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悲剧与反悲剧意识
悲剧意识与悲剧精神

悲剧意识与悲剧精神一、概述悲剧是由悲剧意识和悲剧精神两个要素构成的,但这两个要素并不总是结合在一起的。
从悲剧意识而言,中国文化的悲剧意识并非少于西方文化,相反,全部中国文化几乎都是建立在人类的这种悲剧意识的基础之上的,建立在人与宇宙、自然、世界的悲剧性分裂和对立的观念之上。
悲哀是中国文化的底色,但在这个底色之上,中国文化建立起了自己的乐感文化,这种乐感文化是通过抑制激情、抑制悲剧精神的方式建立起来的。
正是这种悲剧意识和悲剧精神的分化及二者之间的复杂组合,带来了中国悲剧美学特征的复杂性,同时也带来了全部中国文学审美特征的复杂性。
1. 悲剧的定义和起源悲剧,作为一种独特的文学和艺术形式,自古以来便深受人们的关注。
其定义和起源可追溯至古希腊时期,那时的悲剧被视为一种通过歌舞和诗歌来展现英雄命运和社会现实的表演形式。
在这些表演中,英雄的崇高、悲壮和命运的无常成为了核心主题,引发了观众对于人生、命运和社会的深刻反思。
悲剧的定义可以从多个层面来理解。
从文学角度来看,悲剧通常指的是一种以悲惨结局为标志的叙事作品,它通过描绘人物的冲突、苦难和死亡,来揭示生活的无常和命运的不可抗拒。
从哲学角度来看,悲剧体现了一种对于人生和世界的深刻洞察,它让我们认识到生命的有限性和人生的无意义,从而引发我们对于存在和价值的思考。
关于悲剧的起源,尽管学界存在多种不同的观点,但普遍认为其与古希腊社会的宗教仪式和庆典活动密切相关。
在这些活动中,人们通过扮演神话传说中的英雄角色,来体验生死、荣辱和命运的无常,从而达到净化心灵、提升精神境界的目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表演形式逐渐演化为一种独立的文学和艺术形式,成为了西方文化和文学传统的重要组成部分。
悲剧作为一种独特的文学和艺术形式,其定义和起源都与古希腊社会的文化、宗教和哲学思想密切相关。
它通过对英雄命运的展现和对人生价值的探讨,引发了人们对于生命、命运和存在的深刻思考,成为了人类文化宝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论欧阳修词中的悲剧意识

文学评论·古典文学论欧阳修词中的悲剧意识刘文兰 广东财经大学华商学院摘 要:欧阳修词在谴玩的意兴中交织着一种浓浓的悲剧意识,这才是他词作的基调。
其悲剧意识表现在人生无可奈何的失落惆怅;无可挽回的悲凉茫然;人生无法改变的无力无助。
谴玩只是排遣的方法。
据分析其悲剧意识既是童年的创伤所致,也是制度和时代的产物。
关键词:欧阳修;悲剧意识;谴玩的意兴作者简介:刘文兰,女,湖南人,中国古代文学硕士,广东财经大学华商学院文学院讲师。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2139(2019)-18-066-02欧阳修的词叶嘉莹总结了一个特点是带有谴玩的意兴,欧阳修自己对作词的态度也是“聊佐清欢。
”其实欧阳修的词在谴玩之中却隐含着一种悲剧意识,悲剧的体验才是他词作的基调。
对欧阳修来说,谴玩只是他在抑郁之中寻求排遣的方法,只是看透生活之后的强颜欢笑,或者说是看透生活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刘熙载说:“冯延巳词,晏同叔得其俊,欧阳永叔得深。
”晏、欧二人都在冯延巳的基础上各有发展,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
晏词有一种圆融的关照,而欧词则显得深致沈著,委婉蕴藉。
冯煦《六十一家词选例言》中也曾说欧阳修词:“与元献同出南唐,而深致则过之。
”可以说表面看,欧阳修词似乎在找乐子,实际上那种幽微深隐的悲剧意识时时渗透在字里行间,无意中得深致沈著之韵。
