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传播学的迷理论看网络游戏成瘾机制

新闻知识（2008.11）·网络时代·唐艳艳迷研究（Fan Studies）从20世纪末以来，已经逐渐成为欧美传播学研究受众的主流取向。

所谓迷（Fan），是指“一群过度沉浸在媒体建构的虚拟世界中而扭曲了时间概念甚至丧失了自我意识的主动的受众”①，如书迷、歌迷、网迷、电视迷等。

迷是受众的一部分，但和普通受众不同的是，迷对媒介不仅使用，而且沉醉其中，从对媒介文本的使用中体验到极大愉悦，在使用媒介过程中浑然不觉现实时间的流逝。

在行为特征上，迷也表现得比普通受众更为狂热和极端。

笔者认为，网络游戏成瘾也是一种典型的媒介迷现象。

具体表现在大量游戏玩家沉浸在网络游戏中，扭曲时间概念，甚至放弃正常的工作、学习和生活。

本文拟在吸收国内外媒介迷研究的成果基础上，分析网络游戏的文本特征，进而揭示网络游戏成瘾的机制，为解决网络游戏成瘾问题提供一个新的视角。

一、网络游戏和“网游迷”目前国内主流的网络游戏大致可分为两类：MMORPG（大型多人在线角色扮演游戏）和休闲网络游戏。

前者如《魔力宝贝》、《魔兽世界》等；后者如《跑跑卡丁车》、《劲舞团》等。

据2006年的一份调查报告②显示，在中国目前市场占有率前15强的游戏里面，MMORPG占了12个，休闲网络游戏则只有3个。

所以本文谈到的网络游戏主要是指MMORPG游戏。

目前业内对网络游戏的关注，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网络游戏中蕴涵的巨大商机。

2006年我国网络游戏市场规模已达到65.4亿元人民币。

与2005年相比，我国网络游戏发展增速高达73.5%，中国网络游戏市场已经成为国际公认的最具发展潜力的市场。

不仅如此，网络游戏还为相关行业带来了巨额的利润，比如2006年网络游戏为电信行业带来直接收入210.5亿元，为出版和媒体行业带来直接收入39.4亿元③。

更饶有趣味的是，跨行业的合作模式开始兴起，比如可口可乐和《魔兽世界》的合作推广计划为其带来了15％的同期净利润增长，绿胜集团和《大唐风云》的合作更是创造了“牛肉干＋网游”的新型营销模式。

在这些商业推广计划中，网络游戏承担了媒体的作用，商家品牌融入了游戏的推广，这种双赢模式无疑有着广阔的前景。

二是网络游戏成瘾引发的诸多社会问题。

在业内为游戏产业的蓬勃发展欢呼叫好的时候，社会却不得不面临这个新产业产生的一个尴尬后果：大量的网络游戏成瘾者沉迷网游、戕害自己的健康、荒废学业和工作，甚至走上犯罪的道路或者结束自己的生命。

2004年底，天津13岁的网瘾少年张潇艺在连续上网玩《魔兽世界》36个小时后，跳楼自杀。

张潇艺之死拷问着网游产业的责任，更促使社会反思。

如律师张春良所言“张潇艺并不是网络游戏偶然的牺牲者，网络游戏商销售的就是‘沉溺’”。

④正是千万个深陷网络游戏不能自拔的玩家，成就了这个产业资本的盛宴。

笔者认为，网络游戏成瘾和网络游戏产业化事实上是一个硬币的正反面，都应当归因于网络游戏的媒介本质。

正是网游的媒介性质，催生了一个新型的产业链条，为广告和隐性营销提供了一个完美的平台；同时也是网游的媒介性质，打造了极富吸引力的网络游戏文本，从而催生了一种新型的“媒介迷”――网络游戏成瘾者，或者说是“网游迷”。

