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放映室 惊梦骑士——姜文

作为导演姜文至今已有四部作品，前三部分本质上讲的都是梦境，今天的让子弹在太阳照常升起饱受批评的情况下逆势而雄起，极具强悍的坚持着姜文那超现实恣意疯癫的白日梦。

自姜文主演第一部电影《末代皇后》算起，总共主演了九部作品，合作过的导演分别有第三代的谢晋，第五代的张艺谋，第六代的张元和新生代的陆川。

他既演过村野匹夫，也演过秦始皇帝，这些迥异的角色证明，他首先是一个真正的好演员，很难就演技的方面来讨论姜文的表演艺术，实际上，姜文在电影中所呈现的不仅仅是经过严格训练，专业性极强的表演技巧，他更是那种能赋予角色以独特生命力的优秀演员。

外表对于姜文而言，只是一个行之有效的皮囊，利用这个易于为人们所接受的皮囊，他可以将个人对于不同事物不同人物的独特理解注入其中，这或许会使人们觉得姜文演什么是什么，但演什么又都像自己的原因所在，但我们仍然要强调，表演对于姜文而言很可能类似于一种巫术，这种巫术没有什么科学道理可讲，你也很难用表演理论的某个体系来将之定义。

很大程度上，这是种天赋，这个叫姜文的男人，仿佛从第一秒开始就懂得，如何将自己的灵魂与不同的世界融合在一起，甚至他可能根本不用上什么表演学院就一定可以成为一个最优秀的演员，因为他具备一种能力，一旦进入角色之中，他立刻就具备让你相信他就是那个人的能力。

他所实现的表演效果，如同一场巫术一般，会将人紧紧吸引，继而完全依附于他，而进入特定的情境之中。

在这方面，他是一个巫师，兼骑士的综合体。

惊梦骑士-----姜文：表演的巫术。

第一章现实主义1986年，陈家林导演的《末代皇后》上映，人们的目光普遍集中在饰演皇后婉容的女主角潘虹身上，毫无疑问，那时候已经出演过《人到中年》的潘虹是国内最璀璨的明星之一，而片中饰演婉容丈夫、末代皇帝溥仪的男演员，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可奇怪的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出入行的小字辈，人们也看不出他究竟有多大年龄，实际上他像个老演员一般深谙表演的节奏，以至于丝毫没有被大明星潘虹的光环掩盖，不久以后，当谢晋那部著名的《芙蓉镇》上映之时。

人们才猛然知道这个年轻的老演员，就是姜文。

末代皇后是他出演的第一部电影作品，实际上，那时候他刚刚从中央戏剧学院毕业不到两年的时间，年仅23岁。

其实这一切都不甚重要，重要的是，中国电影恰巧在那个时候有了谢晋导演的《芙蓉镇》，有了姜文，这是中国电影现实主义的巅峰，我们更应该谈论的是姜文在剧中角色秦书田，一个懂得怎么在人无尊严的时候，像牲口一样活下去的男人。

在中国百年的光影之中，姜文在谢晋的《芙蓉镇》里说出来的这句话表明中国电影的现实主义在历经无论怎样的劫难之后，仍然充满强悍的生命力，而作为一个在现实主义熏陶之中，成长起来的电影艺术家，姜文在其自己艺术道路上的选择却渐渐在现实主义的土壤之内，培育出了超现实主义的奇异花朵。

凭借在《芙蓉镇》中的出色演出，姜文获得了第十届中国百花奖最佳男演员奖的桂冠，同时他也很快为广大观众所熟悉，八十年代的中国电影正处于黄金发展的十年时期，不仅仅是电影观众人数方面呈爆炸式的增长，中国电影无论题材，还是内容，乃至于世界电影交流的诸多层面都在飞速的进步。