悲剧意识即是当人类意识到自身个体的短促性,渺小性,悲剧性的时候产生的一种个体的孤独感,价值的空没感,生命的无奈感。
欧阳修的那种悲剧意识表现在:一是有种人生无可奈何的失落惆怅;二是表达了一种无可挽回的悲凉茫然;三是人生无法改变的无力无助。
一、无可奈何的失落惆怅正如刘勰《文心雕龙•物色》所说:“春秋代序,阴阳惨舒,物色之动,心亦摇焉。
……岁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迁,辞以情发。
”北宋词多属“兴发感动”,如这首如《玉楼春•艳冶风情天与措》:艳冶风情天与措,消瘦肌肤冰雪妒。
浅析《红楼梦》的悲剧意识

浅析《红楼梦》的悲剧意识
《红楼梦》是中国古代文学中的一部巨作,被认为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一颗明珠。
作品中表现出了浓厚的悲剧意识,这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命运不可掌控
在《红楼梦》中,作家对命运的描写几乎贯穿始终。
小说中的人物都承担着使命和责任,然而,他们的命运都是不可预知的、充满了变数的。
比如薛宝钗曾经是高雅、睿智的女子,但是由于父亲的一场丑闻而被强嫁给曹雪芹,最终沦为了病弱、消沉的妇人;贾宝玉虽然是贵族之后,却承受了家族的衰败和贫困,而他对林黛玉的爱情也因为各种原因而没有实现。
这些例子都表明了作家深刻的命运观。
二、虚幻与现实交错
小说中的世界既是美丽、华丽的虚幻世界,又是严酷、残酷的现实世界。
作品通过虚幻与现实的交错,表现出人生中无法抵御命运巨轮带来的挫折和苦痛。
例如,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等人曾经经历过美好的童年和青春期,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开始面对社会艰苦的现实和自己身体和心灵的痛苦。
三、生死与离别
小说中频繁地出现生死和离别的情节,这也是作品深刻的悲剧意识的体现之一。
作家通过人物的死亡和离别,展现出失去和
绝望的悲哀。
例如,贾母、贾琏、林黛玉和薛宝钗等人的死亡,以及园内园外许多亲情友情的离别,表达了作者对人生的无奈和痛苦。
综上所述,悲剧意识是《红楼梦》的一个重要主题,它不仅使小说形成了深刻的思想内涵,而且让读者感受到作者对人生的矛盾和无奈的思考。
中国古代悲剧意识与传统戏剧的“大团圆”结局

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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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国 古 代 悲 剧 意 识 与 传 统 戏 剧 的 “ 团 圆" 局 大 结
赵 利 民
天津师范大学 文学院 . 天津 3 0 7 ) 0 0 4
长期争论又悬而未决 的问题。基本观点有两种 : 第
一
候. 不知悲剧同惨剧是不同的 , 以致往往用得不当。 ” “ 悲剧必 是描 写心 灵 的 冲 突 , 有 悲 剧 的 发动 力 , 必 是 悲剧 ‘ 主人翁 ’ 心理冲突的一种力量。因为悲剧必有 ” 心灵 的 冲突 . 必是 自己 的 意 志 , 以 悲 剧 里 的 主 人 所 翁, 必定是位英雄 。“ 说到我国的悲剧 , 实在找不 出 来 。《 琵琶记》 并不是悲剧 , 他的主人翁并没有 自由 意志……《 桃花扇》 , 呢 也不是悲剧。《 西厢记》 自惊 梦之后 , 我就不承认是西厢 , 即就惊梦 以前而言, 也 够不 上说 是悲 剧 ”2 冰 心注 意 到 了 中西 悲 剧 的某 l。 J
