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朴欲趋恶论——《荀子》人性论新说
荀子“性恶论”是对儒家人性观的发展

荀子“性恶论”是对儒家人性观的发展荀子被誉为中国古代儒家思想的代表人物之一,其思想影响了中国数千年的历史和文化。
在荀子的著作中,他提出了“性恶论”,这一理论对儒家的人性观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推动了儒家人性观的发展。
本文将通过分析荀子“性恶论”对儒家人性观的发展所产生的影响来探讨荀子在儒家思想史上的重要地位。
我们需要了解一下荀子对“性恶”的理解。
荀子认为,人的本性是恶的,生下来就天生具有一种极端的贪婪和自私的本性,而不会因为外在的道德规范和教育的影响而有所改变。
荀子认为,人性的恶是客观存在的,\并且对人类社会的稳定和秩序构成了威胁。
荀子主张对人性进行约束和压制,通过刑法和道德教化来规范人的行为。
荀子的“性恶论”对儒家修身治国的观念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在《荀子·劝学》中,荀子强调“性恶与修身”的关系,认为只有通过严格的自我约束和道德修养,才能克制人性的恶,实现个人修身的目标。
荀子的这一观点推动了儒家关于修身治国的思想的深化和发展,为中国古代政治家和社会精英提供了一种新的治国理念。
荀子的“性恶论”也深刻影响了儒家关于教育的理念。
荀子强调教育的重要性,认为通过严格的教育和道德规范,可以培养出具有高尚品质和道德修养的人才,从而推动社会的发展和进步。
荀子的教育观念在儒家思想中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成为中国古代教育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
荀子的“性恶论”也对儒家的政治理念产生了重要影响。
荀子认为,人性的恶是不可避免的,而政权的稳定和社会的和谐需要有力的政治手段和道德规范来约束和压制人性的恶。
基于此,荀子提出了“法治”的政治理念,主张通过制定严格的刑法和施行公平的惩罚来维护社会的秩序和稳定。
这一理念深刻影响了儒家的政治思想,并为中国古代政治制度的发展和完善奠定了基础。
《荀子》 “性”与“性恶”观念辨析

《荀子》“性”与“性恶”观念辨析性恶说是荀子人性学说的主流,但实际上此说最不完善,遭到各方面的质疑。
有的学者认为人性之恶不是人性的本质,而是顺应,沉溺于人的本性的结果。
有的学者主张荀子的性恶论只是表面的,人性中潜在地蕴含着性善。
有的学者则认为《性恶》篇非荀子所做。
谢晓东提出性危说,把性看成是一种倾向于恶的势能,其要义在于人性本质无善恶,但倾向于为恶。
以上学说凸显了荀子人性学说的复杂性与矛盾性,大体而言可以归纳为两种思路:第一种思路试图从善恶角度来理解荀子的人性论,这种思路可说是人性本体论,即认为人性在本质上是恶或善;第二种思路则试图跳出善恶的角度来看人性,力图摆脱人性本体论,而以伦理学观点来阐释荀子人性说,即认为性恶的根源不在人性本质,而在人的伦理行为。
笔者认为,这两种思路都没有跳出从善恶立场来看人性的思维模式。
第二种思路貌似超越了善恶立场,其逻辑前提实则仍局限于人性善恶与否的潜在追问。
性恶本体论类似于问石头吃荤还是吃素。
性恶伦理学论则类似于说石头既不吃荤也不吃素,但有吃荤的倾向性。
真正超越善恶立场的人性论则认为:对人性提所谓善恶问题本身就无意义,站在这种立场上看问题,则会清楚地认识荀子的“性”与“性恶”完全是两个不同的观念,荀子人性学说的复杂性与矛盾性问题也会迎刃而解。
一、“性”的内涵及外延荀子原文中关于“性”的描述,大致有以下几类:1.“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
性之和所生,精合感应,不事而自然,谓之性。
”(荀子·正名)2.“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不可学、不可事而在人者,谓之性。