1988年，已经主演过《芙蓉镇》和《红高粱》接拍了著名导演凌子风的影片《春桃》，这是他即《芙蓉镇》之后，再次与中国的第三代导演合作。

所谓第三代导演，指的是新中国成立之后，逐渐成长起来的一批电影艺术家，他们之中包括成荫、谢铁骊、水华、崔嵬、凌子风、谢晋等人。

现实主义是第三代导演共同的、最主要的艺术特征。

在文革之前这种现实主义的概念之上，还要加载“革命”二字，即所谓，革命现实主义和革命浪漫主义。

在文革之后，这一批导演当中，以谢晋为首的几个人，将创作的重点放到了历史反思上面，而谢铁骊、水华、凌子风等人，则将创作重点放到了对文学名著改编上面，凌子风导演在文革后，一连拍摄了《骆驼祥子》《边城》等三部文学著作改编的电影，《春桃》正是这三部曲的最后一部。

第三代的导演在戏剧方面有非常出色的功力，而这一点也恰恰是姜文，作为一个演员的一个基本特征之一，在表演上，将姜文的基本功非常扎实，他完全可以做到演什么像什么，这一点就如同画画一般，学院派的教育重视素描的功底，只有具备了极强的写实功力，能够做到画什么像什么，才有可能将意境和思想融入作品当中，姜文毕业于以严格著称的中央戏剧学院，在强调写实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的教育之下，成长起来，因而他出演以现实主义著称的第三代导演的作品，显得非常合适。

在《春桃》当中，姜文饰演与春桃同居的男人刘向高，由于半路入赘，尚无合法的丈夫身份，他说起话来有些底气不足，然而，这个男人充满着对生活的热情，尽管从不颐指气使，却如同蚂蚁搬家一般，一点点的将女主人春桃的心，放入自己的怀中，照这样下去，他成为合法的丈夫的梦想，原本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可是有一天，春桃的那位失踪多年的原配丈夫又重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中国第三代导演的写实功力的确是一流的，看他们的电影，在叙事方面从来不会有如今我们惯常见到的磕磕巴巴的现象，自然而流畅的表达，对于时间的质感的再现，全都那样的准确而生动，而作为演员，姜文在第三代导演的电影之中，显得游刃有余，举手投足乃至每个表情，都那样的自然而舒适，在现实主义的怀抱当中，姜文悠然的吸吮乳汁，但一定是从那个时候起，在他头脑当中所显现的画面，已然绝不只是现实主义那样简单了。

尽管在之后的创作生涯中，姜文所展现的艺术风格与第三代导演差别甚大，但实际上只有谢晋，凌子风这一批导演才真正对姜文艺术风格形成，产生了重要影响。

姜文在吃饱了现实主义的乳汁之后，身形一转进入到了与现实主义完全相反的领域，不过这些还都是后话。

第二章本命之年1987年，姜文24岁本命之年，主演了一部中法合拍的电影《花轿泪》，该片的法方导演是雅克·道夫曼，中方导演是著名的第四代女导演张暖忻，在这部表现父女情深的影片当中，姜文饰演女主角父亲，他很好的完成了这个角色，不过在影片当中，他还没有显露那种足以左右一部作品的走向的能力，《花轿泪》的中方导演张暖忻，她是第四代导演当中将现实主义风格，推进到一定层面的导演杰出代表，而对于姜文来言。

这也是他第一次与中国的第四代导演合作。

中国的第四代导演，在写实的基础之上，更注重于用电影的语言，对于人性进行深入表达。

他们的创作相较于第三代导演要更具个人的视角，他们的电影留给演员发挥的空间更大，也更容易展露演员自身独特的个性。

1990年，姜文主演了谢飞导演的《本命年》。

他饰演一个因打架斗殴被判刑入狱，多年之后，又重新回到社会上生活的年轻人。

他做起了小本生意，爱上了一个唱歌的女孩，但他没有办法，真正使自己进入到正常的生活轨道，实际上尽管做生意挣了一些小钱，但精神却愈发空虚。

在《本命年》中，姜文演活了这个叫李慧泉的男人，他在导演谢飞所构筑的世界当中，呈现出了一个悲剧性的城市底层青年，在其灵魂深处，那深不见底的无助于迷茫，在这部影片当中，姜文已经在极为克制的施展自己的巫术，他让所有观看电影的人，能够深深的沉溺于，他所饰演的人物所经历的灰暗的生活。

