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培养古代文学博士生[1]

程千帆先生培养古代文学博士生的启示意义
已故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程千帆先生是当今著名学者，他不仅在校雠学、史学、文学批评诸方面有很深的造诣，而且在培养古代文学博士生上也有独到的见解和方法，他不单单培养出了新中国第一个文学博士莫砺锋，而是带出了一大片，可以说创造了一个具有启迪意义的成功范例，与他同辈的其他著名学者所指导的学生也不乏出类拔萃者，但象他那样“全面丰收”的，则实属罕见。

由他指导的莫砺锋、张伯伟、张宏生、蒋寅、程章灿、曹虹、巩本栋、陈书录等先生均以学养深厚、治学严谨而为学界推重。

因他指导的学生大多供职于南京大学与南京师范大学，如今南京已成为古代文学研究重镇，与京、沪呈三足鼎立之势，无怪乎澳门学者邓国光先生说，当今大陆治国学有成者，多半出自程门。

随着研究生招生规模的不断扩大，社会上对研究生质量下滑的反映也越来越强烈。

如何培养高质量的博士生，国家尽管有统一的标准，但并没有统一的模式，各个博士点所开的课程和培养方法可说是千差万别。

程千帆先生具体实用、可操作性强且卓有成效的方法颇值得总结、借鉴和推广，无论是博士生导师或是博士生本人都能从中汲取不少有益的启示。

他指导博士生的重点是放在方法上，并用相当多的时间定期和他们谈话，谈话的形式和内容不拘一格，大多是师生间的问答交流，或谈读书，或谈生活，或谈治学，或谈做人，颇有传统书院讲学的流风余韵，通过这些看似随意的谈话，博士生不仅明白了做人的道理，而且也掌握了从事古典文学研究所必须的科学的操作规范、程序、步骤。

首先，他要求学生要有高尚的品德和人格。

作为一个受传统文化濡染的老一代知识分子，他十分推崇古代论士“先器识，尔后文艺”“行有余力，则以学文”的标准，博士生入学后，他都以“敬业、乐群、勤奋、谦虚”八字纲领来严格要求。

他一再谆谆告诫学生，读博士不能当成自己的功名，更不是谋取个人利益的敲门砖，要有崇高的思想境界和弘扬祖国文化的明确目标。

学者应有宽广的胸襟和大度，能规劝别人，能容纳别人的批评，要善于吸收一切有益的东西，发挥作用，“偏见比无知更有害”。

同行之间应相互交流切磋，不能把材料当成秘密，有材料不给人看，将材料视为学问，是纨绔子弟的作风、是做学问没有出息的表现，心胸狭窄、忌妒别人、自私自利、背后搞卑劣的小动作是成不了真正的学者和国家需要的人才。

其次，程先生十分注意培养博士生的基本功和拓宽视野，从如何使用工具书、查阅古籍文献，到做资料卡片、写读书札记，他都以自己的亲身经历进行传授。

他多次强调反对拿一篇毕业论文换一个学位，基础一定要打得牢、打得宽厚，广博才能专精。

他的博士生尽管研究方向是唐宋文学，但必须于第一年内细读几部重要的典籍，尤其是先秦两汉的经典著作，并请本校学有专长的郭维森、卞孝萱周勋初几位先生具体指导。

具体是哪几部，考虑不同的教育背景，因人而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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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是《诗经》、《论语》（附《孟子》）、《楚辞》、《庄子》（附《老子》）、《左传》、《史记》、《文选》、《文心雕龙》等。

通过对几部书的阅读，并从不同的角度做读书报告，不仅使博士生受到了古书的训练、丰富了训诂学知识，而且使他们真切地体会了古典文学的源头，也深刻地理解了这些经典之作对后世文学和文学思想所产生的巨大影响，培养了学生多个方面的能力，为日后的发展提供了强劲的动力。

对古代文学博士生，他不单单要求大量阅读经史子集四部中的经典，而且还要熟悉哲学史、思想史等相关知识，同时还要求他们广泛地涉猎外国文学、现当代文学，努力汲取西方文艺和美学之方法手段，做到中外贯通。

他曾幽默地对学生说：“不要读了古典文学的博士生，连高晓声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了。

”在具体的研究中，要求做到既不抛弃传统又不排除新的方法，形成既是中国的又是现代的，既切合实际又合情合理。

为了及时了解国外的研究动向，他积极地为博士生创造条件使他们在外语上达到“四会”，这样不仅准确把握了西方学人方法上的独特之处，也能够使他们参与竞争，有更大的发言权，加入世界学术的行列。