”(荀子·性恶)3.“夫目好色,耳好声,口好味,心好利,骨体肤理好愉佚,是皆生于人之情性者也。
”(荀子·性恶)4.“凡人之性者,尧舜之与桀跖……好荣恶辱,好利恶害,是君子小人之所同也。
”(荀子·荣辱)5.“今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
荀子中的人性论原文与解析

荀子中的人性论原文与解析荀子是中国战国时期思想家之一,他对于人性的理解与论述是其学说的重要部分。
本文将通过对荀子的原文进行解析,探讨其对人性的看法,并对其思想进行分析。
荀子在《劝学篇》中提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
”这句话揭示了荀子对人性的看法。
他认为,人性本是相近的,但因为各自的修养与习惯的不同,导致了人们的差距和不同的行为表现。
换句话说,人性的相似性决定了人类具有共同的起点和基本的特征,但在后天培养与习惯的影响下,人们的差异也逐渐显现出来。
荀子进一步指出:“人之出性也,各有所专。
”这句话表明了荀子对人性的进一步思考。
他认为,每个人在出生时都带有一种独特的性格与才能。
这种独特性使得每个人在不同的领域或方面有所专长。
因此,人性的多样性是由每个个体的特长与优势所决定的。
在荀子的论述中,他还提到了人性的善与恶的问题。
他说:“性善者,情理兼备。
”他认为人们的本性是善良的,但要通过情感与理性的互相调和来实现真正的善善行为。
换言之,情感的冲动需要通过理性的思考和控制,才能产生具有深远影响的善行。
而当人性的善被埋没或被忽视时,人们的行为则容易偏向恶劣。
荀子还提出了“性恶论”。
他认为人的本性是恶劣的,需要通过道德教化和修养来加以约束和改造。
他说:“由是观之,天下若一家,言若合符,行若监利,而百事可见也。
”这句话表明了荀子对于人性改造的追求。
他认为,只有通过道德的规范和行为的监督,才能使得人性的恶劣得到抑制,达到社会的和谐与稳定。
综上所述,荀子对人性的论述是多方面的,既有相信人性的善良与多样性,又认为人性的恶劣需要加以改造。
荀子的思想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对人性进行深度思考与理解的视角。
通过了解人性的复杂性和多样性,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他人,尊重他人,并通过教育和修养来实现自身与社会的进步与发展。
这也是荀子思想的重要价值和意义。
总结起来,荀子对人性的论述以及对于人性的解析,启发着人们对人类本质的思考和探索。
荀子的思想为后来的哲学家与思想家提供了重要的借鉴与启示,也对中国古代文化的发展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荀子中的人性论述原文与解析

荀子中的人性论述原文与解析荀子是战国时期思想家之一,他的人性论述对于中国古代哲学思想有着深远的影响。
本文将分析荀子在人性方面的原文和解析,探讨他对人性的观点及其意义。
一、荀子人性论述的原文荀子在《荀子·性恶》一文中具体阐述了他对人性的看法,以下为相关原文摘录:“性者,人之所以为人也;性之善者,道之所也。
……性相近也,习相远也。
……故君子戒之,慎其所由生也。
”荀子认为,人的性是使人成为人的本质,而善良的性格是道德的根源。
人性本质上是相近的,但通过习俗和环境的影响,人们的性格差异逐渐远离。
因此,荀子主张君子应当警惕习俗和环境对于人性的影响,慎重选择与其相处的环境。
二、荀子人性论述的解析1. 人性本善与性本恶的争论荀子与孟子都提出了人性本善的观点,但在性善的内涵和实现方式上存在分歧。
荀子认为人性本善指的是人具有善良的潜质,但这种善良并非天生即刻实现,而是需要通过艰苦的修炼才能达到。
他认为人性的善良需要受到良好的教育、道德的引导和自律的训练,才能真正发挥出来。
2. 人性的相近与习俗的影响荀子认为人性本质上是相近的,但通过习俗和环境的塑造,人们的性格逐渐形成差异。
他认为人性及其差异的形成是受到外界条件的影响,而习俗则是主要的塑造因素之一。