收 稿 日期 :01 0 0 2 ( 1 3 2 作者苘 介 : 利民( 9 5 . 山东单县人 . 赵 16 一) 男, 天津师范大学教授 . 文学博士 研究方向 : 中国现 当代文学 . 文艺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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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 中 . 剧感 向来很 强 , 喜 而悲剧 感却 比较 薄弱 。冰心 曾指 出 :现在 的 人 . 用 悲剧 两个 字 。他 们用 的时 “ 常
分, 而是在正结构的悲 剧冲突基本结束后重新展开 的。如果不是这样 . 不能成为一 出真正 的悲剧” 就 ; “ 作为这种悲剧结构正结构的情节长度 , 必须是占据 了全部戏剧情节长度 的绝大部分 , 因而使正结构的
论传统文化中的悲美情怀

论传统文化中的悲美情怀刘娅【内容摘要】“以悲为美”是中国人的一种文化情怀,但提到“悲”总让人先想到的是古希腊的悲剧文化,似乎已经存在某种约定俗成的思维定式,如何打破这种思维壁垒,值得思考。
悲剧意识的线索来自于文化,具有共发性的群体概念,它是某一群体在具体问题上形成的统一认知和经验,它隐匿于传统文化中,而我们欠缺的正是它在中国文化上形成普适性认识的推广,对中国人悲剧意识的存在还没有深度挖掘和系统整理,对以围绕悲剧为核心呈现的艺术形态还没有源于中国自己的理论研究和文化阐释。
【关键词】传统文化悲剧悲剧意识以悲为美悲剧是一种戏剧门类,反映的是现实的悲剧性。
悲剧性是悲剧中最核心的内容,它往往使悲剧具有了激动人心的力量和深厚的文化含义。
中国文化史上曾经有过“中国有无悲剧”的争论,一种认为中国有悲剧,一种认为中国无悲剧。
早在1905年,蒋智由在《新民丛报》发表了《中国之演剧界》一文,他认为:“而我国之剧,乃独后人而为他国之所笑,事稍小,亦可耻也。
且夫我国之剧界中,其最大之缺憾,诚如訾者所谓无悲剧。
”〔1"他用西方人的悲剧观来分析中国戏剧,得出了中国无悲剧的结论。
朱光潜、冰心等名家也持这样的看法。
而国学大师王国维认为中国有悲剧,他在研究元剧时曾说:“其最有悲剧之性质者,则如关汉卿之《窦娥冤》,纪君祥之《赵氏孤儿》。
剧中虽有恶人交构其间,而其蹈汤赴火者,仍出于主人公之意志。
既列之于世界大悲剧中,亦无愧色也。
”〔2)他是把叔本华的悲剧理论引入到中国古典小说、戏曲的价值阐释上,揭开了中国人自己判定、研究中国悲剧的新篇章。
而当我们真的要探究其美学价值、意义和内涵时,以悲为美的传统审美主线是无论如何也不可回避的。
〔1)蒋智由(中国之演剧界》,徐中玉主编,《中国近代文学夭系#文学理论集》第2卷,上海书店1995年,第573页”〔2"王国维(王国维文集》,北京:燕山出版社,1997年,第153-154页”428悲剧意识是悲剧性在人思维中对现实的积淀反映,可以更好的对现实悲剧性给予说明。
论《窦娥冤》的悲剧意识

论《窦娥冤》的悲剧意识一.悲剧地位的界定王国维认为《窦娥冤》是“列之于世界大悲剧中亦无愧色”的悲剧佳作。
王国维认为悲剧有三种不同层次:“第一种之悲剧,由极恶之人,极其所有之能力,以交构之者。
第二种,由于盲目的命运之者。
第三种,由于剧中之人物之位置及关系而不得不然者,非必有蛇蝎之性质,与意外之变故,但由普通之人物,普通之境遇,逼之不得不如是;彼等明知其害,交施之而交受之,各加以力而各不任其咎。
”【1】张驴儿父子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在恶人之列,但他们不是作家表现的主角;窦娥当然不会盲目的任由命运的播弄,她做出过最坚定最彻底的抗争。
所以,《窦娥冤》应当不属于前两种悲剧,仔细思量,还是与第三种比较贴合。
窦娥是一个普通的劳动妇女,她的不幸遭遇,在元代社会,也是普遍的。
窦娥的死是“本着一点孝顺的心情”,逼不得已“屈招了药死公公”,她明知这种行为的后果,但又不得不为之。