所以，要探讨网游迷的形成机制，我们必须要对网络游戏这种媒介的文本特征进行深入探讨，寻找网游迷产生的文本依据。

二、网络游戏的文本特征文本（text）在文学语境和社会学语境中有不同的内涵。

在社会学研究中，我们尝试用阅读文学作品的分析策略来解读社会现象。

从这个意义上说，任何包含社会文化深层理念和结构的现象，我们都可以把它称之为文本。

网络游戏也是一种文本。

我们认为，它的文本特征包括以下两点：1、结构的现实主义在网络游戏，尤其是MMORPG游戏里面，一个典型的特征是其结构是对现实社会的全面复制。

这种复制从传播学的迷理论看网络游戏成瘾机制新闻知识（2008.11）·网络时代·并不停留在一个层次，而是从宏观到微观的全景式的复制。

我们以S•E公司开发的MMORPG《魔力宝贝》为例来解释：首先，个人层面。

《魔力宝贝》极力在虚拟的环境中重现现实中个人生活的所有细节。

玩家在游戏中的人物，穿羽毛装、皮装；吃番茄酱、面包、牛排；房子则有豪华屋、中型屋、国民屋，租住的价格各不相同。

为了支付衣食住行的花费，玩家必须要选择一个职业，如医生或者矿工等，来赚取游戏货币。

然后，社会层面。

如前所述，在网络游戏中，程序设计为玩家提供一个活动的场地，但是社会文明的最终形成，依赖于玩家的互动和建构。

在《魔力宝贝》里，这个活动的场地原本就是高度模拟现实的。

在丰富多变的大自然中，有草原、雪山、大海、森林。

有不同习俗的国家、繁华的城市、宁静的村庄。

这个社会有它的经济结构和规律：最早是自然经济时代，玩家们生活简单朴素自给自足。

然后是自由经济的时期，商人玩家们开始慢慢地专业化，并且集中在都城的东门一条街设立商铺，逐渐把这条街发展成了核心商业圈。

然后逐渐过渡到垄断经济，资金雄厚的商人开始建立原材料－成品的产业链，制造各种产品，并且经常联合起来压低或者哄抬物价。

这个社会也有它的政治结构，大约是有点类似古雅典的“政治领域中平等的人们之间的和谐，法治和自由”⑤，玩家平等，有纠纷的时候会请GM（游戏管理员）来处理。

这个社会也有它的文化习俗。

玩家们习惯在流星山丘约会，在大礼堂举行婚礼。

来参加婚礼的人会得到糖果和红包。

网络游戏所营造的文本环境是极富现实性的。

所以玩家在网络游戏里面的体验，包括生活体验和情感体验，都非常真实。

2、叙事的浪漫主义网络游戏模仿现实，但又不仅仅停留在现实。

而是在让玩家获得现实体验的同时，用浪漫主义的叙事把他们吸引到一个英雄史诗般的环境中。

每个MMORPG 都试图让玩家相信，世界和人类在等待你来拯救，你就是那个改变千千万万人命运的英雄人物。

我们依次考察了在中国目前市场占有率前15强游戏中的所有MMORPG游戏，发现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采用了这种浪漫主义的叙事：《热血传奇》、《魔兽世界》、《完美世界》、《传奇世界》、《霸王大陆》采用的是魔幻神话叙事结构，在一个虚拟的大陆，人类或和兽类，或和魔界，或和其他种族经历了漫长的战争和和平之后，如今又面临着一场惊天大战。

谁来拯救岌岌可危的人类族群？于是玩家就被召唤进了这个波谲云诡的游戏世界，开始承担起这个伟大而辉煌的使命。

我国国产的《QQ幻想》和《梦幻西游》同样采用神话叙事结构，不同的是它们带着鲜明的中国神话色彩。

前者从盘古大神开始讲起，而后者从紫霞仙子与孙悟空的妖仙之恋开始演绎，最终摆在玩家面前的，同样是一个拯救人类的伟大使命。

《热血江湖》《征途》《武林外传》《水浒Q 传》则是采用武侠叙事结构，或国家生死存亡，或武林硝烟弥漫，然后这个时候玩家横空出世，去逐鹿中原、笑傲江湖。

比较特别的是《EVE》，没有用神话和武侠题材，但是叙事也非常宏大。

宇宙间星际扩张，而人类日益疏远。

这个时候要玩家要走向苍茫的宇宙，去寻找隐藏于时空中的秘密。

浪漫的叙事结构，为玩家们打开了一扇新奇瑰丽的时空之门，吸引玩家进行一场超越平凡的英雄之旅。

三、网络游戏成瘾机制笔者认为，网络游戏成瘾虽然情况复杂，但是最基本的行为特征是很明确的，就是沉浸在网络游戏中，浑然忘却了现实时间的流逝，甚至慢慢丧失了自我意识，只是一味地在游戏中寻找快感与意义。