荀子警示人们注意习俗和环境对于人性的影响,倡导君子慎重选择与其相处的环境,以避免负面影响对善性的玷污。
3. 修养与自律的重要性为了使人性中的善良能够充分发挥出来,荀子强调修养和自律的重要性。
他认为通过严格的修养和自我约束,人们可以培养出良好的品德和道德情操。
君子应当树立正确的道德观念,秉持正义、诚信和爱心等美德,努力提升自己的品质和道德水平。
只有通过修养和自律,人性中的善良才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
三、荀子人性论述的意义1. 引发后世的思考荀子的人性论述对于后世思想家和哲学理论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
他提出的人性本善的观点以及修养和培养个人品德的要求,对于后世儒家思想的形成与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
性朴、性恶与向善:荀子人性学说的三个层次

2016年第1期(总第144期)/一月号现代哲学MODERNPHILOSOPHYNo 12016/GeneralNo 144/January性朴、性恶与向善:荀子人性学说的三个层次王 军【摘要】荀子将人性定义为人与生俱来的自然属性,包括人的欲望、情感、材质和能力等内容。
荀子的人性学说包括三个层次:其一,性朴是荀子对人性的基本认定,这是对“生之谓性”古义的继承;其二,性恶是荀子人性学说的独特贡献,这是关注人性消极的层面(欲)的结果;其三,人性向善是荀子对儒家基本立场的坚守,包括人性应该向善、愿意向善、能够向善等内容,并给出了礼义、师法与乐等向善的途径。
荀子的人性学说层层递进、逻辑清晰,并不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
在诠释荀子的人性学说时,首先要注重其层次性,其次要处理好文本上的“矛盾”,再次要跳出以孟判荀的窠臼,最后要掌握好诠释的度。
【关键词】荀子;性朴;性恶;向善;诠释方法中图分类号:B222 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660(2016)01-0106-06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①是《性恶》反复论证的命题。
也许是这一主张太过醒目或刺眼,性恶几乎成了荀子人性论的标签。
然而,除了性恶之外,荀子还有“性者,本始材朴也”②的论断。
初看起来,荀子既倡性恶又主性朴,其人性学说前后矛盾、逻辑混乱。
其实不然。
深入阅读《荀子》的文本,可以发现,荀子的人性学说具有性朴、性恶、向善等多个方面,并且各个方面之间层层递进,完全做到了理论上的自洽。
一、荀子“性”概念之辨析在诠释荀子的人性学说之前,必须清楚荀子所说的“性”究竟是什么。
显然,从定义入手最为方便。
先看荀子关于“性”最经典的定义:1.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
③2.性之和所生,精合感应,不事而自然谓之性。
④依第1条,性乃人与生俱来的自然属性。
第2条的中心是“不事而自然”,关键是如何理解“不事”。
此处的“事”与《性恶》的“不可学、不可事而在人者,谓之性”⑤中的“事”同义。
荀子“性恶论”是对儒家人性观的发展

荀子“性恶论”是对儒家人性观的发展荀子(约公元前313年—公元前238年),名卿,字玄伯,是中国战国时期著名的儒家学派代表人物之一。
他的思想秉承着孔子的儒家思想,但在某些方面却有所不同,特别是在人性观上。
荀子提出了“性恶论”,认为人性本恶,必须通过教育来约束和调整人的恶性,从而使人们恢复本性的善良。
这一观点被视为儒家人性观的一次重大发展,对后世的儒家思想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荀子提出了人性本恶的说法,与孔子的“性善论”形成鲜明对比。
孔子认为人的本性是善良的,每个人都有一份善良的本心,只是因为外在环境和教育的不足而导致了道德品性的堕落。