鲁迅比王国维说得更简洁:“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窦娥冤》“毁灭的是一个善良女性的青春生命和柔弱的殉道者对现实社会的美好幻想。
”【2】《窦娥冤》作为关汉卿的代表作,作为中国古代十大悲剧之一,其深刻意义在于:“它通过一个蒙冤而死的普通妇女的满腔怨愤使天地发生异常变化的情节,有力的抨击了封建社会黑暗、窳败的政治,强烈的表现了长期遭受压迫的人民群众的反抗情绪。
”【3】二.悲剧发生机制的设置窦娥的悲剧是由于其主观意志与客观环境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而产生的。
先看窦娥主观意志对悲剧产生的影响。
首先,窦娥的贞节观。
窦娥十七岁守寡,并立志守节,时经三年。
显然,窦娥是深受儒家礼教影响的,并且是封建礼教的坚决维护者和执行者。
守节,是程朱理学特别提倡的。
如果是在宋朝,窦娥也许可以荣获一块贞节牌坊。
但窦娥的贞节观与元朝的主流意识是不符的。
蒙古族的贞节观念并不强,“一女不侍二夫”,宁可丧命也不失节,对于蒙古族来说是陌生的。
就连铁木真的女人也曾在部落征战中被人抢走,几年以后又被铁木真夺回,仍然做了王妃。
从王国维的“悲剧论”看《红楼梦》中的悲剧意识

从王国维的“悲剧论”看《红楼梦》中的悲剧意识摘要:近代美学史上,王国维是结合中西哲学和文艺思想提出“悲剧论”并在其所著的《<红楼梦>评论》中提出“红楼梦是一部彻头彻尾之悲剧····可谓悲剧中之悲剧者也”,《红楼梦》一反中国世世代代崇尚大团圆结局的创作思想和创作方法,构筑了一出旷世独见的大悲剧,为中国文学、中国艺术开一代新生面,《红楼梦》作为一部真正的悲剧作品,弥补了中国文学艺术一大缺憾,使中国文学艺术的园地中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有影响的悲剧作品;不仅如此,它在许多方面有重大突破,将悲剧创作的理论和实践推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创造了悲剧艺术史上“高山仰止”的辉煌成就。
关键字:王国维;“悲剧论”;《<红楼梦>评价》;悲剧作为中国传统小说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自古以来便不乏各路评论家史学家文学家们的或赞美之情或推崇之意或批判之心,有的将它纳为“文化小说”,如周汝昌曾提到:“《红楼梦》使我们中华民族的一部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文化小说”。
从所有中国明清两代重要小说来看,没有哪一部能像《红楼梦》具有如此惊人广博而深厚的文化内涵的了;···很多人都说宝玉是礼教的叛逆者,他的思想言谈行动中确有叛逆的一面,自不必否认。
但是还要看到,真正的意义即在于他把中华文化的重人、爱人、为人的精神发挥到了“惟人”的新高度,这与历代诸子的精神仍然是一致的,或者是殊途同归的。
所以我才说《红楼梦》是我们中华民族文化的代表性最强的作品。
”;有的将其纳为“以阶级斗争讲历史”,如毛泽东曾说:“红楼梦》写四大家族,阶级斗争激烈,几十条人命。
统治者二十几人(有人算了说是三十几人),其他都是奴隶,三百多个,鸳鸯、司棋、尤二姐、尤三姐等等。
讲历史不拿阶级斗争观点讲,就讲不通。
”;再有的从《红楼梦》的思想立意出发,如鲁迅曾评价说:“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1);“全书所写,虽不外悲喜之情,聚散之迹,而人物事故,则摆脱旧套,与在先之人情小说甚不同···盖叙述皆存真,闻见悉所亲历,正因写实,转成新鲜···”(2);然而,真正在对《红楼梦》众所体现出的美学原理做系统的阐述与分析的集大成者,却要数“中国近代美学之开山”---王国维及其所著“中国近代美学评论之开篇”---《红楼梦评论》。
中国是否有悲剧?

