念台词，据说巴尔扎克和果戈本版编辑/佩兰|关注丨2018.3 |语文秣学讯•初中1231I关注I本版编辑/佩兰里就是如此。

阿•托尔斯泰曾“建议所有的青年作家在写作的时候，要做到口中琅瑰有声”。

他还告诉我们说，“所有著名的大师都是嘴里一边大声地念，手 里一边写的”®。

这说明，涌动于作者心中的情思在变成文字的时候，往往是具象而鲜活的，有时不仅伴有声音，还伴有画面和动觉。

这时候，声音帮助作者紧紧追随着心灵的旋律，而在旁人看来，就是独自在涵。

作者在修改文章阶段，也有从声音入手的现象。

像李泰伯改范仲淹《严先生祠堂记》“先生之德”为 “先生之风”，不仅是字音喑哑和响亮的问题，主要也是追求言语之声与心灵之声契合所致。

所以，鲁枢元先生说：“从文学语言发生的实际心理过程来看，貌似理应属于‘文语’的文学语言，却更接近于‘口语’，与其说它是‘写’下来的，实在不如说它是‘说’出来的所以，朗读的发音方式应是自然的口语的腔调。

不过朗读和说话的道理不一样，自然不能怎么想就怎么说，怎么说就怎么读。

因为，朗读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思想和内心的情感，纯粹是说给自己听的，是悦己的行为，与“说话”有区别，即戎寿坤和金奇先生所认为的“朗读，是艺术加工过的‘说话’、绘声绘色的语言艺术”®。

“清晰响亮地把文章念出来”®，从思维和情感上看，无疑是和尚念经。

文本语言在表达上要求简约性，但寓意却要尽可能丰富，因此文本虽然是字音与字音的组合，实际上更是词与词的组合，讲究艺术和美感，因此朗读文本文字不能像说话那样自由，快慢、强弱、长短、升 降，等等，各有要求。

一句之内，前后尽殊，低昂互节；两句之间，前后互变，界处相衔，不再雷同；几句之间，停连有别，峰峦起伏；相同句式，同中求变，重 音位置相宜、相异；单层排比，逐级递强；多级排比，要先分层，避免平均用力。

再从朗读的声音形式上看，朗读时，声音形式总是在变化中向前行进的。

根据文本的内容、朗读意图和思想情感的变化，朗读中声、韵、调的变化，使朗读的语流在行进中呈现出千态万状，如行云流水一般。

问题是，遇到完全相同的或相似的语句，其声音形式也会是相同的吗？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文本中每一句话因其所处的位置不同，就会有其不同的声音形式，也就是声音形式不可替换。

这种不可替换显示着文本语句的具体性，显示着声音形式的准确性。

比如《安塞腰鼓》中的语句：24 |语文執学讯•初中| 2018.3愈捶愈烈，形体成了沉重而又纷飞的思绪；愈捶愈烈，思绪中不存任何隐秘；愈搂愈烈，痛苦和欢乐、生活和梦幻、摆脱和追求，都在这舞姿和鼓点中，交织！旋转！凝聚！奔突！辐射！翻飞！升华！三个“愈捶愈烈”，在朗读时具有完全不同的声音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