而荀子却认为人的本性是恶劣的,天生具有自私、残暴和贪婪的品质。
他认为人如果没有得到严格的教育和约束,就会沉溺于私欲,无法自觉地约束自己的行为。
荀子提出了“性恶论”之后,提出了要通过教育和礼制来约束和调整人的恶性。
他认为,人性的恶劣可以通过自律和外在的约束来改善。
他强调了教育的重要性,主张通过严格的教育培养人的品德和道德观念,使之符合社会的规范和要求。
他也提出了一套完善的礼制系统,通过规范人们的行为举止和社会交往来制约人性的恶劣表现,使人们的行为符合道德规范。
荀子的“性恶论”对儒家人性观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他的思想虽然与孔子的“性善论”相悖,但却为儒家人性观的发展打开了新的思路。
他的观点使儒家思想更加深刻地关注了人性的本质和道德修养,提出了一种对人性的更为深刻的认识。
他也引起了后世儒家学者对人性观念的不断讨论和反思,使得儒家思想在不断的发展中不断丰富和完善。
荀子性恶论及学习教育思想浅析

[ 标签 :标题 ]篇一:荀子“性恶论”浅析荀子“性恶论”浅析23120130 洪月纲要荀子的“性恶论” 思想在先秦百家对于人性的论断中自成一家,他的思想对后代今日的意义都是值得我们去思虑的。
“性恶论”是荀子的人性论思想,认为人天生就拥有恶的本性,重申化性起伪的重要性,并且提出了“人人同等”的观点,为提高民族的精神和品行供给了理论基础,还必定了人的主体能动性的作用。
自然,荀子的“性恶论”思想是一种先验论的唯心史观。
他把人的自然属性看做是人的本性,是限于其时代的限制性。
【重点词】人性性恶本性自然性【正文】“性恶论”是荀子的人性论思想,与孟子的“性善论”唇枪舌剑。
认为人天生就拥有恶的本性,只有经过化性起伪才能做到趋恶向善,重申后天教育的重要性。
一、荀子认为人天生就拥有恶的本性性恶论固然在名望上没有性善论那么动听。
但其实,就好像性善论其实不可以令人自动行善一样,性恶论的含义也并不是允许人任意作恶。
性恶之恶就其本意而言,是指人类作为一种生物,所原来拥有的生计本能。
是生物就要生计,就必定要求生。
既然必定要求生,也就没有必需否认它,回避它。
荀子的做法不过没有回避它而已。
从这一点来看,荀子直指人的本性,较之孟子的多方论辩更拥有“因人情” 的一面。
孟子的学说是以性善论作为初步的,可是却以诋距杨墨作为结束。
荀子背负性恶的恶名,但却拥有更多的合理性。
性恶论并不是必定会给社会带来不好的影响。
荀子在《性恶》里说:“今人之性,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这人之情性也。
”这里的“性” 是指本性,人生来就拥有的本性,人之“欲饱”、“欲暖”、“欲休”是人之自然本性,是知足人生计的最基本条件。
人生活不单需要最基本的物质条件,还需要感官方面的精神享受,荀子在《性恶》里说:“若夫目好色,耳好声,口好味,心好利,骨体肤理好愉佚,是皆生于人之情性也,感而自然,不待事尔后生之者也。
”是说耳目口腹肌肤骨体的欢乐享受,产生于人的本性,各样感觉是自然形成的,是人的自然本性的显现。
荀子性恶论原旨

荀子性恶论原旨冯兵(厦门大学人文学院哲学系)[导读]荀子所论及的人性,其本质恰是无所谓善恶的“本始材朴”的自然之性,它既有转化为恶的可能,也有发展为善的机会。
对人性的探讨历来就是我国传统哲学与伦理思想的重头戏,荀子则是我国人性论史上性恶论者的代表。
数千年来,由于荀子被视为儒家的“别宗”,因此受到的关注程度远低于孔子和孟子。
而最近几十年里,学术界对于荀子的研究则突然多了起来,关于他的性恶论也有了一些不同角度的阐释,但基本上都没有否认其性恶立场。
荀子在《性恶》等篇中说“人之生,故小人”,强调“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但他所说的“人性恶”是否就真的是人们所通常理解的“人性本质为恶”呢?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首先得弄清楚荀子性恶论的主要内容:第一,性本自然。