中国是否有悲剧?关于这个问题,国内争议较为激烈,在此,我想就自己的一些看法来进行阐述。
1.东西方对“悲剧”一词的定义不同<1>西方对“悲剧”的定义悲剧一词在西方最早由亚里士多德定义“悲剧是对于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摹仿;它的媒介是语言......”。
我国部分学者将之阐释为---悲剧主人公经历的一系列偶然发生的事件,却存在必然的联系,这必然的联系导致的结果是毁灭,主人公无力改变,这是命运的强制力量,这种力量震撼人心。
所以,在这部分学者看来,《窦娥冤》、《赵氏孤儿》等只能算是“冤剧”,而不是悲剧。
并且,他们援引鲁迅先生在论及悲剧社会性冲突时所指出的:“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将之作为自己的论断依据,以此来捍卫自己的观点。
<2>对“悲剧”定义的分析与质疑在这里我想先提出几个问题:什么叫偶然事件?该如何理解这些学者们所说的“存在必然联系”?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去定义“偶然”一词的,难道说俄狄浦斯王的被遗弃、无意中的杀父娶母才叫偶然,而《窦娥冤》中遇见张驴儿父子,然后被逼迫,张老汉误喝毒汤就不是“偶然”?其次,上文所提及的“存在必然的联系”,老国王相信预言后将俄狄浦斯抛弃,导致后面弑父娶母的悲惨结局,这两者存在这必然联系,我承认。
那么,与张驴儿父子的巧遇、给蔡婆送毒汤、张老汉误饮后中毒,这难道不是存在必然的联系么?再者,“将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窦娥冤》中婆媳之间的亲情、寡妇的坚贞、官员的清廉;《赵氏孤儿》里公孙杵臼对朋友的情谊、程婴等人的大无畏的牺牲精神。
这些难道算不上是有价值的东西么?<3>“悲剧”的高度又有学者提出说,西方的悲剧都是上升到全人类的高度,而中国的那些戏剧仅仅是停留在个人的层面上,至多不过就是《赵氏孤儿》那样的家族争斗。
这点上我不同意,《窦娥冤》一剧中所蕴含的作者想表达的悲愤,对社会制度的腐朽、官场黑暗的愤懑与失望,何尝不是所有老百姓的心声?如果站在这个角度上去解读文本,是不是能上升一个高度呢?《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的确是一部悲剧中的经典,那《俄狄浦斯王》呢?诚然,其中由弗洛伊德所提出的“弑父娶母”情结存在于全人类的潜意识中,但那又何尝不是他这个人自身的悲剧?我认为,要衡量一部作品是否称得上是悲剧,要挖掘其深层次的东西,即作者所赋予它的精神内涵与时代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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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悲剧与反悲剧意识 :柯汉琳
摘要:中国古代悲剧没有发展为巍峨的艺术殿堂,根源于传统精神文化中存在着一种强大的反悲剧意识,儒、道、佛及天命观等共同铸造了这种意识,不断冲淡着悲剧意识。中国古代悲剧诞生于悲剧意识与反悲剧意识的交接面,是这两种意识由对立走向调和统一所形成的文化内隐模式的外显形态,因而既具有独特的艺术风格,又表现出明显的局限性。 关键词悲剧意识 反悲剧意识内隐模式自觉意志