他适时的给出一点希望，但又总会亲手将之湮灭。

他徒劳的试图去抓住什么，当然最终的结果是他只抓住了观众的心。

八十年到中叶到九十年代初期，姜文成为了国内最具知名度和影响力的男演员，与他合作的导演也都是国内最具实力和最具思想前瞻性的大导演，从第三代的谢晋、凌子风到第四代的张暖忻和谢飞，姜文以各种独特而富于感染力的形象，出现在这些经典的中国电影当中，姜文这样的好演员自然不会错过与八十年代风头最劲中国第五代导演的合作，有趣的是，1986年到1987年，姜文出演的三部电影作品当中，他的身份除了末代皇帝，就是知识分子，但就在1987年，如果你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到电影院中观看一部名为《红高粱》的电影的话，你定会遭遇一个令人极为震撼的意外事件。

《红高粱》在那个时候，完全是一部独立独行的电影，尽管它被视为是中国第五代导演的代表作品，但实际上，《红高粱》与陈凯歌、张军钊等第五代导演的作品，在叙事角度、影像风格等诸多方面都有太大的不同。

除了张艺谋那标志性的对于色彩的大胆使用之外，整个影片所营造的那种颇具娱乐性和传奇色彩的特性，对于习惯了现实主义中国电影观众而言，所构成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

而作为演员，姜文对于“我爷爷”这个人物的塑造，无疑至关重要，实际上，在这部充满男性荷尔蒙魅力的影片当中，姜文极具符号化色彩，他那粗野的光头，招风的耳朵，一双小眼睛里，时刻流露的欲望和狡黠，在电影的画面当中恣意张扬，如今我们反复观看，几乎可以确信，这部电影的画面色彩属于张艺谋，但强烈的充满趣味的戏剧感则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姜文。

无论如何，《红高粱》都展现了姜文那巫术一般的天赋表演才能，即便是《红高粱》更为强调人物群像的描写，电影的镜头特写居少，全景乃至大全景居多，但只要有姜文出现，即便是超远的大全景，整个画面之内也会洋溢起一种别样的浓烈的戏剧感，他强悍的，不由分说的，体现了自己在表演上掌控一部影片的超级能力。

中国第五代导演的出现比以往截然不同，他们并不像他们的前辈那样有相对一致的创作风格，乃至对社会和人性的解读方式，他们更多的是以一种叛逆的形态出现，以区别与以往的中国电影的面貌示人，无论主题还是形式上，他们都在展现一个，强烈的，不同以往的立场，但论及这些风格的由来，确实五花八门，没有一定之规，所以，如果你在第五代导演的内部做横向比较，就会发现，张艺谋、陈凯歌、田壮壮这三位第五代领袖人物，其电影风格天差地别。

实际上，所谓第五代严格意义上来讲，并非一个电影艺术的概念，而是一个政治概念，或者说是一个文化的符号。

而绝不是一个风格相近艺术群体的指代称谓。

而对于姜文而言，尽管在年龄上面他与第五代导演已经相当接近但在艺术观念上面，却又相当的隔阂，所以我们仍更愿意将姜文的创作理念与中国第三代和第四代导演衔接起来，因为通过表演可以非常明显地看出来，姜文更注重一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更为注重对于生活的体察和感悟，更为注重细节所呈现的质感，而很少去可以准求事物的那些抽象的宏大的概念化的表达。

总之，姜文体内永远有一根属于古典主义和浪漫情怀的骨头，这根骨头会在关键时刻，将其领入一切事物的本来面目之中。

1991年，姜文在第五代导演田壮壮的影片《李莲英》饰演清末著名的宦官李莲英，在田壮壮的作品序列当中，这部内地和香港的合拍片是娱乐性较强的一部，在题材的选择上，它显然是要满足人们对于清宫深帏之内的隐秘世界的窥探欲望，在影片的结构上也尽可能依据人们所熟知的重大历史事件，来循序展开李莲英的一生，这使得这部影片看起来通俗易懂，除却依赖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故事吸引眼球之外，刘晓庆和姜文，这两位大明星又一次携手也是重要的卖点所在，不过田壮壮还是为这部娱乐片加入了深沉的历史质感，他通过姜文饰演的李莲英这样一个，权倾一时，但又人人鄙视的太监的一生，详尽地描绘了一个扭曲的世界当中一个同样扭曲的灵魂，是如何苦心钻研，但终究却被时代洪流所淹没的悲剧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