在先秦儒家思想中,荀子和孟子的思想有很大的不同,其主要根源就在于两者人性观的差异。
不过,对于人性自然的理解,荀子与孟子却基本一致。
孟子主张天生人有“四端”之善,人之善性与生俱来,“如水之就下也”,是自然而然的。
荀子亦认为所谓的人性指的是“生之所以然”,是人生而即有的自然之性,包括生理和心理两个方面。
而且,无论是尧舜还是桀纣,是人皆如此。
明代大儒王守仁的《传习录》(下册)中曾提及:“荀子性恶之说,是从流弊上说来”,而“孟子从源头上说性,要人用功在源头上明彻。
荀子从流弊说性,功夫只在末流救正”。
王守仁在这里认为导致孟、荀二人对人性本质的伦理评价的不同,就在于二者对人性判断起点的把握有巨大差异。
他指出荀子的人性思想是从自然之性的“流弊上说来”,不无道理,荀子对人性“恶”的评价就正是从自然之性与社会生活的交感流变中得来。
那么,这种人性的“自然”性体现在何处呢?笔者以为,它有两个方面的内容:其一,性与生俱来,与身偕行;其二,非善非恶的伦理本质。
当然,这里的“非善非恶”与告子所述及的性无善恶论有着本质区别。
性无善恶论否定了对人性进行善与恶的伦理价值评价的前提,而人性“非善非恶”的“自然”性则为人性的向善或向恶的转变以及相应的善恶判断提供了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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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朴欲趋恶论——《荀子》人性论新说作为儒家重要代表人物,荀子思想虽然影响很大,但由于其在人性论方面性恶的提法,因与孟子一系判然有别,从而引起后世学者的种种议论。
从韩愈的《原道》开始,荀子就被排斥在儒家道统序列之外,直到有清一代儒者才重新注解和重视《荀子》。
鉴于荀子在中国思想学说史上的地位与影响力,学界对荀子的研究又掀起新热潮。
学界关于荀子的人性论主要提出五种具有代表性的观点:除了传统的性恶论以外,还有性趋恶论、性危说、性朴论和性恶心善说。
本文将对这五种观点加以考量,认为荀子的人性论是性朴欲趋恶论。
一、荀子人性论五说述要将荀子人性论定位为性恶论是固已有之的论断,自王充于《论衡·本性》中认定荀子主张性恶以来,后经宋代理学家程朱等人的论说,几成定论。
近世以来,注重挖掘思孟一系心性哲学之价值的港台新儒家,对于荀子的人性思想亦多以性恶论视之。
将其人性论判为性恶论,无疑与《荀子》中的《性恶》篇密切相关。
《荀子》集中论述人性论思想且具有鲜明立场的篇章,无疑首推《性恶》篇。
概因为此,后世学者一谈到荀子的人性论莫不首先想到《性恶》篇,运思也无不受此影响。
不过,仅凭《性恶》篇便将其人性论判为性恶论是有问题的,即便荀子谓“性恶”,此“性恶”是否指涉人的本质因素,是否是全称判断也很成问题。
由于深受性恶论的影响,有学者对荀子人性论分别作出性趋恶论和性危说的判定。
这两种观点尽管用语不同,但本质上都是在性恶观点基础上的延伸。
陈光连的性趋恶论认为,荀子从其天之规定的自然义出发,以“本始材朴”来规定人性,这是自然之性而无所谓善恶,而恶是性在社会生活中有趋恶的冲动。
荀子的性恶论是运用发展的观点对恶作规定的,其价值判断的关键在于“顺是”,从其效果的显现以反观性恶。
但性并不固着于恶,若用性外的力量加以化导,亦可更易其趋向。
荀子只主张性本趋向于恶,并不否认其有改变趋向于善的可能。
在此基础上,陈光连将性分为三个层面:性朴是人性的本然状态,而趋恶则是人性的实然状态,向善是人性的价值确证。
谢晓东则认为,在荀子哲学中,性是指人生而具有的自然倾向,既涵盖知、情、意三种能力,也包括由之生发的情感和欲望。
在此基础上,他借助于朱熹人心道心论中关于人心的诠释,证明了朱熹对人心危的诠释适用于荀子关于“性”的论述,因此,荀子的人性论应理解为性危说(2)。
性恶论观点对人性作出具有普遍意义的静态式定义,实际上忽视了性在人发展过程中的倾向性与动态过程性,而性趋恶论与性危说则有意识地弥补了这方面的不足。