从宏观角度看,世界上很少有一个民族象中国这样享有如此丰硕的艺术财富。但是,中国艺术也有其局限性。中国古代悲剧(本文所论悲剧是美学范畴的悲剧)就没有发展为巍峨的艺术殿堂,也较少留下具有雄浑风格和巨大影响力的作品。 这一特殊的艺术现象可以从中国特殊的文化体系中去考察。美国文化学家克罗伯曾指出:“文化体系一方面可以看作是人类活动的产物,另一方面则是进一步活动的决定因素。”(1)就是说,后代文化形式的发展变化是由先前形成的文化形式预先决定的。他又进一步指出,文化由“内隐”与“外显”的行为模式所构成,而“内隐模式”指的是历史地形成的、带有价值色彩的思想观念,它又是决定艺术等文明形态的内在依据。这一学说对于我们理解不同民族的艺术发展轨迹和风格,无疑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中国古代悲剧的成就和局限及其总体风格,从文化学的角度看,正是由历史地形成的中国传统文化观念直接决定的,具体说,是由历史地形成的悲剧意识和反悲剧意识既对立又调和统一的“内隐模式”直接决定的。 长期以来,一些学者否认中国存在着悲剧,其中有一种立论依据是,中国“没有悲剧意识”。另一些学者则认为中国悲剧曾有过它的“黄金时代”,“优秀悲剧成批出现”过。前一种观点看不到中国悲剧意识客观存在的事实,由否定中国悲剧产生的心理基础进而否定了中国悲剧的存在;后一种观点又显然看不到中国强大的反悲剧意识对中国悲剧繁荣发展的阻碍作用和对具体悲剧作品悲剧性艺术魅力的消解作用,夸大了中国悲剧的成就;此外,有的学者甚至把本属于反悲剧意识的观念例如一味追求“圆满”的“团圆主义”观念当作悲剧发展的积极因素,抹杀中国悲剧的局限性。这些观点都是片面的。 毫无疑问,悲剧产生于悲剧意识。一个缺乏悲剧意识的民族是不可能产生悲剧的。中国并非缺乏悲剧意识的国度,中国人也不是没有悲剧意识的民族。 何谓悲剧意识?悲剧意识或悲剧精神,不是指关于悲剧艺术的理论意识或悲剧观念,而是指对于人生的悲剧感和积极寻求对悲剧人生进行艺术观照和抗议的心理能量、动力和意向的总和。它应包括三个心理层次:首先是对悲惨现实人生的深切体验和由之产生的悲哀情怀,即现实的“苦难意识”或“人生悲剧感”。这是构成悲剧意识的浅层心理层次,却又是悲剧意识的基础。一个民族如果面对悲惨现实人生麻木不仁,悲剧意识就决不可能形成。但是,现实的苦难意识和人生悲剧感并没有产生悲剧艺术的必然性,仅有对苦难现实人生的体验和深哀,而没有对不幸加以追问和抗争的意志,甚至面对苦难逆来顺受或消极逃避,悲剧意识便荡然无存。真正的悲剧性心理图景的发光点在于那种既发现理想与现实不可避免的悲剧性冲突,又面对苦难而不屈地挣扎、不倦地追询、勇敢地反叛并积极寻求自我拯救的心理意向。这是悲剧意识的核心精神,即深层心理层次。最后,悲剧意识还包括刻意表现苦难人生、陈示罪恶、高扬正义的艺术热情和勇气。它既是悲剧意识的一个构成或层次,又是引发悲剧创作意志的直接心理动力,没有这种心理动力,悲剧也不会诞生。 中华民族并不缺乏悲剧意识。千百年来,她和世界上许多民族一样,曾遭受过深重的苦难。尼采说,一个痛苦的世界对于悲剧是完全必需的。2)因为悲剧意识只能产生于悲惨的现实世界:残酷的阶级压迫与奴役,频繁的战祸与动乱,血腥的杀戮与毁灭,曾弥漫于中国古代社会;那“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曹操)、“城头烽火不曾灭,疆场征战何时歇”(蔡琰)、“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杜甫)„„。一页页记写着中国苦难的历史。中国人对这种悲惨现实人生有着至深至哀的体验,只要翻开一部精神文化史,就时时可以感受到这种至深至哀的体验和叹息:“人之生也,与忧惧生”(庄子)、“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屈原)、“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古诗十九首)、“伤今感昔兮三拍成,衔悲畜恨何时平”(蔡琰)、“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阮籍)、“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陈子昂)、“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凄凉”(苏轼)„„。这是对苦难现实的深切体验和由之而生的对生命存在形式的低贱空幻、漂泊无依的“忧患意识”,是最深沉的“生命悲剧感”,它仿佛一条粗大的长线贯穿于世世代代中国人的心路历程。