所以从成瘾者的行为特征来判断，网络游戏成瘾更科学的说法是“网游迷”现象。

下面我们用迷理论来分析一下网游迷的成因：1、文本结构与迷心理的契合如我们在前文中所论证的，网络游戏文本是现实结构和浪漫叙事的结合。

现实结构使玩家在网络游戏中获得了真实的生活体验和情感体验，更进一步的说，寻找到了自我的认同。

如麦克卢汉所主张的，人在延伸自我中留恋自身的影像，并且为之陶醉不已。

如果说在传统的媒介里面，迷们还需要从他人身上寻找这种认同――如粉丝在明星身上投射自我――那么在网络游戏里面，这种自我认同更加直接。

网游迷们认为，在游戏世界里活动的那个人物就是自己，在人格智慧上，在情感上，在拥有的财富和能力上，就完完全全是自己。

浪漫叙事和召唤性结构更是吸引着网游迷们。

如马斯洛所提出的，人在满足了基本的生存和安全需要后，有社交、尊重及自我实现的需要。

在浪漫叙事的程序设计中，网游玩家被指定为拯救人类的英雄，站在荣誉的颠峰，肩负救天下苍生出水火的使命，这本身就极大迎合了人们渴求成功、渴望被尊重和自我实现的心理。

在现实生活中需要艰苦卓绝的努力才能获得的成功桂冠，在游戏中可以被轻易地摘取。

相应的，成功的快感也可以在游戏中被轻易地领略。

所以，虽然网络游戏只是一个乌托邦，虽然一切成功、力量和财富都是虚拟的，但是这种虚拟被设计新闻知识（2008.11）·网络时代·得如此真实，它们带来的心理的满足和快感也是如此真实。

文本结构和玩家心理丝丝入扣的契合，网络游戏设计者对人性的洞悉和掌握，使得玩家的好奇心、虚荣心、想象力、自我意识一一得到满足，使得部分玩家逐步成迷。

2 、社会系统的双向作用文本和迷的互动存在于特定的社会文化背景下。

社会系统的众多因素对迷的形成起着推动或者阻碍的作用。

对于接触网络游戏的个体而言，社会打在他身上的烙印，也会帮助他或者阻碍他成为网游迷。

首先是社会对网络游戏的态度。

目前而言，社会对网络游戏的态度是极端矛盾的，一方面对整体网游产业的发展前景津津乐道，另一方面视具体的网络游戏为洪水猛兽。

耽于两种偏见的结果是我们无法理性地讨论网络游戏的真正面目。

事实上，网络游戏如同人类历史上所有的游戏一样，能够给人们带来愉悦、有益的知识和能力，只是在目前的情态下，这些正面意义被文本夸张的叙事结构消解了。

所以笔者认为，社会应当督促网络游戏的开发者，在设计游戏文本的时候，同时考虑利益和责任，对于网游迷们，多一些引导，少一些利用。

同时社会系统也应当利用自己的牵制力量，比如我国已经广泛实行的网络游戏防沉迷系统，虽然无法解决所有问题，但已经是可贵的尝试。

其次，社会形态对个体的影响。

不是每个接触网络游戏的玩家都会成为网游迷。

不同的个体，由于自身人格特质、价值观、意志力、所处环境的不同，对网络游戏涉入的程度不同。

所以一个优秀的社会形态，应当教会它的每一个成员合理地解读每一种社会文本。

尤其是对青少年而言，现实生活中的温暖、尊重、快乐、认可会阻碍他们成为网游迷；相反，现实生活中的漠视、冷落、打击、压力会推动他们成为网游迷。

四、结语我们借用传播学的迷理论，对网络游戏的文本内涵做了解读，指出网络游戏文本中包含的现实主义结构和浪漫主义叙事共同作用，制造了一个召唤性极强的文本结构，吸引玩家们变成网游迷。

同时网游文本和迷互动的背景，即社会系统，会起到一个调节的作用。

网络游戏是一把双刃剑，我们希望有一天，除了巨额的利润和负面的影响，网络游戏可以为我们带来新的建设性的关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