不过,性趋恶论与性危说虽然都是针对人性走向的可能性而言,但两者之间还是存在着一定差异。
性趋恶论更多的是强调人性的动态发展与过程,是一种趋势、倾向和可能性,并不意味着性必然是恶的;而性危说虽然也呈现出一种可能性,但更多的是强调可能性的后果。
也就是说,性趋恶论和性危说都强调荀子人性论所具有的浓厚的经验性,其所强调的性恶亦非先天的,而是后起的,并非是人性本恶的主张者。
这与韦政通的说法一致:“荀子的性恶是后起的,他不是人性本恶的主张者。
”除了上述三种观点以外,对荀子人性论的研究,性朴论也是在当今学界影响比较大的一种观点。
关于性朴论的观点,比较早的提出者是日本的儿玉六郎。
20世纪70年代,儿玉六郎主张以“性朴”说来代替“性恶”说)。
此外,对荀子人性论持性朴论立场的国内学者主要以周炽成为代表。
他认为,在《荀子》一书中,只有《性恶》明确主张人性恶,除此之外,书中其他地方都没有任何对人性恶的明述或暗示;相反,有太多的地方显示人性不恶。
基于此,周炽成认为人的本质可以后天养成、形成,但先秦人所说的性是先天的。
依次来看,荀子是性朴论者,而不是性恶论者。
至于集中呈现人性恶思想的《性恶》篇,周炽成认为出自荀子后学之手,很可能是西汉中后期的作品。
与上述观点有所不同,梁涛认为,在《荀子》中只有《性恶》篇以好利、疾恶、好声色言人性,其他各篇则主要是以生理欲望言性;《荀子》一书也只有《性恶》篇提出“人之性恶”,其他各篇均无性恶之说,自然也不以人性或生理欲望为恶。
在此基础上,梁涛认为,《荀子·性恶》的主旨是“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其中“伪”据郭店竹简应作,指心之思虑活动、心之作为。
这既点出性恶,又指出善来自心之思虑活动,揭示了人生中以“性”为代表的向下堕失的力量、以“心”为代表的向上提升的力量,实际是提出了性恶、心善说。
可见,梁涛此说实际上已经注意到在荀子那里心性之间的关系,注意到如何解释作为类概念的人为何在社会上道德属性具有差别的问题。
二、荀子人性论申论诚如上文所言,性恶论观点对人性作出具有普遍意义的静态式定义,实际上忽视了性在人发展过程中的倾向性与动态过程性。
正因为人性有恶的倾向,故而荀子视域中的性不是完满的,而且对于一般人而言由于不似圣人那般的善伪、能伪,仅凭自身力量难以改变性的状态,非依赖于外在的礼义制度和师法教化不可。
从荀子的立场来看,人应当是一种超越自然和朴状态的社会性存在,而这种社会性存在又必须经历礼义规范与师法教化的过程。
当然,从表面上看,每个人皆有成圣的可能,但实际上并非每种可能性都能变成现实,这主要与先秦时期儒家在人性论上所持的精英式思维方式有很大关系。
儒家在考量人的本质属性的时候,往往呈现出理论上的普遍性与现实中的圣贤少、涂人众的局面。
可以说,今天学者所提出的性趋恶论和性危说,实际上已经指向当时社会的整体道德状况。
由此来看,不管是《荀子》文本中所呈现的,还是今天学者所提出的性趋恶论和性危说,实际上也是有着对于大多数人人性状况的指向与言说。
与注重强调性的本恶、趋恶、危险的观点不同,性朴论的提出,无疑看到了儒家在对人本身的认知方面与道家之间的学术关联。
周炽成认为道家性朴论倡导返朴,而荀学性朴论主张文朴。
在道家看来,既然人类文明使朴的天性受到污染,返朴就是必然的选择。
而荀子一派则选择“文朴”,让一些东西作用于朴之性,使之更完美。
道家返朴回到初生之性,而荀学文朴则让性朝前走(8)。
由此来看,基于“道”的视角与立场,道家主张复归于朴,与道相合。
荀子则认为朴性不美,彰显不出人的本质。
由此可以发现,强调荀子的人性论为性朴论,实际上很可能周炽成已经意识到以性恶来称谓荀子人性论的不足。
与孟子将善视为先验的范畴一样,荀子视域中的性是天之就的,亦属于先验的范畴,并不包括后天的人为因素。
荀子以人的主体性为界,将是否有人的主体性参与作为划分性和伪的边界。
可以说,人的性与万物的性并无不同,都是天之就的,这并不能构成人与万物的区别;而人的主体性参与,也就是人的后天修为便成了人之所以为人的标志,成为荀子眼中人的本质内容之所在。