正是这种“忧患意识”和“生命悲剧感作为一种心理“基因”历史地培育了中华民族的悲剧意识。 中国人对悲惨现实人生也并非缺乏追询、抗议的勇气;对生命存在形式的意义、价值和正义之所在也绝不缺乏探究的热情。从《诗经》的变风变雅和以《离骚》为代表的楚辞开始,在历代文学作品中可以看到,这种追询、抗议和探究从没停止过;从“诗可以怨”到“意有所郁,不得通其道也”,到“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等的艺术主张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中国人对不幸、不平现实的抗议的艺术热情,《窦娥冤》的悲剧主角临刑前发出的“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这惊天动地的嘶喊,正是中国人对苦难现实强烈抗议的悲剧意识的集中体现,千百年来,这种悲剧意识一直在我们民族的心灵中搏动着。 正是这种悲剧意识,使我们民族诞生了自己的悲剧艺术,其中也产生了象《红楼梦》、《水浒传》、《窦娥冤》、《桃花扇》、《赵氏孤儿》、《娇红记》、《雷峰塔》等这样优秀的悲剧作品。如果我们不是把希腊或文艺复兴时代的悲剧概念当作一张“普罗克拉斯铁床”来规范中国的戏剧,而是正视我们民族历史形成的悲剧意识和建立在这种悲剧意识上的艺术事实,那么,就没有理由否认中国悲剧的存在。 但是,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 本来,如前所述,中华民族也许是遭受苦难最多的民族之一,中国人对现实人生的忧患意识和悲剧感也许是最深沉的,因而也是最可能走向辉煌灿烂的悲剧艺术世界的,但是,中国古代悲剧终于没有走上这条道路,它既没有早熟,也没有得到繁荣发展,而且多数悲剧作品缺乏震撼人心的悲剧性艺术力量,“大团圆主义”的结构模式屡见不鲜,悲剧主角普遍缺乏自觉意志的悲剧选择和斗争精神,悲剧冲突缺乏伟大宏壮的崇高感,等等。 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因为中国传统文化体系中存在一种与悲剧意识相对立的,根深蒂固的反悲剧意识。中国古代悲剧实际上是在悲剧意识与反悲剧意识的夹缝中艰难挣扎成长起来的,又是在这两种意识的交接面上诞生的。一方面,悲剧意识浇灌培育了中国悲剧之花;另一方面,反悲剧意识又以一种强大的反作用力压制着这朵艺术之花的正常成长,同时也给在艰难中成长起来的悲剧作品注下了一种消解剂,冲淡了中国悲剧的悲剧性色彩。 那么,这种反悲剧意识是怎样形成的,其文化思想渊源是什么,它又是怎样影响中国悲剧的? 中国反悲剧意识的根子无疑是早已形成的中国特有的宇宙观、人生观、道德精神,特别是儒、道、佛的学说。下面试作分析: 如所周知,悲剧产生于不和谐,产生于不可克服的现实矛盾和难以调和的冲突。然而,中国传统文化却始终以和谐为理想。和谐观念萌芽于殷周时代,渊源于“天人合一”、“天人一体”的宇宙观,其本义指的是人与自然、人与神的协调融合。后来由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推及社会、政治、伦理、美学各个领域,并作为最高的理想范式,其中以道德精神为核心,要求绝对按照和谐的理想规范个人的伦理行为,即所谓中道中庸、执用两中、不走极端、适可而止、行而有度、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怨而不怒等,也就是要求个人与社会、心理与伦理、情感与理性的高度和谐;一旦个人与社会发生矛盾冲突,不管是非曲直,个人必须克己复礼,服从群体,自我控制,不怒不争,或自我内省,委曲求全。这种从和意识和伦理行为规范作为中国传统文化观念的价值基因和核心精神,就像一种集体无意识浸透了我们民族肌体的每个细胞,积聚于我们民族的心理结构之中,不仅相当稳定,而且形成了一种强大的集体合力,支配着整个社会生活和人们在各个领域的行为方式。很明显,这种观念在历史上有着特殊的价值,例如对社会具有稳定作用。