其三，在古代文学的研究方法上，程先生特别重视“两点论”的研究方式，即形象思维与抽象思维相结合和文献学与文艺学相结合。

他多次指出，研究文学有创作经验，才能体会到作家创作的甘苦，真切地感受到作家心灵的火花与感情的悸动，对作品才会有真正的美的感受，所作的分析才能切中肯綮，文学研究水平的高低取决于对作品理解的深刻程度。

深入到作品中去体味把握作者的内心世界，这运用的是形象思维。

与此同时还要运用逻辑、推理、考证等手段进行抽象思维，单凭抽象思维去理智地品评作品而缺少同情、缺乏爱赏，忽略了“文学是人学”这一对象的特点，不能说不对，但总归是隔了一层。

因此，仅靠一方思维所得的结论未必是可靠的。

对具体作品有了深刻的把握后，抽象思维的结论是否正确，一对照便可知了。

研究古代文学还应有扎实的文献基础，没有这方面的素养，会在基本材料上遇到困难，占有材料的多少是同发言权成正比的，因此必须充分地占有书面和考古所得的新材料，包括国外汉学家的资料，对于材料要进行鉴别去伪存真考证清楚，这就要求有深厚的文献学知识，懂得版本、目录、音韵、训诂、历史风俗、典章制度等古代文化史内容。

另一方面，在通过考据而得出的坚实的文献材料的基础上，以文艺学、美学的观点来分析理解作品和诗人的心理，做到文献学和文艺学的精密结合，不能把文学批评、研究作品和资料考据对立起来。

其四，在博士论文的选题和学术论文的写作上，程先生也有诸多精辟的见解。

他认为博士论文的选题应有相当的规模和开拓性，不能太小，也不能是古籍整理，应该是一个宏观且有思辨性的题目，不宜做一个作家研究，因为这有现成的路子可套，如编年谱、考证等，不利于多方面能力的培养。

取一个诗派或一段文学史最好，这样既可以锻炼培养综合概括的能力，毕业后又能继续相关的研究。

选题要能解决文学史上某一悬而未决而又有意义的问题，要在零碎、不成熟的研究上
建立体系，同时还要求有独到的见解和创新之处，创新体现在三个方面：前人未涉及或论述过；前人做过一些研究但还不够充分，有补充和扩展的必要；前人的解释不够圆满，不能让人信服，需做进一步的阐释。

学术论文须有明确的目的，即对科学研究作出贡献。

随便性的鉴赏文章不能写，要写就写俞平伯、浦江清等多年玩索、感知的那类鉴赏文章。

在写作时，从具体的问题入手，眼光放开阔些，不局限于一处，即使具体的问题，也要居高临下从中阐述大的问题。

写文章必须寻找新的角度、层次要高，思路清晰，逻辑严密，不能平平叙来象编讲义，要落尽皮毛，独存精神。

世所公认之处，不必多叙，提一下即可，别人说过的不说，只说最有意义、最新颖的。

行文要简洁，语言应准确严密，有观点必须拿出证据，不讲空话和废话。

使用材料时，要有严肃认真的态度，遵循严格的科学程序，引用材料要根据第一出处，弄清版本、篇名、卷数、出处、真伪，不同版本有异文的，也应加以注明。

材料本身不是学问，要从材料中寻绎出规律。

他对学生论文写作的训练十分关心，他认为论文一方面可以检验学生已获得知识的广度与深度，另一方面也可检验他们的思维能力和判断能力，学生论文写好后都要经过他的审阅和详细批改，这对正在改造知识结构、处于学术酝酿阶段的博士生而言很是关键，通过论文的批改，不仅提高了博士生甄别材料的能力，也陶冶了他们的思维方法，从而培养了驭文创新的能力。

目前，导师带的博士生、硕士生越来越多，再加之导师大都有繁重的科研任务，有的还兼有行政职务，导师除了开一到两门专业课和审阅毕业论文外，与博士生、硕士生接触的时间非常有限，在某种意义上说，目前的博士生、硕士生大多是自生自灭，得不到导师切实有效和具体的引导。

针对当下的形势，我们重温程千帆先生的教学理念和培养模式，警醒和启示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对古代文学博士生、硕士生而言，给人的教益与收获更多。

作者简介：焦印亭(1969—)，男，河南南阳人，云南民族大学研究生部副教授，从事唐宋文学研究。

写于2005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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