不可否认,周炽成将荀子的人性论定位为性朴论,抓住荀子人性论的根本特征,看到其所具有的天之就、不可学和不可事的特点,是人生而具有的本能,即“不事而自然谓之性”(《正名》),“性者,本始材朴也”(《礼论》)。
与上述几种观点不同,梁涛在研究荀子人性论时特别注意到《荀子》文本中心与性之间的关系,进而提出性恶心善说的观点。
关于荀子的“性”,梁涛认为可以理解为“性有恶端可以为恶说,荀子之谓性并非没有恶”(9)。
性有恶端,只能说有为恶的倾向与可能,但不能说明性毫无善的可能,若性无一丝一毫之善因、善端,性何以可化,化性何以可能?换言之,生而所具之好利、疾恶、好声色,尽管在人性中起初确实只是潜存的状态,顺其发展往往会以欲情的形式流于恶的一面,但这绝不能说性是恶的。
诚如胡适所言,荀子的性“其实是说性可善可恶”(10),这意在强调性本身的性质并不确定,亦非善或恶所能涵盖的,必须以动态与过程性的眼光来看待。
如果这种理论阐释能够立得住,那么我们就可以认为荀子所言的性应该既有恶端亦有善端,而且我们的这种说法与性朴论的观点并不矛盾,性朴并不意味着性绝无善恶之可能。
梁涛言:“生而所具之好利、疾恶、好声色在人性中起初只是潜存的状态,还需进一步产生、表现出来,而‘顺是’则会产生争夺、残贼、淫乱,导致辞让、忠信、礼义的消亡。
这是荀子对人性的基本判断,也是其性恶论的基本内容。
”(11)生而所具的好利、疾恶、好声色,在人性中起初确实只是潜存的状态,梁涛看到了荀子所言之性的素朴与未加雕饰,与荀子所说的性“不可学,不可事”“无伪”(《性恶》)相合。
但由于性有所向(12),性的这种倾向性让人常常处于性和物的关系中;又由于性自身的“无伪”,性和物之间需要中介和桥梁来加以联系,而这个中介和桥梁在荀子那里主要是欲。
因而,梁涛所说的“顺是”之后的恶果,实际上并非等同于性本身,准确地说,应该是由性发动以后的表现形式即欲所导致的。
故而,梁涛言谓:“荀子所理解的恶主要是来自欲,而不是性……认为欲可以导致恶,但并不认为性本身是恶。
”(13)在此基础上,梁涛认为荀子的人性是一种双重结构:“由于荀子的人性是一种双重结构,显然就不能简单地用善或恶来概括。
如果一定要概括的话,也只能说情性可恶,知性可善。
”(14)于此,如果情性可恶、知性可善这种观点成立,那么荀子所说的人性中就不仅有恶端亦有善端。
这种善端的存有与否,与心到底有没有关系呢?这实际上涉及到心性关系的问题。
关于荀子的心,以往学者的看法并无太大分歧,一般认为是认识心或智识心。
由于深受性恶论的影响,人们对于荀子的心很少从德性的角度去考量。
与传统观点不同,梁涛认为“荀子的心并非人们所认为的认知心,而是一种道德智虑心,不仅能认知,也能创造,具有好善恶恶、知善知恶和为善去恶的能力,荀子的心首先是道德直觉心”(15)。
可以发现,基于郭店楚简《性自命出》篇有这样的字形,与以往把《性恶》篇中的“伪”解释为“人为”不同,梁涛把“伪”释为“心为”。
他将“伪”与“心”联系起来,其目的在于说明心善(16)。
可见,荀子的心在他这里具有道德属性,故而他将其称之为道德智虑心和道德直觉心。
如果说荀子的心是一种道德智虑心,那么它与孟子的道德本心有何不同呢?为此,我们需要引入郭店简《性自命出》作为参照来加以探讨。
在郭店简中,心往往与心理有关,故而张茂泽强调《性自命出》篇所谈的心“无独立自在性质,实际上就是人的心理活动,即心理心”(17)。
从这个角度看,郭店简中的心不似孟子那样具有本体性地位,也不具有显著的道德色彩。
在《五行》篇中,谈到心的地方常常与忧、智、悦、安、乐等带有一定心理情绪性的语词相联系,这说明心无所定向、也无独立自在性质,需要一定的外在条件才能使心的功能与作用真正发挥出来。
《性自命出》言:“凡人虽有眚,心无定志,待物而后作,待悦而后行,待习而后定。
”(简1-2)“四海之内其眚一也。
其用心各异,教使然也。
”(简9)于此可知,心志的始发不离与外物的接触,用心最终如何,也不完全取决于心本身,还要看后天的教化,还有赖于外在条件。
郭店简的简文还强调眚(性)的发动离不开心对外物的辨知、判断与取舍,这一点与荀子所强调的认识心比较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