但是,在塑造民族性格方面也产生了消极的影响,它使人们缺乏对个体生命、情绪、愿望、价值的高度自觉和尊重,自然也缺乏那种对悲哀不能忍受和对罪恶不避正面抗争的生命意向;每个人都置身于“情境中心”(3)的人际关系中,每个人都把自我消融于首属关系和群体中,个人依赖于群体,快乐与悲哀共同承担,因而个人对现实苦难往往缺乏一种自觉的责任感,甚至面对苦难而缩身回避。这种心理素质与以正视苦难、反抗苦难为核心精神的悲剧意识显然格格不入,而恰恰成为滋生反悲剧意识的心理土壤。本世纪法国最出色的悲剧理论家之一卡尔·雅斯贝尔斯曾指出:“在人们成功地取得对宇宙协调一致的解释,并在实际生活中与之保持一致的地方,那种悲剧观点就不可能产生。”他认为,“这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古代中国”。(4)黑格尔也说过,“东方的世界观”“一开始就不利于戏剧艺术(主要指悲剧——笔者注)的完备发展”,“因为真正的悲剧动作情节的前提需要人物已意识到个人自由独立的原则,或是至少需要已意识到个人有自由自决的权利对自己的动作及后果负责”。(5 )他认为东方人包括中国人所缺乏的正是这种“原则”。雅斯贝尔斯和黑格尔的论断有明显的片面性,他们看不到中国悲剧意识存在的依据和事实从而否定了中国悲剧产生的必然性、这是难以令人信服的;但有一点是中肯的,悲剧意识和悲剧艺术在古代中国这样一个充满中道、中庸的伦理精神和缺少个人独立性的环境中生长发展确实更为艰难;而已经形成的悲剧作品,在这种和谐理想和伦理精神的灌注之下,也总是习惯于把矛盾冲突控制在中和景致之中,悲剧冲突还没推向尖锐对立和双方毁灭的程度就以和解、团圆的喜剧形式结束,或矛盾冲突进入强弩之势即转向舒缓宁静。这与希腊式悲剧很不相同,古希腊人也崇尚和谐,但他们强调,“最美的和谐”“都是斗争产生的”(6)。就是说,在希腊人看来,和谐不是产生于不同事物或因素间的协调同一,而是相反,产生于对立面的斗争,通过斗争达到的和谐才是真正的和谐;在对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神的关系的认识上,他们都强调以斗争求和谐。因此,他们不强调个人对自然、社会和神的服从关系,认为个人的独立自由精神、个性的生命和价值应受到高度重视,从而养成了一种悲哀不能忍受、强权不能屈从的生命意识,他们面对现实人生的苦难必然表现出自觉的、强烈的抗争精神。这正是悲剧意识的核心精神所在,希腊悲剧的早熟与繁荣和希腊人这种文化意识是不可分割的,正如朗格所指出的:“只有在人们认识到个人生命是自身的,是衡量其他事物尺度的地方,悲剧才能兴起,才能繁荣。”(7)。中国悲剧没有早熟和繁荣,缺乏的正是希腊人这种观念。 作为中国传统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道家学说,其人生哲学无疑弥漫着人生悲剧感。在中西哲人中,没有谁比老子更早发现和体验到“生存即痛苦”了,他说“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8)。庄子对生之悲哀也深有感慨,他说:人“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弛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生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9)这种建立在对污浊、苦难现实深切体验基础上的人生悲剧感本可导向悲剧意识,但实际并非如此。面对污浊、苦难现实,道家选择的是逍遥无待、翩然避世的道路。于是,现实人生的悲剧感终于演变为一种貌以旷达实是无可奈何的人生态度,生存的痛苦体验终于变成一种消极圆滑的生存“智慧”、对现实的切肤之痛和清醒的批判态度终于异变为一种不负责任的惬意逃遁。在这种人生观的熏陶之下,人们不觉养成了苟且偷生、逆来顺受、明哲保身的处世哲学,对于人间世的苦难与邪恶,往往缩身回避,而当苦难落在自己头上时,也往往以老庄无为无争的哲学来抑制自我的情绪冲动。这种心理状态无疑与悲剧意识背道而